十字路口 第136章

作者:斋藤归蝶 标签: 英美衍生 轻松 BG同人

  年长者狠狠瞪了一眼同伴,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又递给她一些钱,或许因为终于有了消息,甚至还勉为其难地说了声“谢谢”。

  黄阿婆喜滋滋地揣好了钱,准备凑个整,下一次去教堂时给嬷嬷捐一条新的圣餐桌的桌围。洋菩萨就是比土菩萨爽利,不枉她从牙缝里抠出一点钱来都拿来信奉,尤金妮嬷嬷跟她保证,捐了这条桌围,她的丈夫与儿子就能从地狱超拔入天堂,等她死了一道团聚。

  “不是纳什小姐?”她熟稔地将钞票卷成紧实的小卷,待会儿趁着天光亮好缝在罩衫里,那两位年轻人正在她身旁窃窃私语。

  “不是。”年长者冷笑了一声,“你可以将黑发黑眼的美女大致理解为某种底裤,每一位立志做出一番事业的黑巫师头子都必不可少。”①

  “你骂起人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吗?”提箱青年小声抗辩,“我要告诉树叶。”②

  “你随便。”年长者的目光绕着黄阿婆的厝屋转来转去,忽然一转身,似乎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去沙滩上了。

  “哎哎哎!”提箱青年连忙追上去,黄阿婆一不小心又看到他皮箱上隆起个大包,箱子缝儿也撑开了,一只黑乎乎的毛手往外伸……但那箱子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两下里一并,“叭”的一声,又扣得严严实实。

  黄阿婆从发髻里拔了一支银耳挖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见了毛手被夹痛时的“吱吱”尖叫。如果年轻人需要,她可以提供一点儿自己熬的清凉油,就不要钱了。

  “他们来了。”刚刚疏通好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句话。

  “全、全都?”

  “希望如此。至少你哥哥的亲家大嫂一定是来了。”

  好一个绕口令,黄阿婆掰着手指,和提箱青年一起算起来。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她回望年轻人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跑步追赶的背影,心里有点儿犹豫。

  要跟去看看吗?听上去她有大生意来了,要是能再赚五百英镑,水生和强尼就不用在地狱里等到年底了吧?黄阿婆将心一横,左手兜着渔网,右手抄着板凳,梭子咬在嘴里,拖拖拉拉地跟了上去。

  家里很空很静,鸭子早上就放出去了。在这样横平竖直、有顶有墙的地方,越发显得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外墙上那些森绿、柠檬黄、樱桃红的彩漆彩匾,简直像是在嘲讽她。黄阿婆宁愿呆在外头,虽然毗邻魔鬼林,这一带平素也少有人来,但天地无边,每个人放大了看也都是孤零零的,她的寂寞也就不起眼了。

  黄阿婆在前庭兜了一圈,没找着人,倒是后院传来古怪的击打声。她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平白地竟起了一阵毫无缘由的童心,还挺好玩的,她想,洋菩萨说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神,是独苗苗,就像强尼是她的独苗苗,那这些人又怎么说呢?

  “……已经到了棉兰老,只好又往回赶。”有一个新的声音轻快地说道,“我使了个小把戏,把他们也都引回来了。”

  一个年轻人——以黄阿婆的年纪来看,二十岁、三十岁或者四十岁,都是年轻人——红头发蓝眼睛,长得真帅,正潇洒地坐在她那张舍不得、拖不动所以扔不了的三条腿破桌子上,支着一边膝盖,另一条腿晃啊晃啊。

  怪声来自于他身后的龙眼树,正该下果,黄嘟噜金灿灿,一大串一大串葡萄似的,看着喜人。可黄阿婆自己摘不了,还打算等房客们告辞时,随意央求他们一央求就完了——如今那些圆溜溜的小果子正自动自发地往竹匾上落,发出“劈劈啪啪”的击打声。

  就像那一大枝枇杷。

  “他们在巨港又追上我,我们互相困了对方五天。”就着这奇奇怪怪的噪音,新人继续说个不停,“你真该和我在一起的,纽特,我至少对着三条大蟒蛇喊‘玛纳萨’,我多少有点儿蛇盲,这你是知道的。”

  “呃……”提箱青年笑起来——这不是会笑吗——原来他叫做“纽特”,这名字有点儿怪,“我恐怕你还有点儿地理盲,邓布利多,玛纳萨学会游泳之前,她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的战场上。”

  “那完了!”新人邓布利多快活地将两手一摊,“我把梅瑞托我带的蜂蜜司康都派完了!”

