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菜不爱萝卜
及到了三月十六日,纷纷扰扰一天后,一切尘埃落定。朱氏指与予漓,来年及笄后大婚。葛昭指与玄汾,今秋九月大婚。许氏入后宫,封怡嫔。另有与甄嬛纯元肖似的卫氏、姜氏分别封为正六品的贵人和从六品的美人,顺妃族妹江英莎封安贵人。
玄凌新得美人伴在身边,宠妃熹贵嫔在选秀之后传出喜脉,清河王妃尤静娴随后也诊出身孕。仿佛喜事也爱凑热闹似的,四月中旬,荣嫔曝出有孕,及到了六月,菀妃亦查出怀了身孕。
只是太后不喜甄氏姐妹,以熹贵嫔入宫后晋升太快,不利后宫安稳为由,否决了玄凌想封熹贵嫔为熹昭仪的意图,开了怀孕不予晋封的先例。之后荣嫔、菀妃有孕,皆因此不得晋封。
菀妃熹贵嫔姐妹先后有孕,昌淑仪似乎有意抱养其中之一。只是不知怎的,谋事不密,传的满宫上下纷纷扬扬。昌淑仪也是个干脆的性子,索性直接向玄凌痛哭自己身体被坏之苦,祈求玄凌念在她侍奉一场的情份上,让她抱养一个孩子,以免年老无依。
后妃抱养皇子,本事后宫常有之事。只是菀妃熹贵嫔为宠妃,昌淑妃名为淑妃实为皇贵妃,且握有掌宫大权。实权副后意图抱养宠妃之子,事情立即变得敏感非常。加之玄凌已经为予漓赐婚,朝堂之上请立予漓为太子的呼声再起。
恰在此时,北方军报,赫赫蠢蠢欲动,似乎有意南下。平阳王玄汾觑机上疏请旨,愿为先驱,为君王镇守西北。玄凌却恐玄汾拥兵自重,以他婚期将近为由,不准。
周源请来予泽时,我在佛堂捡佛豆。予泽向观音进了一炷香,跪在我身边静等。我专心致志,直到那柱香燃完,才回首道:“你对北方战事如何看?”予泽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听我问起,不假思索道:“自乾元二十年年末,赫赫就屡有犯我边疆之事。只是一来,当时父皇正对西南用兵,二来才刚刚处理了先汝南王谋逆之事,□乏术,不曾理会他们。且赫赫小动作频频,却不曾真的起兵进犯,所以事情没了下文。”
“哦?”我捡佛豆的手指一顿,望向予泽道:“你认为赫赫不会挥兵南下侵我大周?”予泽眉头微皱,脸色肃然,否定道:“不,相反,儿子认为北方战事这两年内就会爆发。”我右手一颤,手心捏着的豆子蹦跳着四处散落,强自镇定道:“怎么说?”
予泽沉浸在思绪里,未查觉我神色有异,道:“儿子曾与武安、璧山查阅过赫赫历史风俗。赫赫自古生活在北方草原之上,逐水草而居,牧牛羊为生。草原虽然辽阔,春夏秋犹可,丰年的时候水草肥美。但若时令不好,寒冬之际,多有饿殍。赫赫百姓放羊牧马,随季节迁徙,几乎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战事将起之时,拿上刀箭,就是天生的骑兵。是我大周兵士不及。
儿子和武安璧山查阅资料,发现赫赫这一代可汗年纪五十有四。那赫赫,化外之民,不知长幼,不懂尊卑,只以实力为尊。儿子有个大胆猜测,赫赫迟迟不进犯我大周,是否是在内斗?——头狼总是最强壮的那一匹,可汗年老力衰,但他的儿子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肯臣服在老狼身下?”
