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早知今日没什么事还下雪,我便告假不来了。”有官员接着话头继续感慨着,“还是乔大人厉害,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同张天师呆在一起的日子长了,能掐会算了,这种天就应当告假在家里,吃吃拨霞供,聊聊风花雪月什么的。”
“风花雪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话一出,立时引得不少人哄笑起来,“别忘了阙楼的事。”
哄笑声再次,不过很快便如被扼了喉咙一般停歇了。
一行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领头的那个一身繁复的宫装,容貌美丽而端庄,双唇微抿的往这里过来,而后经过人前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行去。
“这是……”有人好奇的打量着,从那女子端庄又生人勿进的神情中能隐隐猜测到这女子身份不低。
“御前薛女官。”自甄仕远屋堂中走出来的徐和修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操心承泽的事,叫他觉都没睡好,得找个地方补补觉了。
以往见乔大人趴在桌上打瞌睡,他还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却有几分理解她的感受了。
觉睡不足,真叫人没精神。
“原来是御前女官。”有人“哦”了一声,觉得奇怪,“薛女官来大理寺做什么?传旨……好像也不像。”没看到薛女官手里拿了什么像圣旨的东西啊!
徐和修道:“你们忘了牢里那个薛怀了吗?”
阙楼的案子同薛怀没关系,那这薛怀自然要放出来。原本昨日就要放出来的,岂料那薛怀从石床上摔了下来,说是磕到手了,要养好了再出去。
大理寺的狱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坐牢还坐的舍不得走了?他们很是怀疑这个薛怀是不是贪图他们大理寺的牢饭了?为此特地请示了甄大人,甄大人表示他会通知薛家。
于是等了一日,便等到了薛女官亲自来大牢里领人。
狱卒将门打开,对着牢里坐在石床上的薛怀道:“姓薛的,你家里人来了。”
薛怀撇了撇嘴:“我家里有什么人……”话未说完,待看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女子时,他双唇抿了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美丽,神情也如平日里一样看不出什么喜怒来,这模样,就似……就似庙里供奉的土菩萨、假人一样。
薛怀只觉胸口一闷:薛女官并没有薄待他,除了外头传扬的承爵一事是假的之外,在金钱外物上并没有苛刻过他。
可他就是不舒服,整个薛家自上到下的人都是这样,美丽、端庄,挑不出错,却也没有别的情绪,他觉得压抑,所以即便去国子监会被同学嘲笑,他还是搬去了国子监的学舍。
只是眼下薛女官亲自来了,再不走怕是不行了。只是犹豫了一刻,薛怀便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对薛女官道:“我……我想回学舍,不想呆在家里。”
薛女官点了点头:“好。”
回话时依旧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薛怀默了默,吊着胳膊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临出大牢的那一刻,他脚下突然一慢,问牢门口的狱卒:“你们乔大人今天在吗?”
狱卒摇头,道:“乔大人告假了。”
告假了啊!薛怀“哦”了一声有些失望,而后用那只没有磕伤的手敲了敲脑袋:他好像忘了什么事一般,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想说来着,可临到嘴边又记不起来了。
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算了,往后记起来了再与那个难缠的乔大人说吧!
虽说那人是难缠了点,可却也称得上明察秋毫了,起码没有如那个甄大人那样,险些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
狱卒在牢门前打着哈欠,乔大人这案子一结,大牢里一下子空了不少,也叫他们这些人松了口气,有功夫去饭堂吃点心了。
南记的点心一向做的不错。
“这就是南记的招牌烧鸡。”甄仕远举着撕下来的鸡腿咬了一口,双目舒服的微微眯起,“这个天吃不了拨霞供,吃烧鸡也不错啊!”
这举着鸡腿的样子,哪有半点人前大理寺卿的严肃形象?
徐和修盯着甄仕远看了会儿,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口:算了,官员也是人,也要吃饭的嘛!
“谢奕那个案子该提上日程了。”甄仕远说道,“那小厮家眷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罢了吧!倒是钱庄那里,山不来就我,我就该去就山了。”
总这样等着也不是事,元亨钱庄是该走一趟看看了。
甄仕远说罢“啧啧”了两声,正准备摸出印章拍在徐和修面前,徐和修却已经自腰里摸出一枚印章拍在了案几上:“我爹藏私房钱的印章,大人拿去用吧!”
如此大义灭亲啊!甄仕远激动之后无比感慨,收了准备摸印章的手。
既然如此,他就却之不恭了,至于徐和修拿了他爹藏的私房钱会怎么样?他这个上峰怎么能手长到去管人家的私事呢?
第571章 意外
连印章都拿了,那取钱这种事他也一并做了好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甄仕远掀开车帘看向前头大街上的元亨钱庄,道:“这位置正好,你去吧!”
坐在他身后的徐和修却犹豫了起来,迟疑了半晌之后,他道:“我想了想似乎不大好,不如换个人去……”
“有什么不好的?”甄仕远看也不看他一眼,手里举着从乔苒桌案下翻出来的千里眼看向元亨钱庄,“你爹的印章一般人怎么拿得到?真当徐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至于儿子翻老爹的私房钱这种事是私事,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快点!”眼见徐和修还在磨蹭,甄仕远催促了起来,他道,“别慌,我不是带了人么?万一有什么事,你就大叫,快去吧!”
被推下马车的徐和修回头看了眼举着千里眼的甄仕远,又看了看马车旁抱着双臂站着的唐中元和平庄,心跳如擂鼓。
乔大人不在……这几个人看起来不靠谱的厉害。早知如此,不如告假了。他攥着手里的印章,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
甄仕远道:“看什么,快走啊!”
