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柳嬷嬷趴在皇后耳畔,轻声道:“娘娘,殿下回宫了。”
皇后闻言,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起身,柳嬷嬷扶住她的背心,让她半靠在软枕上。
皇后年近五旬,是皇帝的发妻,皇后无子,李佑白自出生后便一直养在她的膝下,直到他被李元盛送去了池州。
皇后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自年前皇帝罢黜太子,皇后的身体更差了,一日不如一日。
她低咳了两声,缓缓道:“人如今在何处?”
柳嬷嬷叹息道:“尚在宝安殿,太医院也去了,奴婢听说,殿下,他,他的腿伤了,今日入殿,已不能行了。”
“什么?”皇后剧烈地喘息了两声,又咳了起来。
柳嬷嬷立刻抚着她的后背,劝道:“娘娘莫急,娘娘莫急。”又伸手接过宫娥递来的金盏,递到皇后嘴边。
皇后饮过盏中药汁,渐渐止住了咳。
“陛下,陛下如何说?”
柳嬷嬷面露为难,压低声说:“听说,陛下骂了一句‘废物’,不过,兴许是在骂太医院无能。”
皇后冷笑了一声,眉间郁色更浓。
柳嬷嬷斟酌片刻,开口道:“殿下既病了,又入了宫,不若娘娘趁此时机,召他见一见,娘娘大病一场后,还没见过阿笃呢?”
“阿笃……”阿笃是李佑白的乳名,他被抱来坤仪殿后,皇后给他取的乳名。
恰在此时,一个小宫娥快步入殿,拜道:“启禀娘娘,碧落殿娴妃娘娘求见。”
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娴妃来做什么?”自她病了之后,后宫请安拜见都免了。
不过短短一瞬,皇后便明白了过来:“她以为今日我要召太子来见?”
皇后怒容骤起,冷声道:“不见!让她回去!”说罢,又咳了起来。
柳嬷嬷忙给她顺气道:“娘娘不值得为那糊涂东西生气。”
皇后慢慢止住了咳,摇头道:“本宫也不能见阿笃了。”
柳嬷嬷垂首:“是。”
等了片刻,皇后却又道:“不过,待他回去后,你亲去库房选一些人参和补药,一并给将军府送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李佑白被罢黜之后,东宫自然是不能再住了,不过他自入军营之后,早年间也领了一个“游骑将军”的虚衔,城中有一座“将军府”被赐为府邸。
年前在京中之时,李佑白便已从东宫搬进了这座“将军府” 。
金乌西坠,天色渐暗,周妙和简青竹下得牛车,抬眼便将军府的朱漆红门和门上金漆牌匾,大门两侧还立着两尊石狮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自半敞的大门出来,朝二人拱手一拜:“周姑娘,简姑娘,老奴陈风,见过二位姑娘,二位姑娘随老奴来,自有下人归置箱笼。”
他看上去年约四旬,身上穿着深灰襕衫,头戴黑冠。
周妙猜想,这个陈风便是这座将军府的管事了,于是半福了福身:“有劳了。”
简青竹却盯着那块将军府牌匾愣了愣神,方才道:“多谢。”
进入将军府后,陈风领着二人绕过前院,走到了屋后,将军府不算小,中间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周妙走过一圈,觉得大小大致与固远侯府相仿。
后院有几重小院,简青竹的院子门口栽了绿竹,唤作“碧园”,周妙的院子稍偏一些,临近院后的高墙,唤作“阆苑”,周妙进门后才发现,院中还有一小方鱼塘,里面养着小金鱼,皆是指宽的鱼苗,想来也是才养了不久。
陈风站定后,两个粉衣的侍婢自檐下转出。
陈风笑着对周妙道:“周姑娘是殿下的贵客,若缺了什么,吩咐下人便是。”
两个侍婢垂首拜道:“见过周姑娘。”
周妙感到莫名有些压力,客气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婢冬雪。”
“奴婢秋雨。”
周妙点点头,又对陈风道:“跟着我来的,还有一个婢女小春。”
陈风了然道:“小春学了规矩以后,自然还会跟着姑娘。”
周妙心中一跳,这里毕竟不是固远侯府,小春既来了,自要学规矩。
“多谢。”
陈风又吩咐了几句冬雪和秋雨,便出了阆苑。
下人很快便将她的箱笼送来,周妙的物件不多,冬雪和秋雨手脚麻利,很快便收拾好了。
周妙插不上手,只得坐到外间。
初来乍到,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饮过两口手边摆着的沏好的热茶,开口道:“我去碧园瞧瞧简姑娘。”
冬雪停住手中动作,问道:“姑娘知道去碧园的路么?”
周妙起身,忙不迭地点头:“知道,我自去便是。”说罢,逃也似地从阆苑出来。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前院的方向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了碧园的木牌。
院门大敞,院子里虽无鱼塘,却是花木扶疏,一派生机盎然。
简青竹却正坐在檐下四处张望,她的身后同样立着两个粉衣侍婢。
见到周妙,她急急奔了过来:“周姐姐!”模样也像是局促得很,“周姐姐住在哪个院子?离这里远么?”
周妙往后虚指了一下,道:“不远,就住在阆苑。”
简青竹回头为难地看了一眼立在檐下的两个婢女,小声说:“周姐姐不觉得这将军府,规矩好多。我不想她们跟着我,可那陈管事说我是贵客,才让人跟着我。”说着,她的眼里满是疑惑,“他还称公子为殿下,公子是什么殿下?是宫里的殿下?”
