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敬。
但王浮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如果换作是她,早就退婚拉黑一条龙服务了。
“苏哥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说不定程家哥哥只是去喝喝酒,看看美人呢?”
从年龄上看,应该没什么别的可能,但是逛青楼这事还是挺膈应人的。
苏轼忿忿不平“斜月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爹爹和阿娘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家的孩子踏足烟花之地半步。阿姐那么温柔,到时候嫁给了表兄,不定会受什么欺负呢?”
其实王浮知道,苏轼没觉得本时代特色的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他失望的是,程之才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尊重两家的婚约。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不敢多说话的。每每面对这个世界的那些与她三观不同的人时,王浮都会在心中默念四字真经
求同存异,求同存异……
“婚姻事,说不清楚的。”从现代人的角度来说这种油腻渣男,离啊!不离留着过年揩油炸小人吗?
但她谨记赵氏教诲,凡是跟世俗格格不入的思想,绝不能轻易显露于人前,于是她保持着写字的姿态,微微一颌首,摆弄出一副拈花照水的温柔姿态。
苏轼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心里想着十娘今日怎么了?略一寻思,又问她“如果是十娘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遇到这种事的。”王浮心想我还不打算嫁人呢。她抬头一看,苏轼用一副诡异的表情看着她,满脸不信。
见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她只得咧开嘴促狭一笑“我要是遇上这种夫君,保管打得他找不着东南西北!”
“……”
苏轼松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十娘啊!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明日写信同阿娘说一下。十娘,今日天气颇好,咱们出去打秋千吧?”
“学霸”轼向“学渣”浮提出邀约。
王浮心里默默白了他一眼出去玩,快乐都是你的,连夜赶作业的痛苦都是我的!
得到大文豪的信任与特别“宠爱”,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然而与苏轼相处,除了偶尔被他埋汰之外,还是挺不错的,现在的苏轼还是一个倍受生活“宠爱”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形成了他高傲但不自大的性格。
二月初苏辙过生日,苏轼自己去淘了块极好的砚台,还给他写了生辰贺表和两首肉麻的小诗。
王浮撑着脑袋趴在案上,看他烧火封,包礼物,感觉受到了来自苏氏兄弟“秀恩爱”的会心一击。
苏轼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见她两眼放光,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觉得好奇,便问她“说来上次我过生日,你怎么不记得写信祝贺?这一次同叔过生日,你打算如何补偿?”
王浮一脸尴尬,这就开始翻旧账了?但一想到自己的生日在四月,到时候苏轼要是不记得,她也给他扣一顶帽子下来。于是心下稍安,面对指责毫不愧疚。
她扫了一眼桌面,拿起苏轼练字的宣纸,三下两下就折出了两只千纸鹤,理直气壮地同苏轼说“仙鹤长生,又吉祥如意,你俩一人一只,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了!”
苏轼看了看软塌塌的千纸鹤,嘴角微微扯动,不过半晌之后,还是轻轻拈起了桌上的纸鹤,找了个木盒子收起来,对王浮说“十娘所赠之物,须得珍藏,只是这东西看起来实在不像仙鹤,倒像只癞蛤、蟆。”
王浮强词夺理“我方才折好的时候不是挺像的吗?仙鹤不仙鹤的都在人们心中所想,我若想,说它是只凤凰也使得。”
苏轼挑眉“
照十娘的意思,我现在说你已经吃了饭,稍后你可以不吃饭吗?”
“那可不行!表嫂说好了要请我吃‘凤穿牡丹’,我可等着见识见识这道奇菜呢!”
苏轼刚喝下去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王浮眼尖,发现他用的帕子是自己的处女作——那只被虫蛀过的大红桃!
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踩到泥地里了,还得被人拉出来碾一回。然而还有更打击人的事等着她。
“你可知,‘凤穿牡丹’是什么菜?”
