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荷
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如?白质黑章的游蛇一般,盘踞在了墙面之内,一抹异色浮过了温廷安的眸心,她心道,这应当是通抵冶炼场的暗道了。温廷舜果真是没有推揣错,冶炼场果?真是藏匿在湖泊的底下,方才,她去湖畔,略略试了几番湖泊的水温,那水仍是温温凉凉的,这便是意味着,这冶炼场里,是昼夜不辍地在冶炼火械。
温廷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柄火折子,朝身?后寥寥探看了一番,那些劳役在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并未留意到她。
温廷安心中打定了主意,疾步钻入了甬道之中,朝着火折子浅吹了一口?热气,橘黄色的火光撬开了昏淡的一重昏暗,照亮了甬道的前路,温廷安没费多长的光景,便是朝着甬道的尽头,劲然行去,她行得快,沿着石阶一节一节地朝下去走?,但步履之中不失稳妥与谨慎。
她一直都有些提防,会在甬道之中遇着劳役,却不想,她行得格外?顺遂,几近无阻,行途之中并未遇着任何一人,待行至甬道的尽头处,再拐了一个转角,只见?暗色甬道之后,设有一围檀红色的折扇门,折扇门之上覆有一层极薄的薄罗丝绢,丝绢背后,透着一片赤金色的火光,火光明明灭灭,俨似时涨时伏的潮汐,此外?,在火光之中,还浮动着无数道黑色人影,人影在火光之中循回穿梭,温廷安尚未行近,便能清切地听到烧铁铸械的金属声,一声胜过一声,扑在了她的耳屏处。
温廷安敛声屏息,尝试性地推开了折扇门,此扇门背后,是一处近似于水榭般的凭高檐台,她立于檐台之中,举眸一望,便是能见?着檐台之下庸庸碌碌的劳役,赤着膀,露着膊,正在不辍地烧冶着火械,溶溶火光照亮了温廷安一侧的面容,她真正到冶炼场了。
空气里撞入了一股熏郁刺鼻的火尘味,是锻铁烧至沸烫时的气息,这种气味显然是有些呛人的,温廷安没在冶炼场里待过,一时有些不适应,还好此行,她捎了几些薄荷玉霜膏,此则温廷舜临走?之前嘱托给她的,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温廷安从薄荷膏里挤了一些翡翠色的膏液,匀抹在了鼻梁和太阳穴等处,静匀了一口?气,一阵辛凉的气息渐渐然蔓延而上,将?原有的火尘气息镇压了下去,那一股呛人的气息,亦是随之减淡了好几分,温廷安稍微感到适然了些许。
她静驻于檐台之上,继续朝前走?,少时,她便是见?着了冶炼场的全貌。
檐台之下,堆设有诸多冶炼鼎炉,以及一方专门用于锻打的铸台,她稍一凝了凝眸心,视线下撤,定睛望了去,只见?无数劳役穿梭其间,各司其职,打铁声、烧铁声不绝于耳,且外?,空气极是闷热燠郁,温廷安没立一会儿?,便是微觉鬓角处渗出了几些薄汗。她望见?那铸台之上,批量的菱云燧石,被烧铸成了一堆赤红的铁,赤铁复被锻造成了火械。
温廷安眉庭微蹙,薄唇抿成了一条极细的线,显然可见?,这些劳役是在铸造火械,如?此,那么火-药呢?
她好像寻索不到,这些劳役锻制火药的蛛丝马迹。
莫非,火药是同火械分开而铸?
