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黛玉冷眼看着堂屋乱成一团,宝玉哭闹不休,贾母方才还口口声声最疼贾敏,如今为了安慰无理取闹的宝玉,竟将逝去的人拉出来说事,王夫人一边喊孽障,还扭头对黛玉道:“劳烦姑娘离这混账远一些吧。”仿佛她才是那祸根子惹事精似的。
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寒,冷笑一声:“表哥既然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贾母忙着哄宝玉没注意,倒是王熙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黛玉如此,心道不好,黛玉才刚来宝玉就闹了这么一出,真叫人闷着气回去了,如何向林姑父交代?
她登时顾不得宝玉,连忙去拦黛玉:“妹妹头回来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左右问问,家里的姐姐妹妹谁没被他问过玉呢,不是针对你一个的,何必往心里去,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黛玉只是不理,王熙凤叹道:“姑娘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祖宗想想,老祖宗多大岁数了,好容易把你盼来,你这么走了不是扎她的心吗?”
黛玉脚步一顿,目露犹豫。
熙凤又劝了几句,最后还是贾母亲自过来,拉着黛玉泣不成声,口口声声“心肝肉”,黛玉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到底是走不成了。
王夫人阴阳怪气道:“小孩子家家吵吵闹闹都是寻常,何必动不动走啊走的,岂不是叫老太太伤心?”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贾母斥了王夫人一句,又把宝玉扯过来,“你这孽障,还不给你妹妹赔礼!”
“很是很是,原是我的错,还望妹妹莫怪”,贾宝玉连连作揖。
黛玉淡淡道:“表哥不必如此,只以后叫我离你远一些罢,省的又不小心惹了你不高兴,倒叫我被人说嘴。”
竟是把王夫人方才的话顶回去了。
王夫人脸色一黑,对黛玉越发不喜。
贾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我管不了了!”
众人不欢而散,黛玉随王熙凤去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安置。
贾宝玉还想跟着说话,王熙凤哪敢叫他在这个时候再招惹黛玉,赶紧把人支开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多谢嫂子了。”
“嗐!自家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王熙凤笑笑摆摆手,“你也别往心里去,宝玉就是这个性子,要说什么坏心思他是万万没有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论起疼姐妹,第一个就是他了!”
黛玉轻哼一声:“他有没有坏心眼与我什么相干,总之日后他在前院我在后院,又见不到面。”
王熙凤被噎了一下,她可不信黛玉不知道宝玉的情况,那最是喜欢在后宅厮混的主儿,这么说可不就是讽刺人么。
王熙凤见黛玉气性这般大,也不再劝,只带着黛玉去她院子。
院子名叫百花汀,环境倒是清幽,只是院子不大,屋舍也不多,勉强够住罢了,和黛玉在扬州的如意院差远了。
王熙凤笑道:“好在这院子里当初也是设了小厨房的,如今倒不用麻烦了。”
黛玉谢过王熙凤:“嫂子进来喝杯茶歇歇吧。”
“罢了,天色不早了,你这边事还多着呢,我就不平白惹人厌了,这就走了,你快收拾吧”,说着转身就走了。
宁嬷嬷笑道:“果真是个爽利人。”
黛玉点头:“这府里男子不说,女孩儿倒都是极好的。”
宁嬷嬷叹气:“可惜了”,生在贾家这样污浊的地方。
朱莺带着小丫鬟们拾掇东西,黛玉则和宁嬷嬷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黛玉叹了口气:“来之前没想到,外祖母家竟是如此……”
其实黛玉来之前是有点紧张的,在她幼时的记忆中,母亲总是提起荣国府,在她口中,那是一个顶顶富贵,又顶顶有排场规矩的地方。虽然后来贾敏很少再与黛玉说这些了,但黛玉心里对荣国府总是心存敬畏,唯恐行差踏错叫人取笑,连累父亲遭人非议。
然而进了贾府不过短短半日,黛玉的印象已经被颠覆了。
下人人浮于事,毫无约束,她初初进来时,有事无事的下人竟争相围观,放在林家,这种下人早就被带去教规矩了,可是在贾家竟似非常正常一般。且外祖母对下人未免过于优容,她一路走来,只觉得无论丫鬟小厮,无不穿金戴银,可是府里无人撑得起经济庶务,只靠田地产出,供应家里主子自是绰绰有余,但这般供养下人,岂不是要把老底都掀出来?