  “为什么冈特会知道?”

  “这个问题你恐怕要去问盖尔。”

  “问过了。”年长者脸上肌肉抽动。

  “只有你自己吗,邓布利多?”提箱青年纽特迫不及待地问,“忒修斯他们呢?”

  “可怜的忒修斯,他本来从18年就开始攒年假了。”新人叹了口气,“但唐宁街收到一封信。”

  “噢,格林德沃的裸照?”

  纽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邓布利多的目光落在整个人都涨得像颗番薯的青年身上,一时了然:“你都知道了。”

  他脸上微微也有些红,但举止仍旧自然随意,反倒是那个内向的纽特,看上去快碎了。

  “是一张亚洲地图。”邓布利多说,“一张新的地图。有的地方不见了,有的地方涂成了黑色,有的地方画满了象征着战火的刀剑十字。”

  “没、没留下什么话吗,纳什小姐?”纽特哆哆嗦嗦地插了句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他现在不像番薯了,像一颗流心西红柿,脑门冒汗,眼神滴答,黄阿婆简直好奇死了,这个格林德沃到底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能把这个小年轻蛊成这样?

  “她说,‘还我’,落款是‘米小姐’③。”邓布利多耸了耸肩,“据说当天下午,第二、第三批的归还文物就上船了,前首相吓得旧病复发,连我都险些被请回去,忒修斯他们当然统统留下来值班。”

  “盖尔没有恶意。”年长者摇了摇头。

  “为你这句话,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失笑,“看见外面那片海了吗?那是前首相委屈的眼泪。”

  “她恶意指向的人,一整个种族都快死光了。”年长者西弗勒斯冷冷地说。

  树下再无人说话,只有龙眼“吧嗒”、“吧嗒”掉个不停。一蓬枝子接完,那竹匾不知何时、也不知被谁挪到了另一枝繁茂的新果下头,又“劈劈啪啪”地开始了。

  黄阿婆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竹匾里冒尖儿的龙眼上移开,心里还在盘算着能卖多少钱,忽然就看见貌似也在发呆的邓布利多毫无预兆地看向了自己这边,笑着冲她眨了眨右眼。

  “啊!”她脱口尖叫,连忙拖着渔网板凳转身就往外跑,跑着跑着又觉得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这是她黄莲珍的家,这群听上去就是要胡作非为的怪人,是她的房客——租钱早早结清,她随时都能翻脸把人赶走。

  而且这几个一看就是好人。倒是早上想吃木瓜的漂亮小姑娘,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

  黄阿婆心里嘀嘀咕咕,面子上却不好意思回去,她一个老年人,是尊长,要脸面的。遂想了想,从大襟拔下一截针线——针鼻是一粒真的金刚钻,结婚时水生给的聘礼——便重又踽踽往门外去、想借着天光藏钱。

  “吓走了?”斯内普头都没回。

  “其实你说盖尔没恶意,我是信的。”邓布利多点了点头,“你猜利芙去了哪里?”

  “她已经成年了,她的去向我无从过问,如果连你都管不住她的话。”斯内普一点儿都不想配合,“哪怕她要下北冰洋抽独角鲸的筋给那个叫夏什么的小姑娘做魔杖,我也只能祝她好运。”

  “你之前一直和盖尔在一起,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连文莱这种小地方都能派出一艘救援船,她的母国却没有动静吗?”

  “因为她是受震灾波及面积最大的国家,没有之一。”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已经事实上亡国的国家就不算在内了。”

  “不,事实上,利芙在信里说,尽管整个东南都在救灾,但她拐着弯儿的同胞仍然咬牙帮忙,顶级戏剧演员上台义演,民众捐款捐物——在九省连旱的情况下。但船只一出海就迷失了航向,从船长到锅炉工,都坚定地确信他们向着正确的目的地进发……直到船在青岛靠岸,卸落物资原地换了个英文包装,往火车上一送,就又回去了。”

  纽特欲言又止,斯内普神情复杂。

  “或许我该安慰一下你,斯内普先生。”纽特真诚地说,“如果我爸爸……他在你的处境,被妻子孩子这样……他一定会哭的,换成忒修斯,比他哭得还大声。”