我心头惶惶,问予泽:“那么,他们现在已经推举出新可汗了?”予泽缓缓摇头,道:“儿子不知。只是赫赫沉寂了三四年了,此时又来扰边,想来是有了结果。可惜儿子年少,不能参与军国大事,否则也不必在此胡乱揣测。”
予泽说罢,抬眼望着我道:“母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一向对国事不上心的。”我心绪不宁,索性不再捡豆子,起身和予泽坐下,道:“一直听说赫赫要起兵,却一直没有动静。本宫还道今年与往年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准备让你去北方军营里转转,多见识些人事。听你这么分析,还是罢了。”
予泽却起了疑心:“母妃疼儿子如予瀚一般,恨不得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儿子平常耍把大刀,还要将儿子拎到跟前好一通嘱咐。怎么会想让儿子去那千里之外,母妃看不到的军营去?母妃莫不是瞒着儿子什么?”
我无意识的数着佛珠,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和予泽明说。予泽安静的坐着,泰然自若的品着茶水。佛堂缭绕的檀香袅袅盘旋升起,充斥这座佛堂每一处角落。予泽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佛堂响起,还未变声的童音中,无端显出一种稳重:“若是与儿子有关,还请母妃明示。”
我想起他方才头头是道的分析,拿定主意,含糊道:“今年之内,后宫将有大动作,或许会牵涉中宫。”予泽眼睛霎时瞪大,皇宫的孩子对于后宫争斗更敏感于朝堂政治,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却因吃惊而显得声音尖锐:“中宫?”
话方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平稳了情绪。情绪平稳后的予泽,变得更为敏锐:“母妃要送儿子去军营,正是要避开这事?”他不等我点头,继续道:“能让母妃忍心送儿子去千里之外的军营,此事定然不小,莫非皇后会因此事后位不稳?”
我从来知道他敏锐,却不想他一刻之内竟会猜出这许多,心里感叹着,却不敢再说,只点了点头。玄凌在纯元的事情上,从来糊涂。他若知晓朱宜修杀了纯元,有九成以上可能会立即废后。朱宜修变成废后,那么予漓的地位就会尴尬无比。
嫡子不是嫡子,妻子不是妻子,国之本动荡。而且太后仍然活着,她若不肯放弃予漓,谁也不知这位亲手扶着玄凌登上皇位的太后,会做出什么。而我,与皇后仇深似海,膝下抚育两子,位居贤妃,正好足够分量做她表明态度立场的祭刀人。我若死了,予泽予瀚失了庇护,皇后到时会放过他们吗?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未必会发生,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若真有万一,予泽不在宫中,或许能逃得一命。
这一夜,我辗转反复,北方若兴起兵事,刀剑无眼,我是万万不敢将十二岁的予泽送上战场。然而我又不能放弃这次将朱宜修扳倒的机会,我以守孝为借口避居景春宫,如今已经过去二十二个月。再有五个月,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出孝的。到时避无可避,朱宜修也不会放过我。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予泽早早来到我的寝宫之中,望着我道:“昨日儿子震惊的有些糊涂了,竟忘记询问母妃,那事情中,母妃是否也有参与?”我拥着被子坐着,沉默以对。予泽了然,微笑道:“母妃曾说过,五年之内要为儿子复仇。”
他撩起衣摆,跪在我床前道:“儿子愿往北方军营,请母妃成全。”我大惊,掀被起身扶他道:“胡咀什么!快起来。”予泽不依,直直的跪着道:“母妃容禀,儿子想了一夜,以前未曾明白的事情,也似乎明白些了。”
他停了停,似乎在组织语言:“母妃曾让儿子分析过昌母妃挟天花之事邀位皇贵妃。之后昌母妃如愿,得享皇贵妃待遇。而昌母妃洗清冤屈之后,儿子被害之事却无端端没了后续。好似儿子这个皇子差点感染天花死掉一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儿子记得,昌母妃封淑妃位之后,太后祖母曾召母妃入姬宁宫,母妃回来之后神思不属,之后一连几天不肯见父皇,儿子却突然被封了楚王。”他咧嘴笑了笑,有些自嘲有些愤怒有些黯淡的失望,“是父皇知道了真相吧,所以才能将案子恍若无事般的抹下。母妃请为外公守孝,也是为了避开太后皇后和父皇,是不是?”
