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菜不爱萝卜
想到此,我不由暗暗叹息,其实不只祥贵嫔与福贵嫔,贵妃、我、德妃三人与胡蕴蓉亦是如此。同为正一品妃,上下分为贵淑贤德,按理淑妃要称贵妃一声姐姐,然而胡蕴蓉虽是淑妃,却享受着皇贵妃的待遇,认真计较下来竟是比贵妃还要尊贵一二分,相形之下,贵、贤、德三妃却较淑妃低了半头。
贵妃和德妃也就罢了,她们素来不爱争权,心里不爽,只远着些胡蕴蓉便是。反而我是最难做的,不仅胡蕴蓉被贬是因予泽而起,我亦抚养了和睦一年。和睦正是三四岁忘性大的时候,先前胡蕴蓉迁居冷宫,和睦的乳娘麽麽们皆以为胡蕴蓉复出无望,而我位份尊贵又有亲子可以依靠,竟不曾在和睦面前提起胡蕴蓉,以致和睦只知养母不知生母。只这两点,不知胡蕴蓉心里要如何嘀咕。
如此一来,太后便将胡蕴蓉从四妃之中孤立开来,又教她与我结下嫌隙。皇后虽然失了玄凌信任,总算底下四妃互相牵制,一时之间对她威胁不起。心中想的透彻,愈发的对太后忌惮起来。好在大小甄氏联手占了玄凌大半恩宠,胡蕴蓉占了最高妃位,皇后失了玄凌信任,等待天花事情了结,我便可以失宠沉寂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晋康翁主告状到御前而两位夫人只能到姬宁宫的解释
晋康翁主和胡蕴蓉本身的打算是逼迫太后封胡蕴蓉为皇贵妃,所以告状必须告到玄凌跟前,才会对太后产生逼迫感。而同时,她们手中握有皇上谋害予泽的证据,相对于谋害皇子,使手段毁了胡蕴蓉生育能力的事情并不算严重,所以胡蕴蓉她们不怕太后生气。
而福嫔和祥贵人的事,也涉及到谋害皇嗣,这个冤屈倪夫人不肯咽,而黎夫人想忍也不能。又因为牵涉到皇后,不能说皇后嫉妒不贤,谋害皇嗣。所以只能找太后“哭诉”委屈。
自从陵容准备失宠,到现在三个月左右,已经营造好最佳失宠环境。等下章将一些扫尾的事情交代好,下下章就真正沉寂了。嗯,陵容失宠后关于后宫争宠的戏码会减少描写,时间就会跳得快些。
第八十二章 八月初五,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太后宣召玄凌皇后胡蕴蓉与我齐聚姬宁宫。我知是为天花之事,临出宫门时,暗暗握紧了拳头,后宫诸妃皇后以下再也没有比胡蕴蓉更尊贵的了,胡蕴蓉已经洗清冤屈,不知太后她们还可以推谁出来顶罪?
