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80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值房里,姜醉眉看到高丽娘进屋,笑着赞道:“比我第一次断案时,镇定威风多了!”

  高丽娘这时双腿一软,哎哟一下跌坐在了椅子里,手在面前不断扇风,道:“我紧张得很,差点连律法条例都说错了!”

  姜醉眉呆了呆,嗔怪地道:“真不经夸!”

  高丽娘想笑,笑到一半,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姜醉眉赶紧前去关上了值房的门,劝道:“别哭别哭,我先前都看到了,你真做得很好。判案时有条有理,引经据典。那些等着来找事,看着你审案的男人,都闭上了臭嘴,任谁呐,都挑不出你的错处。”

  “不是,不是案子。”高丽娘擦拭了把脸,眼泪却怎都止不住,哭道:“毛氏跟我下跪,谢我救了她们娘四人的命。以前她数次想过,要杀了李大。她不怕死,可要是她死了,她几个女儿就惨了。毛氏拿我当活菩萨,我哪是什么活菩萨,我与她,有何不同!”

  高丽娘出自宣仁圣烈皇后高滔滔娘家的旁支,后来嫁进了赵氏宗室,被一同送入了金兵营寨。

  “我嫁人后,生了个女儿,没几个月就夭折了,后来就没再能怀孕。眼看着夫君左纳一个,右纳一个,生了一堆儿女。我这个嫡母,须得善待小妾,抚养庶子庶女。”

  高丽娘凄然一笑,道:“家中那几个亲兄,他们仗着祖萌,恩萌出了仕。说起来可笑得很,他们以前读书时,光一本千字文,就学了好几年,蠢得透不过气。我读书好,什么都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我是女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姜醉眉听得心酸难忍,跟着流起了泪,哽咽着劝道:“如今都好了,你有本事,就不被埋没。赵统帅临走时吩咐过我,让我多看顾着你些。等你这边安稳之后,我马上赶去西宁府。岳将军收回了失地,得尽快理顺。赵统帅说,打仗不容易,治理更难。别打到最后,只龙椅上换了个人坐,实际上没半点改变,还不如不打。”

  高丽娘哭了一场,心中的那股郁气散了些。加上眼下实在是太忙,忙擦干了眼泪,担忧地道:“赵统帅去了成都府,那边才是艰难,不知现今如何了。”

  巴蜀之地不同于其他地方,向来民风彪悍,都转运使等官员皆出自本地。姜醉眉嘴上安慰着高丽娘,心里也同样关心。

  *

  进入腊月之后,北地早就滴水成冰,成都府却依旧暖和。早上浓雾散去,太阳挂在天边,街头巷尾人流如织,过年的喜庆,随处可见。

  摩诃池边的雅园,园子里栽满了芙蓉,到了冬日,花谢了,枝叶仍然郁郁葱葱。

  临水的亭子里,小厮蹲在一旁烹茶。虞祺与张浚,吴玠,赵开几人一起晒着太阳,围坐着说闲话。

  院门外,响起了阵阵脚步声。虞祺挥手斥退了小厮,抬眼看向大步进来的虞允文,故意板着脸道:“这般迟方到,还不快过来烹茶!”

  虞允文远远就拱手作揖,连声赔不是,笑着见了礼,转手接过海平提着的糕点,道:“玉楼的点心做得精致,我便去买了些来。这白玉糕,定要刚出炉,热乎乎吃着方好。玉楼生意好,我等了好一阵方买到。”

  张浚打量着虞允文,笑道:“你生得这般出众,前去玉楼一站,旁人哪还顾得上买点心,只怕都顾着看你了。”

  吴玠他们几人一同笑起来,虞允文自来被笑话惯了,脸皮厚得很。他取出点心放在碟子里,坐到小炉边煮茶。

  赵开是成都路转运判官,擅长理钱财,捻了块白玉糕尝了,半晌后道:“这糕点,中间的馅,可是加了枸杞?从西夏得来的枸杞,被临洮来的商队,贩卖到了成都府。这商队可黑心得很,听说不要一个大钱,运到了成都府,却卖出了天价。这糕跟着水涨船高,贵得很,难怪允文会亲自去买。”

  虞允文道:“赵伯父厉害,一下就吃出来了。先前玉楼的师傅还说,西北来的枸杞不多,还贵,他们只买到了一些,只舍得给熟客放上一些。”

  听到西北,吴阶探出头,冲着虞允文道:“西北被赵二十一娘得了去,岳飞更是连下西夏几城。朝廷那边还没甚反应,虞贤侄,你跟在那赵二十一娘身边做事,帮着她打过仗,这些事情,你瞒朝廷行,瞒我们却不行。”

  张浚斜过去,掸着衣袍上的点心碎渣,慢悠悠道:“这不要钱的枸杞,定是赵二十一娘从西夏手上抢了来,通过商队卖大价钱,好筹措打西夏的粮草。西北那边忙得很,正是需要人手时。说吧,你突然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虞允文陪着笑,拱手道:“我知晓几位伯父心下好奇,想要打听赵统帅,北地西北的事宜。恰好赵统帅来了成都府,不若,你们亲自问她本人可好?”

