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空气太糟糕了,我怕我的肺出问题。”盖尔客气地笑了笑,“顺便一提,如果我妈妈留给我的钱在乡下能花二十年,那么在伦敦大概只够花五年。”
“这倒是。”牧师太太善解人意地笑起来,从未如此热情过,“未来您打算怎么办呢,要不要来我家和我那几个孩子一起学习?他们已经学到《路加福音》了。”
盖尔吓得落荒而逃。
“所以我现在是小说里那些受人追捧的富有的女继承人了?”做礼拜回来的路上,她气急败坏地问。
“是的,您是。”布兰登小姐心不在焉地回答,满脑子都是“小说又是什么时候看的”。
“难道我不是一个不名誉的私生女吗?”
“是的,但是您有钱。”
“所以我的未来就是……挑一个军官、商人或者牧师家的儿子,嫁给他,然后生下孩子,并在往后余生中不断生育并确保家产由我的孩子继承?”
“差不多。”布兰登小姐微笑道,“鉴于您的母亲……您有限可供挑选的范畴是在殖民地服务的小军官、地方上做不了进出口贸易的普通商人,以及牧师家的次子或三子。”
毁灭吧,赶紧的!
“或许我可以去上学,那种寄宿制的女子学校,郡治那边或许会有。”盖尔不确定地说,“这样您可以将这栋房子租出去,前往别的家庭任教,拿两份津贴。”
“对我来说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做法。”布兰登小姐微微一笑,“但是盖尔,我的孩子,您得知道,学校里不教授职业技能,至少不是您想要的那种职业技能。”
所以那些穿越先贤究竟是怎么鼓舞好自己直面惨淡人生的?
“那么说,你终于回来了,同类?”
盖尔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魔法这件事了,直到她们路过树屋——奇异的是,它几乎和去年分手时一样崭新而完整。
秋千上坐着那个阴郁的男孩,穿着一条满是机油痕迹的粗布背带裤,头发长长的也不修理,短了好几寸的衬衫袖子刚补钉了一截新的,脚上的皮鞋倒是宽松得很。
“啊!”盖尔想起来了,连忙与布兰登小姐挥手作别,“你看到那张纸条了是不是?你知道是我留给你的?”
“这个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在试图攀登这座树屋时总是会失足跌落,荡秋千时绳索会断,特别是欺负过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的那三个,每次都会见血或者磕掉牙。”
“那你呢?”盖尔反问,“你不是这个村子的小孩吗?”
男孩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以他们的年纪,应该不会这么中二才对。
“你是谁?”他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记性这么差的?现在我有名字啦,叫我‘盖尔’就行!”
“你是谁?”他锲而不舍地问。
盖尔呆呆地望着他。
“你是谁?”
她忽然明白过来!
她是跨越时空的天外来客,但他不是,他自始至终都存在于“内部”,所以他觉得,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他们曾经是认识的?
“那你呢?”盖尔一笑,“我连你现在叫什么都不知道。”
男孩眨了一下眼,有些烦躁地别过头去。
“那我们赢了吗?”他又问,手指紧张地绞着秋千的挂绳。
“谁跟你是‘我们’?你就这么确定你跟我曾经是一伙儿的?”
好像有隐形人朝着盖尔的腿弯踢了一脚,她猝不及防,重重地跪倒在地。
“贝拉?”男孩站起身来,“纳西莎?还是卡罗?”
这都谁啊?
盖尔想要站起来,但她完全不能动弹。
“都不是?”男孩走过来,“米勒娃?尼法朵拉?莫丽?难道是学生?格兰杰?韦斯莱?洛夫古德?”
别念了别念了!她恨只恨当初没有条件去看电影!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把记忆里的那些汉字和耳朵里听到的英语对应起来嘛!当然,还记得的也不太多就是了。
“你确定你认识的人……呃,女、女巫里,有知道阿利安娜的吗?”盖尔平静地问。
男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在逗我玩?”他低声问。
“我想说,来都来了,过去的身份到底还有没有意义?你只要知道你自己是谁就好了,免得以后机缘巧合,把自己给作没了——那你们就真的赢不了了,是不是?”
男孩居然笑了起来。“以后?”他望向远方的地平线,“没有以后,我不会让那些事发生的……至于有没有我,反而无所谓。”
“真高兴你已经找到了未来的目标。”盖尔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很消极……要不然我把我的乐观分你一半,你也传授我一点经验?”
男孩摇了摇头。
“我们都只需要等就好了。”他意味不明地说。
“等什么?”
“等时间流逝,等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
那么说她真的是巫师?她是女巫咯?盖尔努力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只是同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好在那男孩怀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看来无论对谁来说,“穿越”这件事都挺糟心的,唉。
第4章 3
盖尔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了猫头鹰,就在她回到沃土原的第三天。虽然不知道信封上所写的“戈德里克山谷”在哪里,但显然猫头鹰也不需要认字。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正在备课的布兰登小姐——没了金主太太的束缚,她似乎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教育盖尔。
“亲爱的纳什小姐:
我很想您!
阿不思告诉我您回到了沃土原,我就迫不及待地请他帮我代写一封信。感谢您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会变得很悲惨,很可怕——这是爸爸妈妈说的,其实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要是您也能来戈德里克山谷就好了,这里没有像您这样的同龄人,我感到非常寂寞,怀念和您一起玩耍的日子。
请将回信绑在风铃草(就是这只猫头鹰)的爪子上。
口述:A·D
执笔:A·D”
他们就这么确定她一定是个巫师?凭什么?凭……凭那块石头?那个大坑?
