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知道崔景怀有急事,肯定不是小事,两人迅速收起闲聊的心态,神情凝重的宣召。
“启禀陛下、殿下,巡防营在巡逻时,遇到一位身受重伤的官员,被巡防营的人救下后,他自称是户部主事葛景宏,因拒绝朝中某些官员的拉拢,今日出府衙办事时,遭人袭杀,惊动巡防营的人,才侥幸逃生。”
何殊对这位葛景宏有印象,因为这是一位非科举出身的小吏,对数字特别敏感。
偶然间看到时任守看守户部仓库葛景宏写的帐册,发现里面记录的内容清晰明了,一目了然,都能对得上帐,何殊起了爱才之心,派人给其调动职位。
因接下来要正式实施税改方案,土地与户口是重中之重,何殊才在前不久将其破格提升到户部主事的位置上。
对于一位既无科举出身,又无勋贵世家背景的普通小吏而言,这种提拔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只是何殊并没有出面,所以连葛景宏自己都不会知道真正看重他,派人关照并提拔他的人是谁。
何殊没有想到,那有些人竟然丧心病狂至此,在朝堂上失利,拉拢关键职位上的官员失败,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出手伤人。
听到这个消息赫然站起身的何殊一脸惊色,但她遇到大事头脑越冷静,绝不会允许自己失措,所以她迅速下令道。
“汪林,传父皇的旨意,派太医院令亲自出宫,用最好的药给葛景宏治疗,务必要让他尽早康复。”
汪林没有征询皇上的意思,就一脸恭敬的应下,迅速去太医传旨。
太子要求他亲自去传人,明显是让他跟着去压阵,确保那葛景宏能好好保住小命。
何殊又接着下令道,“崔景怀,一事不烦二主,这件袭杀事件不用移交大理寺,直接由你负责带人查清,孤这次要将所有敢出手的人都给剁了!”
听得出何殊语气中透着的肃杀与狠劲,崔景怀心中一凛,正宁帝则在一旁冷着脸补充道。
“太子的安排就是朕的意思,其他人敢有意见,不管是谁,你尽管让他来找朕。”
这绝对是眼前这两位天家父子对他的莫大信任与支持,崔景怀满心感激的应下后,毫不耽搁的赶紧退下。
巡防营除了本职巡防工作,一直以来都是给大理寺打下手的份,在大理寺需要的时候,听从调遣去拿人、抄家、圈禁、押送犯人等工作。
如此一来,不管巡防营在其中做了多少事,头功都被大理寺拿走,落到他头上的只剩次等功,功绩不显。
巡防营只是他这个九门提督手下的一支队伍,现在能为巡防营拿到这个可以直接调查案件的机会,足以让崔景怀这个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在巡防营彻底建立起自己威望与影响力。
何殊并不是因为偏心,才会将调查案件的权力直接交给崔景怀,而是朝堂上势力纵横交错,十分复杂。
大理寺虽是执法机构,但是里面的官员也都大多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或是与不同派系牵扯不清。
说直白点,就是交给大理寺调查,何殊不放心。
为了确保税改方案的顺利实施,她不仅需要葛景宏好好活着,还要将敢伸手伤他的人全都宰了祭旗,以震那些宵小之辈。
何殊受前世的一些思想影响,若非迫不得已,她并不想,也不愿用杀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尤其对于目前的大安来说,人口也是重要资源,可是她更清楚,非常时期,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才能尽量以最小的损失谋得更大的收益。
正宁帝真正是因为性格仁厚温软,才会不喜杀人,他以为何殊在这点上像他,事实上两人不喜欢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的出发点截然不同。
可是两人总会被迫举起屠刀,只因他们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他们必须要披荆斩棘的一直前行,没给他们留下可以心慈手软的余地。
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太没底线,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命,就得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成为案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的滋味,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隔段时间跳出来一批作死的,杀完一批,消停一阵,过段时间又跳出来,他们不嫌烦,朕都烦,他们不干人事,却要连累朕多造杀孽。”
虽然正宁帝并不是信佛,但他一直坚信多造杀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爹造的杀孽报应在他们这些儿女身上,就是死伤大半不说,还让他这个继承皇位的生不出儿子。
何殊此刻的心情也很糟糕,为那些人的恶行感到愤怒。
可她能分给这件事的精力不多,安排下去后,她等着要结果就行,她现在还要批阅近期从地方递上来的大批奏折与文书。
