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梨香院住的是薛家。
平儿面色有点古怪:“打听了,没正经给薛家那边准备礼物,只送了一盒子好茶叶过去。”
王熙凤抚掌大笑:“你瞧瞧我说的可有错,是不是铁做的脊梁?”
平儿不由啧啧称奇,论理黛玉做的没问题,给二太太和宝玉的东西面上瞧着都是好的,谁也说不出错来,至于薛家……到底与林家不是正经亲戚,不给原也没什么,送一盒茶叶算是全了情分。
只是这府里谁不顺着二太太和宝玉,就连薛家也是一水儿好名声,人人恭维着的,家里姑娘都不如薛姑娘受宠,头一回见到林姑娘这般不给面子的。端是硬气!
“不过她也不是一味硬气,倒是知道变通”,平儿指着那礼物笑道。
王熙凤也笑:“只怕是有人指点呢。这样也好,如今府里都知道她不好欺负了,对那起子小人也是个震慑,免得日后又起事端,少不得还得劳累我。”
她把匣子合上叫小丫鬟收了,歪在炕上叹了口气:“我倒是真真羡慕她呢。”
平儿笑道:“奶奶还能比谁差了不成?”
王熙凤摇摇头不说话了,她在这府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过面上光罢了,到底要看人脸色,哪抵得上黛玉肆意自在。
黛玉送礼送得高调,不仅王熙凤知道别人收到什么,王夫人也知道了。
她捻着念珠,想起王嬷嬷方才说的话——
“听说二太太最喜念经礼佛,礼佛之人心静,倒不好送您金银俗物,这卷《金刚经》是特特从杭州灵隐寺请来的,听说在佛前开过光,最是能惩恶扬善庇护家门,这金粟笺纸用来抄经再好不过,听说能历经千年而不坏呢,最适合二太太这样的慈悲人了。”
王夫人并不喜欢念经,更不认得几个字,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得堵心,回想起王嬷嬷说的“惩恶扬善”“慈悲”的话,更觉得话里有话似的,格外刺耳。
想到林家原本要给五千两银子到公中,少说能划拉三层到自己手里,如今却只换了这么些东西,心里更加烦躁,挥挥手让人把东西收起来,问道:“老爷可回来了,莫非又叫哪个贱蹄子勾搭了去?”
周瑞家的赔笑道:“哪能呢,老爷还没回府,指不定衙门里事多呢。”
王夫人“嗯”了一声,心气儿略顺了些:“等老爷回来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周瑞家的应下。
偏院里,赵姨娘替儿子挑了挑灯芯。贾环白日总被王夫人拘着做着做那,只有晚上才能安安生生读会子书,如今正盘腿坐在炕上摸着林家送来的笔墨纸砚一脸稀奇:“没想到我也有礼收。”
赵姨娘啐道:“快收收没出息的样子吧,你虽不是正室大房肠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正经主子,一点子笔墨纸砚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稀奇?人家宝二爷,什么好的没有?!”
贾环气道:“姨娘知道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笔墨纸砚,您看这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光润均匀,我没瞧错的话,应该是澄心堂纸。”
赵姨娘咋舌:“澄心堂纸可难得,上回老爷得了几刀,一直舍不得使。”
“可不是,我都没见过呢”,贾环又拿那笔墨给赵姨娘看,“您瞧这上面的印记,是不是周虎臣和曹鼎望?”
赵姨娘奇道:“这是两个人名吧?”
“是呢,这二人极有名,周虎臣也就罢了,他的笔虽然难得,到底还有处可寻,您可知道曹鼎望是谁?”贾环轻哼一声,得意道,“说曹鼎望您可能不知道,但江宁织造曹家您总该知道吧,他们是一家人,曹鼎望也是官身,制墨只是爱好罢了,您想想多难得?”
赵姨娘不由咋舌,她家老爷才不过是个五品官,她儿子都能用上大官亲手制的墨了?
“林家好大的手笔。”
贾环“嗯”了一声:“难得的是人家不轻看咱们,这可真真是文房四宝了,这么厚的礼物,可见不是敷衍咱们。”
时下文房四宝指的是指宣笔、徽墨、宣纸、歙砚。林家给的笔墨纸自不必说,砚也是上品歙砚,比一般文房四宝好多了。
赵姨娘眼睛一转:“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也不当那白眼狼,回头有用得上的,咱们也帮帮她就是了。”
贾环冷笑一声,心说人家什么家世,哪里用得着他们帮。
赵姨娘身边的丫鬟雪儿闻言却笑道:“姨娘想报答林姑娘的情谊,眼下不就有一个机会吗?”