再则就是教养,黛玉不知其他兄弟什么品性,单只见宝玉那般无赖,这府里却只当宝贝蛋儿一样捧着惯着就可见一斑了。
黛玉想起今日那场闹剧,不由庆幸:“幸好父亲和师兄为我打算,否则今日只能忍着了。”
那她真的要被气死。
宁嬷嬷笑了笑:“只是姑娘今日同那宝少爷交恶,只怕贾家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悦。”
黛玉冷笑道:“我怕他们不成?他们惯着那宝贝蛋子,我可不惯着!他们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我们自用自己的,吃自己的,半点不占他们便宜,实在不高兴了家去就是。”
有银钱、有宅子、有人手,这就是她的底气了。
宁嬷嬷笑道:“您能想明白就好,虽是交恶,到底是那宝少爷行事无度的缘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不济还有六阿哥呢。”
黛玉奇道:“这深宅内院,师兄也有办法?”
宁嬷嬷笑而不语。
第26章
宁嬷嬷又建议黛玉把那五千两银子折成礼物送给各房,到底在这府里住着,交好几个人总没有错处。宁嬷嬷教黛玉挺直脊梁自尊自爱,但也不会让她把人得罪干净。
黛玉向来不在乎身外之物,自是没什么意见。且她嘴上厉害,怒极过后却隐隐有点后悔,倒不是别的,只是外祖母待她真心,如今却叫老人家伤心,黛玉心里实在难安,少不得和其余各房修复关系,好叫贾母高兴。
黛玉不喜俗物,只叫宁嬷嬷带人开箱笼挑选礼物,自己则铺了纸画画。
方才看了京城街上风光,不知师兄有没有见过,黛玉想着不若一同画下来罢。
黛玉画了半幅画,宁嬷嬷东西也挑得差不多,其他人也就罢了,按照各自脾性选了就是,唯独贾宝玉……
宁嬷嬷:“姑娘瞧着给宝二爷什么东西合适?”
黛玉:“……能不给他吗?”
宁嬷嬷笑道:“他行事无礼,咱们更不能与他一般,免得叫人非议小家子气。”
黛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想到要给贾宝玉礼物,眼神便在一套四书五经上打转。
宁嬷嬷忍不住笑:“姑娘怪是促狭!不过送四书五经倒是极合适的,听说上面还有名儒批注,很是拿得出手呢。”
只是收礼的人怕是不会太高兴,听说那位宝二爷最是厌恶读书,镇日为着逃学被二老爷训斥,这样的人,得了这难得的四书五经恐怕远不如胭脂水粉叫他高兴。
黛玉眼神停留片刻,然后就转开了,冷哼道:“平白辱没了我的书。”
最后黛玉挑了一套笔墨纸砚给宝玉,倒和贾环的一般,只是贾环有心读书上进,收到笔墨纸砚自然高兴,贾宝玉就不同了。
原也不是为了叫他高兴的!
宁嬷嬷选好了东西,就让王嬷嬷大张旗鼓地送往各院。
……
王熙凤安置罢黛玉还不能回自己屋里,要先去贾母院里回禀了。贾母心里不舒坦,王熙凤又少不得宽慰一二,一来二去就耽搁了时辰,直到黛玉身边的王嬷嬷来送东西。
王熙凤赶忙把人迎进来:“还是林妹妹有孝心,快叫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王嬷嬷笑着让人推进来,原是一架轮椅!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王熙凤愣了愣,“我要是没看错,这就是轮椅吧?”
轮椅如今在江南名声大噪,王熙凤也有所耳闻。
轮椅初次面世本是六阿哥用来治病的,但因着方便,东西又是从贵人手里流传出来,更有传闻说太皇太后生前也很喜欢,故而江南许多身体健壮的老人也以拥有轮椅为荣,倒和扶老(拐杖)一般,成了长寿健康的象征,超脱了本身的用处了。
自然,对弱得没有力气或者腿脚不方便之人来说,它本来的用处也是很重要的。贾母年纪不小了,素日腿脚也不是很好,轮椅便真真是个吉利又实用的玩意儿。
这东西盛行不过月余,如今江南都还稀缺,京城更是罕有,可算是个稀奇玩意儿,且还是紫檀木的,论贵重绝对配得上贾母身份。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您瞧瞧,再没有林妹妹这般体贴的了,难怪您日日想着妹妹,倒把我们都抛到脑后去了,果真是玲珑贴心人,竟是我们都比不上的!”
