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危世界当影后 第56章

　　“单挑”的连环案件逐渐牵涉出早濑浦宅彦的隐藏身份，公安的几位高层决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早濑浦成为诱饵，耐心捕罗出更多的组织秘辛。

　　早濑浦明显是想要利用“单挑”破坏鸣瓢秋人的心理防线，借此作为引导其进入组织的敲门砖。如果幸运的话，鸣瓢秋人当场就能跨越社会所能接受的底线，就此堕入深渊；如果没能当场奏效，至少也会让鸣瓢秋人坚持多年的信念产生动摇。

　　但凡屹立的松柏根基不稳， 被妖风吹得倾颓也只是迟早的事。

　　如今，明显已经入局的鸣瓢秋人收到了上层下达的隐藏任务——将计就计获得早濑浦的信任，进而让他逐渐放下警惕。

　　因此从表面上看，因为凶手“单挑”差点危害到女儿鸣瓢椋的性命，案件搜查的主力军鸣瓢秋人特意被高层放了个小长假，为的就是在家里“调整状态” ，借此让早濑浦一点点相信自己的计划还是有些用处的。在这一段时间内，鸣瓢在搜查一课的活跃度会渐渐比不上目暮警官等人。

　　普通民众当然看不到那些暗潮涌动。至少从表面上看，凶手已经落网，故人得以安息，时间依然不紧不慢地走，日子也照常地过，一切似乎都已经归于平静。

　　时间始终是平息一切的良药。

　　在这风起云涌的一年终于走到结尾的时候，剧组完成了最后一幕的拍摄。

　　就着漫天初雪纷纷扬扬的静谧背景，身着华服的狐妖阿藻站在光秃秃的樱树下，微微仰着头端详枝头渐渐积攒起来的雪絮。周围的式神们正商量着堆个雪人，唯独美艳的狐妖面色平静，眼角的红妆点缀出一抹让人屏息的妖冶，那双染着微光的瞳眸在冰天雪地里映照出独立人世的神性。

　　镜头一转，最后在敦贺莲的脸上定格。姿容俊秀的男青年正在檐下小酌，抬袖掩唇，微仰着头饮下一杯甜酒。

　　属于大阴阳师的桀骜与运筹帷幄，渐渐成为这个传奇故事的缩影。那些各有经历的大妖接连迈过坎坷，最后在这个繁华与腐朽共存的绮丽世界找到了暂时的归处。

　　这场戏刚一落幕，导演组和场务组接连鼓掌表示祝贺。川上加奈还站在纷飞冬雪里，肩头没一会就染上一层白霜。此刻她的脸上也凝出一层笑意，一边抬起手掸开落在眼睫上的雪花，一边提着层层叠叠的衣摆小心翼翼往屋檐下挪。

　　一番同事间的友好交谈后，大家聚在一起拍了几张大合照，就等处理完毕上传到公众平台用作宣传。混在场务人员中的诸伏景光穿过闲聊中的人群，刚好碰到换好衣服、卸掉妆容的川上加奈从化妆间里走了出来。

　　“直接回家吗？”他问道。

　　川上加奈点点头，眼神下意瞟向呼出的白雾，仿佛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诸伏景光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沉默着把手臂上搭着的围巾递了过去。

　　这部从开拍起就话题不断的电视剧暂时告一段落，川上加奈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愈发轻快。在诸伏景光开车离开的路上，她甚至有闲情雅致跟着车载音响里的音乐摇头晃脑，看起来就像一个长不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诸伏景光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一直被公安的事务烦扰的心绪也跟着迎来短暂的安宁。

　　川上加奈偏头看了过来，半晌也回应道：“其实你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诸伏景光愣了愣，想起几天前回警视厅述职时偶遇到的人，从长野来东京开会的警官诸伏高明，也是他的兄长，他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深。

　　他没有反驳：“因为久别重逢。”

　　“恭喜。”川上加奈体贴地点头附和，跟着打了个哑谜，：“我是因为尘埃落定。”

