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这会子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在食堂呢。丫头在门口等的焦急,想问什么,但到底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木其尔叫丫头去提食盒,自己却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昨儿换房间的姑娘。她抬脚便走过来,“巧了,又碰上了。”
喜儿嘟嘴:“都在这里吃饭,碰上了奇怪吗?”还挨着住了,同出同进的,可不得天天巧着。
蔡宝仪淡淡的扫了一眼喜儿,喜儿马上垂头,让出自己的位置,“姑娘这里做吧。”
木其尔坐下,在蔡宝仪的对面,“昨儿的事真是对不起。我家住的是搭帐篷,几乎不住带窗户的屋子。尤其是窗子外面有树的,我就更不愿意住了。别看我大大咧咧的,其实我这人胆小。半夜起来一点树影都能吓着我。两边的屋子按说是一样的,可那边的对着树……你要是也害怕,咱们再换回来。”
蔡宝仪笑的和和气气的,“我跟格格不同,我家乡多竹,窗户上不映着些影儿,我还睡不着呢。咱们换的刚刚好。”
木其尔马上就笑了起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表现好点,才能把那个大过的处分去了。她脸上扬着笑,“今儿太后召见,我都不知道考完后都有什么安排。对了,你考的好不好……我除了蒙语,别的什么也不会,估计就能报个骑射了……”
蔡宝仪只道:“骑射吗?那真了不起。其实报什么都一样,学拿手的,不累人。”
木其尔想起昨晚老娘娘去看过蔡宝仪,就问说:“你呢?你报什么?”
“还没想好呢。”蔡宝仪垂下眼睑,“说不得想报的没有被选上,还得被调剂。看看吧,等明儿出结果了再说。”
木其尔笑了笑便问说:“娘娘没说有没有医科?”
蔡宝仪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格格懂医?”
木其尔点头:“算是吧!”
果然,下午统计的时候,木其尔就报了医科。
这边报医科的几乎占了一半有余,不用问,都是冲着林雨桐来的。
因此下午,林雨桐就过去了,她就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学医。”
咱们一个一个来,面试嘛。
至于中医的一些药材之类的,她没考。这些姑娘在这方面都有一些基础的。好歹能说出几样以及药效来。如今跟以后不同,以后那是西医体系为王,如今能接触到的也就是中医。见得多了,听的多了,用的多了,个个都吃过,那多少都是有些常识的。
只问她们为什么要学。
有说家里的祖母身体不好,她希望能尽孝心的。有的说将来学好了,能照顾家人。
林雨桐就说那就不必要学医科了,课程里有中医常识,有这些足够了。包括乌拉那拉家的也都被挡回去了。
不过还真有几个特殊的,蔡宝仪算是一个,这个就不问了。林雨桐给她直接打钩,她算是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特殊的。
一个是出自御医世家的姑娘,她说是:“我学的比哥哥弟弟都好,但是祖父不肯将更多的教给我。只因我是姑娘。所以,我想学下去……哪怕将来没用的地方,我也想让祖父知道,其实我要学的话,能比哥哥弟弟学的更好。没有家里的秘方,我一样能治病救人。我想,真要学了,也不至于没有用处。哪怕将来在家里带几个想学手艺的孩子,这也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有点价值的事情。”
林雨桐给‘黄霑’的名字后面记了一笔。
最后那个姑娘上来的时候林雨桐把名单合上,想着走个过场就能走了。引来过来的姑娘事木其尔。
可木其尔的回答却叫林雨桐愣了一下:“……这么说可能冒犯。我想学医是真的,却不是学救人的。我没胆子学救人的医术,我怕学不精,反而害了人。我是想学给马儿牛啊羊的瞧病……”说着,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我本来就会的。我的阿妈原本就是兽医家的女儿,后来跟了阿爸才生的我。我打小跟着阿妈学的手艺……部族的马儿羊儿,凡是病了,都找我阿妈……我阿妈的手里没死过一只小羊崽子……”
林雨桐很惊讶,兽医这个她压根还没来得及想。结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意想不到的人选了这么一条路。当然了,她的目的或许不纯,但她说起牛羊马,说起兽医,那亮晶晶的眼睛证明她喜欢那个。
“木其尔!”林雨桐打断了她。
木其尔抬头,怔怔的看着林雨桐,眼里有些紧张,有些焦急。
“会给羊接生吗?”林雨桐问道。
木其尔点头:“会啊!”
