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菜不爱萝卜
是夜凤鸾春恩车将我接到仪元殿东室。
之后我却没有趁机更进一步加深与玄凌的感情——他身边的女人之多,什么样的钦慕爱恋的眼神动作没有看过?我凭着与他多年的相处,可以伪装一时却不能伪装一世。在自身不爱慕帝王的时候,与他大演感情戏,那无异于玩火自焚。但是每日的汤水照样送往仪元殿。
作者有话要说:
额,回来晚了,上个短小君
第五十二章 二月初七,大雪初晴。我带着诗韵、映月以及与映月交好的徐嫔一起在松涛听煮酒赏雪。诗韵笑嘻嘻的指着映月向我道:“娘娘快改个地儿,顺容华和徐嫔最风雅不过的人,赏赏傲骨凌风的红梅也就罢了,这蠢蠢笨笨的松林哪有什么好看的?”
映月扶着肚子,轻声细语的道:“明姐姐可错了。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①。此时此地,正是要看松的时候。”徐燕宜附和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松树的品质高洁并不输与梅花。”
诗韵笑着要辩,忽然身后传来拍掌声。惊愕望去,却原来是玄凌,也不知他听了多久。诗韵和徐嫔连忙扶着映月,跟在我身后屈膝行礼。玄凌单手扶起我道:“免礼。”看了眼映月的高耸的肚子道:“都坐,不必拘谨。”说着就坐了我原先的位子。
我移到他左下手道:“皇上怎么来了?”向着侍立在玄凌身后的李长,轻责道:“李公公也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倒让皇上跟着臣妾几个一起坐在寒风里。”玄凌摆了摆手道:“朕随意走走,听到你这里在赏雪,就临时起意过来凑个热闹。”看着映月和徐嫔道:“果然不愧你一直夸容华和徐嫔满腹诗书,当真才思敏捷。”
诗韵明快的笑道:“是,顺妹妹和徐妹妹都是才女,皇上亲口夸赞。当饮酒三杯!”我瞪她:“满嘴胡吣,燕宜也就罢了,映月哪里能喝酒?”诗韵道:“是是是,嫔妾说错了。那么顺妹妹的就嫔妾代她一杯。”说着,自己喝了一杯。道:“剩下两杯当由皇上和娘娘代饮。”
玄凌奇道:“这却是为何?”诗韵看着映月的肚子,促狭道:“因为顺妹妹不能喝酒是皇上的造成的啊。”她话音刚落,映月脸上立刻红的要滴出血来。玄凌大笑道:“果然此杯当由朕来饮!”接过诗韵递来的酒喝了。
诗韵见状,举杯到我面前,道:“娘娘最回护宫里人了,这杯娘娘可要为顺妹妹出头?”我白了她一眼,道:“你已经这样说了,本宫能不喝吗?”接来喝了。
诗韵眼珠一转,看着徐燕宜摊手道:“好妹妹,只剩你了。”徐燕宜微低着头,闷喝了三杯。玄凌道:“方才听徐嫔说的诗,是杜荀鹤的《小 松》,却不知容华说的诗是?”映月低垂着头,小声道:“是嫔妾自己胡乱编撰的。”
玄凌赞叹道:“卿真才女也。”诗韵立刻不依的道:“皇上尽夸赞顺妹妹和徐妹妹了,嫔妾也知道九华山人的诗的。”玄凌挑眉道:“唔,知道杜荀鹤别号九华山人,或许是能背他一两首诗的。”诗韵微昂着下颔,一副得意的样子,道:“嫔妾也爱读诗的。”
噗嗤一声,我和映月俱都掩口而笑。我更指着她笑道:“说你胖你还真的喘起来,是哪个在映月教帝姬诗词的时候打瞌睡的?”诗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就要过来闹我。玄凌拉偏架道:“诗韵你背一首九华山人的诗,朕就信你爱读诗。”
诗韵喜笑颜开,故作得意的看了我一眼,背道:“朝喜花艳春,暮悲花委尘。不悲花落早,悲妾似花身。”这首《春闺怨》玄凌未曾觉出什么,我和映月、徐嫔却都微露戚戚之色。我们这样的后宫女子,凋零之快,只在眼前的男人一念之间,比不得诗中的花起码能有一日的风光。
映月和徐嫔都是敏感细腻的心思,面上的戚色几欲压抑不住,我嗔了一眼诗韵,道:“大好的天气,难得皇上与咱们同乐,你偏练这样悲春伤秋的诗来说,引得大家伤感。”诗韵觑见映月和徐嫔的神色,爽快道:“是,嫔妾选的诗不好,嫔妾自罚三杯。”
玄凌笑道:“容儿在说下去,诗韵可是将酒都喝完了。”我道:“皇上放心,给您的酒都留着呢。”拍拍手,喜儿托盘上端着两酒壶上来。玄凌吃惊道:“这么多!容儿想灌醉朕吗?”我却认真的点头,“难得皇上来一趟,怎么容皇上清清爽爽的走了?”