火药的威力比火械要更为摄人震撼,若是分开而铸的话,未曾不没有这般可能。
温廷安正要朝檐台下方行去,倏然却觉身?后袭来了一道凌厉的掌风,裹藏着一团毛毵毵的弑气,杀了她一个出其不意,温廷安瞳眸骤然一滞,下意识朝一侧避让而去,待她立定之时,循着掌风的主人看了过去,仅一眼,她悉身?微滞,脊椎骨处冷不防渗出了一丝寒沁沁的凉意,这人不是旁的,正是早就从四夷馆离却的椿槿。
椿槿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廷安一眼,言笑晏晏,温然地眨了一下水眸,温声地道:“温大少爷,别来无恙。”
温廷安听罢,心神陡地怔然了一下,尔后,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本欲想装作一无所知,转念一想,却发现此举并不可取——椿槿都查清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纵然抵死?不认,但能寻觅出冶炼场的下落,光是此举,便是教人不免起了疑心。
更何况,椿槿竟是去而复返,想必她是故意为之的罢,故意在引蛇出洞,引得温廷安于此情此景被逮着了。
椿槿觉察到了她的身?份,那么便是意味着,媵王赵瓒之也发觉到了。
“所以说,故意拣中了我,并将?我引入了四夷馆,是媵王的计谋?”温廷安薄唇之上浮起了一丝哂然的笑意,心中惕意骤起,抬腕抚住了腰间的佩剑。
“你?以为你?昨日离开了采石场,潜伏入四夷馆,又同秋笙一块儿?,带着那几些暗探,复潜入了采石场避难,你?所做的中种种,真自以为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么?你?真当这酒场,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么?如?果?真是这般作想的话,你?真不可不谓是天真至极。”
椿槿道出此一番话时,正在朝着温廷安步步逼近,她气质称得是温柔如?水,但温廷安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能明显觉知到一阵咄咄的弑气,其冷飕飕得如?虿池之中的蛇蝎一般,时不时吞吐着蛇芯,那一重寒意,攀附于温廷安的肌肤之上,引得她蓦觉寒颤。
原来,昨日在她潜入酒场,同赵瓒之打照面之时,赵瓒之便是已然觉察到了她的身?份,但赵瓒之丝毫不显山露水,这就让温廷安下意识觉得他一无所觉。
没成想,赵瓒之早就留意着了其间端倪,只不过是对她的身?份秘而不宣罢了,只待合适的时机一道,再来了个请君入瓮,将?她一网打尽。
赵瓒之生性多疑,由此可见?一斑。
甫思?及此,温廷安的容色渐然凝沉了下来,攥着长剑的手,手背处隐凸起了一阵苍蓝的薄薄青筋,她觉得自己此番到底是有些马虎大意了,甚或说是轻敌也不为过,否则,按赵瓒之这般引蛇出洞之计策,搁在她是绝对能够看得出,且不会轻易中计的。
此番,确乎是她轻敌了。
不过,温廷安没有后退分毫,适时捣剑出鞘,剑罡泛着一抹凛冽的寒光,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冷冽的弧度,她架起了抵御之势。
虽说她轻功与剑术远远弗如?温廷舜,但御敌的话,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方才同椿槿过招之时,她隐微地试探了一番椿槿的身?手,她身?上的武学?造诣,其实?算不上高,温廷安若是要单独应付她的时候,应当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椿槿却是未同温廷安交手,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顿住了步履,瞥了她一眼,唇畔猝地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笑意森冷,衬得她整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变得煞是扭曲而狞谲,教观者一时不寒而栗。
温廷安总觉得,自己擅闯入冶炼场此一行止,以赵瓒之的脾性,一定会暗设重重陷阱等着她,但她目前尚还揣测不出他下一步设下了什么陷阱。
“想看火-药藏在何处,是么?”这时,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椿槿浅然一笑,淡声开口?,“且随同我来罢。”
椿槿说着,便是婉约细致地拗着细腰,迈着玲珑莲步,朝着檐台之下游了过去,整个人仪姿翩然。
温廷安心中留有浓重的惕冷之意,眸含着一重薄细的凝霜,未曾动步。
“怎的了?”椿槿沿着檐台之下的一节一节石梯,行入了冶炼场内,却是发觉温廷安未曾跟上来,蓦然回首,唇畔渐笑,回望了她一眼,道:“有胆儿?擅闯冶炼场,就没胆量跟着我走??”
她之所言,从延请变成了一种胁迫。
温廷安怎的会听不出?
温廷安半垂着眸心,忽然觉得,姑且跟随椿槿去一遭,倒也无妨。若是她此番畏葸不前,或是打退堂鼓,那么,此行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论如?何,温廷安都忘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要寻索埋藏火药的地方,尔后,将?这些火药尽可能给毁掉,否则,及至此些火药在地底下被引了燃去,地面之上所引发的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
既是如?此,此法激流勇进,不失为险中求稳之策。
遵循着『既来之则安之』之原则,温廷安拢回了思?绪,定了定神思?,见?椿槿仍在候着她的回复,温廷安的容色淡到了几乎毫无波澜起伏,对椿槿淡声道了一句:“去就去,何惧之有?”