姬宁宫里檀香淡淡,太后闭眼端坐上首,无声的拨弄着佛珠,环境静谧的有些肃静。我福了一礼,不敢打扰,悄声一旁站着。片刻,宫人们拥簇着盛装装扮的皇后过来,她依然端着和煦的微笑,仿若没事人一般与我招呼。
我悬心天花之事,无意与她纠缠,敷衍了一会,胡蕴蓉伴着玄凌一起到了。我瞧见皇后的脸色有一瞬的狠厉,转瞬又是温和端庄的模样,迎上前去见了礼。几人厮见完毕,太后发话道:“将人带上来吧。”
我有些紧张,衣袖里的拳头拽紧,一瞬不瞬的盯着大门处。太后宫里的内侍引着两个穿着葛布衣的村汉进来。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微驮着背,露出的双手皮肤粗糙呈褐色,指甲扁大粗厚,缝隙里还有一层黑色的泥渍。另一个年轻人,也是黑褐的皮肤,脸上是土地里刨食练出来的质朴憨厚的神情。
这二人拘束的厉害,给人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无措感觉。刚进得门,离太后玄凌还有三丈远就扑通两声跪地,颤抖着道:“小民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安。”玄凌威严道:“免礼。”
那两人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扣了个头,跪着不知道起身。旁边有内监欲上来搀扶,玄凌微皱了眉,挥一挥手,开口问了一些农桑之事。这二人主要以老汉作答,那年轻人在一旁稍微补充。只他二人一口乡音,我要及努力的分辨才能勉强听懂几分。过得几句,这老汉虽然答得坑坑巴巴,我仗着上辈子农村姑娘的出身,也已明晓,他二人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玄凌问了几句,见他们都答得上,就问起他们临村两年前出天花一事。许是经过层层盘问,那老汉答的利索也详尽:“王家坳虽说与老汉住的李家村是邻村,但实际上也隔着十三里的乡路。且他们住在山里头,山林里多是野猪等伤人的孽畜,听说还有狼出没。因此他们很少出山,咱们村里的人也很少过去。
前年的时候,忽然听说王家坳里发了天花,咱们村里吓得厉害,那东西沾染上一村的人都没得命了。咱里正下了死命令,不许人过去,也不许那边的人过来。成天的派了十好几个青壮汉子守着村口,还立即派人禀报了县老爷。
县老爷派了官兵大爷过来核查,确实是害了天花,就派了一帮子官兵将那片山林团团围绕起来。本来县老爷如此处置了就没事了,可咱们村与王家坳世代通婚,咱们村嫁过去的一个闺女不知怎的竟脱了困,抱着孩子躲在离咱们村不远的小山头一个山洞里。过不了多久就被守村的汉子们发现,报给了里正。里正心软,想着到底是咱们村出去的人,那王家坳听说为了不让天花传染,一村的人都给烧了。
那闺女哭求的可怜,又形容可怖,她住在山头上只要咱们不上山也碍不着咱们什么,因此里正就给了她一条活路。让她继续住在山洞里,每天远远的丢给她一小袋的糙米。也是她命大,带着孩子就这样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只她到底感染过天花,咱们村里不敢让她住到村里来,她也感激村里大恩,硬咬着牙带着孩子在山里找食养活娘儿俩。
本来日子就这样过了,去年的时候村里来了两个骑马的人,说是寻亲的,奔着王家坳就去了。可是那王家坳早被一把火烧的干净,全村上下就那闺女娘儿俩活着,还能寻着什么?那二人去了三五几日便空手回来。他人而寻不得人也不走,就借住在咱们村里,寻日里无事就跟咱村里人唠嗑,拐弯抹角的打听王家坳的事情。
咱们村里正是个见多识广的,估摸着他二人寻亲是假,却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只吩咐小民等管牢了嘴巴,不能教两口黄汤惯昏了脑子。只是咱们村里有个泼皮诨名唤作二癞子,家无恒产又游手好闲,被那二人塞了一个大银锭子就什么都说了。
那天夜里狗叫的厉害,小民们还以为村里进狼了,举着火把四处寻找,竟然找到了那闺女娘儿俩的尸首。那尸身上划痕处处,好好的人给划的破烂不堪。”他说到此,很是唏嘘了一番,“里正立时带了好几个壮小伙去寻那借宿的二人,却已经被他们跑了。”
我听到此处,明白那二人必是幕后之人派去寻找天花痘毒的人了。有心想要追问,碍于男女大防,只能忍声等待在屏风后面。玄凌问道:“既然死了人,你等可报了官?”那老汉连忙答道:“报了,报了。天一亮就派人去了县衙。县老爷派了仵作过来验的尸。”
玄凌道:“带仵作上来。”稍一刻有内监引着一个衙门小吏服饰的人进来,那人叩拜道:“小臣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玄凌道:“抬起头来,那老汉,当日过去验尸的可是他?”