玄凌好笑的看着我摇头,叹气道:“罢,朕不与你计较,今日不醉不归。”映月和徐嫔看着玄凌无奈的样子抿嘴偷笑。诗韵最能挑起气氛,当下自斟了一杯,呈到玄凌面前,道:“皇上就听着嫔妾们卖弄,却没有展示。这杯酒可当罚?”玄凌笑道:“当罚。”接过喝了。又吟了一首九华山人的诗。
映月和徐嫔满腹诗书,虽然性格内敛易害羞,却有诗韵这一个直爽爱闹的人从中调和,玄凌越是与她们交谈,越是发现她们于诗词上的才华,越谈得投机。我微笑的听着看着,时不时照顾她们的酒水点心,却很少开口。
我也曾经在诗词上下过功夫,日夜苦读苦背。然而我所期盼能与之诗词相合的人却只把我当做一个玩意儿。我已经忘记了那时心里是怎样的滋味,但是那种好像浸过凉水的遍体冰凉的感觉犹潜藏在肌肤内里,将我从自己编织的癔梦中彻底清醒。我知道了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为之谋划拼搏。我看史书以明理,看佛经以淡泊。而诗词,却完全被遗忘了。
诗韵的清爽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醒,只听她咯咯笑道:“此时此景,尚有一不足。”玄凌问道:“哦?还有什么不足?”诗韵眨了眨眼,笑道:“天色未黑啊。”经过一阵交谈,徐嫔此时已经放开许多,疑惑问道:“为什么要天黑?”
诗韵指着李长被风吹起的衣摆道:“有风,”收回手指了指我和映月徐嫔及她自己,“有花,”再望着亭外的白雪皑皑,“有雪。”故意遗憾的叹口了气道:“可惜天色微黑,凑不成风花雪夜啊。”玄凌大笑,大手一挥,豪爽道:“朕与你们共等天黑!”
我看着他们从风花雪夜四个字引申到诗词,再从诗词谈到诗人,继而谈到前朝旧事。静静听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皇上,宝哥儿快回来了,臣妾先回去看看?”玄凌随意的挥手准了。
我起身离席,看到李长等人一直站在风雪地里,微微颤颤。回身望着亭子里几人谈兴犹好,向身后随行宫人道:“喜儿小钱子留在这里伺候,注意别使上面茶点空了。卷丹山丹随我回景春殿,吩咐小厨房浓浓的傲一锅姜汤和一锅羊肉汤给李公公他们送来。”李长听我如此说,躬身道:“奴才谢娘娘体恤。”我点了点头,道:“若是穿的少的,赶紧吩咐人回去取,皇上兴致大好,是要留到天黑的。”李长连连道谢。
才绕过假山,有人迎上来,噗通在我面前跪下道:“奴才小文子给娘娘请安。”我疑惑的打量面前这个颇有些眼熟的人,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卷丹上前一步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位文公公是皇上宫里侍候的人。”
怪道有些眼熟,许是在玄凌那里见过。遂温和道:“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吩咐?”小文子摇头道:“皇上那边没有吩咐。奴才是来谢娘娘的救命大恩。”我愈发满头雾水道:“本宫何时救过你……”忽然顿住,“你是小文子?!”