冶炼火药之地,是居于整一座地下冶炼场的西北一角,此处,是一处另辟而就的巨大石屋,一车续一车的菱花燧石,由专门的劳役往内遥遥递送而去,温廷安行得近了些,旋即嗅着了一阵燧石燃着的气息,这一回真没错了,这一座石屋里,冶炼之物?恰是火-药。
因是石屋所处的位置,是极为隐秘的,此处除了那些运石与冶炼的劳役,便是没有旁的人了。
椿槿领着温廷安去了石屋里头,甫一入内,一阵呛鼻的燧石气息拂面而来,裹挟着几近于沸反盈天的热潮,温廷安的鬓角处浮起了一些虚汗,在这烫热之中,她又觉得有一种难能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遭侵袭而来,她凝眸细细地打量着四遭,并无甚么异况,不知为何,她蓦然感觉到有一丝浓烈的不安之感,自心中升腾了起来。
为何椿槿会毫无保留地,将?火-药的具体冶炼之地,展现给她看?
她究竟所图为何?
易言之,是赵瓒之所图为何?
还有,赵瓒之已然识破了她的身?份,那么,他是否也知道了秋笙的具体身?份?
他知晓秋笙是温廷舜么?
再者,赵瓒之知晓是他们捎走?了长贵,他们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细,那么,赵瓒之也会不会趁着她和温廷舜来东苑探查之时,派遣钟伯清与云督头等人,去搜掘采石场内的隧洞?
声东击西,逐一击破,这并非全无可能。
魏耷他们其实?身?上还负着伤,虽说是昨夜抹过了药膏,但伤势仍旧不轻。在一众少年当中,唯有魏耷与庞礼臣身?手好一些,应对钟伯清与云督头及一众兵丁的话,应当是不会落于下风的,性命亦属无虞,她较为忧心地是吕祖迁与杨淳,他们是身?手较弱,伤势亦是较重些,到时候应对攻袭的话,就怕没有足以抵御抗衡的力气。
这可该如?何是好?
温廷安的指腹处,悄然渗出了一丝冷汗,她用利落的剑身?直直指着椿槿,椿槿洞悉了温廷安脸上的神情,唇畔处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温廷安欲要转身?便走?,孰料,甫一转身?,她迎面撞上了一道黝深且沉鸷的邃眸,来人五官优越且峻沉穿着一席玄参色织金襕袍,首束一鼎白玉冠,脚蹬玄质革履,此人正是媵王赵瓒之。
赵瓒之不知来了多久,那一对邃眸噙着极淡的笑意,眸下眶的卧蚕幅度极深,他的笑称得上是倜傥潇洒亦不为过,但此刻,却有一种灭顶而来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地扑面而来,势若蛰伏久矣的豺狼虎豹,教温廷安蔚为不寒而栗。
温廷安眸瞳骤地一缩,想抬剑朝着赵瓒之横挡过去,赵瓒之不避不让,沉笃而泰然,玄袖轻扬,双指快然一抬,一举并住了她的剑刃,温廷安尚未回过神来,赵瓒之就迫前了半步,一手戳住了她身?上的定身?穴,这一会儿?,她悉身?僵讷如?木,丝毫动弹不得。
“只拿朱常懿那厢所教授的三脚猫功夫来应付我,你?的胆儿?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嗯?”赵瓒之低哑噙笑的话音,随着他的一步一步侵近,而咄咄逼来。
最后那一个『嗯』音,几近于气声,缭绕在温廷安的耳屏之外?,低哑倦懒的音声之中,透着一股极是危险的气息。
温廷安:“……”她被戳了定身?穴,连话也道不出。