那老汉仔细打量了片刻,道:“是。”玄凌向那仵作道:“你说说当日情形。”那仵作道:“当日李家村来人报案,说是有村民被歹人杀害。县太爷着小臣前去验尸,小臣当即收拾了东西跟村民去了。死者名唤李英,张宝,为母子。身上多处划痕,致命原因却是被划破了喉管窒息而死。”
“皇上,”我再也忍不住,插言道:“臣妾听说,取患过天花之人身上的痘痂,研成粉使人贴身携带便能令携带之人同样患上天花。那奸人杀害李氏母子,必是为了取她们身上的痘痂!否则一刀就能致命,如何还要在他们身上划了伤痕?”
玄凌点头,问那老汉道:“若是你等再遇见那二人,可能指证出来?”老汉道:“能,能。那二人在村里住了六七日,老汉记得熟了。”玄凌又道:“带上来。”门外早有人待命,闻言几个强壮的粗使内监推搡了三个被绑缚的人上来。那三人形容不堪,衣衫绽破映着血痕,显然是动了刑法的。
玄凌向那老汉道:“你仔细看看,那二人可在其中?”老汉得命,仍不敢起身,膝行着上前,指着右边二人道:“这二人便是那凶犯。”玄凌暴喝一声,道:“你等去那李家村所为何事?!那天花痘毒后来又给了谁?!”
那二人被晋康翁主捉住后,关了小半年与世隔绝,近日辗转到了皇宫又连续受刑,那年轻些的人熬不住,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小人都招了,都招了。是……”忽然他身侧跪着的那个同伙猛然暴起,夺了仵作束发的银簪一下子□了那人的喉咙。
那人不意同伙暴起杀人,喉咙里咕咕噜噜还在说话。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粗短的脖子流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捂住脖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一突变发生在眨眼之间,小文子最先回神,尖声呼喝道:“有刺客!护驾护驾!”一面横身抢上前一步,挡在玄凌身前。
那人身后的粗使内监见势不妙,合身扑将上前,两个人一处将那行凶的汉子按住。那人也不挣扎,再次被拽着头发强迫着抬起头来时,嘴巴张开掉出半截血肉,竟是自己咬断了舌头!
一时,大门处涌入一队禁卫军,团团将几人按压在地。那被刺破喉咙的,呼吸不畅,已经躺在地上抽搐,显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皇后和胡蕴蓉目睹着血糊糊的一团,惊叫连连,作势险些晕厥过去。
玄凌也不禁蹙了眉,挥手道:“拖下去。”我心中着急,若这二人被拖了下去,那岂不是线索又要断了?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扑出来跪求道:“且慢!皇上,那天花痘毒的事情还未查清,此刻叫他们下去,岂不是又断了线索?”
玄凌定定看着我,目光幽深触不到底。他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你也见了,一个显见是活不成了,一个咬断了舌头,成了哑巴,这如何审的下去?”我坚定道:“说不得话,还有手可以写字,手断了,还有脚!”
玄凌道:“这场面污秽血腥,母后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我转首看见太后镇定的阖眼念佛,面色不变,恳求道:“皇上,予泽是臣妾的命根子,他高热不断,身上长满痘痂命悬一线的样子臣妾一辈子也忘不了!皇上,那幕后凶手今天就可以以天花暗害皇嗣,谁知她明天又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予泽身为皇子,身边重重守护,也不能得安全,显见这后宫里还有他们的帮凶。太后皇上皇后俱都生活在宫里,为太后皇上皇后安全起见,也不能忽视啊!”
皇后见我咄咄紧逼,皇上只不允,强撑着出来安抚道:“使二皇子感染天花的,是干涸后的痘浆,而不是粉末状的痘痂。这其中或许痘毒不是出自李家村也未可知。只是眼下那凶徒御前就敢行凶,可见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太后皇上安全,还是先拖下去吧。”
我执意不允,冷笑连连道:“民间有偏方,以牛痘痘痂粉末吹入孩童鼻孔诱发天花以防治天花,或许这人痘亦有此功效也未可知。那幕后之人心黑手辣,生恐本宫的皇儿不能一次毙命,另安排人使其感染天花,然后再生割患者痘浆用来害人亦未可知!”