贾母脸上终于露出个笑来,王熙凤松了口气,又是夸了黛玉夸宝玉不提。
好容易哄好老太太,王熙凤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屋里,往炕上一歪就不想动了。
平儿吩咐下人摆饭,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快吃些东西歇歇吧!”
王熙凤叹了一声:“可累死我了。”
平儿也不问怎么了,左不过那些事罢了,当人家媳妇的没哪个是好过的,自家这位奶奶更是如此。她只伺候着王熙凤拿了碗筷,自己也盛了饭坐下,笑道:“今儿林姑娘过来,奶奶可见了?”
“见了,还闹了一场”,王熙凤道,“真真是个厉害人物!”
平儿笑道:“还能比奶奶厉害不成?”
王熙凤:“她和我不一样,我是厉害在面上,她是厉害在骨头里。”
她把今天的事大略说了:“你说说她厉害不厉害,瞧着娇娇弱弱一个人,竟是一点亏不肯吃,当真是铁做的脊梁,刀做的舌头,不张嘴则已,一说话吓死个人!我可没她厉害!别说我,家里哪个姑娘敢这样?”
平儿咋舌:“这也是人家有底气呢,她能说回家就回家,咱们家的姑娘又能到哪儿去呢。”
“你这话也对”,王熙凤道,“你不知道,林姑父原不想送林妹妹过来的,虽说姑母去了,林妹妹成了丧母长女,但林姑父扭头就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回来,谁也不能说这样教养出来的姑娘不好。再有……世人谁不是势利眼,只要林姑父不倒,林妹妹婚事也不用愁,万一林姑父倒了,那林妹妹养在哪里原也关系不大……”
平儿奇道:“那怎么又来了?”
王熙凤道:“还不是老祖宗想念外孙女得紧,一封又一封信地去催,林姑父推辞不得这才应了。人家可不是非要住在咱们家的,说回家也不是假的,那是真真不高兴就能回去,人家在京城又不是没有宅子!”
平儿点点头:“那咱们还得盯着些,省的底下那起子小人怠慢了?”
“正是这个呢,让底下的手脚都收起来,人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别上赶着丢人现眼,辖制不住人,倒是自己先露腚!”
平儿自是应了,两人用饭罢,漱了口。就有小丫鬟进来通禀,道是林姑娘派人来了。
王熙凤连忙请人进来,见是刚刚还在贾母处见过的王嬷嬷,心里有了猜测,嘴上还要打趣:“嬷嬷怎么来了,莫不是给我也送礼来了不成?”
“正是呢”,王嬷嬷把两个匣子给她,“我们姑娘初来乍到,没想到竟遇到这样的事,牵连奶奶受累,心里不安地很,这点子东西就当给奶奶赔罪了。”
王熙凤“哎哟”一声:“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都是自家姐妹,何苦这么外道。我是常日里瞎说瞎闹的,妹妹那么小的人哪就能吓到我了,快叫她别往心里去。”
王嬷嬷笑着应了,又指着那小匣子道:“这些玩具是姑娘旧日里玩的,如今就给大姐儿吧,别嫌弃旧了才好。”
王熙凤没想到黛玉还给女儿准备了东西,笑容更加真心了些:“那感情好,也叫大姐儿沾沾她姑姑的聪明劲儿!”
二人说了几句话,王嬷嬷便道还要去别的院子送东西,告辞离开了。
王熙凤打开给孩子的小匣子,虽是旧物,却都和崭新的差不多,且做工材质都属上上等,价值很是不凡。
给她的则是一套珍珠头面,那珍珠个大浑圆,色泽莹润,也都是好东西。
平儿笑道:“好大的手笔。”
“价值倒是次要的,倒是这份心意难得”,家里有几个人正经把大姐儿放在眼里呢,薛妹妹素日多周到的一个人,也没见她嘴里提过大姐儿一句两句。谁的女儿谁心疼,只凭这一点王熙凤就对黛玉印象大好。
她合上匣子,压低声音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给别人送的什么?”
平儿应声去了,不一会回来禀告:“前院暂时打听不出来,后边大太太得了一匣子金首饰,大太太高兴得很,回了林姑娘一食盒点心;二太太得了一卷经书和一匣子什么纸,都是难得东西;大奶奶和奶奶一样是一套头面,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少爷各一套笔墨纸砚。”
王熙凤听她停了,笑道:“怎的梨香院那边没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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