王浮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出于对文同夫妇的信任,她觉得对方应该没有必要捉弄她一个小姑娘。
“虽然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肯定很好吃。”
“‘凤穿牡丹’其实就是炸黄花和炸桃花,裹了蛋液和面粉,外酥里嫩,出锅时撒上胡麻糖,若是讲究些,配上胡辣汤,啊,那滋味属实不错……不过十娘是此中高手,怎么会没听说过呢?对了,这菜好像是表兄自己想出来的,写在了他的笔记里,还没来得及做出来吃。”
听苏轼这么绘声绘色地描述凤穿牡丹,王浮都有些饿了,这文同夫妇还真是有情趣,连这种菜品都能想得出来。
“十娘,你还是别去吃了吧。”苏轼突然想起什么,“上次表兄与我在院中烤笋,不小心烤了棵老笋,又苦又干,这一次他们恐怕是想让你试吃呢。”
王浮无话可说,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黄花菜吃起来要格外小心,据说没熟的吃了要中毒的,呃,小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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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最后在苏轼的掩护下, 王浮成功逃脱了文同夫妇的“魔爪”, 躲过一劫, 虽然她很敬重文同夫妇, 但事关口舌和小命,她还是溜之大吉得好。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苏轼会给苏辙送生日礼物, 毕竟大家都是朋友, 苏辙一个人在眉山, 恐怕也孤单得很。
事实上苏辙是真的很想念苏轼。
这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长期分开过,苏辙写下的第一个字, 是苏轼教的,对于长兄苏景先的记忆已经渐渐淡了, 毕竟他去世得早,
剩下的童年记忆,大多都和苏轼有关。
和他的兄长一样,苏辙也爱写日记,这一年春天的日记里,他写满了对苏轼的想念。
所以收到苏轼和王浮的生辰贺礼时,苏辙高兴得蹦了起来, 兄长一如既往的没创意,只有两首诗还算有些意思,倒是王浮的礼物, 让他眼前一亮。
王浮送了他一堆小玩具,像七巧板、魔方倒是不值一提,
毕竟他们原先也有类似的玩具,最引人注意的是模型和拼图。苏辙得到的,就是举世无双,唯一一份的定制版益州城城内大街小巷的立体规划图,他还可以用木头亲手搭建出一个微缩的益州府,在其中徜徉,有如身临其境。
在回信里,苏辙着重向他二哥炫耀了这个新玩具,搞得苏轼几天都不肯理王浮,非要她也送自己一份。
王浮我的天哪,谁能想到,苏轼还是个醋坛子呢?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让底下的工匠加班加点给他做了。王浮深深觉得,自己是养了个祖宗。
这一日,王浮放假,在书籍铺里忙活着。她在书架旁辟了一处货架,把新造的那几样小玩具——积木、七巧板、魔方之类的益智类玩具,短小的连环画本等,放在一处摆着卖。她们家的玩具做得精巧新奇,在益州府又掀起了一阵新的风潮,虽然价钱也不贵,但平民百姓若是想买,还是要仔细考虑一番的。不过,几天之后,质量稍次的仿制品就出现在了街头巷尾大小货郎的担子里。
忽然听见门外一阵躁动,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蓝衣帛带的少年,身后拉着几匹马和马车,堆满了货物。
他们在赵家书籍铺门口落定,把马都系在门前廊柱上,穿着粗褐短打的下人候在店外,只有那个蓝衣少年独自走进来。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店里的装潢和架上的书籍,顺手拿起门前篮子里的《和乐小报》,眼睛一亮,当即翻阅起来,等他看完了,才对着柜台结账的小学徒问“你们家掌柜的何在?”
掌柜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他指着《和乐小报》上纪远的那一篇文章说“这位作者纪远,他的住址可否告知与我?”