赵姨娘奇道:“什么机会?”
“姨娘您想想,林姑娘如今最大的麻烦是什么”,雪儿往宝玉院子的方向指了指,“那位的性子咱们都知道,今儿闹了这么一场,改明儿不知道怎么纠缠林姑娘呢。我瞧着林姑娘和旁的姑娘不同,最是守规矩,倒是见还是不见?到时候闹得不像,还连累林姑娘的名声,不若咱们替她处置了,就当还她的情分了。”
贾环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雪儿笑着提点:“如今这事只有姨娘能办了,姨娘只想想,那位最怕的是谁?”
贾宝玉最怕的……自然是贾政了。
赵姨娘眼睛一亮:“就这么干!”
又对雪儿笑道:“好丫头,难为你有这通透的心思,此事成了姨娘赏你。”
雪儿笑着应了,她不在乎赵姨娘这点仨瓜俩枣,此事若是成了,那人自会给她大笔银子。她在府里无亲无故,伺候的主子又不得力,除了银子再没有旁的更能叫她有安全感了。
因为心里存着打算,赵姨娘使劲浑身解数把贾政请到自己房间,添油加醋把贾宝玉今日种种表现说了一遍,直气得贾政脸色铁青,当即嚷着要叫宝玉来揍一顿。
正是这时,王夫人派人来请,贾政一肚子气正没处发,当即冷哼一声冷着脸去了。
赵姨娘看着贾政气势汹汹的背影,难得没因王夫人从她房里截人生气,反而得意地笑了笑。
正院里王夫人在心里把要说的话又思量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见到贾政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老爷……”
“听说宝玉今儿又闯祸了,你怎么教孩子的?”
贾政没听王夫人说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既不会教孩子就不要管,明日就叫宝玉去家学上课,整天浑闹成什么样子?都是你惯的!”
说完懒得再看王夫人那张老脸,掀开帘子就出去了,徒留下王夫人气得脸色又青又白。
贾宝玉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父亲发怒,即将迎来悲惨的命运,他如今正拉着王嬷嬷,高兴地无可无不可:“我正要去找林妹妹呢,林妹妹不怪我了?”
王嬷嬷笑呵呵:“说什么怪不怪的,二爷多虑了。”
宝玉叹气道:“只是这次原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妹妹,合该我向妹妹道歉才是,怎么倒叫妹妹送我东西?”
王嬷嬷听着这话还算诚心,心里不满去了些,笑容也真心了些:“原是一家子兄妹,吵吵闹闹也是有的,如今好了就是了,二爷不必往心里去。这些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倒不是为了旁的缘故。”
才不是为了赔礼,自家姑娘本就没错,才不需要赔礼!
“很是很是,林妹妹果真大度”,贾宝玉笑着夸了黛玉一通,不再提赔礼的事,只道,“既是一家子兄妹,合该亲近些才好,我去找妹妹说会儿话。”
王嬷嬷:“……”
黛玉见贾母时王嬷嬷在外面看行礼并没有进去,故而不知道宝玉是这么一副性子,原还觉得旁人说得夸张,如今一见才知道果真这般不靠谱,一时脸色都僵了。
不小的姑娘少爷呢,私底下见面合适吗?!