皇后脸色一变,不由的望向太后。太后只数着佛珠不曾理会她。皇后身躯微颤,不再作声。胡蕴蓉此刻也娇笑着道:“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王家坳才因天花灭村,就有人来寻,之后二殿下就感染了天花?表哥这事不能不查啊。”
玄凌忽然一顿茶杯,茶杯与案几相撞发出一声脆响。他怒气勃发,喝道:“都退下去!”我猛然抬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弃追查,唤道:“皇上!”玄凌闭了闭眼,在抬头,他望着我,目光复杂处暗含着一丝歉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心头暮然间被泼了一盆凉水,脑中一个声音不断的回荡:“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一直知道是皇后做的!”我僵硬着目光从殿上诸人身上转过,太后一直数着佛珠的手被定住,皇后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胡蕴蓉也是一脸惊愕,继而是狂喜,之后却面色复杂的咬住了嘴唇。我木然的翕张着嘴唇,讷讷的质问:“皇上,予泽是您的亲子啊!”
玄凌沉默,良久,他起身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下意识的避退,他停滞了一滞,收回手,道:“皇后身体不适,以后就安心养病吧。至于宫务,就交给贵淑贤德四妃共同襄理罢。”随着玄凌的话,殿内几人俱都明白玄凌真的知道幕后真凶是谁。皇后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我木呆呆的跪着,木呆呆的看着玄凌远去,木呆呆的起身,被喜儿山丹卷丹半抱半扶的弄回了景春殿。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小丑一般,我的那些隐忍,那些憎恨,那些殚精竭虑想要揭发幕后真凶的急切,都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玄凌他知道是皇后做的,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我木呆呆的想着,不论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们大家上串下跳,已经做出了要保住他的皇后的决定。而胡蕴蓉,我,予泽都可以无所谓。
一连几日,我躺在景春殿里,不去向皇后请安,不去向玄凌邀宠,不去关心后宫动态。喜儿担忧我想不开,见天的把予瀚抱到我跟前来。予泽大约也知晓了结果,假装不在意的微笑着陪我。
诗韵杨芬义赤芍她们见我忽然打破了十年如一日的恪守的宫规,纷纷过来表示关心。便是翠儿这几日也停下了频频的小动作,变得老实起来。
又过了十几日,安璜忽然进宫报丧,安比槐竟然过世了。我愕然,安比槐一直没病没灾的怎么好好的就过世了?安璜示意我摒退伺候的宫人,通红着一张脸坑坑巴巴的叙述。原来那日我母亲回家后,为我父亲寻了两匹上等的扬州瘦马。安比槐本来就是色中饿鬼,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如今年纪又大了,还不知道收敛,终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安比槐死的不光彩,但身为子女该有的孝道还是需要尽的。我脱下华服,素衣披发向玄凌上疏,愿为父守孝三年。玄凌看着我,叹息道:“容儿你还不肯原谅朕是不是?朕知你对害了予泽的人深恶痛绝,但是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且朱家一门三后,在朝中盘根错节,暂不能动。”
