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乔苒忍住笑意,对张解道:“那就一起去吧!”
这话让裴卿卿立刻收了干嚎,得意的瞥了眼张解,道:“没听乔小姐说吗?你快去寻马车带我和乔小姐过去!”
……
卫氏马场就在长安城郊外,是长安城附近最大的马场,也是最能盛产宝马良驹的马场。听说这卫氏马场的主人原先是个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天下大乱时却奋勇而出,入了军营,大本事没有,便在军营里养马,不过大抵运气好,养马也阴差阳错立了大功,原本众人以为他会借此功,步入官场,哪知天下太平之后,他便辞了军中职位,理由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是那块料,一辈子只想做个纨绔”。
这是从京城那些茶馆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一开始听闻时,红豆便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京城,什么样的奇人异事都有。”
而这个只想做纨绔的纨绔子弟随后便跑到长安城郊外圈了块地方专门养马,这一养,便养出了大楚上好的宝马良驹。当然,比起西域诸国,一个小小马场的马数量委实太少,可这怎的说也是大楚自己养出的好马,京中权贵摸不到西域汗血宝马的,便以得到卫氏马场的良驹为荣。
做纨绔做到这样,也算是第一流的纨绔了。
没想到,这第一流的纨绔居然是裴卿卿的小舅。
坐在马车里的裴卿卿“小声”的同乔苒咬着耳朵:“我那小舅以前同张解可不对付了,先前因着张解不娶妻也不近女色,便怀疑张解不行,还给他介绍了个大夫。”
原来这就是张解“不行”的始作俑者了。
乔苒看着裴卿卿严肃的小脸,忍不住问她:“你……知道什么叫不行吗?”
马车一记“咯噔”,坐在里头的两人险些一头撞上了车壁。
“张解!”裴卿卿掀开隔住他们的车帘,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路上有个坑。”张解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地面不平啊!裴卿卿看了眼前头起伏的地面,道:“下次记得走大路!”说罢又将车帘放了下来,兴冲冲的同乔苒咬耳朵:“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乔苒看了眼外头起伏不平的路面,道:“说你小舅会养马,马场里的马养的可好了。”
“是吗?”裴卿卿抓了抓自己头上的团子,疑惑道,“我们方才说了这个,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才多大年纪,就患呆症了?
乔苒道:“那就不说了,说说你小舅好了。”
裴卿卿这才“哦”了一声,继续同她“咬耳朵”:“乔小姐,我告诉你,我小舅人可好了,给我买吃的买玩的,陪我骑大马练武……”说到练武,她脸上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只可惜七岁以后,我小舅就不怎么同我练了。”
乔苒看了眼托腮沉思的裴卿卿,深吸了一口气。
想到她小小年纪一个打十个的壮举,大概也明白她那小舅为什么不同她练了。
“不像某些人,超坏的。”裴卿卿哼哼了一声,狠狠地隔着车帘剐了眼外头。
有的人点心都不让她吃足,总想办法骗她去跑腿,好不容易偷偷离家出走一回,还派人来抓她。
乔苒笑道:“他那么坏,你作甚还总跟在他身边?”
裴卿卿认真的想了会儿,摇了摇头,道:“可能我比较讲义气吧!”
张解好可怜的,比起小舅有一堆的夫人,他就一个人,她要帮助弱小。这个理由让裴卿卿深信不疑。
马车飞驰,事实上即便走的是路面起伏不平的小路,只要他想,马车里依旧是稳稳当当的。
裴卿卿缩在乔苒怀里,小脸支在车窗边看向外头。
脸上一阵湿意袭来,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而后又抬头望向天空,惊道:“下雪了!”
看看纷纷扬扬落下的雪粒子,小姑娘不忘道:“还好我们带了伞,就知道钦天监的告示不能信的。”
“那还要去马场吗?”乔苒有些迟疑。
这个天应该骑不了马了吧!
便在此时,张解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车帘被拉开,待裴卿卿跳下马车,张解放下足凳扶着她下了马车。
入目所见是两人高的篱笆围栏以及透过篱笆的缝隙所见的大片空旷。
“如今时候不对,若是三四月来,你看到的会是大片大片的马草场。”张解顺着她的目光,感慨了一声,“水草丰美,卫君宁的马养的极好。”
“那待春日再来好了。”乔苒说道。
说话间裴卿卿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小舅舅!”
