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听到动静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匆忙赶上来时,盖尔刚挂掉报警电话。
“财产分配没谈拢,他拔枪要杀我,谁知道炸膛了。”盖尔轻描淡写地说,异常冷漠平静,“现在我们可以聊聊葬礼了。”
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满脸怀疑,他没在现场找到任何黑魔法干预的痕迹,只好牢牢看紧了盖尔,甚至没收了她的魔杖,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施混淆咒甚至是夺魂咒。盖尔也很配合,麻瓜警察勘验现场时,她一直在和牧师谈话。
这些流程她小时候都看简妮走过一遍了,简妮……
盖尔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她顾不上旁的,连忙冲去盥洗室,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牧师满脸同情,警察叹息连连,“N&B公司”这笔烂账整个东盎格利亚还有谁不清楚?发生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举办过婚礼的教堂昨天就为布兰登夫人鸣响了丧钟,可迄今为止她依然……任何一个理智的野心家都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通知纳什小姐回来,但休·瓦尼没有,想必是他没从故人手里得到任何东西。
“他还活着吧?”盖尔问带队的警长。
“是,不过一切痕迹,包括硝烟反应都显示了您的清白无辜,纳什小姐。”
“请务必要救活他,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盖尔微微一笑,“警长先生在这个位置上也干了十来年了,难道不想升一升吗?我送您一桩大功怎么样?”
有了主心骨,迟滞的葬礼进程终于再度向前推动。盖尔派女仆丽莎通知本地医院的护士,雇她们下班后来一起帮忙给简妮入殓,她布置好灵堂,转头又去翻棺材商人提供的图页、和牧师谈墓地,成年优秀男巫阿不思·邓布利多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一时有点沮丧。
“你得休息,盖尔。”他笨拙地劝了一句。苦难教育是一种经验习得,他自己没有经历过,一切言语就显得苍白无力。
“我没空,阿不思。”盖尔停下来,向他笑了笑,“听说你写字不错,不如帮我写一份讣告吧?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发出去。”
她让丽莎带邓布利多去书房撰文,自己重又回到简妮的办公室,真想把那该死的窗砸了!
但是她不能。
盖尔找出纸笔,将需要一一通知到的客户和雇工都列出来,还有律师,还有简妮的好友潘克赫斯特一家。除此之外,她还得找到被简妮·布兰登藏起来的、休·瓦尼怎么找都找不着的东西——银行保险箱的钥匙,“N&B”公司的所有要紧文件,包括简妮对盖尔的监护权,都在那里。
她忙到连晚饭都没吃。邓布利多手脚还算快,但对麻瓜世界不太了解②的他基本不能算是个顶用的人手,盖尔不得不亲自带着丽莎去发电报,回来的路上去马车行订了灵柩车与引路的黑马,又按照剩下的名单依次打去电话通知。
“灵前的鲜花?挂门口的花环?”那个词让她心里抽痛。
“花店说明早。”丽莎回答。
“抬棺护柩的呢?”
“普林斯先生刚刚用奥斯汀牧师家的电话打来,说他们家愿意承担。”
“也行,他们家男孩子多。职业哀悼者呢?”
“渔夫街的霍普太太说明天会给您一份名单,让您挑。”
“系门把手的绉绸呢?”
“布商坎宁先生说他手头也不多,大概只能匀给您一米,剩下的要到明天下午。”
“也行,反正葬礼还有好几天。”葬礼……
“您要拍照片吗?”丽莎问。
“照片?什么照——不拍,神经!”盖尔点着太阳穴,“还有什么,噢,你去盖上镜子,我去把座钟停掉。”
“布兰登夫人是昨天上午十一点去世的。”丽莎提醒她。
盖尔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地缓过来,将长短针拨到合适的位置。③
晚饭后,护士和殡葬行的人过来了。盖尔完全晓得该怎样为一位淑女整理遗容,但她完全没有力气,只被安排坐在一边准备大小合适的棉花。
她麻木地撕了没几块,那边负责为遗体做防腐的人又找上了她——很简单,简妮还有个孩子没生下来。
“就让他们母子永远呆在一起好了。”盖尔注视着那一瓶瓶即将要进入故人体内的砷液,努力不让声音变调,“多打一点,我听说……尸体腐烂之后,会有将孩子产下的情况,那太狼狈了。”
她突兀地住了嘴,站起来就往外跑,可也只是疲惫地蹲在走廊上,两只手用力地按住心脏。
可是事情没完,丽莎又来问她殓服的事。休·瓦尼完全没准备,他甚至不曾联系裁缝,让他紧急改制一套成衣出来。
“弄完了就让他们走吧,殓服让我来。”盖尔再度站起身来,走回去找邓布利多。
“我一会儿要施一个混淆咒,提前给你报备一声。”她直截了当地说,“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回霍格沃茨去吧,顺便帮我向德·蒙特莫伦西教授请个假,至少需要一个月,因为还要开庭。”
“开庭?”