李佑白竟然还没与简青竹细说,周妙暗暗吃惊,可眼下她再搪塞也搪塞不过去了,简青竹都住到这里了,她不说,陈风也会说,若是她问了,下人大概也会说。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周妙没料到,这个烫手的山芋到头来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只得点点头,答道:“你说的没错,公子他确实是宫里的殿下,是大殿下。”
饶是简青竹猜到了,但听周妙这么一说,面上仍是一惊,追问道:“周姐姐早就知道?那公子真是周姐姐的表兄么?”问过以后,简青竹兀自摇头,自嘲道:“不会,断不是表兄了。”她眨了眨眼,“周姐姐为何要骗我?”
周妙一听,顿觉骑虎难下,解释道:“公子于我有恩,我因心中急切,想为他寻得良医,故此才撒了谎,且说,当日公子蛰居侯府,是不得已,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
简青竹听得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向周妙的眼神也难得地多了几分犹疑不定。
周妙又道:“我向简姑娘赔个不是,千错万错皆是我错,是我先撒了谎。”
简青竹摇摇头:“周姐姐既有苦衷,也是不得已。”
然而,她脑中却忽然记起了二哥的来信,信上说大哥非是病故,兴许是被宫里的人害了,阿爹,兴许也是。若二哥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公子既是大殿下,真的能帮他找到二哥么?抑或是,她求了宫里的人寻二哥,无意之中,反而将二哥置于险境了呢?
简青竹一念至此,既懊悔又害怕,一张小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周妙细细观察她的神色,问道:“简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简青竹的思路被她的话音打断,张了张嘴,却终究摇头道:“没有别的事了。”
周妙暗自叹息,男女主角在书中也确实有这么一段波折,李佑白的身份揭露后,简青竹确实疏远了些,但李佑白说服了她,将她留了下来。两人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她定了定神,此事她不便多干预,眼下唯有先等李佑白回来。
可惜,直到玉兔东升,天色漆黑一片,周妙都没等到李佑白回府的消息。
将军府中戒备森严,一过亥时,前院和后院便各自落了锁,院中也再无闲人走动。
算起来,将军府中后院人不多,落锁之后,尤显空空荡荡。
周妙躺在床上,睡不着,侧耳倾听,周围亦无人声,唯有夏夜里偶尔的虫鸣。
第29章
李佑白在宫门落锁前,自朱雀门出宫,他所乘的木轮车被缓缓地推出了宫门,曹来亲眼目睹护卫将李佑白推上了一辆高顶的青布马车。待车马远去后,曹来适才转身快步回了宝华殿偏殿。
孟仲元还在等他复命。
宝华殿偏殿内灯火通明,玄武灯盏上十八枝烛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孟仲元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紫衣官服,只是脱去了头冠。他来回踱步,一见到曹来入殿,他顺手捉过身畔长案上的虎贲镇纸,猛地朝曹来砸去。
曹来躲避不及,又不敢大动,只险险侧身避过,那镇纸擦过他的额头,刺痛不已。
“饭桶!一群废物!”孟仲元厉声道。
曹来扑到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义父息怒!义父息怒!”
“你当时如何同我说的!说你早已打点好了一切,李佑白一去豫州,便是有去无回!”
曹来心知闯了大祸,只顾埋头不言。
“我让你派人去豫州寻李佑白的下落时,你又是如何说的?说他中了毒箭,定是活不成了,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寻了大半个月,人没找到!豫州没拦住他,你在京城沿路设防,人也没拦住。”孟仲元越说,声音反而越缓,可曹来听得背上冷汗涔涔。
“你派人去李权那里刺探,去一回,折一回,堂堂禁军统领,养的却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孟仲元走到曹来身前,随手敲击着曹来的肩甲:“如今大殿下回宫,如你意了?莫不是曹统领打从一开始就盼着大殿下回宫呢?”
曹来脸色发白,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义父息怒,小儿岂敢!实在是着了李权的道,难保他不是招摇过市,实则声东击西,将李佑白藏到了别处。”曹来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个谄媚的笑容,“但是义父,李佑白腿折了,看那样子,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这辈子兴许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还拿什么争,如何是义父的对手。”
孟仲元听得双眼轻眯:“他是真伤假伤,犹未可知,太医院向来如此,多是无用之人,不可尽信。”
曹来脸上一僵,却又笑道:“真假往后一试便知,无论如何,大殿下剿匪不力,吃了大亏,陛下今日见了大殿下,龙颜甚为不悦,往后这圣心再难回转了。”
孟仲元冷哼一声:“今日殿中,大殿下可从头到尾都夹着尾巴做人,你从前可见过他这样?李佑白是什么人,我可比你清楚。”他的目光狠狠刮过曹来,“这段时日,你需派人紧紧盯着将军府,有任何风吹草动,皆要速速来报。若你再出差错,你这统领便不必做了。”
曹来叩首道:“是,义父。”
夜色愈沉,坤仪殿中依旧隐约可见星点灯火,仔细侧耳一听,尚能听见殿内低沉的咳嗽声。
李元盛只带了两个宫人,静悄悄地走到了坤仪殿外。
刚一入殿,门口守着的宫娥正欲扬声通报,却被他抬手拦下。
听到内间里传来皇后的声音,他面露不悦地低声道:“如何伺候的,皇后为何仍旧咳嗽不止?”
皇帝有一段时日没来坤仪殿了,此刻夜中突然而至,又意欲问责,宫娥早就吓得腿软,跪地道:“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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