“负责土地与户口的主事,品阶不高,位置却很关键,葛景宏是我早就关注,一直让人好好培养的人,这次提上来,还指着他能给我把好关,没想到竟让他遭遇这种迫害,说到底,还是那些人心里虚了。”
因为瞒报的人口与土地太多,才会心虚。
正在进行最后修订完善的税改方案一旦正式实施,势必会在大安境内重新丈量土地,核查与统计最新人口数量。
按照税改方案的征税方式,只会恨不得让自家可以多增加几口人,从而享受更优惠的税率,不收人头税,没有征徭役的压力,再无虚报人口的必要。
但是对那些占据着大量土地的人家来说,就算能将瞒报人口的事情给遮掩过去,土地也是他们避不过去的事。
若不舍赶紧出手,想继续占据大量土地,却又不想足额交税,能搞定关键职位上的官员,就变得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何殊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也怪我考虑的不周到,该给葛景宏安排两个护着,是我低估了那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看来咱爷俩成长的程度还不够啊。”
正宁帝承认自己的成长程度确实不够,所以他到现在也无法独立承担起当皇帝的重担,可他的太子……绝对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
“皇儿莫要妄自菲薄,那些人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要操心的人与事太多,才没顾上那么多而已,以崔景怀的本事,要不了几天,应该就能将幕后主使查出来,到时候,任他们再怎么心狠手辣,也蹦哒不了几天。”
何殊也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人,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就是想到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才,差点因自己的疏忽丢掉年轻的性命,才会感到难辞其咎而已。
“嗯,这件事接下来就交给父皇出面处置了,咱们爷俩还好好的人,那些玩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手段,怎么死都不冤。”
第三十五章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莫测, 正当伴随着大批不作为的地方官员被公开罪证,将要落马下台,税改方案则将正式开始实施的风口浪尖上。
突然传出负责土地与户口工作的户部主事遭遇袭杀一事,瞬间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一种影响极其恶劣的暴力事件, 那些动手的人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 皆因从前没少发生这种事。
可是只要他们的手段足够干净利落, 死无对证之下,最后往往只能不了了之,成为让人讳莫如深的悬案。
而这次, 几个据说是外地来的混混,在光天化日之下碰瓷葛景宏所乘坐的骡车, 因与车夫一言不合, 就直接袭击坐在车上的葛景宏。
这让葛景宏迅速警觉起来,他毕竟不是科举出身,没有一般文人的较真与固执,见势不妙, 挨了刀子, 也坚持要拼死反抗,终于成功逃出那些人的包围并大声呼救。
那本是一处城卫营巡逻时, 很少会去的死角,但是崔景怀在亲自考察过全城各处环境后,发现了那处看似不起眼的区域,为那边安排了一队城卫军负责巡逻。
所以葛景宏的呼救声才能及时引起城卫军的注意, 骑行人员赶过去的很迅速,惊退了那伙歹徒, 只是他们随后还是被城卫军给抓住大半。
好在城卫军为应对在巡逻过程中常能遇见的各种突发事件, 身上都装备的有常用药, 尤其是可以止血消炎的药。
所以因失血过多而差点休克的葛景宏在得到及时救治后,成功捡加了一条命,作为当事人,他非常肯定那些人的目标就是要杀他。
因为那绝对不是正常人遇上纷争会有的反应,要不是他在看到直接捅进车里的刀子后,没有被吓得选择缩在车里,第一反应是跳下车,他现在可能已死在车里。
所以这才有了桩差点让葛景宏身死当场的袭杀事件,被公之于众,惊动朝堂,引起重大关注的机会。
“这还是我大安的天下吗?朝廷重臣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打杀,这些人的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伴随着正宁帝怒容满面的质问与咆哮,朝中大臣吩吩跪地请因,谁都能听出皇上的怒不可遏。
心中暗骂那些有人吃相太难看,竟敢在这紧要关头闹出这等大事,简直是添乱,但是问题还是要解决。
大理寺卿义正严辞的开口道。
“陛下,此等恶行必需要严查,尽快给朝臣与百姓一个交待,我大理寺对此责无旁贷。”
“此番幸有城卫营尽职尽责,在附近巡逻,才能及时阻止阻止贼人得手,朕已吩咐崔景怀带领城卫营追查此事,朕要尽快得到到结果,朕要让天下人知道,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目无王法、胆大包天的恶行付出代价!”