赵瓒之俯近了修直的身?躯,视线与温廷安的双眸相?平行,娓娓而笑道:“打自昨夜伊始,我看你?一直都觉眼熟,总觉得,我们之前是不是一直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你?会很好奇,我是在何时发现了你?的身?份?不妨告诉你?,我是在四夷馆纵火半个时辰后知晓的。钟伯清率人遍寻四夷馆,却是没发现尸体,这就说明你?以及那位暗探还活着,温廷舜赶过去救你?以前,你?有一刻钟是困在了内馆之中,内馆火势并不凶猛,但烟尘最为浓郁,极是呛鼻,若你?不寻觅避灾之地,必定会昏厥,但你?能成功逃脱,那么,你?所藏匿的地方一定是能避灾的。”
“放眼内馆,唯一的避灾之地,有且只有那一面湖泊,这便是意味着你?在此面湖泊之中潜水长达一刻钟,你?的水性如?此好,而你?的骨相?又是极优越的,亦是我所熟稔的,如?此,我便只能想到一个人——”
赵瓒之没有道出剩下的话,拂袖伸腕,伸出了一截骨节匀亭的手,修直如?玉的指尖,幽幽地捻住了温廷安的下颔。
温廷安觳觫一滞,悉身?的血液在此一刻凝结住了,身?体绷直成一条拧紧的弓弦,连呼吸都凝噎住。
赵瓒之这是要做甚……
可是要……
她甚至都没得及思?索出应对之策,只见?赵瓒之捻紧了她下颔线的肌肤,略一抻腕上扬,伴随着『刺啦』一声,她面容之上的胶质面具,便是被一寸一寸撕揭了开去。
赵瓒之从温廷安的手掌里,温和地取过了她的火折子,剔透如?镜鉴的火光,完美地照亮了胶质面具背后之下,那一张婉约昳丽的容颜。
一缕青丝覆了下来,落垂在了肤白如?凝脂的面靥之上,眉庭之间攒有柔韧之英气,其下是镜湖一般的双眸,鼻锋如?峦,唇涡如?檀,五官清丽出尘,仪姿秾纤得衷,让人竟是有一眼惊鸿之感,归言之,这是一张少年英气的面容,蘸染了浓重的书生意气,其容色,细观之下,是丝毫不逊于秋笙的。
纵然椿槿知晓伪装成秦氏的人,乃是温家大少爷,但她今次一睹真容,整个人都是有些被惊艳到了的。
没料着,这温家的大少爷,其造相?竟会这般的好看,不论是面相?,还是骨相?,俱属上乘。教她颇觉憾然地是,这一副面容,竟是生在了一个男儿?郎身?上,若是生养在了女?儿?家身?上,那当还是极好的,不说有倾人国、倾人城之姿,但放眼在整一座洛阳之中,那当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这厢,温廷安的面具被揭了下来,她有一瞬的悸颤,但很快,她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赵瓒之笑望着她,修直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颔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着她下颔的轮廓,继续浅笑道:“你?和那些小毛孩,可都是阮渊陵派来的,对否?你?们的任务,是寻着我贪墨的证据,以及我勾结金人的证据,若是你?们能够搜集到了这些物?证,它们都能够成为赵珩之扳倒我的一柄利器,及至奏请圣裁,让恩祐帝知晓我之所行和筹谋,官家必会褫夺我的皇子之位,到了那个时候,在这一场夺嫡之争里,我将?毫无翻身?之地。这大邺的储君之位,当会是毫无悬念的了。”
赵瓒之之所言,皆在于理?,温廷安没什么可辩驳的地方,她点了点螓首,示意他说得皆对。
“但阮渊陵,到底是棋差一招了。”赵瓒之挺阔的狭眸,轻轻勾了一勾,莞尔道,“今番我和完颜宗武只消和谈成功,将?那元祐三州的疆土谈了下来,阮渊陵所筹谋的这一切,你?不妨试想一下,这还能行的通么?”