小文子看了看我左右随侍的人,我心意一动,挥手示意他们退出三丈远。小文子狠狠磕了三个头,道:“乾元十四年宫里时疫肆掠,奴才不幸被感染送去锦冷宫等死。是娘娘打点了照看奴才们这些患者衣食的掌事内监,使得奴才吃得饱穿的饱。又使人送来药材,才让奴才残喘着半条命拖到太医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逃得一命。”
我仔细想了一想,当年我为了凝聚岚意楼人心,也为了不显示自己凉薄,确实是送了他衣裳药材的。于是问道:“当初时疫理清之后,本宫曾派人到锦冷宫问过,却没有见你?”小文子道:“奴才被抬去了太医院医治,等奴才痊愈后,身体大亏,又在内务府养了两年,之后内务府直接将奴才派到仪元殿做粗使内监。娘娘很少去仪元殿,奴才又不够资格随侍皇上身侧,竟直至今日才能向娘娘叩头。”
我道:“你先起来,你能活下来是你命大,却不是本宫的功劳。”小文子跪着不动,泪水肆意的面上有几分后怕惊惧,道:“娘娘不知,当初被扔进锦冷宫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寒冷疾病里,可不管你曾经多么得主子看重或是多么落魄潦倒,都被人畏如蛇蝎。主子们将奴才们丢进锦冷宫就万事不管,也不忧心奴才们是死是活。
奴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为缺衣少食或冻死或饿死,心中惧怕,每日每夜里即使烧的迷迷糊糊也不敢睡,生怕自己一合眼就再也睁不开。”他忽然抬头看我,瞳孔扩散,仿佛沉浸在内心的恐惧里,“娘娘您知道吗?真正被时疫夺去性命的,不及死去人数的十之二三。”
我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沉重而悲痛的点头:“进了锦冷宫,最后活下来的,包括奴才在内,只有十一个人。而那十个人,是太医研发出药方的前三天才被关进来的。”他死命再磕了三个头:“奴才这条命是娘娘救的,今后奴才就是娘娘的人,但凡娘娘有所命令,奴才都万死不辞!”
我唬了一跳,直道:“胡说!你是皇上的人,怎能说这样的话?快快起来,叫人知道了,本宫也保不住你。”小文子纹丝不动,道:“奴才在锦冷宫时,阖宫主子小主里,只有娘娘还记挂着自己宫里的奴才,为奴才送了衣药,这份恩义奴才永世不忘。不论主子还要不要奴才侍候,奴才心里都只有您一个主子!”说罢不管我推拒,直直磕头。
我看他坚持的模样,无奈道:“此事以后再说,你出来的久了,快回去吧,莫让人起了疑心。”小文子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走了。
回宫之后,我细细思量一番,唤来周源将小文子的事说与他听。最后道:“瞧着小文子今日跟随皇上行走,想来是受李长信任的。若他的话是出于他真心实意,倒是可以用一用。”周源建议道:“娘娘可以含糊透露出个意思,看他表现,日久见人心。左右有华妃在仪元殿的眼线,虽然娘娘指使着不方便,但有事之时,华妃总要知会娘娘的。”我点了点头,将事情交给周源去办。
安置了宝哥儿睡觉,回到正殿里,玄凌却过来了。我诧异的迎上去为他解了披风,道:“皇上怎么过来了?”玄凌揉着额角道:“朕今夜留宿长杨宫,自然是歇你宫里。”我手上的动作一滞,他这是给我这个主位脸面?回过神来一面继续手上动作一面吩咐喜儿道:“去小厨房熬一碗醒酒汤来。”
玄凌笑道:“不碍事,你们女人家的酒水味道寡淡,朕喝的虽多却没有醉。”我道:“您是没有醉,臣妾却担心您明早头疼呢。”又问:“皇上可需要先沐浴?”玄凌点头。我亲自跟去伺候。
夜里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做。他或许是今日太尽兴而有些疲累,我却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不由自嘲,果然人老了就爱回忆。翻身看见旁边玄凌睡的正熟,忽然觉得不爽。伸手推了推他:“皇上?”他一动不动,又推了一下,“皇上?”