　　等到电视剧开始后期制作，后续资金进一步到位，她的拍摄酬劳也会紧接着到账。

　　按照剧组一致做出的决定，一部分收入会被捐赠出去，借此表达大家对已故同事的缅怀与敬重。

　　因为小野监督是横滨人，成年后才搬去了东京，这项善款会成为横滨几所儿童福祉设施的活动资金，用于福利院基础设备和饮食条件改造、基础武道修行以及专业器械的更替。

　　这是剧组成员们的殷切期盼——小野监督的名字不会沉寂，而是成为不熄的薪火，让更多成长在横滨的孩子强身健体、在面对危险时拥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至此，那些如鬣狗般的媒体才彻底失声。

　　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剧组拍摄中断，最后结束的时间也接连顺延。川上加奈本来还可以接受老同学木兔光太郎的邀请，前往仙台观看他期待已久的重要比赛，最后也因为时间冲突不得不放了鸽子。

　　一想到比赛结束后木兔在电话那头兴奋输出的一个多小时，川上加奈刚涌起的那一点遗憾也渐渐消散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川上加奈就从枭谷毕业考入东大，之后又在美国交换。影视作品一部接着一部，仔细算下来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因此才更让人感慨时光飞逝。而在她没有过多关注的时候，高中时期那个情绪无定的少年也长成了现在的可靠模样。

　　真好呢，木兔他活成了自己希望的样子——成为一个优秀的职业排球运动员，打更多的比赛，遭遇更多的优秀选手，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如今掰着指头一算，竟然已经连着忙碌了好几年。川上加奈终于在连轴转的日子里生出了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

　　马上就是年关，仙道爽快地批了个长假，一些可有可无的行程都没编进来年的日程表。

　　没有拍摄任务，没有访谈和直播，不需要赶通告，诸伏景光也跟着进入了“休假”模式。

　　因为黑衣组织的卧底经历，他的职称更上一层。再次与伊达航等同期平级，但因为公安身份拥有优先处理权，实际职权范围比普通警察更大。

　　恢复成原本模样的青年警官对着上司敬礼，笔挺的脊背是无数前辈们执着信念的凝聚，那双经历分别与苦痛的蓝眼睛比警校时期更加坚毅，唯有那一抹深藏的温柔如初。

　　上级看着眼前心思细腻且坚韧执着的部下，越看越觉得满意，便将最后的决定说了出来：“君度的身份已经确定，你的监测任务也可以结束了。你的档案已经被调回本部，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要先从后方调度做起。”

　　毕竟黑衣组织的重要成员还没悉数落网，卧底苏格兰威士忌的名字还挂在对方的围剿名单上，他现下根本不适合那些需要出外勤的任务，但由于卧底经验丰富，作为联络员与同事们暗中接洽再合适不过。

　　这是诸伏景光梦寐以求的回归，也是他一直坚定着的正轨。但监测任务的结束也意味着要辞去助理的职务，诸伏景光终于要告别“速水光”的假身份，正式与华光璀璨的艺能界说再见了。

　　没有助理的身份，诸伏景光将成为大众定义里的“普通人”，为了坚持多年的信念努力，却无法再穿梭在片场里，因为演员工作的日常琐事费心费力。

　　“速水光”注定向川上加奈辞别。

　　要告别了呀……

　　夹杂在意气风发里的那抹怅然轻轻掠过湖面，只留下不断波动开的阵阵涟漪。还没等他仔细回忆，那根牵挂着离别愁绪的羽毛已化作流光消散。

　　诸伏景光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似乎总在说再见。

　　童年时期的凶案导致家庭分崩离析，小小的他被迫与兄长分别。幸运的是，他在领养家庭生活的小镇上认识了幼驯染降谷零。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考入警察学校，在半年的研修生涯里认识了另外三位同期，五人组拼凑出一朵枝头初绽的樱花。

　　警校研修结束，五人分别被不同的部门招揽。成为组织卧底的诸伏景光与降谷零不得不改名换姓、断开原本的社会关系……

　　潜入组织的过程无疑是漫长且煎熬的。他们为了接近黑暗不得不成为黑暗的一部分，不断忍受着恶念与善念相互驳斥的苦痛，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承受蹉跎，只能靠着深藏心底的信念铭记来处与归处。