我深深的埋下头去,木木的道:“朱家是太后的娘家,纯元皇后的母家,臣妾怎敢妄想皇上为了臣妾一己私怨惹得朝堂动荡?臣妾不敢,予泽也不敢。臣妾父亲如今殁了,臣妾身为人女,不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尽孝,心中羞愧难安,求皇上准许臣妾为父亲守孝三年,聊表臣妾孝心。”
玄凌不答,反而道:“朕知道,予泽一事上叫你们母子受了委屈。朕准备封予泽为楚王,享郡王待遇。赐你封号‘湘’,以示恩宠。”“皇上!”我伏地叩首,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大殿下身为皇上嫡长子,还未有晋封,予泽不敢率先。”
玄凌伸手搀扶我道:“朕只是为了弥补予泽一二,与予漓并不相干。”我侧身避开玄凌的手,仍旧跪地道:“可是太后怎么想?皇后怎么想?外面的大臣们怎么想?大皇子身为嫡长子,若无大错,将来就是太子。皇上果真要弥补予泽,就请不要令他兄弟生了嫌隙,关系疏远。”
玄凌皱眉道:“也罢,那就封予漓为齐王,享郡王待遇。”他想了想,道:“予沵过了年也四岁了,就与他兄长一样封为晋王罢。”我嘲讽的掀起嘴角,便是临时起意,也不忘记平衡之术,这便是帝王。我低垂下头,叩谢道:“臣妾替皇儿谢皇上封赏。”
玄凌瞧我面无表情的模样,道:“朕已下旨追封安比槐为二等承恩伯,由你弟弟安瑾袭爵。你是皇妃,虽与安比槐是父女,但君先于臣,你既有孝心,便以日代月,守足二十七日便好。”我低头木然应是。
玄凌见状,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去冷静一番也好,这个月你不必向皇后请安了。”我站起身默默行礼后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你们猜不到吧,其实玄凌早就知道了。
我觉得玄凌有时候是个难得糊涂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华妃害了许多人的性命?不知道赤芍是慕容家的姑娘?不知道胡蕴蓉那块玉是假的?不知道皇后计生打胎?只要没有人当面捅出来,他就可以不知道。
天花一事,太后知道,皇后知道,胡蕴蓉知道,陵容知道。玄凌身为后宫最大的BOSS,还曾经调查过,他一是受蒙蔽,太后封胡蕴蓉为淑妃享皇贵妃待遇就足够他猜出些什么了。只不过,他选择维护皇后,实际维护的是太后的侄女,纯元的妹妹。哎,帝王心哪
第八十三章 刚从仪元殿回到长杨宫,正撞见昌淑妃来要人。她一身银红鎏金边华服,发髻正中唯有皇后和皇贵妃可佩戴的九尾凤钗在日光下耀耀生辉。她脸上现着明艳的笑,精心描画的眉眼微眨,华贵中透着一点点娇俏,朱唇微启:“本宫听说安大人已经过世,十分惋惜,贤妃妹妹还请节哀。”
我面色不变,上前幅了福身,看着她身上鲜艳的颜色道:“淑妃姐姐是从哪里游玩过来?只是皇上已经允了本宫为父守孝二十七日,长杨宫即日起关闭宫门守丧,还请姐姐绕道,否则冲撞了姐姐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昌淑妃听我如此不客气的驱逐,柳眉微竖就要发怒,嘴唇翕张了一番到底忍下,赔笑道:“瞧我,甫一听到消息,还不知道你要如何伤心呢,急慌慌的立刻就来了,连身衣裳都不晓得换。是姐姐的不是,贤妃妹妹还请勿要见怪。”她说着,屈膝福了一礼。
我先前在仪元殿应付玄凌,已是疲倦的很。此刻见她惺惺作态,忽然就觉得没有意思,直接点破她的来意,道:“本宫受太后懿旨,抚养和睦。她虽不是本宫亲生的,这一年三百六十多日日夜夜的相处,本宫却真的把她当做亲子疼爱。虽然你如今复起又做了正一品的淑妃,按情理和睦应回归你处。但本宫不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没有太后或者皇上的旨意,本宫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否则就是违旨不尊。”