玄凌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我翻起身子小声的又唤了一句。玄凌仍闭着眼,但在床头昏暗的烛火照映下,他的眼珠动了动。我心下了然他必是被我吵醒了,却不愿意睁眼。抿唇无声一笑,暗道:“既然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得好。”
趴着身子,以左手肘支起上半身,右手食指轻柔而缠绵的隔空描摹着他的五官。划过他的眉眼、到达鼻梁、绕过嘴角、抵达他坚毅的下巴。静默着持续的画着,我确认玄凌已经被我彻底弄醒。我就这样支着手肘,痴痴的看着他,突然轻声唤道:“四郎。”玄凌眼珠剧烈的转动了一下,却仍闭着眼睛。
我抿平勾起的唇角,慢慢依偎进他的怀里,声音淡淡的带着些情丝,轻轻道:“皇上和映月徐嫔谈诗谈画谈风花雪夜。臣妾安静的看着,心里却在想着,臣妾这一生最风花雪月的事,便是陪着四郎慢慢变老。”
伸手握住玄凌的手,十指交叉,看着床顶畅想道:“等四郎与臣妾都老了,每日清晨,四郎都会牵着臣妾的手,与臣妾在上林苑散步,看太阳出来的那一瞬间为万事万物染上金黄的色彩。四郎会为臣妾拔下白头发,嘲笑臣妾青春不再。臣妾会生四郎闷气,别扭着不肯理四郎。
上午,予泽会带着孙儿孙女们进宫向四郎和臣妾请安。四郎板着脸摆出严父的样子责问予泽办事不利,予泽都长得与你一般高了,却还要被你教训。”说着,仿佛那是真的一样,恨恨的拧了玄凌手臂一下。“臣妾则在景春殿,搂着孙女儿叫心肝肉,孙儿也跟在一旁说笑话逗臣妾开心。”
“下午,四郎与臣妾一起歇午觉。醒来后四郎会去仪元殿教导大皇子处理朝事,臣妾就留在景春殿练字。在黄昏的时候,臣妾会蹒跚着去仪元殿请你出来,与你一起握着手漫步在夕阳的余辉里。臣妾会絮絮叨叨的抱怨你每次都要臣妾来请,你会不耐烦的嗯嗯啊啊的敷衍臣妾。”
覆上与他十指相扣的手,眷恋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四郎,臣妾想陪你一起慢慢变老。”我说完,觉得困意上涌,靠着他这个暖炉闭上眼睛。却没有发现玄凌一双黝黑的眼睛已经睁开。他怔怔的看着与我相握的手,良久才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总算把小文子写出来了,很久以前恍惚二十几章的时候就就埋了点线索,小文子是继周源之后陵容的第二大臂膀。
嗯,这个,有筒子想看玄凌和陵容的温馨,嗯,上个假的。摔,这俩人肿么温馨啊,一个想着斗倒玄凌的大老婆,一个却时刻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下一章,傅如吟要倒台了,玄凌要嗑药了。再下一章甄嬛要回宫了
第五十三章 早起之后,我依然称呼玄凌为皇上,玄凌也没有对昨夜的事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当真熟睡了一夜。但他到底是知晓的,他开始频频招我到仪元殿伴驾——当然傅如吟也在。
我频繁的出现在玄凌左右,令傅如吟产生了危机感。她常常在我面前对玄凌撒娇撒痴,愈发痴缠不已。我只安静的坐在一边做针线,或为玄凌绣个荷包,或为宝哥儿做套新衣,丝毫不对她的动作有所吃味。偶尔玄凌被她纠缠的烦了,便与我同去景春殿。
整个二月,玄凌依然很少招其他后妃侍寝,除了初一十五固定到皇后那里去的日子,其余所有时间几乎都被我和傅如吟瓜分。或者前面傅如吟太过独霸,又或者在后妃眼里,我一直是个宠妃,我的得宠并未引起后宫嫉妒。甚至在一日我向太后请安之时,太后借口我的绣工夸赞了我几句。藉此,我清楚的明白,太后确实不喜傅如吟。
到了三月,我开始把玄凌往外推,诗韵、庆嫔、杨嫔、徐嫔,时常寻了借口让玄凌雨露均沾。周源不解的问我:“皇上只招娘娘和傅婕妤侍寝,正是可以加深娘娘在皇上心中分量的大好时机,娘娘作何把皇上推走?”