盖尔已经没有余力去向无辜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说什么了,她挥了挥手,示意这里没有你的客房。丽莎正优先为一楼的房间门把系上黑绸,抬眼见到邓布利多被赶下楼,连忙叮嘱道:“记得虚掩住门,别关实了。”
邓布利多苦笑一声,向丽莎礼貌地欠了欠身,转身走出大门。
盖尔打开了简妮的衣橱,琳琅满目的各式漂亮裙子登时将她震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笑了笑,一一抚过那些纤秀的蕾丝、浑圆的珠扣还有一丝不苟的褶边。
她抱住裙子的下摆,就像小时候搂住简妮·布兰登的小腿。
盖尔放任自己软弱了一会儿,这才重振旗鼓——她要找的是去年圣诞她送给简妮的礼物,一套裁剪精美、式样新潮的巫师袍。
“女巫可以参政,可以经商,可以像个男人一样穿裤子,也不用穿紧身胸衣。”盖尔一边费力地帮简妮套上那件女袍,一边低声自语,“如果你们也有来生的话,或者,如果你可以重来一次的话,简妮,做个女巫吧!做个自由自在的女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手上,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她终于忍不住了,积蓄已久的情感从她胸中迸射出来。盖尔嚎啕大哭,跪倒在简妮·布兰登的床前。
“是我害了你,简妮。是我……如果我立即告诉你,如果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她哭得不能自已,简直抬不起头来,“我不该瞒着你,我应该相信你才对……是我错了,对不起……”
卧室外,忙完手头事物、想上来帮一帮忙的丽莎紧急止步,她叹了口气,拎起裙子悄悄下楼去了。
盖尔哭得累了,干脆倚靠着床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刚从“小东西”的身体里醒来时,对这所有的、落后的一切都很排斥、很抗拒。
一直是简妮陪在她身边。虽然当她俩还不太交心的时候,经常互相嘲讽。她不肯乖乖地穿衣服,不肯学习弹琴也不肯唱歌,简妮被她气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偷偷写信给远在伦敦的纳什夫人,商量要不要把之前解雇的那位奶妈再请回来。
“或许这孩子贪恋乳汁,毕竟她从未见过妈妈。”简妮如此写道,“请允许我冒昧地再一次提起,夫人,或许您能否拨冗为您的女儿起一个名字,我听见村里有人用不好的词汇称呼她……”
简妮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什么都知道。有些事,不是非得拥有熟练的英语听说读写能力才配发现的,她有眼睛可以看,有心会感受。
盖尔沉陷在梦境里无法自拔,一边哭一边还在喃喃地道歉。朦朦胧胧间,她忽然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
“盖尔?盖尔?”那人说道,“别哭了,醒一醒,快点。”
她不想醒,梦里的简妮是活的,她清醒地知道如果她睁开眼,她就会失去简妮。
可一个梦,无论什么梦,清明梦也好,预知梦也好,做到这个地步,也非醒不可了。
盖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睁开两只疲倦的眼——斯内普正俯在她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我注意到你已经哭过了,这很好。”他说,“邓布利多会高兴的。”
“嗯。”盖尔疲倦地说。忙也忙完了,哭也哭过了,按理说她该一头扎进床上无梦酣睡到天亮,可是她不能,她仍然觉得心里有火在烧似的。
“来。”斯内普将她从灵堂里带出来,带到走廊另一头属于她的那间客房。屋里没有开灯,但月光仅仅只堪照亮阳台前那点空地,她从明亮的地方骤然迈进来,一时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
“怎么?”