  院子大门边,赵寰一身青衣,步伐从容,含笑朝他们走了来。

  几人哪怕是久经官场见多识广,此时都浑身一震,神色凝重,情不自禁紧张地站起了身,肃立。

  赵寰到了京东西两路,京东西两路带着燕京,皆变成她的了。

  赵寰到了熙和路,熙和路不仅到了她手上,赵构还赔上了几万大兵,英勇善战的岳飞。西夏更赔上了数不清的银钱,以及几座城池。

  如今,赵寰到了成都府!

第76章

  赵寰已经走近了, 张浚方最早回过神,连忙上前一步拱手相迎:“二十一娘到来,允文也不早还说一声, ”他责备地瞪向虞允文, 歉意地道:“未曾远迎, 着实失礼。”

  赵寰颔首见礼,道:“是我不请自来,未敢定下时日, 皆因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啊!”

  张浚微楞,其他几人亦如此,明眼可见的紧张。

  虞祺更是悄然剜了虞允文一眼, 恨不得将他当场臭骂一顿。

  他的亲生儿子,回到成都府之后,无论他如何盘问, 愣是一个字都不曾吐露!

  虞允文老老实实领训, 道:“都是我的错。”他拱手赔了一圈礼,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几人。

  大家再彼此团团见礼,张浚略微迟疑, 让着赵寰去他的主位:“二十一娘请坐。”

  赵寰笑着道谢,和气又礼数周到:“叨扰了, 此处宽敞, 我在空处加个位置就是。”

  几人再怔住, 赵寰越客气,他们心中愈发没底。彼此面面相觑, 不敢轻举妄动。

  虞允文脚长手长,已经飞快接过海平送上来的圈椅, 随意放在临水之处,退下去继续烹茶。

  赵寰上前坐下,见他们还立着,笑道:“先前我在成都府城转了一圈,着实有些累,就先坐着吃杯茶了。”

  吴玠武将出身,向来脾气急躁直爽些,一步上前坐下,极力屏住气,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成都府城,可入得了二十一娘的眼?”

  张浚与赵开虞祺一并坐了回去,同时紧张等着赵寰的回答。

  虞允文悄然送上了清茶,赵寰看着茶碗里的茶汤,先赞了句:“巴蜀的盐茶皆有名,这茶汤清亮,闻之香气四溢,好!”

  抿了口茶,赵寰看向目光灼灼,紧盯着她的几人,从容一笑:“成都府人杰地灵,沃野千里。不但入得了我的眼,我已仰慕日久,更是急不可耐赶了来。”

  来了来了!

  就知道她看上了巴蜀!

  赵寰迎着他们忐忑地目光,笑了笑,话锋陡地一转:“可惜啊,好好的洞天福地,却被糟蹋了。”

  还嫌弃?!

  张浚吴玠赵开虞祺几人,皆生长于此,听到赵寰话语中的惋惜之意,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吴玠向来语快,声音一沉,不满道:“二十一娘何出此言?”

  赵寰手指在案几上画了起来:“成都府城的东南西北,我赶得急,只大致转了一圈。在靠近摩诃池一带,景致好,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宅子,出入非富即贵。在府城衙门一带最热闹,临街的铺子鳞次栉比。在大街之后的巷道里,则是一座座小宅院。闹中取静,此处乃是权,住着衙门的官吏。至于其他地方,除了普通寻常百姓的杂院,绝大部分还是穷困的破屋。花重锦官城,这芙蓉,并未开遍成都府,真真可惜了。”

  巴蜀虽太平,连着成都府在内,绝不敢称富裕。比起经受战乱之苦的州府,些许好一些而已。

  赵开善理财,对此心有戚戚焉,原本的不忿,变成了若有所思。

  成都府本不如此,运送到蜀道口仙人关兵营的一石粮食,就需要近四十贯钱。

  加上南边朝廷征收的赋税,全巴蜀的土地,都被刮走了厚厚的一层。

  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赵寰看着吴玠,淡淡笑了起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吴统制定当比谁都清楚,蜀道难行,你的军粮无论是经水路,还是陆路运送,不仅慢,且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巴蜀人多地少,虽物产丰饶,还产盐茶铁,光养兵马这一项,就占了大半去。再向朝廷上交赋税,百姓就得活不下去了。”

  吴玠不由得看了眼赵开,他负责督促粮草,屡屡拖延。兵将岂能断得了粮食,两人早已争吵数次。

  赵开察觉到吴玠的打探,瞬间就满肚皮怨气。为了省钱,征集民船运送粮草,他却以为自己故意刁难,成日骂骂咧咧。

  这个武夫!

  张浚眼瞧着两人又快翻脸,心下焦急,忙问道:“二十一娘,你忙得很,到蜀地来,定不是为了在成都府游玩。不知二十一娘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赵寰干脆利落答道:“当然是想要巴蜀归顺北地。”

  几人被赵寰坦白直接的话,冲得目瞪口呆。

  挑剔了一大堆,却还是惦记着这块地方!