我将手伸出让喜儿为我剪掉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的道:“皇上只招本宫和傅婕妤,难道本宫就不是专宠了?不过目前有傅婕妤以一己之身吸引着六宫怨望,本宫又分了傅婕妤一半的恩宠,才没有人嚼舌头。倘若二月的情况再持续一两个月,德倡议几个还能安静多久?早早的就会跳出来了。”
周源思考了一息,默认了我的说法,却又问:“既如此,娘娘何为不只把皇上引到明小主那里?既可以为娘娘分忧又可以帮娘娘固宠。”我笑开道:“诗韵近期舞艺更进一步,完全可以吸引住皇上。本宫自然可以按照你的法子,既可以与诗韵、傅如吟二人人共分雨露,又不能算作专宠。但是,”我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恶意,“本宫为什么要帮傅如吟摘掉专宠的帽子?”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整个二月里,我都在细细的观察玄凌与傅如吟的相处之道。发现傅如吟缠的玄凌越紧,玄凌蹙着的眉头越紧,与傅如吟相处后的空洞感越深。我几经思考、试探,有了个大概的猜测:玄凌在傅如吟身上寻找前人的影子,而傅如吟除了那一张脸,却没有半点可以令他欣赏愉悦的才艺智慧品行。然而,她那张脸实在太像了,相像到即使傅如吟偶尔会使得他厌烦,却也舍不得放弃。
我讨厌傅如吟的脸,即使我与甄嬛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然而她毕竟曾经是我的朋友,对我有过恩惠。我每次看见傅如吟顶着与她五分相似的脸,却做着蠢不可及的事情,总觉得她冒犯了甄嬛——眉庄也与我有着同样的想法。我每次见着玄凌对傅如吟特殊的宠爱,我总忍不住猜想,这里面有没有玄凌对甄嬛的移情作用?甄嬛在甘露寺布衣清修,宫中甚至不可以提及她的姓名,而傅如吟却凭着她的牺牲这般得意张扬——这一切的猜测令我作呕。
“若只有本宫和诗韵与傅婕妤争宠,傅婕妤自然不能完全争抢过我们。但她起码能挣得皇上三分之一的宠爱,或许她会失落,会不甘,却不会丧失理智,毕竟还有三分之一的宠爱呐。但若加上庆嫔、杨嫔却又不同。这么多人与她争,还是对她有敌意的人与她争,会使她产生一种急迫的恐慌感——皇上会不会像冷落庆嫔杨嫔一样冷落她?”
我口中分析着人性的贪婪和脆弱,目光却平静无波,“人一旦急起来,便会容易犯错。而傅婕妤的身边,”我看着周源提醒道,“可有着后宫唯一一位会护着她的皇后呢。你猜,皇后会为傅如吟出什么主意?”
傅如吟当真不及甄嬛的万分之一,错把虎狼当友人。皇后会出什么主意我的确猜不到,但是结果我却可以预料的。而我,不但已经加深了留在玄凌心底的映像,更是在与傅如吟平分秋色专宠之时,急流勇退,帮助皇上雨露均沾,平息后宫闺怨。这样能容人而识大体,太后那里的评价会不会更好一些?至于那些得到我提携恩惠的庆嫔、杨嫔之流,会不会因感激而对我有好感?
这诸多好处,如何教我能放弃?
