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台金阙
齐雪止看着公主眼中的欣赏和喜爱,他的心也愉快了些,优异的学业无疑是长辈最为看重的东西之一。
“你啊,真是谢庭玉树,也不知你父亲那样的人怎会有你们俩这样聪慧的孩子…”
公主叹气不解,齐雪止也是不解,但最近父亲既是没来烦扰他们,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不过公主没有在此过多纠结什么,她又关心起了他的学业:“雪止,可有哪里不懂?”
齐雪止看着早就看过数遍的《治国方略》,随便翻开一页,在里面指了个疑惑之处。
公主温和细心的态度与学堂中那些老博士先生尤为不同,他听着这柔和舒缓的声音渐渐地神游天外。
要是…公主能再摸摸他的头就好了,别的地方也行…
齐雪止想着想着又听到耳边又问他还有何处不懂,他下意识地手指又胡乱指了一处。
下一秒,他的头部便迎来了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一指。
“诶!”
“你想什么呢?”
不好被公主发现了,齐雪止立刻清醒了过来,立刻愧疚地低下了头,然后从下向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公主殿下。
他知道这样公主最会心软,这招是他从兄长身上学来的,他观察了许久。
果不其然,公主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板起脸说要去看他的习字,若是这几日还没进步,就要罚他。
齐雪止领着她去了,名贵的书桌上摆着一沓熟宣,上面的都是科举所用的馆阁体。
高贵明媚的女子看了看,眉间稍霁,“倒是有些进步,以前你的字太冷硬了,要柔一些才好刚柔并济,不过这个字还是不行还得再练练…这个字不错。”
公主执笔在宣纸上朱色轻圈,优字,劣字便一一显现。
劣字不说,优字却是“溪”、“水”、“桥”等,公主圈出来便笑了,拿起朱笔就在他额头上点了一点,笑道:“竟不知雪止这般感激我,把我的名字写得这样好。”
齐雪止没有后缩,任由那朱笔在眉心落成观音痣,他的眸子不敢落在手持朱笔的女子身上,只落在了那几个字上。
那几个字为了避讳,略有增减,但文雅秀润,实乃上乘。
公主她不知道,这是他在心底描摹过多久的字,一笔一划都注入了无尽遐思。
“确实很感谢公主…”
感谢她救兄长与危难之际,救他于水火之中,但又岂止是感谢呢?
那悄然生出的情思早就被他察觉洞悉了。
可是公主是他的长嫂,是他最敬爱的兄长的妻子,他又怎能表露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让兄长难过,让公主尴尬?
把他藏在心中就好了,只要公主能每日都来教导他一二不就好了吗?
齐雪止是这么想的,但人的欲望是无限的。
十六岁那年,齐雪止通过公主府的保举直接参加了乡试,并顺利地拿下了乡试第一名成为了举人。
十六岁的举人可谓是少年奇才,今朝能与其相比的也只有其兄长,年仅十九岁就担任正五品户部司长的齐雪行。
兄弟双双年少中举是多少家庭的期盼,可是报喜的官差去的是公主府,和齐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齐老爷子怒了,齐雪行不回家,尚且可以因为他已经把他逐出家谱,但齐雪止竟然也这样?他可是还属于齐家的人呢!
安国公可是看上了齐雪止,这门亲事多好啊,不介意雪止庶子的身份,孩子不懂事,他这个父亲可要多替孩子考虑考虑。
齐雪止接待了这个快两年没见过的父亲,他几乎已经要被自己完全淡忘了。
可是两年未见的人突然到来必定是有事相求的,虽然齐父的态度根本算不上求。
“我不愿意。”
听完齐父的苦口婆心,齐雪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在心底嗤笑,父亲果然从来只会利用他们。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别觉得是当赘婿辱没了自己,你看看你哥哥现在混得多好!”
不说这个,齐雪止还不生气,说了这个他冷笑连连:“当初兄长没和公主长嫂成婚的时候,父亲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雪止的嘴很毒,但只对一些他讨厌的人。
“那……不说你哥哥,你以为还有第二个大长公主吗?安国公的女儿啊!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了!”
齐父吃瘪,但他会转移话题。
谁知他这个从小沉默寡言只会跟在大儿子后面的儿子直接强硬地把他“请”出了公主府,并吩咐门卫以后再也不要放他进来。
齐雪止冷冷地看着他的亲生父亲,抱臂冷淡抬眸道:“是没有第二个大长公主,但我只要一个就好了。”
齐父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指着他的鼻子就要骂,但被他先堵住了嘴:“我们兄弟的好处您是享受不到,但这骂名可是一定会波及到您呢。”
名声对于齐父来说可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他猛地闭了嘴,怒道:“为父这就回去把你也逐出族谱!我齐家从今天开始便只有雪扬一个孩子!”