这幅举着千里眼盯梢的样子哪有半点大理寺卿的样子。
徐和修正要转身,却还是忍不住道:“你听到我喊就带人冲进来啊!”
甄仕远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徐和修这才大步向元亨钱庄走去。
虽然是有黑市背景的“地下钱庄”,不过从表面看上去,这钱庄也同别的钱庄没什么区别。
别慌!爹藏私房钱都来这个钱庄呢,有什么可担心的?站在门口顿了顿,徐和修步入了钱庄。
隔着木栏在后头打算珠的伙计听到动静,抬头望来,目光在徐和修的衣袍上顿了顿,随即脸上堆满笑容站了起来,而后从木栏后走出来,道:“这位公子,存钱还是取钱啊!”
在钱庄做活的伙计早练出了毒辣的眼光,从来客身上的穿着就能猜出一二对方的目的。
徐和修道摸出印章递给伙计,道:“我取钱。”
伙计接过印章,道了声“稍后”便转身入了里间,而后在里间呆了没多久便带着一张单子走了出来,将单子呈上,他道:“您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初始是一千两百两。
这不奇怪,元亨钱庄都是要千两起存的。
而后便是陆陆续续的加钱续存。
从标注的日子上来看,已经足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他爹藏了三千一百多两。
十多年存三千一百两,撇去初始的一千两百两,一年大概两百两不到一点,以徐三老爷的身份来看……徐和修心道:父亲看起来手头并不算宽裕啊!这样拿了会不会不太好。
看他犹豫,伙计陪着笑问他:“公子,可要取出来?”
父子情深不过一瞬而已,徐和修咳了两声,道:“都取出来!”三千一百两啊!让他来存也不知道存到什么时候,还是爹厉害,平日抠的厉害,私下藏了那么多私房钱。
伙计含笑点了点头,为他递上一杯茶,拿过算珠开始拨了起来:“账户共有三千一百两,撇去两成的利钱,公子可以拿走两千四百八十两……”
这话一出,正拿着茶盏喝茶的徐和修口中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顾不得擦拭身上的茶渍,激动道,“只剩两千四百八十两了?”
伙计点了点头,道:“是啊!利钱是两成,所以统共是六百二十两,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徐和修气极反笑:“两成!两成……利钱收两成,你还不如去抢!”
对上愤怒不已的徐和修,伙计却只不急不缓的拿袖子擦了擦被喷到脸上的茶水,而后笑看着他:“公子,我们元亨钱庄就是这规矩,不骗人的。”
徐和修翻了翻眼皮,捏着印章的手微微发抖。
伙计笑看着他道:“这位公子,先前来存钱的不是你吧!”
徐和修没好气道:“我爹。”
“是了,那位老爷同公子一样的儒雅呢,您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令尊我元亨钱庄是不是这个规矩。”
徐和修闭了闭眼,收了印章:“那就算了,我不取了。”
好端端的三千一百两,这一取平白丢了六百多两,那还取什么取?
伙计对他的反应并无什么异样,闻言只依旧笑着说道:“公子想好了吗?这一来一回,小的帮你查了明目,也是要一成的杂费的。”
不取也要一成!徐和修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默了默之后,狠狠的将印章拍在了桌子上,道:“取了取了!”
再放下去,待到来日收的利钱、杂费什么的怕是更多,还是早早拿了那些钱财让那些钱财脱离苦海吧!
盒子里的银锭沉沉的,不过抱着盒子的平庄并不觉得重。
这是件还有人会嫌银钱重吗?当然没有。
回到大理寺之后便直奔屋堂,最后一个进屋的唐中元还不忘将门关上,待平庄抱着盒子在桌上放下之后,几人便围了上来,徐和修打开盒子,一众人低头看向盒中的银锭。
沉沉的银锭发出幽幽的光泽。
众人看向银锭,一时谁也没说话。
徐和修拿起一枚银锭看了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白天的屋堂门关的严严实实,屋里没有点灯,所以有些昏暗,他们如今围在这一盒银锭旁,仿佛正准备瓜分不义之财的盗匪一般。
明明是好端端的查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爹的私房钱真不少啊!”平庄嘀咕了一句,感慨不已,在江湖闯荡了那么多年,他还从未拿到那么多钱财过。
“再多也比不得元亨钱庄。”提起这一茬,徐和修就有些愤愤不平,“你们知道那钱庄要多少成的利钱?两成!两成啊!比黑店还狠!”
“本就是黑店啊!”甄仕远瞥了眼神情愤愤的徐和修,提醒他,“你忘了吗?本就是做的见不得光的钱财生意。”
徐和修一噎,默了默,道:“那倒是,我爹的私房钱也见不得光的。”他爹的惧内在徐家几位老爷间是出了名的。
所以,他敢私拿印章,是笃定了他爹不敢将事情闹大叫娘知道。
“那小厮印章里的钱也必是见不得人的。”甄仕远摸着怀里的印章,接着说道,“据姓乔的丫头说,那小厮是个极疼老婆的,可那女子此前却一点不知道这印章的存在。”
徐和修沉默了下来,想了一会儿之后,忽地问甄仕远,“不对啊,我想了想,为什么我要去取我爹的钱财?”
这同破案子有什么关系?
见他那副样子还以为在想案子,没想到想的却是这个事。
甄仕远的心虚转瞬即逝,正色道:“你大义灭亲,收缴了你爹的私房钱,这是你的私事,我们不能过问的。”
徐和修道:“那你们作甚跟着我去?”
甄仕远道:“怕你搬不动银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