一切如我预测的那般进展。玄凌只宠着傅如吟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是她。但当我将他重新推入宫后之时,他自然回想起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女人的好处。从来不要指望着一个帝王长情,我冷眼看着玄凌开始出入后宫,招后宫妃嫔们侍寝,渐渐的减少召见傅如吟的次数。
傅如吟果然急了,也不去昭明殿与皇后联络感情,只整日的纠缠玄凌。玄凌对她的哭闹更加厌烦,愈发对她冷淡。
时间进入四月,我开始为映月生产而忙碌起来。傅如吟的没落我已经为她铺好了基础,只差皇后的临门一脚。我便不再紧盯着此事,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宠妃,每日准点向皇后请安,勾搭玄凌来景春殿,推拒他去别的宫里,教导宝哥儿做人做事,与眉庄诗韵小聚互通消息,向太后请教佛经拉近感情。
四月初八,我惊诧的看见傅如吟与皇后有说有笑,并在昭明殿呆了整个儿上午。我托了托下巴,知道皇后已经动手了。果然,皇上留在傅如吟宫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也越来越频繁。我有些好奇傅如吟怎么笼回了玄凌,也有些好奇皇后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然而,映月生产的事必须我事事精心,件件过问。实在□乏术,那点儿好奇心也被忙碌磨平。
五月十六日中午,映月开始阵痛。江夫人派了映月身边的大宫女来禀报我,我立刻带着竹锦方海去坐镇明瑟居。我到的时候,江夫人已经指挥着宫女们将映月抱到产房。映月才开始痛,女人第一胎又生的慢一些,是以我并不着急,吩咐竹锦和喜儿宝莺一道将映月生产所用的物品最后检查一遍。又令人将稳婆带到更衣间换了我特意准备的衣物首饰,杜绝她们所有做妖的可能。
映月进产房还不到一个时辰,玉照宫那边传来消息,绛雪轩的李贵人小产。我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且不说这兆头不吉利,这时代的人也非常迷信。映月才要生产,那头李贵人就小产,只怕宫中会留言映月肚子里的孩子命硬,还未出世就克了弟弟的性命。
江夫人也阴沉着脸,她的女儿正在产房里生产,就发生这样晦气的事,她如何不怒?我算着时辰还早,便道:“映月素来胆小,头次生产还不知吓得什么样子呢。夫人进去陪陪她,好叫她安心些。本宫这里也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用江夫人陪伴。”江夫人勉强露出个笑容,谢过我后,进去产房。
我静静立着数着手上佛珠,为那不能出世的孩子念了十遍《后土往生经》。虽不是我亲手害的他夭折,但我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仍助李贵人怀孕,有一分间接责任。念完经文,我吩咐周源道:“你带着小钱子在长杨宫四处转转,若有什么不好的留言,直接将胡咀的人打出去,本宫宫里不需要这些无事生非的人。”
映月生产的还算顺利,午夜的时候产下一个白胖的小子,江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我也欢喜的忙使人去昭明殿报喜——宝哥儿总算不是唯一的庶子了。
十七日上午,玄凌下了朝后,直接赶来了长杨宫,抱着他的第三子,看着在一旁淡然微笑的我道:“辛苦你了容儿。”我眼中微湿,有暗中付出被他首肯的感动,面上却笑着道:“皇上说什么呢?功臣在里面呢。”
玄凌将三皇子交给乳母抱进去,握着我的手,道:“予泽,诗蕊,还有这个孩子,你的尽心和维护朕都看在眼里。”我偏过头,轻声道:“这是臣妾的本分,一切为了皇上子嗣繁盛。”玄凌亦轻声道:“今生有你陪伴,朕十分高兴。”
映月产下皇子,太后十分开心,派竹息姑姑亲自将我请到姬宁宫。到了姬宁宫,太后远远看着我就绽出开怀的笑,拉了我的手,问了一遍三皇子的情况,我细细的说了。太后道:“哀家自打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奢不贪,不骄不妒,大度能容人,将当初明婕妤的胎和如今顺贵嫔的胎都照顾的妥妥当当,也将哀家的乖孙教育的很好。”她亲昵的拍了拍我的手,“如今宫里乌烟瘴气,那个傅如吟芝麻小官之女,你看皇上将她宠的,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气!”