本就声音大,又带着内力传了出去,不多时,便见那两道篱笆高门打开,一人一骑从高门里冲了出来,而后远远便翻身下马,双手高举,激动的喊道:“卿卿,来,小舅舅抱!”
乔苒只觉的身边一阵风刮过,眼看裴卿卿上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的落入了那人的怀中。
论起手脚身法功夫,裴卿卿还从来没有怕的。
她落的又稳又准,一记入怀。
下一刻,一道惨叫声响起。
乔苒看着那远远趴在地上惨叫的男子,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张解:“这……”
张解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而后恍然道:“以前他就喜欢抱裴卿卿,这一年没见,裴卿卿重了不少,武艺长进也是飞快,所以方才跳的比以往都高,这跳下来自然也就……”说到这里,张解干咳一声,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明明是同以往一样的蹦跳投入舅舅的怀抱,这一次却将小舅砸成这样。
裴卿卿慌张不已,忙扯着张解的衣袖,道:“张解,你快过来看看我小舅舅怎么样了?”
张解低头看了呻吟的男人片刻,而后蹲下,在他胸前轻轻按了按,道:“似乎断了几根肋骨。”
第570章 雪天
说话声连同疼痛的呻吟声时不时的从屋里传来,乔苒坐在大堂中喝着茶,目光穿越堂门看向屋外。
他们如今就在马场东角落的宅子里,这是卫氏马场主人修建的私宅,虽说比不得长安城中地价繁华,却胜在一个广字,是以一座私宅,四时之景皆囊括其中。从他们所坐的位置望去,自远极近是红亭白塔,玉砌雕阑与高台楼阁,又有池水假山环绕其间,颇有几分高低错落,悠远余长的味道,如此一看便知建造这宅子之人品味不低。
两个美人自门外款款走了进来,端着手里的银托盘为他们呈上糕点,而后摇曳着身姿向屋里走去。
这是自他们进来之后看到的第十二和第十三个美人了。
乔苒偏了偏头,对一旁的张解道:“养大楚最好的骏马,住最有品味的宅子,享第一流的美人,这个纨绔真是将纨绔做到了极致。”
论钱财,乔苒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中能胜过这个纨绔的并非没有,譬如金陵首富乔大老爷再譬如……对上张解清亮的眼神,她弯了弯唇角。
坐拥张氏一家之财的张解身怀的家财也不在少数。
可像裴卿卿小舅这般能享受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张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卫君宁此人一生顺遂,唯一不顺的大抵便是遇上裴卿卿了。”
譬如方才好端端的一次舅甥相见,裴卿卿一记“人肉飞球”生生将人砸成了重伤了。
“小舅舅,你没事吧!”才提到裴卿卿,便听裴卿卿的声音自里头响了起来。
乔苒和张解对视了一眼,起身向屋里走去。
屋里莺莺燕燕挤了一屋子的美人,那脂粉香气让鼻子灵敏的乔苒一进门便打了个喷嚏,好在张解及时推开了窗户。
屋里气氛顿时通畅了不少。
被美人挤到一旁的老大夫正坐在小马扎上,提笔颤颤悠悠的写方子。
“早知道你这个懒汉惯会偷懒,老夫倒是没想到你还会亲自去喂马。不行就不要逞强,被马踢断三根肋骨,这伤筋动骨的,没个一年半载的估摸着是好不了了。”杨老大夫边说边写。
裴卿卿听罢忙道:“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
人倒是诚实!躺在床上痛苦声音的卫君宁脸一下子红了,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忙道:“咳咳,杨老大夫,别听小孩子胡说,同她没什么关系。”说着连忙给裴卿卿使了个眼色。
岂料裴卿卿并没有看懂他的眼色,认真的强调着:“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我想跳到舅舅怀里,舅舅没接住。”
正提着笔颤颤写方子的杨老大夫闻言顿时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了顿,而后对躺在床上的卫君宁,道:“老夫给你开个方子补补吧,还有,养好身体之前就不要近女色了……”说着便忍不住摇起头来,嘀咕,“连个孩子都接不住,怕是亏的有点厉害了。”
这老大夫……故意的吧!乔苒掩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那一群莺莺燕燕也被卫君宁红着脸挥手喝退了下去。
待到美人们走后,卫君宁才斜睨着杨老大夫,哼道:“杨老大夫,你这老儿还是一样的老奸巨猾,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在美人面前落我的面子。”
杨老大夫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复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解,打量了他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他是身体太亏,你倒是与他正好相反,要不要让老夫给你瞧瞧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张解脸上的笑意散去,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应该就是卫君宁替张解请来的大夫了。
他默了默,道:“杨老大夫,不牢你费心了。”
“是吗?”杨老大夫怀疑的目光落到乔苒的身上顿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张解,转而再次转到卫君宁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颤颤道:“这里头就你有问题,少近些女色吧!”