“那你跟我来!”林雨桐直接起身,顺道儿问蔡宝仪和黄霑,“你们要去看吗?”
黄霑犹豫了一下,皱眉摇头。不管怎么样,人和牲畜怎能同日而语?她接受不了这个。
和婉在边上觉得好玩,这个黄霑很有意思。拒绝的这么耿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拒绝的是谁。
林雨桐却没觉得如何,总得叫人保持点自己的个性。她点头就道,“那你回吧。明儿下午去医科上课。”
蔡宝仪倒是没有不适,跟着就走。祖母还养着鸡鸭鹅了,鸡养的多了,每到夏天也怕鸡瘟,总也要给吃食里伴上药草。农家里,连家禽都是宝贝,都是一家子零散开销的来源。更何况事牛羊马这样的牲口了,农家的牛,就是家里最大的家产。牛生病比人生病还叫人着急的。
庄子上本来就养着这些东西的,刚好也有几只羊要生崽了。看起来焦躁跋扈的木其尔,蹲在羊圈里,抱着母羊为其助产的样子,跟之前判若两人。
蔡宝仪若有所思,晚上回去的时候跟喜儿道:“以后见了隔壁的格格,再不可像是今日那般无礼。”
为什么?
蔡宝仪看着点着的灯怔怔的出神片刻后才道:“我是看见老娘娘看她的眼神才想到的。”
嗯?
“老娘娘之前特别不喜欢木其尔,可是今儿见了木其尔的样子,我看见了宽容和温和。我突然明白,人都有缺点,也都有优点。有些人只盯着缺点无限放大,有些人去能因为优点而去包容缺点,然后再想办法帮起把缺点给矫正过来……这才是该有的待人之道。待人以宽,海纳百川,这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祖母总说心胸要大,但其实我也就是大了个样子而已。做到那一点,何其艰难?喜儿——咱们要学的多着呢。”
喜儿懵懵懂懂,也没听懂,只知道姑娘不乖隔壁那个格格了呗。“但是她真的很凶!”
能那么对待牲畜的人,不是恶人,也不会是坏人。
她——顶多算个没被教好的孩子而已。
意外选出几个好苗子来,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很高兴。结果一进院子钱盛就禀报,“皇上来了。”
弘历来了。
她急忙往里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弘历的声音:“……湖北提督哈某驻兵圻州的望天畈;尹继善驻兵英山的金家铺和霍山的千箩畈……安徽寿春镇总兵牧光宗则率兵入山搜捕……查抄出军械三百余件,硝磺数百斤……捕获马朝柱母、妻、子、侄及起义民众共二百余人。只贼首马朝柱只身逃往四川……”
得!这是发生了农民起义了……不!是叛乱!
而且还查出了硝磺,这可是制作火|药的原材料。
这些人也是能人,竟然与时俱进的军械开始使用火器了。了不起!了不起!
早前下江南的时候弘历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太平盛世,结果好了,伪稿案到现在还没处理完,又出了叛乱。所谓的太平盛世就这样?
弘历哪里会不气恼,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疲惫,“四川峨眉乃是白莲教传播尤其泛滥的地方,马朝柱入了那里,便如同鱼入江河,再也找寻不见了。一个小小贼首,儿子倒是不是为其担心……”
四爷叹气,“你担心的是,有人开了头,随后便遏制不住。”
是!这里点了一把火,那么只要有反贼活动的地方,就可能随时发生叛乱。这些叛乱之于朝廷,造成不了伤害。就如同被蚊虫叮咬了一般,疙瘩起了,随后自然就过了。但是,一直一直被蚊子围着,不定什么时候来叮人一下的感觉,也并不好受。它会牵制人的注意力,然后为此疲于奔命。
所以说朝廷对邪教向来厌恶,根由就在这里。看着犯人,但你就是将其处理不干净。就跟脚气似得,不发作的时候无知无觉。可要发作起来,痒的人挠心挠肝。偏你是越使劲就越痒。
四爷就问:“这事不是叫你十二叔盯着呢?”