他不需要我回答,收起脸上脆弱的情绪,挺直脊梁道:“母妃和贵母妃让儿子习武的苦心儿子明白,如今朝堂之上请立皇兄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儿子不如趁此机会请求父皇允儿子去北方军营。是避嫌,也是向太后和父皇表明儿子的志愿,愿为将军,替父皇守一方疆土平安。
如此,太后和父皇念在儿子对皇兄没有威胁的份上,或许不会苛待母妃,母妃也不必像现在这般清苦度日。”
我心中酸楚,垂下泪来,双手扶起予泽道:“好孩子,你小小年纪何必想这许多?左右本宫和你父皇十多年的情分,他总不会看着本宫出事。只是日子过得清苦些,却也没有生命安危。那北方,若是动起刀兵之事,你又在那里,岂不是要了本宫的命了?此事休要再提!”
太后是个老谋成算的,就是容不得我,也会护着玄凌的血脉。万一事有不密,被太后发现我在废后一事中的谋划,也危及不到予泽予瀚身上。且眉庄与我多年挚友,倘若万一我过身了,总会拼尽全力护住我的孩儿。
如此思量着,我擦了泪,坚决否定予泽的请命,又唤来小顺子菊清两个,叮嘱他们看牢了予泽,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予泽出乎我意外的固执。与我谈话第三天,他学着玄汾上疏详陈赫赫不轨之心,并大胆预测接下来的一二年间赫赫必要起兵进犯我大周。奏折结尾,他殷殷诚恳的自请去北方为父分忧。洋洋洒洒二十多页的细致入微的分析,不仅震惊了玄凌,还惊动了太后。
玄凌接到奏折的当天下午,立即传唤予泽到御书房问话。我接到菊清的密报,又气又急,恨不能立时赶到御书房将予泽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怎奈我在守孝之中,忌讳在后宫行走。玄凌和予泽谈了一个下午,还留了予泽用饭。好容易盼着予泽从御书房出来了,却被太后请了去留宿在了姬宁宫。
翌日清晨,玄凌携予泽上朝,与朝堂大臣当庭辩论赫赫南下的可能。只是大周京城安逸多年,唯一对西南用兵也是为了收复失地,根本不相信会有周边蛮夷胆敢进犯大周。且赫赫几次蠢蠢欲动,几次不了了之,犹如狼来了的故事一般,大臣们根本没拿赫赫这次动作当回事。更有依附朱家的小官吏,当场讥讽予泽“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然而玄凌带着予泽上朝已经很能表明一些东西,等辩论结束之后,他哈哈大笑着宣布道:“好了!众卿家的意思朕已经明了。楚王!你既坚信赫赫下,那么朕给你五万精兵,你替朕守住雁鸣关!若是赫赫不曾南下,你就在关外风吹日晒个三五年,吃得满口黄沙,也好叫你改了这轻狂的性子。”
他说到后来,面含微笑,语带骄傲,现出父子情深的一面,仿佛就是父亲惩罚骄狂自大的儿子一般。朝中哪个不是人精?玄凌的话一出,各人立即盘算了个清楚。此时正值朝廷请立太子的时候,皇上此刻调离楚王出京,明显是没有立楚王的心思。而给他五万精兵,镇守雁鸣关却是给楚王另一条出路,让他做将军王爷。因此不论朱家或者江家,满朝上下高呼皇上英明,竟对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掌兵没有任何意见。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我了解玄凌。当我听闻玄凌只给予泽五万精兵,并让予泽领兵之时,我即刻明白,玄凌并不相信予泽的分析,不认为赫赫会挥兵南下。他却打发予泽去关外的雁鸣关,我心头一阵冰凉,玄凌竟是从无意立予泽为继承人。
玄凌要让予泽离京,少不得要知会我一声。我心头寒冷,只是问他:“假若赫赫当真挥兵南下,皇上准备如何安排予泽?”若赫赫南下,予泽是雁鸣关身份最高者,掌握兵权,年纪幼小,又无可以依恃的势力,一旦兵败,谁能比他更合适当那承担罪责的替罪羊?到时候,谁会想起予泽在乾元二十四年曾上疏提醒过各位?