“无所谓。”
齐雪止抬了抬下颌,那赶车的马夫便快速地打着马走了,老爷一时糊涂在公主府面前大喊大叫,他可是不糊涂,那大门里刚出来的美人是谁,他想都不用想。
看着马车走去,齐雪止从容转首,却见他口中的大长公主只离他有三步之遥。
她听见了!
终究还是少年,齐雪止面上的慌乱显而易见。
陆溪乔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半大少年,依稀在他身上看到了雪行的四分影子。
“公主…我……”
“先进来吧。”
陆溪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身后垂眸跟着的少年却是一颗心一点一点地爬上了慌乱。
去问心居的路上,亭台楼阁,曲水回廊,无人之时,齐雪止忽地听见了女子带着一丝疲惫的发问:“雪止,本宫对你很好吗?”
齐雪止的心脏停滞了一瞬,片刻后他才低声答道:“很好。”
当然很好。
放下权势的大长公主十天半个月才上一次朝,平日里的时间多数都放在了兄长和裴大人的身上。
但兄长和裴大人总是要上朝的,剩下来的空档儿几乎都被自己占满了。
她啊,上教他治国方略,权谋手段,下教他如何排解忧愁,适当放松,甚至比兄长都做的要好些,怎么会不好呢?
又怎么能遏制住旖动的青丝绵绵?
“你还太小了。”
公主转身略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前,她下意识地想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心目中的少年已经比她要高了。
齐雪止立马垂下头了头让那温柔的手掌落到头顶,慌张的心便安定些。
至少她还愿意摸他不是吗?
“我已经十六了。”在寻常百姓家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
他的言下之意聪颖的公主如何会不懂?
“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女孩…”
公主的语气依旧温柔,只是带着几分无奈。
“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只有公主您。”至于他的母亲,她去的太早了,记忆已经模糊了。
少年固执的发言让明媚的女子无可奈何,只得叫少年先行回去,还是先与他的兄长商议一下再说,免得伤了少年的心。
夕阳的余辉洒在院中的芭蕉树上,少年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忧心忡忡。
即使还有半年就是春闱,那些四书五经他是再也无心去读了。
齐雪止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雪止。”
兄长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齐雪止猛地抬眸又猛地闭了眼,他怎么敢再看兄长?
“怎么不敢看我了?”
兄长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齐雪止忍不住颤了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也喜欢殿下。”
齐雪止听着兄长这句肯定句,头愈发低垂了。
“殿下是是为兄见过最好的女子,其实你喜欢上她,我早就预料到了。”
齐雪止猛地抬起了眸子,眸光中的惊诧一览无余。
兄长只是轻笑,微微摇头:
“去年桃花树下,殿下起兴一舞,那时我便看到你眼中的惊艳与沉迷,后来殿下又精心教导你,与你日日相处,待你呵护异常,你怎会不产生眷恋情思呢?”
“年少慕艾,正是如此。”
但温和的语气急转而下,齐雪行肃穆了几分,看着这个已有冰雪之姿的俊秀弟弟,冷声道:“我可以去求公主把你也纳了,但你应该知道后果。”
兄弟共事一妻,他少年英才的名声会因此而蒙羞。
齐雪行太知道自己现在在官场上的处x境了。
若不是公主爱他,皇帝又珍爱他的姑姑,还有裴洛书也对他照应一二,他估计每日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现在也时常受到某些官员的阴阳怪气。
“我知道…”所以他才一直小心藏着自己的心意,不敢再让兄长和公主多为他烦忧。
“所以哥哥让公主就当不知道这些事情吧,等过了明年的春闱,我便自请去南边当个知县,这样也好断了我的心思。”
少年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以后的去处,可是当兄长的怎会忽略其中山高路远,这一别就是三年五载。
“雪止……”
齐雪行想说些什么,但到嘴的话又哽噎住了,放弃自己心爱之人的感觉他自己想想便痛彻心扉,可弟弟却一点也没让他为难,自己又怎能再说些什么呢?
第二年的春天,齐雪止没有意外地高中探花,比之兄长还要厉害一些,京中人多赞颂。
他一袭红衣跨马游街,明明应该数不尽的意气风发,但齐雪止却面无表情,似是中了探花的不是他。
京中女子早闻探花郎神仙之姿,早备了香草春帕,纷纷掷去。
多年以后,京城坊中还流传着那年探花郎游街的盛况。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琼林宴刚结束上齐雪止当场请求赴任边疆,这等志向自然获得了陆恒的赞赏,当下便下了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