卫君宁不以为意,只道:“那话怎么说的,人生……人生什么短,张解?”
张解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对对对!”得了提醒的卫君宁连连点头,对杨老大夫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就给我开方子吧!”
“也罢!”知晓眼前这人没得救了,杨老大夫在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胸膛前轻轻按了按,听卫君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抽气声,他这才收回了手,道:“你现在便是想行乐也行不动,老夫就不操这个心了。”
开完方子,又对下人说完需要注意之事之后,杨老大夫起身准备离开,那边被小厮好不容易扶着半坐起来的卫君宁见状连忙出声留人:“外面那么大的雪,不若等雪停了再走,我叫人备菜,咱们喝上几杯如何?一起一起,莫要客气!”
外头大雪纷飞,屋里的拨霞供烧的热气腾腾。
拨霞供就是现代的火锅,正中的铜锅显然是特意打造的,分了好几格,其中一格是特意为裴卿卿用牛乳调了一格甜味的汤底,当然,这一格的除了裴卿卿之外,旁人根本吃不下去。
瞧着糊里糊涂又好美色享乐的人,不能喝酒一张嘴皮子却没有停,嚷嚷着说开了。
“这位……这位乔小姐是吧!”收到裴卿卿眼色的卫君宁一副了然的神情,那张俊秀的脸上堆着嬉笑指了指张解,道:“我同张解也算是从……我算算,从他八岁便认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可是好朋友!我小时候看我阿姐这般照顾他,心里可当真是不服气的厉害,想要比过他,可这书真是怎么都读不进去啊!”
卫君宁说着连连摇头,感慨不已,朝乔苒挤了挤眼:“这厮以前就惯得那些夫子大人的喜欢,书读得好,人又懂事,又聪明,可叫我羡慕坏了。后来,我才发现能做一个坏孩子也挺好的。”
像张解,确实好,却也是不得不这么好。真叫他来做张家的遗孤,他觉得除了生孩子留子嗣能强过张解之外,其他的估摸着根本做不来。
“你倒也好意思说!”杨老大夫几杯酒下肚,喝的脸红红的,摇了摇头,感慨不已,“原本老夫想着自太医院退下之后过几年就两脚一蹬上极乐了,没想到是看着你们从小姑娘这般大一路长到这个年纪,下大雪天的,还要叫老夫操心。”
“还不是杨老大夫医术高明?”卫君宁嬉笑着为他倒了杯酒。
人到年老时就爱忆过去,杨老大夫感慨不已,几人时不时的寒暄几句,这顿饭吃的很是畅快。
乔苒望向窗外,窗外大雪飞扬,在大雪天的屋里同三五好友一起吃火锅,那样烟火气息十足的生活是她曾经的念想之一。
没想到现代世界没有实现的念想到了大楚,却一个一个的实现了。
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乔小姐想学骑马,我定给你挑一匹好的。”断了肋骨不能喝酒的卫君宁喝着手里的鸡汤,感慨着,“不过眼下在下雪,这种天骑马便是老手也会打滑,更别说新手了,若是摔了伤了就不好了。”
“是啊!”为自己舀了一碗牛乳甜汤的裴卿卿小脸严肃的跟着感慨了起来,“小舅就伤了呢!”
卫君宁脸上的笑意裂开了一条缝:这种事外甥女能不能别提了?说出去连个外甥女都接不住,没看到旁边还有个说他“需要补补”的杨老大夫在呢嘛!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如这里一般舒畅自在的,大理寺衙门里一群官员官差正齐刷刷的站在檐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唉声叹气。
“又下雪了,钦天监的发挥还是一如既往啊!”众人唏嘘不已,“也不知下值的时候能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