玄凌双手握着我的手,道:“朕知道你舍不得予泽,埋怨朕狠心,让他小小年纪就离京去守边关。只是予泽是朕的儿子,他与皇后有那样的过节,朕让他离京,实意是保全他。他本身有这样的意向,待他在雁鸣关呆上三五年,朕也好赋予他重任,替朕掌握天下兵权,做个实权的王爷。”
我几乎要冷笑了,好一番父爱!我固执的问道:“假若赫赫南下呢?”玄凌微有些不悦,蹙眉道:“容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心思?予泽是朕的儿子,朕岂不为他好?只消他平平安安的在雁鸣关呆在几年,就是白捡的功劳。将来封亲王也尽在其中。”
我不依不饶,道:“臣妾不在乎予泽将来是郡王还是亲王,臣妾只要他平安就好。臣妾请问皇上,万一,万一赫赫果真狼烟南下,您打算如何安排予泽?”玄凌松了我的手,沉下脸道:“妇人之见!予泽之事朕意已定,不需再提。”他说罢,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我双腿一软,摇晃着向后倒去。我三次追问,他避而不答,显见是不曾考虑过赫赫起兵时予泽的后果。喜儿站在我的身后,见我身躯摇晃,赶紧将我抱在怀里,细声安慰道:“娘娘放心,赫赫怎敢侵犯我大周?殿下天潢贵胄,定会平安归来的。”
我恍若未闻,死死盯着玄凌远去的背影,眼眶湿润。眼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咬紧牙根,努力站直身体,强自忍下泪意。
予泽北去镇守雁鸣关,齐武安、沈璧山自请追随。齐沈两家不放心自家子孙安危,各自在予泽五万精兵中安插上千嫡系精兵。齐家更是费尽心机,将分家一位颇有战功的将领,安排做了副首领。
临别前一夜,予泽宿在景春殿,我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去了北地,衣食住行不比在宫内精细优良,你千万要忍着,不要嫌弃怒骂。你虽是皇子,却也不能给众位将士高高在上的映像,否则他们怎么与你同心?实在忍不住了,母妃给了小顺子六万两银票,你吩咐他去买。不够了,母妃再想法子给你送去。
你到了雁鸣关,不要想着争权。该是谁掌理民生就是谁掌理民生,该是谁掌兵就是谁掌兵。你不要胡乱插手,遇事要多看多听多想,要少说少做。做决定时要和齐将军有商有量的来,不要刚强独断。他年长你二三十岁,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见过的事比见过的人还多,不听长者言是要吃亏的。
还有齐家沈家的俩小子,跟着你去那荒凉之地,虽你是君他们是臣,这番情义也实在难得。在外面你不要摆你皇子的架子,要拿他们当亲兄弟,千万莫做那些伤人心的事,知不是道?……”
我没完没了的絮叨,恨不得将我能想到的事情拿把刀全部雕刻在他脑子里,让他一时一刻不能忘记。予泽面带微笑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连连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省的。”
可是我如何放心的了?我挣命生下的骨肉,放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年的血脉,小小年纪就晓得体贴母亲的儿子,如今要远离我去那战场之上。我越说越乱,越没了章法,几乎忍不住要哭泣起来。总算我还记得不能使予泽离在别之际还要牵挂我,强忍着打发他去休息。
翌日清晨他向我请安问别,我唯恐自己阵前抢了他回来,狠下心去不与他见面送别。予泽在我佛堂门外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我在门内含泪听着,这孩子这么用力难道脑门子不疼么?予泽在门外沉默了很久,道:“母妃保重,儿子去了。”