太后能说玄凌,我却不能附和的,反而还要为他开脱:“傅婕妤侍候皇上细心又妥帖,皇上爱重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太后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只道:“哀家只盼着宫里像你和眉儿这样的再多一些。”我低头羞涩的赔笑。
离开姬宁宫时,太后又赏赐了我许多物件。有些十分贵重,我推迟着不肯受。眉庄笑道:“太后赏你的你就老实的拿着,左右这些东西对于太后不过是九牛一毛。”太后笑骂道:“你这猴儿越发贫嘴了。”转向我道:“容儿不必推迟,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我只得受宠若惊的收下。
告辞了太后,眉庄携着我的手送我出来,道:“你前些日子引着皇上到其他宫里去,太后就在我面前夸了你几句。今日大早,太后听说你宫里的顺贵嫔产下皇子,也很夸了你。”假作吃味道:“我日日在太后跟前伺候,竟不比你这个躲懒的得太后心意。”
我自得的笑道:“那是,你也不晓得我费了多少心思。”复又轻叹道:“积累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真正入了太后的眼。”眉庄自然知道我为了讨太后喜欢,费了多少心力去拿捏分寸,如今总算有了成果,自然为我欣喜。沉默了一刻,眉庄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当真那么舍得将皇上推出去?”
我看了一眼眉庄身后跟随的太后宫里的宫女,并不压低声音,复杂而落寞的道:“我不能再生,一直霸着皇上有什么意思?做个寻常的宠妃也就罢了。”眉庄愧疚的道:“是我不好,提到你的伤心事。”我笑了一笑,道:“无妨,我到底还有宝哥儿呢。”
映月因与皇嗣有功,晋位贵嫔,玄凌特意赏下长杨宫右边的长春宫赐给映月居住。由于映月尚在月子中,她迁宫事宜要由我这个曾经的主位来办。但是我为避嫌而江夫人恰好在宫里,我便全权交由她来处理。诗韵羡慕的看着江夫人忙碌的身影,喃喃道:“不知嫔妾能否有这么一天。”我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劝慰道:“映月家世深厚,是以升的快些。但你也不必羡慕,论宠爱,映月不及你。”
诗韵黯淡的道:“原先是这样,只是最近那傅婕妤也不晓得施了什么狐媚手段,笼住了皇上。”我一直忙着,对傅如吟的事自然没有以前那么关注,因问道:“你也不晓得?”诗韵懊恼的跺了跺脚,道:“也不知怎的,傅婕妤的宫里突然整治的铁通一般,嫔妾好容易收买了一个她的宫人,却当天就被打死立威。是以,嫔妾丝毫探不出消息。”
我心里起了不妙的预感,只凭着傅如吟的手段,她如何治得了宫里的人精们?必是皇后出手了。但是皇后究竟做了什么手脚,竟然防备的这么严密?
心里有所怀疑,玄凌再招我伴驾,我就不像以前那般推迟。傅如吟再看见我,一脸的得意。我观她面色红润健康,声音也中气十足。我一时间有些糊涂了,我确信皇上已经动手,傅如吟却一切正常。难道皇后还有后招?
为了试探皇后,我故技重施,引着玄凌留宿诗韵寝宫。然而玄凌只去了一次便不再去,就是我,招我伴驾的时候多,留宿的时候渐渐的越来越少。傅如吟满脸嘲讽,仿佛我是她手下败将一般。
时至七月,后宫形势再度回到十九年冬傅如吟初进宫的模样。我纳闷和周源分析道:“傅如吟没有丝毫才艺,也不能和皇上吟诗作对。她怎么吸引住皇上,任凭本宫如何使手段,都不能把皇上从她身边拉开?”周源也百思不解,道:“的确奇怪,四月的时候皇上分明对傅婕妤淡了许多,怎么毫无缘由的又这么宠爱?便是原先菀贵嫔最得意时,也未有这般恩眷。”
喜儿看我们都理不出思绪,插言道:“奴婢看着傅婕妤必是有人么过人的手段,才引得皇上着魔一般粘着她。”“着魔?”我的心脏砰然一跳,我一直只从傅如吟身上寻找原因,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玄凌。仔细回忆玄凌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他主动的贴着傅如吟的?
