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可疑之处委实太多了。
“有这些可疑之处,随便哪个衙门都能将他收押了。”甄仕远说着略略一顿,忽地“咦”了一声,问徐和修,“他姓薛,该不会同薛家有些关系吧?”
薛家本也是长安有名的老牌贵族,其祖也曾是跟大楚太宗皇帝打下天下的重臣,后世子孙世袭怀国公一位。只是故去的老怀国公犯了大错,连累的薛家险些就要被夺了国公的爵位,不过好在原先的薛家大小姐薛止娴在陛下登位一事上出了力,如今是如今陛下面前最得信任的御前女官,而薛家也得以保留了国公府空壳子。
原先众人皆以为怀国公这个空壳子要到此为止了,可薛女官却在前些年突然从一支薛家的旁支里挑了个孩子到了家里,不少人便猜测薛家是不是能袭爵了。不过这些至此还未证实过,但这突然的举动,却让不少人觉得薛家袭爵这件事至少有五成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有五成的机会会成为往后的怀国公,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有可能成为以后的国公爷,这真可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所有人都觉得薛怀这个平民子弟走了大运,不过瞧着似乎又并非如此。薛怀与薛女官关系似乎淡的很,自来国子监之后便鲜少回家,时常在国子监学舍久住。
因着好歹做过几年同窗,徐和修对薛怀也算知道一些,将这些事情说了之后,才道:“所以,这个薛怀会回国子监学舍倒也不奇怪。”他鲜少回薛府,只是薛府在钱财一事上倒也不曾短过他。
“那也怨不得别人,没有回薛家就没有人证证明他回去过。”甄仕远说着扬了扬手,听的薛怀的惊呼与愤怒的咒骂响起,撇过头去,让人把薛怀带回大理寺。
以薛怀这么特殊的身份,涉及到薛家,又并非官身,除了他大理寺,还有哪个衙门能接这个案子?
那些衙门里的兔崽子不都在说没事做吗?现在有事了。甄仕远拢了拢衣袍,天色渐暗,风雪中的揽云台阙楼也亮起了灯。
远远看去,这孤悬一处的阙楼还当真有几分天上宫阙的味道。
“阙楼那里最好莫要出什么事了。”他看向躺在雪地里蒙着白布的坤至叹了口气。
……
“已有好些时日没有人染病了。”周世林道。
暮色沉沉,周世林、白郅钧同张解走进了西馆。
自从乔大人住进来之后,西馆的小厨房便重新用了起来,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候,那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却已经坐着等吃饭了。
小的那个捂着嘴在大的耳边说悄悄话引得两人哄笑的样子,让才看完官兵染病惨状的几人都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
才看过那样让人觉得沉重的炼狱般的场景,这样的温馨倒是驱散了几分自脚底生出的寒意。
见他们过来,乔苒伸手为他们倒了杯热茶。
“没有人继续染病可见大督护的做法是对的。”显然进门前的那一句话,女孩子也听到了。
这样的夸赞却没有让周世林觉得高兴,反而叹气,道:“只有彻底解决了山西路的麻烦才能根除此事。”
“我问过了,”张解接过她递来的茶,眉头微拧,神情凝重,“最初染病的那一队官兵在被治好之后却没有半点那一晚的记忆。”
显然,从那些官兵口中也无法得知那一晚他们到底是如何染病的。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对方既然看准了想要动手,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让他们解决这件事。
对此事,现在知道的委实太少,没什么可说的了。
安静了一会儿,乔苒指向一旁桌上厚厚的一叠整理好的账册,道:“账册我已经看完了,大督护可以拿回去了。”
那么快吗?周世林狐疑的看向她:一天能看完?