弘历就点头:“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什么时候能到头呢?”
“所以,满汉的事,迫在眉睫了。”四爷就道,“他割不完,那是他在最底层,能得最底层的几分人心。你要的从根上就不该是杀,而是釜底抽薪。跟满八旗的旗学一样,从下往上,义学该铺下去了。只要入学,就有晋身途径。每个孩子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这是施恩,也是绳索。家里但凡有信邪教者,子弟一律不得入学,严禁一切晋身之途。”
弘历眼睛一亮,看向进来的林雨桐:“皇额娘,儿子跟您商量一件事。”
“你说。”林雨桐进去,一边洗手一边等他说话。
弘历就道:“永璋的福晋,儿子想请皇额娘给他选一汉女。至于外祖府上的姑娘,皇额娘要是觉得好,给弘曕留着也行。”
给永璋找一汉女出身的福晋?这是要释放满汉通婚的信号。
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外祖是指谁家?
乌拉那拉家吗?
我什么时候想把娘家的姑娘嫁到皇家了?
第388章 故国神游(49)三合一
林雨桐皱眉:“承恩侯府有爵位庇护,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还要如何?正好给个恩典,叫他们自行给孩子婚嫁便好了,实不用为此费心。”
自行婚嫁,找个上进的孩子,不比叫上面的人随便指来的好?几个孩子虽是嫡女,可父亲并不出色。便是指婚皇家,要么就是宗室里的孩子,指过去做正妻。要么就是皇室近宗,做侧室。
凭自己的脸面想叫她们嫁弘曕或永璋,我倒是图什么。
弘历倒是愣了一下,苏氏今儿可不是那么说的。但见皇额娘的样子也不像是客套话,便道,“皇额娘做主便了。”这些确实也都是小事。
弘历回去怎么跟朝臣商议且不提,林雨桐只问芳嬷嬷,“今儿苏氏来,都见谁了?”弘历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这个话。
芳嬷嬷早听下面的禀报了,“跟端柔公主碰面了,一路被长公主送到门外。之后木其尔格格便被太后召见了。”
林雨桐没言语,但心里已经把大概的过程还原了个七七八八。钮钴禄氏想管的是永璋的婚事,她还没胆子在弘曕的婚事上指手画脚。把木其尔配给永璋?以前自己是瞧不上木其尔的,但现在还觉得尚有可调|教的之处。若是没有刚好赶上这次的满汉通婚的当口,那么也是可以考虑的。只是如今,却也不行了。
汉臣家的姑娘林雨桐见的也不多,但到底选一个什么样的,林雨桐打算问问永璋的意思。
因着四公主在这里养伤,永璋这个哥哥倒是来的频繁些。中午吃饭的空档,就过来瞧瞧。许是被他皇阿玛吓破了胆,这孩子拘谨的很。本来中午吃饭时间,你就下学直接过来,说一声皇祖母我中午在这边吃点,那谁能拦你?人家不!总是在食堂吃了饭之后才来的,好像怕被人说把着祖父祖母是有别的野心还是什么。可见弘历给这孩子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林雨桐等了三天,每天他来了都是过来请个安。然后就去四公主那边,给念几页书说说话,然后就过来请辞。林雨桐听说苏氏走的时候还留了嬷嬷等永璋,想着必是在婚事上对永璋有什么交代,结果这孩子是一声不吭。
到了第四天了,林雨桐先开口问了:“关于婚事,你怎么想的?”