我泪流满面,还要忍着不能哭出声音,只咬得下唇滑下一丝血痕。我听着紫奥城门前声势威赫的鼓鸣送别之声,蓄满泪水的眼睛凶狠的抬起,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念道:“朱、宜、修!”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禽流感来势凶猛,亲们吃肉需谨慎那,荷包蛋要煎十成熟哦
第八十七章 寂无人声的深夜,我一身深色披风,带着喜儿悄没声息的掩进瑶华宫。贵妃业已等待多时,此时见到我丝毫未有意外之色:“发生了什么事,竟要你深夜来见我?”我脱下闷热的披风,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珠,道:“是一件大事。”
我将翠儿的话详细复述了一遍,贵妃越听眉头蹙的越紧,久久不发话。我耐心的等待,并不催促。茶几上的红烛燃的烛芯渐长了,我拔下头上的头上的银簪,轻轻拨弄。
贵妃似乎被渐亮的烛光唤醒,凝重的道:“皇后初入宫时,太后和皇上曾经承诺过她,一旦她产下皇子,就封她为后。然而正当皇后有孕之时,皇上却突然娶了她姐姐即纯元皇后为元后。不仅如此,纯元皇后多才多艺,秉性善良,与皇上十分恩爱。皇上自娶了她,除了昭明殿,很少去其他妃嫔宫殿过夜,自然也冷落了皇后。或许就是那时埋下了祸根罢。”
我低敛着眉目,看着手腕上缠绕的佛珠串,低声道:“以皇后如今的心性,我相信她确实下得了狠手谋害亲姐性命。”贵妃叹息一声,道:“此事确实是皇上对不住皇后。”她偏首望着我,漆黑的瞳孔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既然年初的时候就已知晓,为何等到现在?”
我习惯性的数着佛珠,淡淡的道:“自然是等待时机了。”贵妃微笑:“那么时机已经到了?”我颔首,阖上双目,面上表情平静无波,连声音也十分平淡:“菀妃和熹贵嫔姐妹先后有孕,昌淑妃有意抱养其中一个,熙熙嚷嚷到众所周知。可是太后和皇上却一直没有表态,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贵妃起了些兴致,向我的方向微微倾身,道:“皇上素来喜爱菀妃姐妹两个,熹贵嫔是头一胎,他自是不舍得熹贵嫔母子骨肉分离。而菀妃已经有一个胧月被德妃抱养,皇上亦心疼她骨肉分离之苦。”
我睁开眼看着贵妃微笑,接着道:“然而菀妃熹贵嫔姐妹太过于得宠,皇上一月间竟有大半月都是要往未央宫去。且菀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妃,若甄氏女再育有两个皇嗣,太后就要担心甄氏女借此机会做大,以致后宫不稳。”
贵妃对上我的眼睛,续道:“菀妃本就不得太后欢心,太后自是不愿意看她得势的。昌淑妃要抱养菀妃姐妹的孩子,或者不是太后乐意见到,却也算正中她的下怀。然而,太后和皇上却是意见不合了。”
我与贵妃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我叹道:“昌淑妃位高权重,她的孩子就是这后宫里仅次于予漓的最尊贵者了。太后或者不乐意见到。然而生母养母都在,一方是生育之恩,血脉相连。一方是养育之恩,亲情羁绊。到时候因着皇子,昌淑妃和菀妃肯定不能和睦。”因此,即使太后不乐意见到,却也默许昌淑妃的行为。我微拧了眉,心中对太后的忌惮愈发深厚。
贵妃亦有感叹:“太后在后宫权谋里浸淫了一生,其眼光之深远是你我所不及。”她停了停,望向我道:“你的时机指的便是这个?”
