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贾赦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假山上的青苔发呆。
张杰和黄化从假山后的小路冒出头。
两人过来就想勾肩搭背的拉扯他。
黄化笑道:“贾赤!几日不见,瞧你的模样,可有什么烦心事?”
他们见贾赦穿的布衣裳,心想肯定是姓贾的早前穿着充门面的衣裳不够替换了。
张杰似笑非笑:“能有什么烦心事,是春宵一度解决不了的?”
贾赦今日懒得与人玩笑,一掀眼皮。
身后的石头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我们大爷还在孝中,望诸位自重!”
张杰早就发现这小子眼生,说话和长相一样憨笨,阴阳怪气起来:
“贾兄怎得换了这么个不灵光的小子,金蟾和金桂呢?贾兄是不想蟾宫折桂了?”
石头听得出好赖话,绷着脸,攥紧了拳头:“你们怎么能……”
贾赦站起身,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斜眼扫过二人:
“换了便换了,你若是对他们如此上心,改明儿我叫人把他们送到你府上?”
张杰也听出贾赦在讥讽他们,冷笑:“贾兄莫要酸我,寒门陋舍,如何敢称一句府上?”
贾赦轻轻哦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石头觉得大爷说得没错,风轻云淡中四两拨千斤。
比起荣国府,这两人家确实当不上“府”字。
贾赦被扰了清静,径自顺着小路另外寻更清静的地方。
张杰和黄化一拳打在棉花上。
“呸!”
“草包一个,摆什么花架子!”
第35章
石头跟在贾赦后面,从弯曲清幽的小径穿过去,他本就对此处地形还不熟,此刻亦步亦趋紧跟着主子,生怕自己迷路。
隔着山石和藤蔓树木,石头听不太清后面那两个人骂些什么。
但那种语气,说得肯定不是好话!
石头仍是气不过,唤了一声:“大爷?!”
贾赦用扇子慢悠悠挡掉两根垂下来的丁香花藤,说道:“理他们作甚?”
石头嗯了一声。
继续跟在贾赦身后,走到小路尽头,是一片种着睡莲的池塘,前面豁然开朗,阳光也渐渐明媚起来。
微风过处,池塘水面上波光粼粼,莲叶田田,零星开着几朵莲花。
贾赦摇着扇子在湖边漫无目的乱晃,衣袂随风而动,发带飘飘。
石头见他这个架势,忽然开口:“大爷,您真有风度!”
贾赦被他的‘夸赞’迷惑了片刻。
今日发生的事,似乎和风度二字不搭边,贾赦收拢扇子,抱着手回头:“风度?”
贾赦的表情,让石头有些紧张,他双手拘束的搅一起,粗粗笨笨的指头互相磋磨着,连忙解释:
“就是先生讲的,宠辱不惊,那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小子果然嘴笨,拍马屁都拍不到位置上。
不过以前金桂金蟾之流,多是夸贾赦什么英明神武,贾赦还是头一遭被人夸有风度。
连苏东坡的词都用上了。
看来母亲给下人们开的课还有点用处。
贾赦当下倒也不气了,似笑非笑:
“那讲的是周公瑾,学什么学了半边,文不对题。”
见石头憨憨的,贾赦再次强调:“可记住喽,不能把咱们家的身份漏出去。”
石头点头如捣蒜:“是,小的一定记住。”
因他刚刚又说错了话,石头也再不敢随便开口,跟在贾赦身后转悠,刚好熟悉一下钟山书院的格局分布。
从小池塘绕出去,又是一个水榭,再沿着游廊,转到正院位置。
打头就见一个松青衫子花白头发的老头子走过来。
贾赦对他拱手:“见过山长?”
石头也跟着拱手:“见过山长。”
原来这是书院的山长,这位山长和刚刚那两个出言不善的学生不一样。
面容温和,石头觉得山长好像有点紧张。
山长问:“您回来了?”
贾赦微微颔首:“是。”
然后二人也不多言,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山长居然称呼大爷为‘您’,这样的敬称?
石头已经察觉问题,又不敢开口问大爷,只能憋在心里。
至于书院的文章切磋,贾赦半中赶来,本来靠借鉴贾政的课业度日。
他从不勉强自己,没有半点参与的念头。
贾政倒积极,工工整整写了一篇文章交上去让书院的先生们评判。
几家书院参与的学子文章中,选出六篇优秀者,张榜公示,让众位学子拜读。
想不到书院里也搞这一套,贾赦去榜下,草草看了一圈。
贾赦:“有点意思,我看这东西,还没咱们家光荣榜好看。”
贾赦想起来家里母亲弄的光荣榜,雕花素雅大方,每个榜单的纸笺都印花精美。
书院这个和家里的比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立起来的牌子。
贾政还没见过家里的光荣榜,他此刻心思在别处,也顾不得榜上文章。
忙问身边一个穿着崇正书院衣裳模样的中年人:
“这位兄台,前几日那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李兄,为何不见?”
那人见这个年轻长相斯文白净,还算顺眼,于是应了一句:“他祖母过寿,不能来。”
像怕贾政盘问太多,这个中年人从人群中挤出去,又往另一篇文章处去拜读。
贾政忽然有些失落,那个姓李的,就是母亲册子上看中的一个。
那人名叫李焕,书香门第,和贾政同年,已有秀才功名,如今在崇正书院读书。
贾赦不明所以,以为贾政是因为文章没有上榜,于是安慰道:
“二弟莫要气馁,你那文章确实写得不到火候,才会落选。”
这话,听着似乎不像是安慰?
贾赦连忙又找补:“不过我看他们写得也不过尔尔,还不如妹妹们的手笔。”
“你莫要生气,为兄只想着你能精进一番,前儿我在家里看妹妹们的课业,教咱们妹妹的白先生,未必比他们差。”
见贾政仍旧不说话,当大哥的贾赦要和二弟讲一讲道理。
贾赦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我可真真为你好,我写不得文章,却也能看一看,你瞧那白先生,是母亲千挑万选,又极为看重,家学渊源,岂是泛泛之辈。”
贾政回过神,才应和贾赦几句:“少见大哥夸奖旁人,过几日回去,我必定向白先生讨教。”
贾赦如何听不出来,二弟显然没听进去,立着扇子,刚想揪着贾政再理论一回。
“唉……你!?”
后面一阵吵嚷的声音,人群如流水一般,向游廊的方向涌去,差点把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冲散了。
贾赦只好暂且将那件事放下,兄弟二人跟在人群后看热闹。
贾赦抱着扇子,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致仕还乡的工部侍郎?”
一个致仕回乡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是苏东坡那种名士,为报倾城随太守还差不多。
贾政垫了垫脚,看见陈山长作陪,点头确认:“应该就是杨侍郎。”
贾赦又看那边几眼,那人是个比陈山长还老的老头子,头发全然白了,极为风雅的顶着一个白玉冠。
贾赦咕哝:“有些当过官的样子。”
贾政想跟进几步,忽然被后面的大哥扯住肩膀,整个人转得背过身。
再看贾赦,刚刚合起来的扇子被摊开,遮住大半张脸。
大哥今日有些怪异。
贾政迷惑:“大哥,怎么了?”
贾赦歪过头,仍旧用扇子遮住自己,小声道:
“你说上回恭迎御驾,这老头子会不会也看见过咱们兄弟了?”
贾政呆了呆。
连陈山长都能轮到一个迎接圣驾的位置,这位侍郎肯定也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