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仍不知道亲爹是朱元璋 第333章

作者:木兰竹 标签: 宫廷侯爵 美食 爽文 穿越重生

  当然,他们哥俩也可能都能活下去。

  欧阳衡不知道解缙在原本历史中的遭遇。现在他只是看着解纶亮晶晶的眼睛,又欣喜又担忧。

  他知道自己这准女婿天赋不低,但原本对权势没有太大追求,不醉心官宦仕途,所以迟迟未去考科举。

  现在解纶眼中居然燃起了对官场的好奇和热情,未来恐怕成就不会低。但这也代表,解纶未来的危险也会很大。

  欧阳衡希望解纶能去朱标身边接受教导。朱标教导了几乎所有勋贵子弟,就算将来朱标功高盖主,在太子继位后被清除,这个涵盖了几乎所有朝堂勋贵的师门,也可能会保护解纶安然退隐吧。

  欧阳衡虽然没在元朝做过官,但作为名门世家,他当然知道在朝堂中,师门是最大的党系,有时候比地域维系的党系更加牢固。

  欧阳衡在心中幽幽一叹。

  党系啊。

  ……

  “山东知省还算有点眼力,没有辜负标儿你写的那句诗。”李善长看着山东知省的回信,用拐杖轻轻敲了两下地面,道,“欧阳修的后人,没给他祖先抹黑。”

  欧阳修……朱标在心中叹了口气。

  对于欧阳修等宋朝文人,他心情蛮复杂。

  很多人第一次熟悉的文人,就是北宋语文背诵天团。因为熟悉,所以对其好感度不低。

  但朱标成为古人之后,被迫把前朝书籍都翻了个遍。书读得越多,对宋朝官吏的好感度不断下降。

  比如北宋修史的时候,没有像其他朝代一样客观。

  就算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是私史,私人感情痕迹较重;后世修史也因为客观情况或者皇帝要求,选择史料的时候可能会对前代有抹黑。但他们至少都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史书”是“纪实体”。

  以司马光为首的北宋史学家,却认为修史是“劝诫君王”的手段,必须要进行“忠奸顺逆”的主观评价和删改。

  比如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将汉武帝《轮台诏》说成“罪己诏”,塑造一个幡然悔悟的汉武帝形象,以劝说皇帝对西夏、辽国等忍让,不要打仗。

  实际上读一遍《轮台诏》,就知道它只是汉武帝对之前政务的总结,功劳和失误都有说,然后表示仗打完了,该休养生息了,与“罪己”相差甚远。

  欧阳修主修的《新唐书》也延续了司马光的“以古讽今”的思想,唐朝皇帝的本纪从《旧唐书》的三十万字删到了九万字,有许多悲壮事迹的将领的列传更是一笔带过,删得索然无味。

  而且欧阳修等人执着于文章的可读性和文学性,再加上从唐朝到北宋时间较久,又遭遇战乱,史料缺乏,所以采用了大量笔记、,让《新唐书》错误繁多。

  连后人都哀叹,“拾取私记,则皆附著无弃”。

  不过欧阳修等人修史虽然不客观,但在那个时代,他们的选择也不能说错,只是不符合后世人的理念而已。朱标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喜归不喜,倒也没资格评价什么。

  现在他爹让他主持修《元史》,他把《元史》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修就好。

  用《元史》劝诫他爹没必要,自己劝诫自己更没必要。还是修得尽可能客观一点,好留给后世人考古研究。

  李善长见朱标神色复杂,迟疑道:“标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欧阳修?”

  朱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

  只是欧阳修和司马光这群人代表着古旧正统文人,和他的思想格格不入。

  不过他们的思想在实政上拖后腿,但在个人品德上还是值得敬佩。在官场这泥沼中,他们已经超过了至少九成的人。

  所以欧阳修的后人能被他一幅字打醒,不与士绅豪强同流合污,也不为怪了。

  朱标转移话题:“陛下想让我主持修《元史》,我想起了欧阳修主修了《新唐书》,有些感慨罢了。”

  李善长脸一黑:“修史?!为什么主公要让你去修史?你应该留在北京!”

  朱标立刻安抚:“我的官职不变,只是多了挂一个《元史》主修的官职而已。”

  李善长仍旧满脸不悦。他用拐杖狠狠砸了几下地面,道:“修史让翰林院的人来就行。宋濂他们难道不会修?陛下何必给你增加无谓的负担!不行,我要给陛下上折子!”

  朱标拉住李善长,道:“修史是把握话语权的重要手段。我只是定下标准,然后审核成稿,又不是自己编纂书写史书,哪可能累着?政务之余看一下元史的初稿,算是放松了。”

  李善长无奈:“既然标儿你说是放松,那便罢了。但你可千万不要累坏自己。”

  朱标曲起胳膊握拳:“放心,我每日都睡眠充足,保证四个时辰的睡眠,绝不动摇!”

  李善长想着朱元璋平时只睡两个时辰,点了点头,道:“你中午还可以再休息一刻钟养养神,千万别累着。”

  古代文人将白日睡觉作为懒惰的象征,所以他们并不提倡午睡。

  但李善长在朱标这里就完全不管什么传统,朱标说想休息,睡上一整日都没关系。

  朱标接受了李善长的好意,道:“好,我一定照做。”

  李善长满意地捋了捋白胡须,道:“标儿,你选好修史的人了吗?”

  朱标道:“宋先生他们都想加入。除了他们之外,我想让王亮也加入。”

  王亮现在还赖在劳动改造营当老师。

  他写的《大元丞相脱脱传》在报纸上刊登后,时人无不为丞相脱脱垂泪,咒骂大元的亡国之君。

  观者评价,当脱脱死的时候,大元就已经死了。之后那么多年,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因这篇文章,王亮的名声比他在大元做官时还响亮。

  李善长和王亮交谈过,知道这个人很有才华:“他连劳动改造营都不肯出,会去修史?”