我与周源骇然对视,头皮发麻。我舔了舔唇,干巴巴的道:“也不一定就如咱们所想,先探探再说。”周源起身道:“奴才去联系小文子。”我点头,道:“别被人发现了。”
坐卧不宁的等着周源,脑中一团混乱。我如何也不敢相信 ,皇后会对皇上不利——她分明是深爱着玄凌的啊。许久,周源才回来。看着他摒开喜儿,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我们讨论从来没有避开过喜儿。
周源木着一张脸,将从小文子那里打探的消息一一禀告我:“自四月起,皇上就转变了口味,喜吃冷食,穿薄衣,现在更是格外的嗜冰。因天气渐热,李长等人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在皇上服用的过量时提醒。小文子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奴才问起,才说了一两句。”
我长舒一口气,侥幸道:“或许是皇上突然转变了习惯也未可知。”周源却面色沉重,续道:“然而奴才却听小文子说,皇上每天总有一会儿忽然脾气烦躁,只有傅婕妤陪伴着才能松快一些。”
我脸色登时大变,傅如吟既不会医也不是解语花,她拿什么安抚玄凌?周源见我也猜测到,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奴才以为定是傅婕妤给皇上吃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本来想写到傅如吟倒台的,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下章再写吧
第五十四章 玄凌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依恃,他的身体若出了什么差错……大皇子是唯一的嫡子,我绝不愿意仰仗皇后的鼻息过日子。因而我并不敢留心试探或慢慢查证,那样所耗时日过多,而我却不知道玄凌的身体经不经得住那东西的侵蚀。
七月二十九日,玄凌招我伴驾御书房,傅如吟也在。我觑着玄凌面色虚黄,眼底深深的青黑色,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捂着心口微微蹙眉,玄凌转眼间瞧见了,关心的问道:“容儿身体不舒服?”我勉强笑笑,道:“臣妾原先心口痛的毛病已经调养的差不多,许久都没有再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竟似乎有些起伏。”
玄凌闻言搁下手中毛笔,走到我身边,道:“许是你近日太过劳累所致,映月生产,坐月子,迁宫都要你事事过问,又有予泽和诗蕊要你操心,还要处理一宫事物,”说着,凝重了脸色,向李长道:“去请太医来。”
我嗔道:“或许臣妾眯一会就好了,哪里需要兴师动众的去请太医?这里又是御书房,若惊了太后和皇后凤驾,以为是皇上龙体微恙,就真是臣妾的罪过了。”说着,李长回来禀报道:“因着湘妃娘娘的心疾一直是方太医诊治,所以奴才方才遣小文子去太医院请的是方太医。”玄凌道:“你有心了。”
我却站起身道:“臣妾妃嫔之身,私自挪用御书房看诊,实在对皇上大不敬。请赎臣妾先行告退。”玄凌又劝,傅如吟却巴不得我立刻走了,插言道:“皇上,湘妃姐姐最重规矩,您就依了她吧。”
我心中冷笑,捂着心口的手紧了一紧,眉间的褶皱越深。福了福身,扶着喜儿的手就要离开。玄凌突然道:“朕陪你回去。”傅如吟恼恨的咬了咬唇,继而堆上灿烂的笑,挽着我的胳膊,亲热道:“妹妹进宫这么久了,竟没有去拜会过姐姐,实在太不应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妹妹就觍颜随着姐姐一道过去。”
我斜了她一眼,抽出手向玄凌道点了点头,一行人往长杨宫去了。方海已经等着,他从小文子和周源口中得知我招他的理由,诊脉后乖觉道:“娘娘近日过于疲劳,致使病情反复。不过并不严重,也不需服药,仔细修养十天半月就可以了。”
我长松一口气,道:“原来是虚惊一场。”玄凌也道:“无事就好,容儿记着以后再不许这样劳累了。”我笑道:“臣妾宫里出了一个主位,臣妾虽忙些却也是与有荣焉呢。”又看着玄凌的脸色,担心道:“臣妾瞧着皇上脸色不佳,也让方太医把把脉?正好他在这里,医术也不错。”
玄凌也对他这几日的身体状况有些疑虑,我这么一说,他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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