盖尔提笔回了一封信——拜伦敦之行所赐,她的读写能力有了稳步提高——重点着落在猫头鹰上。
“太奇妙了,阿利安娜,你家是为马戏团工作的驯兽师吗?”她写道,虽然字还是很难看,完全没办法和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相比,“我也想训练一只为我送信的鸟儿,或许信鸽怎么样?邮差实在是太慢了!”
这家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她是女巫从而肆无忌惮地向她漏底,她却不得不装傻充愣。应付那个普林斯家的男孩足以令她头大,早知道就不脑子一热、写那张纸条了——她的手总比脑子快。
盖尔去邓布利多家的旧址采了一束紫色的野菊花,拿纸紧紧裹成一卷,随回信一起寄往戈德里克山谷。
没办法,在她家帮厨的杰克逊大婶,做甜品的水平实在是……送不出手。
“盖尔!”布兰登小姐远远叫她,手里拿着她的草帽和小阳伞,“站在窗边做什么,我们出去转转?您也想出去了吧?”
经历过纳什夫人的丧事,师生二人都对彼此大为改观。在盖尔眼里,简妮·布兰登无疑是她遇到过的所有成年人里的道德巅峰,她完全可以苛待她、克扣她的津贴为自己攒嫁妆,但是她没有,甚至在盖尔前途未卜时,仍竭尽全力为她争取——算上穿越前,她两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布兰登小姐。
“在回程的火车上,您说过咱们不能坐吃山空。”布兰登小姐甚至已经提前租好了马车,“隔壁镇上开了一家纺织厂,我和工厂主约好了,咱们今天去看看?”
“您想投资?”盖尔立即问。
故去的纳什夫人实在是一位不落俗套的艺术从业者。她对于债务管理很有一套,远比茶花女更擅长规划自己的人生,除了现金与折价卖掉的精美收藏之外,沃土原的别墅是她拨款盖的,考文特花园附近的私邸竟然也在她名下——当然,谁都没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她租的,是以签赡养协议时,这栋房子被悄悄地抽了出来,布兰登小姐随即将它长租了出去。
靠津贴,顶多也就饿不死;想要活得更好,还是得靠手里这笔钱。
“事实上我并不看好。”布兰登小姐摇摇头,“本地的畜牧业并不足以支撑起这样一家工厂,哦,说畜牧业实在是太夸张了,大家伙只是随便养养,不是吗?”
“那等他干不下去了,我们就可以低价收购他的厂房和设备,卖掉后干点儿别的?”
布兰登小姐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没再说话。
虽然被资方看衰,但纺织厂还是招揽了不少工人——毕竟机器取代了许多劳动力,这年头,人比岗位多,能干一天算一天。
“一个人要照看八台机器。”工厂主带领她们参观,“很忙,忙不过来,一不留神就会——”
“啊——”盖尔觉得有什么东西扯住她的袖子,整个人随即被一股大力扯往高处,眨眼间她就能俯视布兰登小姐的固定帽子的发针!
“天啊,小姐!”工厂主大惊失色,“请您不要乱动,这十分危险!”
“如果您能早说就好了!”布兰登小姐恶狠狠地说,“快关掉它呀,快点啊!”
但这是一家新的工厂,新的厂主,新的织工和新的机器,他们需要磨合,需要规章,需要训练。但金钱正紧着招手,它不会留出充足的时间,所有的时间都应该被用来赚钱。
“嗵”的一声,车间里所有的织机忽然都停止了运转,盖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胳膊上一松,那条勾住她的皮带整整齐齐地断成了两截,恰好就断在勾住她的位置。
她哇哇大叫着摔了下来,顺便压坏了织机上的布。
投资的事自然是黄了,布兰登小姐带她回去沃土原找医生,趁机数落了她一路,盖尔被骂得不敢抬头。
“算了,您本来就是个活泼好动、不服管教的孩子。”布兰登小姐吁了一口气,“如果我们买下这间工厂,您打算用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盖尔摇摇头,“我对工业与商业一窍不通,我只知道,我们要做农产品,无论是罐头还是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战争财最赚了。”盖尔轻声道,“军工我们又插不上手,不是吗?”
布兰登小姐正将她抱下马车,闻言手一哆嗦,差点儿把她摔着。
“您真的是……”她摇摇头,“什么话都敢说。”
“我说错了吗?”盖尔反问,“留给战争贩子的时间不多了,对于尚未发家的商人来说,更是如此。”
布兰登小姐默默无言。直到她们从医生住宅离开、踏上回家的路时,她才叹息了一声:“失去纳什夫人或许是您的不幸,盖尔,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的幸运。”
“那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吗?”盖尔似模似样地伸出右手,“您有才华,也有野心,只是缺少机会,全社会的女性都是如此。我来给您这个机会,希望您以后也能给更多女性一个机会。”
简妮·布兰登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颤抖着握住盖尔的手,继而将她整个搂进怀里。
“我不会辜负您的,盖尔,我不会辜负……我们。”她低声啜泣着,紧紧地贴着她的脸。
“那么现在,我想请您写一封信。”盖尔为家庭教师擦去泪水,图穷匕见,“我不知道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我只知道是在美国,或许是底特律,或许是芝加哥,或许是其他工业城市,但那里有一家制造拖拉机的公司?研究所?或者是个人……无所谓,但一定有这样一个所在,我希望您能用赚来的钱资助这项研究。”
“美国?为什么?”简妮·布兰登一愣。
“因为美国地方更大,地势更平,更适合大规模机械化农田作业。”盖尔竭力回忆着高中地理课本上的内容,“我想您一定注意到了,机器提高了效率,但农民并不能从中获益,反而为农产品工厂的产能而疲于奔命。一旦战争爆发,青壮劳动力走上战场,被留下的人不能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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