“来。”斯内普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手臂微微摊开着,有点僵硬,“你需要一个拥抱。”
见盖尔还在发愣,他轻轻地“啧”了一声,直接把少女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哭吧!”他说,“那不是你的错。”
盖尔的手臂慢慢地、迟疑着收紧了,她这完全是小孩子式的抱法,一味死死地勒着他的肋骨,斯内普险些被勒得喘不动气。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呢?”她哽咽着说,可实在是哭不动了,心底里的那把火全都涌到了胳膊上,她越来越用力,渐渐地连双臂的触感也失去了,满心里只有强烈的、摧毁的欲.望。
“你不知情。”斯内普慢慢说,“布兰登怀着他的孩子,哪怕是食死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这个理由完全无法说服盖尔,但她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斯内普几乎踉跄了一下。
“不知情?”盖尔轻声反问,“难道你当年不是不知情吗?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吗?”
斯内普的呼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盖尔却痛快地大声喘息起来,伤害别人让她内心的火焰消停了一点儿,但她显然低估了一个常年在黑暗里摸爬滚打的人。
斯内普居然笑了笑,虽然笑得不是很好听。
“你笑什么?”
“我笑邓布利多每次主动找我都没好事,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是会被他骗,被一个年龄是原来六分之一的邓布利多骗。”
“他只是想帮我。助人为乐,是好事。你上当,是因为你本质也是个想帮忙的好人。至于你从中受到伤害,显而易见那是因为,我不是个好人。”
他又笑了起来:“所以今天这里只有一个坏蛋?”
盖尔麻木又疲倦地“嗯”了一声,忽然感到肩膀上一痛,很快她就意识到那是斯内普。
居然是斯内普在咬她。
盖尔痛得哆嗦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形,默不作声让他咬。她清晰地认识到这一下的意义。
此时此刻,这里没有巫师和麻瓜,没有男人与女人,没有年长者和年青者,更没有虚拟形象和真实人物……这里只有两个人,他们犯下过同样的错,只不过有早有晚。
他们同样需要拥抱,同样有一股在心底熊熊燃烧的火支撑着他们四处伤害别人,同样需要治愈。
褪去所有的标签,他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两个人,两条灵魂。即便在心底里如何固执地认为自己有错,如何为了这个错误赎罪终生,他们也还是希望有人能说一句:
“没关系的,你值得一个拥抱。”
第19章 18
丽莎很高兴见到盖尔·纳什小姐满血复活了。
她从前总像个横冲直撞的火车头,时时刻刻电力充足,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都能将人撞一跟头。可经过事后她明显成长了,捂着肩膀往那儿一坐,乍一看都有点儿故去的布兰登夫人的影子。
“您没事吧?”丽莎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纳什小姐的肩膀,“有虱子咬您吗?”
“是呀!”纳什小姐笑吟吟地瞄了一眼餐桌对面正低头喝茶的普林斯先生,“就是那种在阴暗角落里爬来爬去、毛长长的大虫子。”
普林斯先生眼皮都没抬一下,丽莎觉得他很神秘,她明明一直都睡在楼下的房间里,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爬窗户吗?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斯内普看丽莎离开,才问盖尔。
“没有。”盖尔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布上划来划去,她已经非常不客气地直接坐了休·瓦尼的位置,“如果你愿意,还赶得及上课。”
“我给他们上课还差不多。”
“什么时候?我一定捧场!”盖尔随口打趣,还在心里一条一条地捋着待办事项,“如果你真一门心思想要逃学,不如替我回一趟沃土原。”
简妮只有可能将钥匙放到了那里,她们曾经相依为命的家,她事业起步的地方。
饭后她重新陷入了千头万绪的葬礼筹备事宜之中。小到鲜花要怎么摆、每天几点换新的,大到给护柩者和职业哀悼者准备统一的体面丧服,还有她自己的丧服——八年前那套早就不能穿了。
盖尔一边被裁缝量身,一边翻看着丽莎捧在手里的《热门墓志铭大全》,旁边的地上堆满了小块的石料——那是丧葬公司送来供她选择的。
一声门铃响起,爱米琳·潘克赫斯特率先抵达了。她与两个女儿也穿着深紫色的丧服,理查德·潘克赫斯特去世还不满一年。简妮在世时提供了一份清闲的工作给年轻的西尔维亚,让这满门女眷不至于陷入困顿的生活。
“我支持你和瓦尼爵士争,孩子。”丈夫的去世让锋芒正劲的女性社会活动家备受打击,但那股敢打敢拼的劲头没有半分退缩,“简妮都安排好了,我来作为代理人替你上庭。”①
“谢谢您的好意,夫人。”盖尔向她屈了屈膝,“争钱这种事太不体面了,我要他的命。”
潘克赫斯特母女唬得面孔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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