好在袭人拉住宝玉:“一则这么晚了,林姑娘怕是要睡了,二则林姑娘刚来,百花汀怕是还没收拾好,你现在去岂不是添乱,到了白日再去吧。”
贾宝玉看着外面天色,一拍脑门,拉着袭人的手道:“好姐姐,还是你考虑周到,那就烦请嬷嬷告诉林妹妹一声,明日我再去找她。”
王嬷嬷脸皮抽了抽,她言辞上不太擅长,心中知道不妥,却不知该如何婉拒,沉默了片刻只能淡淡福了福身,一声不吭转身出去,不情愿表现得非常明显。
她打算回去就告诉宁嬷嬷,宁嬷嬷聪明,总会有办法的。
宝玉全然没看出来王嬷嬷的排斥,直到躺到床上还在兴致勃勃想着明天带些什么东西给林黛玉:“你不知道,林妹妹真真是天仙似的一个人,一般俗物只怕玷污了她呢。”
袭人笑道:“谁的东西还能比你的更好不成,林姑娘哪有嫌弃的,快睡吧。”
贾宝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过后就往外跑。然而刚跑到院门口,就被贾政派来的人堵个正着,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书房见贾政,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说是直接被塞到家学上课去了,最近都没空出来了。
黛玉在百花汀听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昨日王嬷嬷回来说了贾宝玉的表现,她真是恼怒又后悔。
恼怒贾宝玉得寸进尺,后悔自己做事顾着体面,倒叫对方蹬鼻子上脸。
她原想着今日贾宝玉若来,拼着撕破脸不见也就是了,好也罢歹也罢,总得叫人知道自己的态度和底线,没想到竟是这么巧,贾宝玉这就被他父亲拘束住了。
黛玉刚想说自己运气好,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宁嬷嬷昨日说过的话——
再不济还有六阿哥呢。
莫非这事是师兄的手笔?
第27章
胤祚隔日就知道了黛玉在贾府发生的事,听着德清的转述,他脸上不由带出些笑意。
玉清与他熟悉,说话也不甚客气,当下奇道:“贾府这么对林姑娘,主子还笑得出来?”
胤祚道:“林姑娘如今脾气这般大,丁点委屈都不肯受,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德清不觉得,脾气大于姑娘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好高兴的。
胤祚却想起当初在语文课上学过的林黛玉入贾府片段,当真是步步当心,时时在意,十万分的谨慎小心,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受了委屈也只得忍着。相比之下,如今就肆意张扬多了。
胤祚心里高兴,这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距离保住林妹妹小命又近了一步。
他笑道:“贾宝玉那边处理得也很好,告诉贾家那边,贾宝玉年纪不小了,合该多用功读书才是,日后别叫他太闲了,免得又祸害人。”
德清默默看他一会儿,点头应下。
胤祚:“这事亏了夏守忠,回头你告诉他,我承他这个情。”
“他能替您办事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要说什么情分?真论情分也是阿哥您于他有恩在先呢。”
胤祚笑了笑不再多说,贾家的事情交代完,他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匣子,往永和宫请安去了。
刚一踏进永和宫大门,就有一个小身影小炮弹一般冲过来,一把抱住胤祚的大腿,另有一个小女孩跟在后面,只是怎么都跑不快,急得眼眶都红了,胤祚连忙道:“瑚图玲阿慢着些,六哥等你。”
小女孩果然放慢了速度,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抱住胤祚另一条腿。
胤祚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气色,夸道:“不错,最近都有好好吃饭锻炼。”
两个小孩都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
这两个孩子便是九公主瑚图玲阿和十三阿哥胤祥,俩孩子如今虚岁都四岁了,正是能跑能跳的年纪,再加上一个年纪小但格外熊的小十四,永和宫如今天天热闹得很,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德妃的岁月静好滤镜都快碎光了。
胤祚时常来永和宫请安,两个小家伙对他一点也不陌生,一人扒着胤祚一边腿不肯下来,胤祚只好带着两个负重包艰难跋涉。
边往正殿走他还边问:“十四呢,今儿竟没见着他?”
话音刚落,旁边的花丛里钻出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他仰头看了胤祚一会儿,咬着自己大拇指问:“谁?”
几个月不见,他已经不认识胤祚了。
十三阿哥小小声:“十四弟,这是咱们拗(niu四声)哥。”
十四茫然:“拗,谁?”
胤祚扶额,出声打断小孩幼稚的聊天:“我要去找额娘,十四去不去?”
十四点头,张开胳膊:“抱!”
他的奶嬷嬷立即上前抱他,十四不要,闪躲间还给了奶嬷嬷一个小巴掌,叉着不存在的腰对胤祚道:“你,抱!”
胤祚差点被他这嚣张的样子气笑了,先安抚了奶嬷嬷两句,叫她回头找自己拿药膏,这才对十四道:“我手里有东西抱不了你,要是不想嬷嬷抱,就自己走过去吧。”
十四呆了呆,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见胤祚转身要走,顿时急了,哒哒哒急跑两步跟上,伸手就去推十三和七公主。
十三力气大他推不动,倒是七公主力气小,性格又软和,半推半就地被十四推开,十四于是抱上胤祚小腿,扯着他衣摆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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