　　而在卧底脱离期成为助理的这几年，对诸伏景光来说无疑算是忙里偷闲。不用沾染血腥，不用为了目睹无辜生命的消逝而苦苦忍耐，他终于在满心疲惫的时候拥有暂时成为普通人的机会，被繁琐却又平凡的事务悄悄治愈。

　　当初为了调查组织与诅咒师勾结的事情时，他还曾以真实面目和同僚一起登门找川上加奈问询。而在这之后，他又以伪装出的身份长期工事。

　　对他来说，他认识的川上加奈始终只有一个，而对川上加奈来说，蓝眼睛的警官先生蓝眼睛的助理先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这种真假之间的隔阂带来微妙的视角变化，反倒让他从不同角度深刻了解了川上加奈本人。

　　作为一个镜头前光鲜亮丽的女演员，她私下里其实也会因为过度信赖有些迟钝，甚至会表现出黏人的孩子气。她会苦恼、会疲累、但也会自我调节，会振奋他人。

　　她是温柔且坚韧、强大且努力的。这样一个复杂且饱满的灵魂必然成为诸伏景光记忆里不灭的亮色，毫无疑问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编织成无法割舍的美好回忆。

　　如今，也到了要再次说再见的时候了。

　　童年时期与父母分别，但诸伏景光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

　　少年时期与挚友们分别，但诸伏景光知道大家都会坚守同一份正义，永远是彼此最信赖的依靠；

　　如今与川上加奈分别，但诸伏景光依然会珍惜这段不得不画上句号的羁绊。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性格里坚定的那一面终于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知道自己还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他无法继续做一个“普通人”了。

　　他曾对着樱花勋章起誓，那代表着他的忠诚，也是他保护普通人的执念。

　　一旦做好了决定，诸伏景光一点也没拖沓。赶在新年来临之前，他就向LME总部递交了辞呈，负责团队的仙道彰也点头应允。

　　“虽然已经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找个时间和川上见一面吧。”仙道彰很清楚川上加奈对诸伏景光无意识的依赖，“如果不当面好好道别的话，她说不定会记仇很长时间。”

　　话里带着调侃，诸伏景光却读懂了仙道的意思。

　　“当然。”

　　诸伏景光诚恳点头，知道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在川上加奈面前戴上假面了。可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川上加奈对自己的称呼从“速水先生”改为“光先生”，姓名里重合的那个字被对方清晰念起，他就觉得对方始终看到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如果不能好好说再见的话，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第85章

　　第一场冬雪结束之后， 接连几天的低温都徘徊在冰点。街巷间的冷风飘得安静，却足够让街上的行人瑟瑟发抖。

　　刚走出超市，诸伏景光就和一群小孩子擦肩而过。孩子们围着毛茸茸的围巾，没注意到街边男青年脸上的笑意，而是自顾自地笑闹成一团跑远了。

　　目送着小萝卜头们一步步远去，诸伏景光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把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塞进了后备箱。

　　他原本想要直接开车走人， 可在看到街对面的花店后临时改了主意。

　　阖上后备箱，再次锁上车门，诸伏景光跟随人群过了马路，目标明确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多种花材融合成浓郁的绿植味道，夹杂在室内的暖风里让人有种提前回到春天的错觉。清脆的门铃声让埋头修剪枝叶的店主转过身，一声“欢迎光临”之后， 满脸笑意的中年女性为新客介绍起来。

　　“您是想要买盆栽还是花束呢？如果有偏好的话也请告诉我， 我可以帮您好好搭配。”

　　这段时间的花店生意尤其好做，不仅仅是圣诞节的见面礼，还有各家为了新年节庆提前预定的特制盆栽。可在众多选项里，最热门的无疑还是各色玫瑰，用于约会表白再合适不过。

　　娇艳的蔷薇科总能在第一时间传递出浓烈的爱意，可对诸伏景光来说有些不合时宜。他掠过那些提前包装好的玫瑰花束，最后视线定格在姿态清秀的洋桔梗上。

　　“花束就好。麻烦帮我扎一束洋桔梗。”