不过,翻看账册这种事,他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所以对方既然说“看完”了,那就当她看完了吧!左右,这些账册她是不需要了。周世林当即便让身边的官兵将账册搬了回去。
待到账册被搬走之后,乔苒才看向众人,正色道:“明日,我想去街上逛逛。”
第488章 毒针
一句“上街逛逛”引出的反应各有不同。
作为孩子的裴卿卿反应是欢喜的,孩子天性爱玩闹,总是将人拘于一处,非得憋出病来不可,更别说本就活泼好动的裴卿卿了。
周世林本能反应便是浑身一惊,而后立时警惕起来,准备安排人手同她一道出门。
白郅钧表示要同她一起去,理由也很充分,他自来了山西路也并未去城中看过。当然,先前分析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古将军和赵大人遇害前在城里逛了一圈。虽然暂时没有发现这逛一圈同两人遇害之间的关系,但总是叫人心惊的。
对此,乔苒一一应了下来,没有拒绝。
那是发生在晚饭前的事了,乔苒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窝在被子里咬着手指睡的正香的裴卿卿,女孩子正是好眠的时候,也渐渐已经习惯了她的翻身起夜,是以这一点动静,并没有让裴卿卿醒来,仍然睡的正香。
乔苒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而后披上外袍出了门。
深夜的行馆里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壁灯昏昏,虽然有些暗,却也不至于全然看不清行馆内的情形。
倚在楼梯扶手边的人影被昏黄的灯光拉的老长,乔苒笑了笑,向他走去。
张解低头看向走过来的女孩子,低声道:“东西找到了。”
女孩子的身形在女子中也算高挑了,只是比起男子还是娇小了不少。他一低头,便只看到女孩子光洁秀丽的额头就靠在唇边。
这样不经意的暧昧让他呼吸本能的一滞,一时间想要靠近,甚至想要在那额头上落下一吻。
灯下看美人,本就让人心驰神醉,尤其这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眼,不得不说,他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君子吗?他终究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面对心上人时难免会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想法。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安静了一刻之后,他微微向后仰了仰,目光在落到女孩子两颊上两抹绯色时,不由翘起了唇角。
“在哪里?”女孩子抬头,眼风扫来,那双桃花水眸里有些波光潋滟。
张解看的一怔,半晌之后,低头含笑看向她的眼睛:“随我来。”
行馆里很安静,静到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乔苒垂眸,不知为什么只觉的脸颊有些发烫。
深夜,男子与女子悄悄出门,这委实很难让人不想到一些旖旎的事情。即便心里知晓他们做的并不是什么深夜幽会之事,可还是叫人忍不住心跳的有些失常。
推开角落里堆藏杂物的房门,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悸动,跟着张解走了进去。
这是行馆里堆放各种杂物的房间,对着满屋的杂物,张解并没有多翻,而是直接带着她向角落里悬挂在墙上的几柄竹伞走去。
她让他帮忙找的伞就在这里。
“古将军和赵大人的伤口以及所处的位置委实很难不让人生疑。”乔苒轻声道,“所以对方用的方法一定很特别。”
下毒的方法要不令人起疑,还要准确的落到两人脚背之上一定是寻常可见的。
乔苒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履,抬脚轻轻的覆上张解的鹿皮足靴上。
譬如出门被人踩到一脚这种事就不奇怪。
张解也跟着低头,看向脚面。本就小巧的绣花鞋履在鹿皮足靴的衬托下显得更秀气可爱了,明明是在做正事,只不知为什么,今夜总叫他忍不住的想些别的。
比起他的鹿皮足靴来,苒苒的鞋子那么小,似乎他一只手都能握住一般。
“被踩到会有疼痛,如果趁着那一瞬动手且动手之人手法熟练的话,古将军与赵大人也只会是以为自己被踩痛或者被对方鞋底的碎石咯到了,并不会特别在意。”
女孩子的声音软糯好听,张解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应了一声。
这应声……往日里清澈干净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难言的沙哑与惑人,乔苒垂眸,一瞬间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行馆的昏昏灯光委实太过旖旎了,他们明明是很认真的在做正事来着,却偏偏仿佛是在私会一般。