我哂笑,道:“太后纵是目光深远又如何?她与皇后关系不密,皇后当局者迷,未必能体会到太后的一番苦心。如今的情况,皇后只会看见事情暧昧不明,却要担心昌淑妃当真抱养了菀妃之子,威胁她中宫之位呢!”
贵妃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道:“你是说……”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昭明殿的方向,声音里含着浓浓的讥讽厌恶:“皇后失了皇上信任,丢了掌宫大全,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昌淑妃位同副后。她之所以还能安静的呆在凤仪宫,不过是因为四妃之中三妃无子,而有子的我也已失宠。
一旦昌淑妃抱养了菀妃的儿子,予漓又迟迟不得皇上立为太子,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我转身向贵妃笑的意味深长:“而我们的好皇后,对于使妃嫔落胎之事,可是熟练的很呢!”
贵妃领会了我的意思,道:“菀妃或者熹贵嫔失了孩子,昌淑妃不能抱养皇子,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有予泽的事迹在前,皇上或者不会将皇后怎样。而我们恰到时机的将皇后害死纯元的事情透露一二……”
我点头道:“不用我们动手,昌淑妃和菀妃自会将事情办好。”我握住贵妃在盛夏里犹有些冰凉的手,道:“姐姐,这其中有些关节之处却是要麻烦你。皇后和纯元皇后到底是血亲姐妹,若无确实证据,皇上如何会信?而我和菀妃、昌淑妃入宫较晚,不能领略纯元皇后风采。皇后谋害纯元皇后之事,只能请姐姐取证了。”
贵妃肃容应下,道:“那碗红花,我至今想起来,仍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如今的事,是她朱宜修自己种下的苦果,但是我却十分乐意亲手喂她将苦果咽下。”
从瑶华宫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喜儿一路沉默的护着我回到景春殿,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何肯定皇后会出手害菀妃熹贵嫔?毕竟她才经历二殿下的事,失了皇上的信任,正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且小孩子成长本就不易,即便菀妃熹贵嫔生下的是皇子,将来动手的时机多着呢,也不急着眼下这一时半刻。”
我脚步略顿了顿,皇后确实是个能忍的性子。她熬败了华妃,忍受的了甄嬛,更是硬生生忍到予泽九岁上展露头角才来害他。此时她妒火中烧,或许也能忍下。“无妨,皇后若是忍住不动手,还有荣嫔。”赤芍的身体一直由方海调理,方海是我的人,自是我想要赤芍如何就能如何的了。可惜,赤芍落胎不如菀妃熹贵嫔落胎来的效果强烈。
喜儿手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问。
七月中,贵妃集齐了皇后谋害纯元的手段。八月末,荣嫔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一病不起。九月初,清河王妃尤氏中毒,小产下一身带青斑的成型男胎,母子同时殒命。沛国公夫人指责侧妃玉隐心肠歹毒,残害清河王子嗣并王妃。隐妃得清河王庇护,方逃过此劫。宫中贵妃得到消息后,趁机将皇后谋害纯元皇后的猜测,透露些许给了德妃。
十月,玄凌将新得的珊瑚赐予菀妃,菀妃邀请后宫众妃共赏。席间,菀妃腹痛,请皇后搀扶其入内宫。后,菀妃落胎昏迷不醒。太医卫临指菀妃落胎乃是被人痛击腹部所致。两日后,菀妃清醒,直言质问皇后为何大力锤击她的腹部害她孩儿。皇后以菀妃比武瞾,暗指菀妃自己杀害自己孩儿嫁祸皇后。
胧月帝姬忽然嚎啕大哭,佐证看见皇后捶打菀妃腹部,致使菀妃下.身流血。玄凌大怒,将皇后禁足。