昌淑妃面色微变,有些难看。我不去管她,径自说下去:“本宫父亲殁了,为生养之恩,本宫自请为父守孝。可是和睦到底是你的骨血,血统尊贵不比予泽予瀚是我安家的外孙,却是没有为我安家戴孝的道理。你今日来接,我心里纵是不舍也是知道她该随着你去的。只是到底是太后懿旨,少不得要禀报了太后。”
昌淑妃立刻道:“本宫这就去请旨。”我点了点头,“本宫回去收拾和睦的衣衫用具,你带着旨意来接吧。”昌淑妃赧颜,福了一礼带着她的仪仗奔去仪元殿。
我回到景春殿,宝莺小钱子等人已经在收拾了,不该守孝出现的东西全部收入库房,殿中帐幔俱都换为静肃的深蓝色,宝莺跟在我身后解释道:“周公公的意思,宫里到底不比外面。且如今太后上了年纪,素日常宣太医,更是需要避讳些。因此除了殿外两个白灯笼,殿里一律少用白色。”
我往予瀚的偏殿行去,一壁颔首道:“周公公是个妥帖的。”又吩咐她:“待会昌淑妃要来接和睦,你带人去帮和睦收拾。”宝莺一怔,道:“是,奴婢这就去。”我道:“和睦身边的人,她原来带来的是哪几个,就让她带回去哪几个。至于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本宫为她积攒的,她外婆送的,生日得的,太后皇上皇后赏的,你细细列了账册,一样不少的都给她带上。总是母女一场,你再从我库房里挑几件难得的,将来给她添妆。”宝莺屈膝应是。
到了予瀚的宫室,看见予泽抱着予瀚逗哄,紧绷的精神稍缓,心底压抑的郁气稍稍泄了些许。予泽抱着予瀚迎上来道:“母妃回来了?因外公殁了,太傅特意放了儿子七天假,为外公守孝。”
我抱起予瀚亲了亲,看着予泽道:“难为你了,这七天必须茹素穿缟,也不能四处去走走。”予泽道:“为外公守孝,乃是人伦孝道,是儿子该做的。正好儿子也可趁此机会好好陪伴母妃。”我“嗯”了一声,道:“待会你淑母妃要来接和睦回去,你与和睦素日兄妹情深,就去道个别吧。”
予泽抿了抿唇,道:“是,儿子去看看和睦妹妹。”他踮起脚拍拍我怀中予瀚的小手,严肃着脸道:“弟弟替为兄陪着母妃,为兄去去就来。”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不由弯了唇角。予泽看见我唇畔的笑容,嘴角也翘起了些弧度。
翌日,朝堂之上玄凌果然宣布封大皇子予漓为齐王,二皇子予泽为楚王,三皇子予沵为晋王,并下令开始建造王府。追封贤妃之父安比槐为二等承恩伯,因安比槐长子未及时赶回来,家中只剩下老弱妇孺,便恩旨礼部协助办理丧事。
安瑾未归,安璜年幼,安岚外嫁女夫婿不在身边不好插手娘家事,因此整个安家竟落在安璜十一岁小儿身上。且安比槐活着的时候,只知晓声色犬马,整日里窝在内宅调脂弄粉,连个可以在旁指点帮扶安璜的知交好友都没有。反倒是安瑾在外结交的一个挚友,不顾避讳上下帮村着。
予泽顾着我的颜面,生恐礼部那群势利的眼高手低,四处要钱。便时不时的出宫,以楚王身份到安家走一走,以示关注。五天之后,安瑾跑死了三匹马日夜兼程回来,予泽才松散一些。
守过了头七,安比槐下葬,京城各府看在我和予泽的面上,不论亲疏,面上都来凭悼一番,竟也不算冷落。其中晋康翁主、沈家、齐家、马家等妃嫔娘家都有人过来。
安比槐风光大葬后,安瑾上疏感谢皇恩,并请立安璜为承恩伯。玄凌惊讶,宣召入宫问话。不知安瑾与玄凌谈了些什么,玄凌竟是允了。
等安瑾从仪元殿过来景春殿,我看着这个十多年不见陌生的血缘关系上的弟弟,问道:“承恩伯虽是外戚,也可承袭五代,保你三代子孙荣华,你当真想清楚了?”安瑾恭敬的答道:“弟弟心愿,长姐是知道的,十年之内,弟弟必会做出些成绩。至于子孙,若是不肖,有了爵位反倒更不肖,若是有能耐,有无有爵位又有何不同?”
我见他心意坚决,道:“父亲几代单传,无有兄弟。如今父亲殁了,你是安家长子,如何敢不扛起安家大梁?本宫知你心有大志,奈何璜儿年幼,又无叔伯帮衬,你要他如何顶门立户?你志不在此,承恩伯的爵位你瞧不进眼,但是安家的责任你却不能不接!”