永璋愣了一下,随即平和的微笑:“孙儿听长辈的。”
这个长辈涵盖的就很广了。意思嘛就是反正最后什么结果他都承受,但至于长辈们之间怎么较劲,他管不了也不管。
林雨桐也笑了一下,“你们啊,就是心思太多。一天别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瞎琢磨。琢磨什么呢?今儿问你的婚事,是你皇阿玛的意思。满汉通婚,满汉一家,这是你皇阿玛最近着手在做的事。因此,在你的婚事上,可能就跟你大哥有些不一样。还是想在汉臣中,选一名门闺秀配你为妻。”
永璋沉默了一下,“孙儿知道,满汉这个出身,孙儿倒是不在意。”有了汉女或是蒙古贵女为妻,对他应该都不是坏事。他是真没什么野心,如此谁都放心。
林雨桐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又问说:“出身选不了,那性情呢?你觉得什么样的你接受起来有点难,什么样的你觉得相处起来舒服些。”身为皇子,享受身份的便利,自然在别的上面就多少有点不自由。况且,婚姻自由这事,那压根就不是现在喊一声就能办的事。便是到了现代,还有好些孩子婚姻难得真正的自由。何况现在?没有意识的觉醒,喊什么口号都没用。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给他们选彼此来说相对合适的。
可饶是这样,永璋都不敢想。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皇祖母竟然在问他的一丝,于是脸上带上了几分红晕:“皇祖母问了,孙儿就直说。人家姑娘的性情……看几眼也看不出来,总也还得处长了才知道。只是……汉家的闺秀,多数是缠了足的。说实话,孙儿不喜小脚……”
林雨桐恍然:苏氏是汉女,也是小脚。
她看永璋,永璋有些躲闪。他是小时候不小心闯进内室,看见过额娘的脚,说实话,跟好看全无半点关系。那副样子至今他仍觉得记忆犹新。
林雨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苏氏算是高位妃嫔里比较特殊的一位,连令妃都有个出身出处,只苏氏……他是弘历在潜邸的时候纳进府的格格,不是宫里赐的,是江南来的。父亲无官无职,就是一普通人。可说实话,普通人也把闺女送不进宫。从苏氏已经是贵妃了,但娘家依旧没有被提拔这一点上看,她自报的出身未必是真的。只是找了一户清白的人家寄名的可能性更大。毫无出身背景能一生未曾被冷落,可见其手段本事。因而,林雨桐推测,这苏氏很可能是江南送上来笼络弘历的美人,是专门养着送给贵人的。
她也没兴趣查到底是不是,便就是如此,到现在了,估计这点尾巴早就扫干净了。
不过要求不缠足的汉女,这个找起来,还真费事。汉军旗是不缠足的,但这也绝对不能选汉军旗的。
林雨桐先叫了和婉,在这次的学生名单里找找看。
和婉很快拿了名册来,从里面推了两个姑娘,一个十四了,一个十五了,“十四岁的这个是山东学政于敏中的家的姑娘,十五的那个是兵部侍郎程景伊的女儿。”
林雨桐没叫人家孩子,只是抽了个时间在上课的时候去看了看。和婉指给她看哪个是哪个罢了。
于姑娘气质温婉,身形窈窕纤瘦。坐在那里自由婷婷之姿。
林雨桐的眼神却在这姑娘的手腕以耳坠处稍稍停留了片刻,那手腕上的镯子质地非常好,价值该在四五百两银子上下,那耳坠没有百十两也下不来。这样的东西是能随便戴出来的。
这一看,和婉就明白了。她低声道:“于家底蕴深厚,于敏中是状元出身,中状元之时才二十三岁。于家又是金坛望族,在士林中名声显赫。”
几代的富贵把孩子养的金贵些也是有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没言语,目光又看向另一个程姑娘。这姑娘一张满月脸,稍显丰腴。皮肤白皙红润,杏眼琼鼻,其实也是一副好相貌。她看向那姑娘的袖笼,毛色不鲜亮了,显眼是家里带来的旧物,而且不是用了一两年的旧物。
她跟这些孩子接触的也不多,便叫了梅开云来。梅开云是先生,年纪跟这些孩子也没差多少,倒是更熟悉些。
一说那俩姑娘她都知道,“人都很好呀!于素芬刺绣的手艺好,待人客气有礼。程文姝爱说爱笑,棋下的好,术数也通一些。一到晚上,程文姝寝舍里最热闹,一排的人都往她那边去,要是没婆子看着,不知道晚上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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