皇后禁足第三日,昌淑妃菀妃共同请见御驾,呈上人证,指责皇后以芭蕉杏仁茶谋害纯元皇后。玄凌大惊,弗信。恰在此时,荣嫔赤芍不顾小月后亏损的身子,跪在仪元殿外大声喊冤。声称自她有孕后,皇后诱导她日日服食寒凉的杏仁茶才导致她小产。
隐妃此时亦在宫中,言道当日清河王妃中毒落下的胎儿身上青斑遍布,皆是因中毒之故。与当年纯元皇后小产落下的胎儿一般无二。玄凌将信将疑,传太医卫临、方海、章弥共同核查荣嫔呈上的杏仁茶以及探讨芭蕉、杏仁对孕妇的害处。
三位太医皆道芭蕉性凉味甘,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比红花之类效果明显,但若长期蒸食,药性侵染食物,亦可使人伤人。章弥品了品荣嫔呈上的杏仁茶,道:“这杏仁茶乃是使用苦杏仁烹制而非甜杏仁。这苦杏仁经过反复泡制,虽无毒性,但孕妇不宜多食。”玄凌怒红了双目,大喝一声,令人将皇后带来对质。昌淑妃趁机进言道:“皇后谋害李贵人胎儿,致使其疯癫刺杀皇后;谋害福淑容胎儿嫁祸祥修仪;引天花痘毒谋害楚王;种种罪孽罄竹难书。但皇后虽为中宫,自己一人怎么能做下种种大事?必是她身边人助纣为虐,还请皇上下旨,缉拿皇后身边亲信绘春、绣夏、剪秋、染冬、江福海,投入慎型司,严刑拷问!”玄凌咬紧牙根,腮肉鼓起,道:“准!
人非铁齿铜骨,如何熬得过皮开肉绽之苦?昌淑妃更是着人透露皇后因谋害纯元皇后一事,被皇上废了的流言误导。五人之中,除剪秋咬舌自尽,其余四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皇后历来恶行条条数清。
谋害纯元皇后;引诱悫贤妃①以夹竹桃汁害恬嫔②落胎,一石二鸟,顺利抱养大皇子予漓;以覆有青苔的鹅卵石设计湘贤妃,且在湘贤妃生产之时,以安息香欲害她难产,并嫁祸杜良娣;设计福淑容落胎,并嫁祸祥修仪;派人勒死瑞嫔③,伪装成上吊自杀……如此种种,罪恶斑斑。
玄凌怒不可遏,在听到皇后亲口承认谋害纯元皇后之后,当场拟旨便要废了皇后。随着皇后同来仪元殿的翠贵嫔听到要废后,身体一抖,顿时瘫软在地。昌淑妃眼利,立刻发觉不妥,威辞逼吓下,翠贵嫔涕泪满面,哆嗦着招出一桩陈年旧案。
原来当初的傅婕妤蛊惑皇上的五石散,乃是皇后亲手调配,经过翠贵嫔的手亲手给的傅如吟。皇后喊冤不认,奈何翠贵嫔一字一句句句严丝合缝,且皇后擅长制药是众所周知。翠贵嫔惊慌之下,立下重誓,明言她若有一字虚假,五雷轰顶,死后永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玄凌怒得双目中几欲垂下血来,立刻要杖杀皇后。
青烟袅袅的佛堂之中,周源的声音苍老而缓慢:“这紧急时刻,太后却突然驾到。以纯元皇后临终时的遗愿:好好善待她的妹妹朱宜修,提醒皇上不可违背他曾答应过的诺言。又道朱门不可出废后,强硬的驳夺了皇上废后的旨意。”
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攀爬上我的脊梁,我跪坐佛前默声念经,直到翻滚的心绪平稳,才叹息一声道:“到底皇后是朱家女。”周源默然,道:“虽不能废后,皇上下旨将皇后圈禁昭明殿,只给贵人待遇,无诏不得外出。且皇上当着昌淑妃、贵妃、德妃等诸位娘娘面前,亲口道他与朱宜修,死生不复见。”
我冷漠道:“那又如何?她依然是皇后,予漓依然是嫡长子。”周源劝慰道:“皇后招了皇上厌恶,如今也只是占了一个名分。齐王殿下本不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失势,他的地位更显尴尬。朝堂上请立齐王殿下为太子的呼声,也都销声匿迹了。”
“罢了,”我向菩萨拜了拜,起身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周源伸出手让我搀扶,我将右手搭在他小臂上,道:“公公已经花甲的年纪了,本宫还要累你和小顺子两地分离。”
周源微低着头,道:“小顺子能跟着殿下服侍,是他的福气。且殿下与娘娘亦是两地分离,娘娘的心同奴才的是一样的。”我站在门外,眺望北方,喃喃道:“也不知予泽在外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天气渐冷了,他可晓得添衣?”