  “他是元朝旧臣,修《元史》他肯定愿意。”朱标长叹一口气,“终于可以把他送到南京去了。”

  李善长失笑:“怎么,你不是差点骂死他,难道还怕他?”

  朱标抱怨:“我真的没有差点骂死他……唉,他总是三天两头来找我吵架,说要扳回一城。我不应战他生气,我应战他也被我气,唐大夫已经抱怨过我很多次,说下次再把他气晕就不救了。”

  李善长大笑:“刘伯温羡煞标儿!”

  朱标翻白眼。

  刘伯温先生现在发现自己骂不死人,动不动就要给别人扣满门抄斩的大帽子,比自己背负骂死人之名可怕多了。

  朱标担心,后世刘伯温不再成为著名贤臣,而是成为著名佞臣。

  王亮果然被修《元史》诱惑到南京去了,朱标松了口气。

  朱标在岸边大喊:“别回来啦!”

  王亮站在船头挥袖子:“休想!”

  同样站在岸上送别好友王亮,正抹着眼泪的赵老先生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朱知省,送别呢,你们严肃点!看看气氛!

  “赵老先生,你真不去南京?”朱标送别之后,再次问道,“以赵老先生的学识,修个《元史》绰绰有余。”

  赵老先生笑道:“教书不比修史有趣得多。现在不用每日担心王公被你骂死,我更轻松了。”

  朱标脸涨得通红:“我没有骂……辩论、辩论算什么骂,何况是王老先生自己来找我辩论!”

  赵老先生笑得更大声。其他人也笑出了声。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这个时代没有鲁大爷的经典,每个时代都会有鲁大爷经典。

  王亮都已经到了南京,与新的同僚们骂成一片时,山东知省还没和豪强士绅的代表商谈完毕。

  朱标有点烦了。

  他写信询问,才知道山东这群人请出了一个硬茬子,让欧阳衡难以招架。

  不过欧阳衡还是顶住了,这群人不松口,他就用拖字诀一直耗着,现在对方终于有和解的迹象。

  “山东曲阜啊。”朱标手中来自山东的信件不仅有欧阳衡送来的信,还有常葳送来的信。

  常葳在江浙强硬推行井田制之后,就来到了山东。

  山东已经推行过一次井田制,但因为倭寇横行和士绅顽固,现在有反复的迹象。

  常遇春本来想亲自提刀杀到山东,但常葳以自己离得近,爹继续镇守西北,为甘宁等元朝残存势力较为顽固的地方分田为由,接过了常遇春的任务。

  常葳信中所写的内容,也和山东曲阜有关。

  这个孔家已经被历代统治者惯坏了,将曲阜当做国中国,完全把推行井田制的事不放在眼里。

  哪怕“井田制”这个概念就是他们儒家的核心经济概念。

  常葳探查了一番之后,气得想动刀子。但孔家特殊,她在信中请求朱标教导。

  常葳大概是看到什么令她理性蒸发的事,虽然在信中没有明说,但她信中隐隐表现出愿意用这条命换孔家去死的意愿。

  朱标不由嘟囔:“这丫头,还真是常叔叔的女儿,动不动就想拼命,能不能思想积极一点。”

  朱标嘟囔归嘟囔,但也明白常葳为什么要下定这样的决心。

  那毕竟是孔家啊。

  不过孔家在宋朝才被封为“衍圣公”,还只是一个八品官。元朝为了控制文人,将“衍圣公”封为三品官,才把识时务为俊杰的衍圣公家族捧上“儒家象征”的神坛。以前文官们只尊孔,并不尊孔家。

  大明皇帝这么多年都没册封他们,他们的声势正是最低的时候,是个取消儒教神牌的好时机。

  朱标模糊记得网上谁说过,是明初洪武皇帝为了拉拢一直不理睬他的文人,才把孔家奉为“文官之首”讨好儒家?

  还好那个洪武皇帝不是自己爹。

  朱标虽有些担忧,但常葳这性格,她已经下定决心,想拦也拦不住,就只能让常葳背负这个骂名了。

  撤掉儒教神牌后,儒教的信徒们一定会疯狂吧。希望自己的计谋能减轻一点常葳的压力。

  朱标转了一下笔,甩了自己一脸墨汁。

  他沉默地抹了一把脸。转笔的习惯真是不好改啊。

  朱标洗完脸之后,接待了一个已经被他晾了许久的人。

  南孔的代表,孔希友。

  当朱标终于召见孔希友的时候,孔希友对儿子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孔家是祸是福。”

  他儿子孔佑和朱标同岁,正是年轻气盛时,不解道:“皇帝召见我们,又把我们丢给一个北直隶知省,这个知省还晾着我们,为何我们要受此屈辱?”

  孔佑已经问过很多次,孔希友都沉默不回答。

  这次,孔希友终于回答了:“自从有了衍圣公这个爵位可以继承,孔家的作风就已经让人看不起了。这不是受屈辱,是自招辱。”

  孔佑皱眉:“北孔的事,和我们南孔有什么关系?”

  孔希友道出孔佑不知道的事:“南孔不是没有接受过大元的册封,而是后续与北孔争夺正统的时候失败,让北孔继续承袭爵位而已。”

  他自嘲道:“我们说我们将衍圣公让给了北孔,你还真相信?投降大元的孔家,和跟着宋朝难逃的孔家,你说他们会支持谁?”

  孔佑脸色胀红:“这、这……我们孔家……孔圣人……”

  孔希友打断道:“佑之,你要记住,衍圣公一家只能代表衍圣公一家,我们南孔一家也只能代表南孔,没有人可以代表孔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