安瑾沉默了一刻,忽然道:“弟弟虽人不在京中,却也有知交一二是京城根子下成长起来的。是以京中的事情,弟弟入京不久,也知道些许。”他顿了顿,目视四周。我挥手,退下众宫人,只留下周源宝莺。
安瑾等众人都退了,道:“弟弟曾与二殿下交谈几次,殿下敏而好学过目能诵,虽受年纪限制,也有些观点,令弟弟不得不叹服。然而京城官宦之家都说楚王殿下才学平庸。”我抬眼打量安瑾,他面容平静,既无发现秘密的兴奋也无对秘密的揣测琢磨,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安瑾对我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温声说着:“自古帝王之家,来来去去总免不了那些事情。楚王殿下在皇子中行二,论长幼只在齐王殿下之下,论嫡庶,齐王殿下到底与皇后隔着血脉。弟弟这几年在外游学,虽不成材,但眼力自认还是得了老师一二分真传。楚王殿下,”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人虽小,志向却不小。”
我心中震惊,手上无意识抓紧椅子扶手。竭力绷住表情,淡淡道:“到了本宫这个境地,有些事身不由己。纵然你不想去争去抢,也不得不争抢。更何况……”我盯紧了安瑾,声音突兀的低沉,“予泽素有大志。”
安瑾听到我承认这等翻天之事,依然不动如松。他甚至脸颊上的肌肉也如方才一般轻松,不见一丝抽动。他静默了片刻,道:“长姐可知,以我安家的状况,现今及之后一二十年内,对楚王殿下毫无助益的可能。”
我颔首,道:“本宫入宫至今,不曾得家族丝毫助益,但本宫依然得了贤妃之位。”安瑾垂眉,客气道:“都是弟弟们不够能耐,不能襄助长姐。”我摆了摆手,心平气和的道:“家族虽不曾助本宫,但亦没有拖累过本宫。你和璜儿都是好的,本宫心里知道。”
安瑾微微一笑,继续道:“今上目前膝下八子,齐王殿下为嫡长子,身后站着朱家和汤家①。朱家一门三后,太后依然健在。汤家也是百年著姓大族。晋王殿下母家江家,江尚书掌管吏部,乃实权重臣,且江家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四殿下早产身体孱弱,估计是无可能的。五殿下母妃和姨母俱是皇上宠妃,熹容华一朝侍寝,晋位正四品容华,乃后宫前所未有的荣耀。六殿下母家不显,殿下也还年幼,未来如何,暂不可知。七殿下母妃深得太后喜爱,其外公沈自山掌山东军权,且有军功在身。
八位皇子之中,齐王、晋王、七殿下、五殿下皆有可能。楚王殿下母家不显,中庸藏拙,唯二的优势便是年纪略长晋王殿下六七岁以及长姐身居贤妃之位。但是皇上正值青壮之年,待皇子们成年之后,这点年岁优势便算不得优势了。而长姐的贤妃位虽高,将来昌淑妃或许有子亦未可知。还有那甄昭仪和熹容华十年后亦不可知她们是什么位分。”
我听安瑾三五几句便将几个皇子优势分析的一清二楚,心内惊讶他的才具,越发起了令他承袭承恩伯的心思。面上不显,依然淡淡的道:“你分析的不错,只是五殿下和七殿下断无继位的可能。”
安瑾平静的表情绷不住了,他身形微颤抬头望我。不一刻,他深吸了口气,不来追问,只道:“若果真如此,楚王殿下倒有一二可能。”我接下去道:“强强相争,渔翁得利。”安瑾笑着拱手道:“长姐睿智。齐王、楚王、晋王三位殿下同时封王,虽同是郡王等级,但晋王母家太显赫,年岁又幼小,便显得格外恩宠。”
我见安瑾思路清晰,又似乎不畏惧我和予泽惊天的谋划,有心与他分析,因道:“本宫不管皇后和齐王是什么感受,现下父亲殁了,本宫打算为父守孝三年。”安瑾垂首道:“不论将来如何,楚王殿下只十岁,那些谋划成算,还得殿下平安成长才行。”
蛰伏以为成长计,这是必须的选择。
我见安瑾通透,再一次劝道:“本宫入宫之初,你只是十岁小儿,如今你年已十六,再过四年就能加冠。便留在京城吧,本宫和安家都需要你。”