　　相比于尽态极妍的玫瑰，含苞待放的洋桔梗外形稍稍内敛，没有尖刺的花枝看起来也不怎么华丽，可一个个花苞凑在一起却有种不可忽视的温柔。

　　顺着诸伏景光的视线看过去，店主及时夸赞起客人的眼光：“这一批洋桔梗是昨天刚到的货，醒花以后就从库房搬出来了。现在还没到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但是放在家里等一两天，花苞都会慢慢张开的。”

　　诸伏景光迅速敲定：“那就请帮我搭配一下，要看起来不那么浓艳的，我要送给一位朋友。”

　　“朋友”一词最容易产生误会，更不要提诸伏景光平时话说都慢条斯理，提及这位“友人”时那双蓝眼睛更显温柔。

　　能让人在提及时下意识展露出柔软的一面，这位“朋友”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店主听了以后没说什么调侃的话，点头应了一声之后非常爽快地挑拣起来，但显然已经误会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表明她已经在心里编出三万字的小故事。

　　一边调整桔梗花的位置，店主一边解释道：“绿色的洋桔梗看起来很清爽，但只有这一种颜色容易显得单调，我再给您配几枝粉色的。尤加利和满天星就不要了，免得绿色看起来太多。”

　　伴随着包装纸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诸伏景光从进门起就悄悄加快的心跳终于渐渐缓和。

　　店主的审美非常值得褒奖。浅绿色的花苞中夹杂着几抹温柔的粉色，茶色的牛皮纸裹在花束外，配上细麻绳捆在一起更显现出自然生长的质朴之美。而在几日后等花苞陆续张开，原本的浅绿色便会渐渐向白色靠拢，配上内敛的粉红会更加娇艳。

　　十分钟后，捧着新鲜出炉的伴手礼，诸伏景光心满意足地开着车去了浅井公寓。

　　川上夫妇在今年年关格外忙碌，川上加奈便沦落为“留守儿童”。加上这几天温度都不怎么高，太阳也隐匿在云层后，她这几天一直呆在在家里，用切身行动诠释着偷懒的含义。

　　诸伏景光按响门铃的时候，川上加奈正在给大橘猫梳理毛发，腿边的茶几上攒了两三个橘色的毛团。

　　早就听见动静的猫主子抖了抖耳朵，察觉到川上加奈放下梳子走去开门，这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直到门口传来交谈的声音，便纡尊降贵地转身看向玄关处。

　　“欢迎——快进来吧。”

　　诸伏景光适时递花：“这是伴手礼，店主说多养几天就都会开花了。”

　　收到花的川上加奈倍感惊喜：“谢谢，我很喜欢。”

　　购物袋里的各种包装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这让橘子大王瞬间起了兴趣。它也顾不上继续瘫着，骨碌一下站了起来，小跑着凑到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前。

　　诸伏景光正在换鞋，余光看到橘猫扒拉着袋子往里看，圆脑袋已经彻底埋了进去。见橘猫正沉迷于清点人类带回来的各种“猎物”，他忍不住伸出手薅了一把圆滚滚的猫猫头。

　　大橘猫下意识蹭了蹭人类温暖的掌心，继续埋头嗅了一会，然后又忍不住检查起诸伏景光的裤脚，想要从驳杂的气息里确认是否有别的小猫精的存在。半晌确定自己才是两脚兽心里的独苗苗，这才心满意足地踱回客厅。

　　诸伏景光选对了，这束洋桔梗深得川上加奈的欢心。

　　因为是在自己家，面对的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川上加奈根本不需要换上正式的衣服。她把披散的长发扎了个低马尾，之前为了拍戏修剪的姬发略长长了些，两侧齐整的碎发温柔地垂在颊边。身上穿的是柔软亲肤的米色针织裙，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随遇而安的慵懒美。

　　诸伏景光看着川上加奈将花束小心迁移至玻璃花瓶里，动作间引得大橘猫好奇地伸手试探。这惬意又安宁的一幕仿佛从画卷里拓印出来，余味里的缱绻与美好尽在不言中。

　　从进门起，诸伏景光眼里的笑意一直都没消失，如果不是察觉到对方马上就要抬起头，他或许还会一直这么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