“但如何让针上的毒落到古将军和赵大人的脚背上便是个问题了。”乔苒低头看向鞋面,“用一根特制的长针方便动手或者刻意趴下蹲到古将军和赵大人面前动手显然都是不可能的,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且古将军还是一个身手了得的高手。”
“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工具。”乔苒的视线从鞋面转移到了墙上悬着的几把竹伞上。
“我们来山西路之前,这山西路一直在下雪,因着来之后便未在下雪,所以有一样东西便被收了起来,而且收的合情合理,没有人怀疑。”
伞。
当然有下雪天不撑伞的,但撑伞这种事在下雪天并不能算作异类,走在京城大街上,下雪时也是撑伞的居多。
“他们出行时一定是带了伞的。”乔苒说道。
张解伸手取下其中一把竹伞,递给她道:“只有这把伞柄打空了。”现在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空心竹伞。
但伞这种东西造来最重要的是为了遮风挡雨的。一把空心的竹伞撑着,且伞柄被打空,雨水自伞柄处灌下,一边走一边自手边伞柄处漏雨,这等情形想想便有些古怪。
“伞面是新的。”张解撑开了看了看,道。
若是把旧伞,对方或许还会狡辩“年久失修”云云的,有些可能虽然小,却也不代表没有。譬如周世林那些离奇的推理。
“有了这把伞就好办了,凶手应该是就地取材在伞柄里塞上了压实的积雪,而后将毒针固定在伞头处。”乔苒说着从张解手里接过伞收了起来,一手提着伞,自然的垂下,让伞头落到了脚背上。
“这样踩脚的瞬间下手,当时慌乱情况之下,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
脚背上的针洞这样的伤口委实太过离奇,要解释清楚这样的下毒手法并非一件易事,而这把伞就是她如此推理的最好证据了。
张解收了伞,道:“凶手既然能在之后布置下机关,足可见是对这行馆十分熟悉之人,应当是馆内之人……”
“也有可能是顶了什么人的名额,或者易容之类的。”乔苒想了想,道,“要弄清楚每一个杂役、侍婢的样子并不是一件易事。”
这些事情太多且太杂,便是周世林尽了力,也很难做到不出错。
“不过虽不清楚这些人的问题,但此人一定是古将军和赵大人去城中闲逛那一日同样告假或者不在职上的。”乔苒说着面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淡声道,“这样的人不多。而且,我敢肯定那人还没有走。”
“一击得手,解决了古将军和赵大人,却叫人束手无策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不会被发现。”女孩子说着忽地笑了,“而此时,我又要做与古将军和赵大人相同的事,凶手也该准备对我动手了。”
……
……
骊山看雪却有人出事的消息很快便给安静了好些时日的长安城来了一记猛药。
歇了好几日的茶楼酒馆一时又热闹了起来。
坤至这个名字也随着说书先生口中的念叨而变得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做小厮做到这份上,也算是扬名了。”徐和修木然的看着口中“坤至”“坤至”说个不停的说书先生翻了个白眼。
一时间就连坤至是徐家私生子这种桥断都被人编排出来了。
几个大理寺官员在一旁听的连连摇头:“这也是憋的慌了。”就连他们清闲了好些时日,突然碰到案子,不也高高兴兴的接手了?
素日里嫌事情多,真闲下来了又闲事情不够多了。
真是贱得慌。
只是对这个案子,目前还只是大理寺这群闲的发慌的官员一头热罢了:毕竟说到底死的只是个小厮。
虽然是趁着午时歇息的时候来听说书,但听了几句,见说书先生在那里胡说八道,大家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了,又聊起了案子本身。
“这坤至的死应当同弄断联桥的人有关。”一个官员剥着桌上干碟里的花生,一边吃一边道。
“还有那个薛怀必然也知道一些东西。”一旁有人跟着说道
这两点是众人公认的,徐和修想了想,又道:“官差还在搜山,也不知道能不能搜到一些证据什么的。”
话虽如此,希望却是渺茫的,毕竟是要从整个骊山上找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几个官员也跟着叹了几声,又跟着闲聊了几句,便见徐和修起身,拢了拢衣袍对众人道:“你们继续玩吧,下午我去拜访几个同薛怀熟悉的国子监学生,问问他们这个薛怀素日里与那些人是否有别的纠葛。”
几个官员忙道了声“好”,死去的坤至同徐家有些关系,徐和修在这个案子里自然也是万分积极。
当然这积极还有徐和修的族中堂兄被困阙楼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