安瑾低头苦笑,道:“正因为长姐和殿下的志向,弟弟越发不能留京了。夺嫡之路,走了就没有退路。若有万一,弟弟总要为安家留一条血脉,这是其一。其二,弟弟在外交游广阔,结识不少有志之士,将来殿下开府,总能挑选一二入眼的纳入班底。其三,弟弟生性懒怠,不适合官场。但是璜儿却真真是个做官的料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其四,璜儿年幼,若承了伯爵位,长姐母家更为不显,也是藏拙的意思。”
我微合着眼,道:“你当真一点点也不愿意?”安瑾道:“牛不吃草,还请长姐勿要强按头。”也罢,安瑾虽然有才干,但罔顾他意愿强留反不为美。我无奈的接受现实,道:“皇上那里你怎么说的?”安瑾道:“父母在不远游,安瑾离家求学十年,此为一过。因学业而不能见老父最后一面,反将丧事交付于十一岁幼弟,此为第二过。安瑾无颜继承家业,已开宗祠将璜弟记为嫡子,理应嫡子承袭父亲爵位。”
我见安瑾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再无二话,道:“你既拟定了主意,便按你的意思来吧。”
①予漓生母悫妃名汤静言。--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本周四-周六,青菜家去了,家里木有3G信号,所以不能上网更新。下次更新是周日晚上
第八十四章 二十七日的时间眨眼便过,我除下沉重的孝服,摘下景春殿宫门上两盏白灯笼,宫侍们忙着殿里内外仔细洒扫除尘。除服的第三日玄凌驾临景春殿,我一身素蓝色交领长衫,挽着寻常的坠马髻,取一两点珍珠点缀,些微做出装扮的样子,素面朝天的接驾。
玄凌大踏步进来时,见我一身素淡的打扮,伸出欲搀扶我的手顿住,继而若无其事的收回背在身后,道:“二十七日时间已过,容儿作何仍是这般素净?”我微垂着头,恭敬而冷淡的道:“盛夏炎炎,臣妾不喜奢华。”
玄凌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模样,沉默了一息,道:“容儿还在怨朕?”我低了头,淡淡的道:“臣妾不敢,皇上有皇上的考量,不欲朝堂后宫动荡。臣妾有臣妾的情感,只觉得无颜面对予泽。”
玄凌走进了我,伸手来抬我的下颔,带了些调笑道:“这话酸楚,可不是在怨朕?”我未及他的手碰到我的肌肤,就已偏过头去,道:“臣妾不敢。”玄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深沉的看了我一眼,语气已有些不悦道:“是‘不敢’,不是不怨。”
我退后一步,离开他的身边,手指微动,默数佛珠。玄凌见我默认的作态,面露不悦。他深吸了一口气,忍怒道:“容儿,朕虽是天子,但天子也有无奈的时候。予泽一事上,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但是朱家一门三后,是朕母家,且朕登基时,他们立下汗马功劳。朕……”
我听玄凌亲口说出“对不住”的话,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见弃与他。当下湿红了眼圈打断他道:“臣妾明白。”我轻轻吸气,刻意露出抽泣的声音,哀哀道:“怪只怪臣妾生了皇上第二子,只怪予泽他功课强了大皇子许多。”
玄凌见我示弱,举臂将我拦在怀里,道:“是朕的不是。若非朕那么信任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伏在玄凌怀里,眼泪滴滴掉落在他颈子里,哽咽道:“皇上,臣妾心里好恨!她也抚养着皇子,予泽也唤她一声母后,她难道就不知道天下父母心?就这样的狠心,忍心来害臣妾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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