  邓布利多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她让我向你带话,纽特。”这人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加里克对盖尔那支格里戈维奇的魔杖很感兴趣,所以等她从穆拉夫维耶夫阿穆尔④回来,还打算去趟桂林转转。如果有所发现,她会同步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想跟她一起去!”纽特眼睛一亮。

  “恐怕不行。”邓布利多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们的时间很赶,盖勒特在慕尼黑开了一家酒吧⑤,这事儿很古怪。”

  “她自己时间也很赶。”斯内普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自然,“明年PNB旗下的民航公司要开业。”

  “什么东西?”纽特很茫然,但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斯内普先生扳回一城,算吧?不然他都要掏手帕了。

  “大概是某种一鱼几吃的东西。”斯内普咳了一声,感到有些憋闷。

  “而且她和夏绿蒂一起。”邓布利多意味深长地说。

  纽特呆呆地看着他。

  夏绿蒂怎么了?很能打吗?赫奇帕奇千年来的战力巅峰应该还是忒修斯吧?奥利凡德小姐就是……像那种小小的侏儒牛,苏格兰高地牛什么的,毛绒绒、乱蓬蓬,刚刚洗完澡,四条胖腿像墩实的柱子跺着大地,纽特想一想心里就柔软的不行,他觉得奥利凡德小姐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为什么她和利芙在一起他就不能去?天地良心他根本不敢和女巫贴贴,再像小牛也不行!

  “你出门前报告你妈妈了吗?”斯内普一声嗤笑,转身就走。

  “啊我说我打完黑巫师就回家!”纽特愤愤不平地跟上去,邓布利多落在后面,帮黄阿婆将今年的鲜龙眼收拾起来,脚下忽然踩着一个什么硬硬的东西。

  是一支古旧的梭,似乎是某种骨质,整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但是表面光滑浑厚,还有一股黄角兰的腻腻香气。

  是那位东南亚老妇人的东西吧?他没多想,捡起来打算给她送出去。

  “邓布利多!”惊慌失措的纽特匆匆折返,拎着箱子的手在不停颤抖,“快!快!你——”

  黄莲珍仰面侧躺在家门口的石板路上,小板凳翻倒在一边,她手指间夹着一根缝衣针,针鼻上亮晶晶的,像一滴眼泪。

  斯内普蹲在她身边,正捡起散落在尸体周围的几张钞票。他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又掏出几张来添上。

  “是阿瓦达。”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说,“我先去一趟镇上的教堂,我们船上见。”

第121章 120

  1923年9月18日,元日本,元神户港,第二侨民集中安置点。

  堀越通子一大清早起来便觉得心里发慌。

  她现在的“家”很小,大概连四叠①都没有,却要住四个人——算上继母肚子里没落地的那个,就是五个——因此一个人醒来,会闹得所有人都睡不好。

  通子和妹妹保子被轰起来,一个去倒马桶,一个拿票去领今天配给的食物和淡水,父亲和继母合力将铺盖卷起、靠墙竖好,收拾收拾就该去干活了。自从回了所谓的“祖国”,一切横亘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包括性别、年龄、贫富、职业、学历,统统都不存在了,只要满了十四岁,人就只派上一个用场:力工。

  父亲大概连肠子都要悔青了,但当着妻女的面总不好说,通子也就装不知道,她看继母也是如此,只有保子浑浑噩噩,在这种鬼地方还能交到朋友。

  她想起昨晚睡前听到的父母私语,好像是今天就能将医院清理出来了。通子心里略觉安慰,无论如何,医院所象征的含义总是好的,至少它代表了某种希望、某种生命的保障——尽管这片土地上找不到一粒药或者一剂针。

  “我去吧!”通子熟门熟路地接过那只带盖的马桶,去营地另一头的垃圾场倾倒完,又去海边淘洗,待海风将她身上的臭味也一并吹拂干净,才捡了一块麻袋片,用它垫着马桶,一步懒似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感觉不妙,通子想,今天要出事?

  “姐姐!”保子挥手叫她,“来吃饭!”

  “我没胃口,你吃吧!”通子总是这么说,事实上每人每天只有一顿饭,保子正在长身体,她么,晴明在上,暂时饿不死,“爸妈的饭送去了?”

  “嗯!”保子的眼睛还红红的,一大清早就哭,更不祥了,“我略跑慢了些,继母闻着就觉得不新鲜,父亲就骂我。”

  通子叹了口气,揉了揉保子的脑袋:“吃了饭上学去吧!”

