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策典在即,贺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他出入神宫,以询问策典一事为借口,除了扶窈本人,自是没有谁会拦。
可这幅模样出现在神宫里,又怎么可能见人?
旁人若是产生了写猜测,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内乱。
她一挥手,让侍从先下去。
然后才转头看向贺敛,冷着一张好看的脸,不留情面:“你也马上滚。”
“我总不能就这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神宫出了什么变故。”
贺敛不急不慢地笑起来,道:“我刚准备洗手。”
他在这里过得真真悠闲得跟主子似的,说着,还给她指了指那不远处银镶玉的水盆,是之前让侍从搬上来的,装了满满的清水。
当然,青年的手一伸进去,一转眼,清水成了赤色,全然被血染红。
铁锈般的血腥味也跟着传出来,叫人发自内心的生厌。
还好扶窈现在可以自己剥夺自己的嗅觉了。
她拧着眉,觉得贺敛这笑容还没有阙渡那张死人脸顺眼:“这是哪来的血?”
总不会是神宫里的人,那——
“刚刚,我的亲兄长,二皇子贺钦病逝,你没有听到消息吗?”
贺敛反问。
“我对你们朝廷上的勾心斗角没有兴趣,我问的是——”
扶窈刚想说他答非所问,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贺敛见她微微一滞,也明白她猜了出来,更是不隐瞒,十分直白且平和地道:“他确实重病缠身,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咽气,便被我弄死了。”
所以。
那手上。
是他一母同胞的长兄的血。
“…………”
扶窈一时语塞。
看来那侍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只是因为没通传不好跟她交差,更是因为也许猜到一二,生怕这样的皇室丑闻传出去,故而不敢直说。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神宫跟皇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圣女跟储君的地位有凤凰羽做靠山,就算闹出泼天的丑闻,大家也会粉饰太|平、隐瞒勾结、装聋作哑,下头的人却得自己想办法把自己绑紧在这艘船上。
一盆水洗不干净,贺敛又换了一盆,一边将那胞兄的血洗去,销毁罪证,一边对她道:
“我对圣女如此坦白,便是相信圣女不会说出去。”
扶窈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给贺敛使绊子。
她正事还没做呢。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自己不要听到。
早知道把五感全部一起剥夺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她实在不想要面对这些怪事了。
“你现在告诉我那个灾星是贺敛,我也会相信的。”
扶窈在心里跟白雾说。
大小姐由衷地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
大魔头小时候遭人欺凌,因此黑化,从而手上沾满鲜血,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就算了。
怎么连一国储君也跟披着人皮的鬼一样?
全部都是恶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白雾:“下界有三千红尘,人生百态,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而且,贺敛这不是跟阙渡是亲兄弟吗?”
哪怕一个幸运一些,成为高高在上的储君。一个倒霉许多,因为天煞孤星被驱逐出皇室。
实际上,仍然是一母同胞。
当然是一脉相承的神经病。
只不过发病的形式、程度、侧重各有不同而已。
从贺敛能拿阙渡当好几年药人,把自己的亲弟弟折磨得半人半鬼,甚至还想毁尸灭迹。
就足以看出,他确实是个道貌岸然至极的伪君子。
现在亲手戮兄也不奇怪。
等贺敛将血彻底洗干净,扶窈给他使了个术诀,帮他又清理掉了袖口上的血迹。
贺敛还很礼貌,颔首:“谢谢。”
等那些恶心人的血消失不见了,扶窈才走过来,坐回榻上,顺便喝了口荔枝蜜压压惊。
喝完之后,才抬眸:“你杀了人不处理,跑到我这里来是要做什么,让我给你善后吗?”
“我既然要动手,自然万无一失,不需要圣女再多费心。”贺敛道。
这也确实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就是现在,外边肯定都还在传三皇子殿下那妇孺皆知的好名声。
他装了十几年,在其他人面前,用滴水不漏来形容都不未过。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他死之后,储君人选,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扶窈瞥了他一眼,故意做出一番犹豫姿态:“可我怎么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嫡系……除了你跟二皇子以外,还有别人?”
她既然已经跟阙渡谈好了,那就不会再给贺敛通风报信,说她今日见了阙渡,又与大魔头说了些什么。
现在模棱两可提起,只是为了让贺敛知道,她也不是全然被蒙在鼓里的。
“阙渡说的?”
青年面庞上却不见任何意外之色,也不好奇这么重要的事情,阙渡为什么会跟她说。
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他说:“他流的血,可跟我们不一样。”
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扶窈也想通了。
嫡系的血脉能与凤凰羽感应,可或许是因为阙渡天生灾星命格,导致哪一点出现了些差错。
总之,他无法像历代皇室嫡系那样感知凤凰羽,却能感知凤凰羽产生的灵力,从而在父母都是凡人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竟然长出灵根,成了修士。
而且是这世上,最天赋异禀的修士。
走出了一条与贺敛迥然不同的路子。
“十日之后,便是策储君了。”贺敛话锋又转了回来,没有停留在他那个有血海深仇的弟弟身上,“再之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顿了顿,他又仔细地修改了一下措辞:“不,也许是朝夕相处。”
“?”
扶窈拧眉,毫不犹豫地拒绝:“就算你是储君,我也没有天天见你的义务。”
她只需要对神谕上传下达。
会主持策典,只是帮凤凰羽转达对新一任储君的认可。
除此之外,虽然贺敛正式做了储君,出入神宫更加自由,但她也没必要次次都见他。
如果贺敛之前愿意答应她,扶窈还愿意耐着性子跟三皇子殿下周旋。
但现在,她转而押注了阙渡,跟贺敛就更没有半分半厘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贺敛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这天底下的事情,谁料得到呢?圣女从幻境出来之前,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才是天命中的圣女。”
这话倒也是。
扶窈也懒得跟他计较那些还没发生过,也没有谁能肯定到底会不会发生的事情了。
她扫着那几盆血水,用灵力拂开,眼不见心不烦,又转过头,看向贺敛。
“你都说了,二皇子病重,没多久就会咽气,就算他作为嫡长子活着,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为什么要脏了自己的手?”
扶窈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关心贺敛。
她顿了顿,才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不是在帮阙渡清除障碍吗?”
倘若二皇子还活着,又有些势力。
阙渡一次性就会面对两个劲敌。
他修为再高,也不代表他能把朝廷上的事处理得游刃有余,就算这人悟性高,不算生疏,也总会有那么一刻,被琐事缠住。
那一刻,对他的政敌来说,便是撕下其血肉的最好时机。
可贺敛亲手毁了这时机。
该说他没想这么多吗?
可看起来不像。
那,是因为他太自信,觉得自己就足以处理阙渡,不需要与她联手,也不需要二皇子帮忙吸引火力?
二皇子一死,他就是唯一名正言顺的嫡系,所有人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就算阙渡揭露出他那些行径,也不会动摇他的地位。
……也许吧。
这大概是最符合贺敛目前行为的可能性。
理智帮她分析出了这个答案,可感情上,扶窈还是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只是有种近似常年在黑暗里生活的生物,对未知危险天然的直觉。
贺敛也没有解答她的问题,又端起了之前那副高深莫测的鬼样子:“圣女不必担心,我做这一切,自然都是计之长远,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扶窈真的不想再跟这个话都说不明白的人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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