谁都能听出正宁帝的愤怒与决心,殿内大臣嘴上附和,私下里却是各怀心思。
有人感到懊恼或恐慌,也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打压对手的好机会,还有人在为皇上将调查此案的权力交给崔景怀一事,所透露出的信号感到心惊。
大理寺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郁闷的咽下未尽之言,皇上正值气头上,他要是不识趣的坚持,难保自己不会步了将要落马的那些官员后尘。
正宁帝很少直接当众表现出自己的雷霆之怒,众人已经总结出经验,伴随他的这各情绪反应出现的,往往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谁都不会希望自己会成为人头落地者之一。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京城内气氛凝重,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可是朝堂各部还要正常运行,其它工作也要继续。
朝野上下的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拔出一个,就得准备一个填上去。
因这次的大整顿,一次□□的有点多,这是正宁帝登基上位时,何殊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因为那样很容易生乱。
朝堂与地方上的工作需要人做,没有做好各方面的万全准备,会让那些工作变得混乱无序,更难收拾。
所以这些年来,都是采取平时清理被曝出来的那些,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严查一批,以达到警告其他官员不要太过分的目的。
像这次这般大整顿,是一个非常繁复的工作,何殊需要做的事情特别多。
这次大换一批官员上去,为安民心,与确保大安政治生态环境的稳定,接下来较长一段时间里,也不方便再有类似的大动作。
这样一来,对于即将接任那些出事官员的审核与筛选工作,一定要做得相当细致。
毕竟每一个主政一方的地方官员,在其任职期间的作为,都将直接关系到当地的民生经济的发展与社会治安环境的好坏。
人心难测,何殊也不敢肯定自己挑出来的那些人,都是能够真心为百姓谋福祉,愿意为民作主的好官。
不管这些人是为名还是为自身的前程,只要能多些愿意认真做实事,真正担起治理一地的责任,她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这些人中,有的是从当官员中就地提拔,有地是从异地调派,有的则是从京中各府衙里抽调,包括从她为正宁帝组建的‘参谋团’中,挑出的一些有意去地方施展抱负者。
所以何殊一定要亲自负责这些官员的处置,并选取接任人员,事关重大,一旦让朝中大臣得到可趁之机,只会让他们的党派势力得到进一步的扩充与壮大。
朝中大臣与地方势力的勾结,的确是件屡禁不止的事,何殊也没本事彻底肃清这种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现象,她只能竭力让一切事态的发展处于可控状态。
看着何殊拟定出来的那份对那些官员的处置清单,正宁帝一手拿着扇子给自己用力扇了几下,无比遗憾与烦躁的感叹。
“咱们早年想要搞钱的目的太明显,这些官员现在都变得更奸滑了,最近这两年处置的一些官员,能抄出的家财十分有限,那些家伙竟然咬死了不说,这样就能将他们贪赃枉法获取得的钱财,留给他们的子孙享用。”
正宁帝能够理解那些人的想法,虽然近两年来,他已不缺抄贪官污吏家得来的那些钱财。
可是一想到那些人死也不交待的钱,本该是朝廷的,也相当于是他的,正宁帝的心情就很不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殊手上的朱笔瞬间停在原处。
她迅速想到这次肯定也要面临这种情况,一次性处置这么多官员,对朝廷而言,也是一个巨大损失。
那些官员往往都是贪赃枉法之辈,若是也都奸滑的转移、隐匿财产,加起来绝对是笔天文数字,她怎能容忍?
何殊随即就在脑海里开始思考对策,看到她这反应,正宁帝立刻意识到太子这是又在思考重要事情。
拿着扇子贴心的给她扇着,不敢再发出声响,生恐会打扰到对方,正宁帝十分期待太子能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改变一下这种恶劣现象。
不过他也知道,他们爷俩手上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去监视天下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人家干了亏心事,提前做好狡兔三窟的准备,实在让人没办法,毕竟朝廷每天都要面对很多事,不可能将人力与时间耗费在查找赃物上。
何殊已经习惯贪官被处置,却搜不出违法所得的事,之前没往这方面用过心。
此刻听到正宁帝提起那些贪官污吏宁愿死,也不愿交出违法所得,要留给子孙后代享用时,她突然来了灵感。
大安毕竟不是她前世所生活的那个早已取消连坐的时代,既然那些贪官污吏是为了给子孙后辈谋福,才不愿吐出那些违法所得。
何不反向思考一下?只要朝廷估算出那些贪官污吏的违法所得数额,犯事的坚持不愿拿出来,就将这债记在他们的子孙后代头上,代代相传,直到他们的后代还完这笔钱,才算销债。
何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确实可行,所以她随后就跟正宁帝提出这个想法。
“父皇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