  目送着妹妹跑远,通子叹了口气,去翻继母的线笸箩,准备给她缝一缝那双断底的胶鞋。她本不用和保子学一样的东西,当然也不会这些洗刷缝补的活,可自从被迫登上返乡船,没怎么着就都会了,只能说世事如炉、世人如铜吧!

  “吱呀”一声门响,从身后传来。通子像一只遭遇天敌的炸毛小猫,肩膀绷得死直,僵硬地慢慢慢慢掉转身体——斜对面那间和她“家”别无二致的木板房门口,当前全国总负责人西园寺直子正探出头来。

  见到通子,甚至还向她笑了笑:“早上好,通子。”

  她知道她该笑的,但她实在笑不出来。这女人简直是害她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元凶好不好?

  堀越通子,魔法所七年级学生,已经获得了穿金袍的资格——如果灾难没发生的话,她将是魔法所历史上最年轻的金袍生。对西园寺直子的怀疑与针对,在他们内部从来都不是秘密,这本和通子没有关系,可谁叫她被拎着耳朵带上船了呢?当她在船上被折腾得九死一生、再看到西园寺直子笑盈盈立在漆黑一片的大地上,代表摄政鸠彦王欢迎大家时,通子立刻无比确信:

  西园寺直子就是一位黑巫师,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有关。

  然后就因为她曾回家八卦过“麻瓜大人物”与阴阳寮的恩怨,言语间也没留意,愤怒的父亲就没收了她的桧扇,毫不犹豫地上交给了黑巫师!

  堀越通子,魔法所史上最年轻的金袍生(未遂),一咒未发,就被迫像个麻瓜一样过起了天天倒马桶补鞋的日子。

  这样殷勤的父亲又换来了什么呢?梦寐以求的高地位与大人物的青睐吗?可在这种鬼地方,“藤三位”的青睐也不过是赏他们和她做邻居,每天早晚获得一个如沐春风的招呼,没了。

  当然了,通子心里暗搓搓地觉得,他们家能住上这种“好地段”,很大概率是因为西园寺直子要监视她。

  她不知道西园寺直子要做什么,但毋庸置疑这女人的所有操作都是基于日本这块大画布的,但她真的太冤了——她根本不是日本人。

  父亲,现在叫堀越己一郎,打娘胎里落下来时叫李载久;继母,现在叫堀越寿寿子,她还叫李英花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叫堀越秀夫的日本人当小妾,后来扶正了,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她和妹妹,一个叫李通子,一个叫李保子——这倒没什么,她们这一代的女孩大多叫这种名字,不然她七岁那年也没机会到魔法所来上学,大概直接被当成恶灵附体给勒死了。

  所以她凭什么要陪侵略她国家的人葬送在这里?她既然靠着回父母身边过暑假就轻松逃过一劫,就说明她命不该绝!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还不是因为父亲信了西园寺直子的鬼话!

  别说什么摄政了,哪来的什么狗摄政!就算曾经有,现在估计烂得骨头都没了!通子在心里冷笑,脸上实在是僵,好在西园寺直子也没有在意,只是扬声喊了一声:“芳子小姐,请来我这里一趟!”

  通子心里一凛!那个什么芳子,是她同样被监视的“难友”,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她比通子大几岁,家世好像很显赫,但来了这里还是要自己倒马桶,继母十分看不上她,说她上工天天迟到。倒是保子,和这位高邻交情还不错,听她回来说,芳子在全国顶级贵女进修学校“女子大学寮”念书,还是西园寺直子的挂名学生,不过这两人无论是念书还是教书,都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个芳子私下里还学些别的,这次得以幸免似乎是因为被一位追求者邀请着去香港玩了两天。

  当然,回来就听说她的父亲(干的)、哥哥(这倒是亲的)都死完了。她也坚强,打算等这艘补给船搬空撤离,就想办法蹭回自己祖国去。通子委实羡慕她,她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下去!可父亲就像中了什么黑魔法一样,一心一意地非要在这“百废待兴之地”闯出一片名堂。她有什么办法,她一个未成年还能怎么办?她连扇子都没了!

  早知道就在八卦时用上尊称和敬语了,“直子姬”啊或者“典侍大人”“三位大人”什么的都不要紧,她是真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