  赵寰神情严肃,沉声道:“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首先,巴蜀我要定了,不仅仅因为此地的赋税,还因着巴蜀的位置。”

  吴玠憋得脸都通红,赵开瞠目结舌,张浚好一些,只紧绷着,如石像般僵直。

  虞祺瞄了眼在一旁悠闲煮茶的虞允文,脸抽搐了下,干巴巴道:“二十一娘不但说话爽利,还胆识过人,独自入蜀。不过,二十一娘说得对,蜀道难啊!”

  蜀道难,易守难攻。完颜宗弼在和尚原,惜败于吴玠,被他打得丢盔弃甲。

  赵寰笑道:“蜀道再难,我也入了蜀。为了以示诚恳,便独自前来了。一来,我是相信各位的品性。二来,北地没了我,还有无数的同伴。他们与我一样,都在为一件事而努力,那便是天下一统。”

  天下一统啊!

  几人听得神色变换,吴玠心里的不平,立刻散了几分。

  与完颜宗弼那一战,胜在蜀地的地势上。富平之战时,他曾经因为轻敌,信了部将之言,未做提早防备。

  完颜宗弼领着的金兵,飞快渡过了沼泽地,他丢失了富平。

  富平本归属于京兆府,如今归入了赵寰的麾下。

  赵寰不疾不徐道:“我且先说说巴蜀归顺北地的好处,诸位姑且听听,看我说得可否属实。首先,北地没有党争,绝不拉帮结派,只做实事。北地打了好几次打仗,大家一起商议着做事,没耽搁地里种庄稼,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

  张浚不由得神色动容,吴玠赵开亦如此,深有感触。

  他们几人中,被贬谪的贬谪,被弹劾的弹劾,被罢官,又重新被招揽。

  吴玠低头看着身上的绸衫,他几经起伏,快得官服都没穿热,官职又变了。

  “其次,该让巴蜀的百姓们,嘉陵水上的纤夫们,喘喘气了。诸位生于此,长于此,在此地枝繁叶茂,应当比光着脚的穷苦百姓,更加珍惜太平安稳的日子。眼下的巴蜀,是在杀鸡取卵。诸位可要亲自毁了故土,将钱财送到南边,给软弱无能的赵构修葺皇宫,肥了朝堂上那些只知晓耍嘴皮子官员们的钱袋?”

  赵寰抬着下巴,傲然道:“我拦住了西夏、金兵,亦护着了巴蜀之地的安稳。若是巴蜀再将赋税上交到南边,效忠南边,这就不公平了。”

  几人顿时没了话说,赵寰北拦住了金兵,西边的西夏,被岳飞打得都快自身难保了。

  赵寰道:“巴蜀之地的赋税,我收取之后,全部用于攻打金兵与西夏。巴蜀地少人多,北地如今是地多人少,到时可以鼓励无地耕种的穷苦百姓北迁,给他们一条活路。”

  张浚思索了下,问道:“二十一娘,北地的土地,几乎已全部归于衙门后,再赁给百姓耕种。巴蜀却不若此,地都在百姓手上的地,如何能归到衙门手中?”

  赵寰笑道:“我可以保证,只要地契在,谁的地,则归于谁,想赁给佃户,变卖皆可。不同的是,以后的地,只可卖给衙门。”

  赵开迟疑着问道:“二十一娘可是担忧百姓无地耕种?”

  赵寰坦率地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天下的百姓,都成了地主富绅的佃户。这天下,是谁的呢?”

  几人脸色一下变了,他们手上的地可不少。

  赵寰只当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诚恳地道:“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世卿世禄,总盼着子孙后代一直兴旺发达。旧时堂前王谢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哪有千年的基业。说句难听的话,贵人与皇家,都躺在底层老百姓的身上过日子,他们没了,根基就不稳,哪还躺得住。他们过得好,上面的人才能跟着好。人丁兴旺,并非仅仅为了传宗接代啊!”

  吴玠脱口而出道:“那为何二十一娘要重用小娘子,修改律法,给妇人无上的权利?男儿才是上战场打仗,下地耕田的主力,二十一娘可是妇人之仁了?”

  赵寰声音沉下去,道:“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过了一回,若非妇人之仁,我们在坐的诸位,都不能被生出来。”

  吴玠被噎了下,他向来孝顺,立刻诚挚地道:“对不住,是我冒失了。”

  赵寰笑笑,眼神扫过他们,道:“北地的女人做了那么多事,吴统制的想法,早该改一改了。女人究竟行不行,得有机会让她们证明自己。如今看来,女人们也行呢,是不是?”

  众人面对着赵寰含笑的目光,却感到重压袭来,一时坐立难安,不禁暗自抱怨吴玠。

  眼前要来抢地抢人抢钱的,可不就是女人!

  而且,别看她和气,言笑晏晏,她可是能活剐杜充,手刃完颜氏的女人。

  迄今压得完颜宗弼不敢动弹,还顺手收拾了南边赵构,西夏皇帝李崇顺的北地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