赵瓒之所这番话,显然放缓了语速,放柔了语调,听在温廷安的耳畔,竟是有一种循循善诱之感,但他话中的内容,却俨似锋锐的匕剑,一举捅在了她的心口?之上。
收复元祐十六州,一直是先帝熙宁帝的夙愿,苏清秋大将?军收复未遂,历来诸多的龙虎将?,无一不是吃了败仗,这些败北的战事,给予了后人一桩惨训,以当前大邺的兵力,要从金人手中收复回元祐十六州,无异于是在虎口?之中抢食——能收复回来的可能,等同于微乎其微。
假若有朝一日,赵瓒之能收复回元祐三州,亦即是十六州之中的三州,那也便是积累了大功一件,赵瓒之能将?他贪墨、勾结敌寇的所有罪咎一并推翻,他可以说,他犯下这些罪咎,不过是做戏给金人看罢了,贪墨、勾结敌寇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不择手段——从金人手中夺取元祐城的疆土,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温廷安唇角抿起了一丝哂然:“殿下真以为自己能同那位三王爷,谈成此一桩谈判么?依我看,未必罢。”
赵瓒之面容之上笑意不淡,锐利的眸底添了几分兴味,他『噢』了一声,“你?这是何意?”
温廷安故作道:“你?毁掉了三王爷的第一个筹码,难道不曾想过,他还筹谋了第二个筹码,并且,他第二个筹码,是最为致命的。”
话及此,温廷安故作懊憾地道:“我此番前来,本想提醒殿下,但殿下似乎颇有成算,且有运筹帷幄之能,那只能是我多虑了罢。”
第90章
温廷安此一席话, 颇是耐人寻味,赵瓒之听罢,峻容之上的?笑意问道:“你这是何意?”
到了这个时候, 温廷安莞尔一笑, 不再言语了。
摆明儿是要抖包袱。
赵瓒之是没有耐心同温廷安周旋的?, 骤地拂开了袖袍,戛然?伸出了臂腕,一截修直玉润的?手,重重捻住了温廷安的下颔, 力道由轻变得极沉,温廷安下颔是细嫩嫩肉的?,压根儿禁不住掐的?, 一遭掐捏, 白腻如雪的?肌肤,很快就蘸染了一片绯红之色, 此番情状,看?在?了男人的?眸底, 不知为何,便是有了一种堪比暴戾的快感。
赵瓒之下手极狠,丝毫不动怜香惜玉,温廷安殊觉自己下颚的?骨头都快被他碾碎了, 偏生她又被赵瓒之点了定身穴, 悉身俱是动弹不得,要不是这般,她早就抬剑劈削而去了, 何至于身陷这等轻侮之中。
但她好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依照目下的?光景, 她对于赵瓒之而言,还算是有一丝利用价值在?的?,赵瓒之在?短时间内,并不会?贸然?杀她。
温廷安故作一番踯躅之色,欲言又止之后?,适才佯露一抹惶恐之色,松了口道:“……七殿下恕罪,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赵瓒之阴翳密布的?脸色,此时稍霁,唇畔浮起了一丝轻哂之色,“说。”
他没有松开钳扼在?温廷安下颔处的?手,力道仍旧极沉,迫得温廷安下颚骨庶几要撕裂开了去,她不得不服个软,姑且先?抖个机灵,道:“殿下不该先?松开我么?您捏着我下颔,让我如何把事儿跟殿下交代?”
“你目下不正仍好好的?说着话么?”赵瓒之锋锐的?眸,幽黯如深潭,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注视着某种?孱弱软绵的?小动物,只要他用劲一掐,她便是能一命呜呼,冥冥之中,此更是助长了他对温廷安的?兴致,赵瓒之俯近而去,语气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怎么,你是感到了疼么?”
赵瓒之轩昂峻挺,行伍出身,道出这番话时,周身泛散着一阵煞是凌冽的?气场,他身上的?锦服绣有一只赑屃,形态狞戾狂狷,在?火光的?照彻之下,晕染出了一阵熠熠的?暗芒,教人一时不敢抬目,更不敢与之相视。
时有凛瑟的?潮风,习习拂来,将炽热的?铁味燥气,撩刮在?了温廷安的?身上。
温廷安听罢,骤然?觉得,眼前这一个衣冠俨然?的?男人,竟是有些可怖,她不打算在?这般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上,同他周旋,遂是直奔主题道:“殿下可知晓,您纵火烧了整一座四夷馆,意欲烧死那位大?金暗探,如此,你便是认为自己算无?遗策了么?只遗憾,您所不知道地是,完颜宗武其实还留有一手,并且这一手,是极为致命的?,这也是我今儿来不得不来探查此地的?真实缘由。”
赵瓒之清楚温廷安不是危言耸听,他挑了挑剑眉,侧眸对椿槿道:“你先?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