周源扶着我静静的站着,望着北方也在出神。不过一刻,小钱子奔来禀报道:“昌淑妃娘娘遣人来问娘娘,出了十月,娘娘已守满孝二十七月,景春殿可有什么要添置的?并请示娘娘,娘娘出孝乃是大事,昌淑妃娘娘已经准备好果酒等宴席所用之物,拟备娘娘出孝之后为娘娘开宴迎接娘娘重入后宫。”
我哂笑,道:“皇后禁足,昌淑妃越发得势了。”周源亦道:“如今后宫中昌淑妃位分最尊贵,难免要展一展女主人的风范。”“女主人?”我将尾音拖长而微微上扬,显出一种调侃的味道,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本宫十分感激昌淑妃一片好心,只是二殿下人在北方军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心中牵挂的厉害,需要日日在佛前念经百遍,方能心安。至于那宴席,却不必了。”
小钱子低头道:“是。”我吩咐道:“你且慢些走,荣嫔小产亏了身子,还四处奔劳,你去请宝莺挑些滋补的上好物什带着随本宫去探视她。”小钱子躬身应下,倒退着下去了。周源轻声安慰道:“荣嫔年轻性急,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就急慌慌的怀上龙嗣。这也就罢了,精心保养着也能平安生产。偏她心思多,整日疑心这个怀疑那个,思虑过重,才会落下男胎,却是可惜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是啊,荣嫔到底年轻,还不够稳重。”说完场面话,我忽然感叹道:“公公,你陪着本宫从一个小小选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时本宫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求一子伴身,平安终老后宫。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从七品的选侍能做到今天的贤妃?可是,”我怔怔的看着我的那一双手,白皙、细腻,芊芊十指嫩如水葱。“这双手上沾满的罪孽,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赤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源老态龙钟,常年弓着的背脊有些微驼的样子,他半眯着双眼,眼角的皱纹深长,道:“这紫奥城里,从来活下来的,没有半个干净的人。娘娘只是不例外罢了。”
不例外?我怔了怔,看见喜儿小钱子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我收回飘荡的思绪,挺直脊梁,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贤妃。“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悫贤妃,予漓生母。
②恬嫔,前文与甄嬛、陵容同期怀孕,因使用悫妃送来的含有夹竹桃汁的点心落胎的那个
③瑞嫔,洛氏,与褔淑容、祥修仪、更衣管文鸳同为功臣之女,同时入宫的那个。怀孕之时,被害上吊而亡,实际是被人勒死。
晚上大约还有半章……
第八十八章 “你才小月,如何这么不经心,去了仪元殿?”我柔声说着赤芍,带着几分斥责,“皇后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需要你去揭发皇后的阴私?你便是嫌活的腻了,也要为你姐姐想一想,她费尽心机是为了谁?残喘至今又为的谁?”
赤芍倔强的表情渐渐软化,淌下泪来,哽咽道:“嫔妾一直谨慎,实在这次机会难得。而嫔妾又……又小产下一个男胎,如何肯不借此机会中伤朱宜修?也算是为姐姐略出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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