王浮不禁暗暗点头,这人也是有识之士,一眼就能看得出纪远的才学,但出于行业道德,他们是不可能透露纪远的住址的。
“纪先生的住址不能透露,那你家主人的呢?沈某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和乐小报》的制作者,请掌柜的成全。”
王浮放下手里的事,走过去向那位沈小官人行礼“小官人既是知音,不如到舍下休息片刻,待我唤人去叫爹爹回来。”
少年向她还礼“在下杭州钱塘人士沈括,家父沈周,随父游学至此,特来求见《和乐小报》主人。”
王浮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沈括她是知道的,主要是知道他写了《梦溪笔谈》,这本书记载了他在天文、物理、化学、数学、地理、医学生物学和军事上的理论和研究成果,获得了后世的极高评价。
此时的沈括才十五六岁左右,年轻青涩,充满了探索世界的热忱之心,因此一看到与众不同的《和乐小报
》,他就决定一定要到四川来看看,亲自和这位远见卓识的《和乐小报》主人详谈。
沈括出身官宦人家,父亲做过好几个地方的知县,此次沈周正是要到四川简州做官。沈括的母亲许氏是一个有文化教养的官家女子,她的父亲许仲容曾经任太子洗马,哥哥许洞是进士,沈括从小也是由母亲教导,早早就读完了家中的藏书。他从小就跟随四处做官的父亲走南闯北,到过泉州、润州、江宁、开封等地,小小年纪,已经见识斐然。
王浮点了点头,对他说“我是赵家书籍铺主人的小女儿,排行第十。家父名讳王方,青神人士,如今在府学教授算学,沈小官人远道而来,恐怕还没有落脚的地方,若不介意,今日就在我家用饭歇息吧。”
沈括虽然对她在这书籍铺里随意来往,吩咐手下做事感到很新奇,但他也知道,蜀地女子因擅长养蚕织锦,在家中的地位远比外地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王浮称呼他“沈兄”,跟着王浮就去了王家。
沈括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父亲已经到了简州,他就独自带着手下的人来了益州。他手下这群人,都是印刷业出色的工匠,此次带来,是为了活字印刷。
“前不久,我在鄂州看到《和乐小报》,发现其中有参差不齐的印迹,经过观察,发现以往使用的雕版印刷并没有这样的情况,于是猜测你们赵家书籍铺用了新的印刷方式。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叫毕升的工匠正在把木板锯成小块,在每一个木块上雕字,最后拼合起来,背部涂胶,放置于铁盘之上,加热之后木块就组合成了一块整齐的木板,印出来的字迹与你们《和乐小报》的印迹十分相像,于是恍然大悟。但近来再看你们的小报,发现印迹渐淡,想来你们在此方面已有改进,我感到十分好奇,因此前来求教。”
“你说外面那位工匠叫做‘毕升’?”王浮指着院中端着碗牛饮一般“咕咚咕咚”喝着水的大个子,不敢置信——他竟然是四大发明之一印刷术的改进者毕升?
王浮说完,突然有点心虚,难不成她抢了人家的发明成果?她只知道毕升改进了印刷术,却不知道毕升竟然和苏轼是同时代的人。
“怎么,十娘知道他?”
“不不不,只是觉得好奇,能想出这样好的改进办法,在某些方面一定异于常人吧。”
“的确,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匠人,善于思考,懂得总结日常经验化为己用,于印刷一道颇有心得。此次带他来,也是应他所求,他想拜想出这个改进方法的人为师,愿意不要工钱,为你们赵家书籍铺做工十年。”
“可是,具体印刷办法,我们已经刊登出去了啊。”王方不解。
“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敬佩您的为人,愿意放弃这么大的好处,也要造福百姓,让更多人看得起书,光凭这一点,您就足以让他终生追随了!”
沈括接着说起毕升小时候的事,他曾经也在村中私塾学过两年,那是教书的老先生心善,知道他们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根本付不起束脩。兄弟几人出门都要轮流,因为没有多余的衣服,其他孩子只能光着腚在稻草做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作为大哥的毕升,每天都在田野间逡巡到天黑,才能找到一些野菜和田鸡、田鼠,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充饥。等他长大一点了,可以到镇上做工,不识字的工人一天扛包挑担累个半死,只能拿到十文钱不到,还不够自己糊口,识字的工人就不一样了,可以做轻松的活儿,还能拿更多的钱。
毕升对于知识是那样虔诚地敬畏着,所以他选择做一个印刷工匠,并且终生都在为改进印刷术而不懈奋斗着。
为了这个理想,他抛弃已经拥有的一切,跟着沈括来到四川求教。
王浮再看门外那个靠在廊柱上轻轻打着呼噜的年轻人,从他的疲惫的面容上,看到了这个时代,最为宝贵的东西。
毕升留下来了,第二天就很积极地到赵家书籍铺后院上工,跟着原来的大师傅学习活字印刷,共同研究更好的改进方法。他悟性很高,本身就在活字印刷方面有经验,给王家的研发团队注入了新的活力,很快就受到了王家工人的认可,打成了一片。
令王浮没有想到的是,沈括竟然也选择留下来。昨天吃完饭,他就和王方去书房谈话,自然看到了满架的书,进而又观察到王方书房里挂着的三角尺、直尺一类的数学工具,便笃定王方在算学上有很深的造诣,当即就要拜师。
王方也没理由拒绝他,就收下了他这个徒弟,顺便跟他说了纪远的事。沈括就是被纪远的文章吸引来的,自然欣喜若狂,当场就要拜师。这下好了,三个痴人凑在了一处,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人都得为觅得知音而癫狂。
沈括写信给他父亲沈周,告知此事,沈周认为自己能教给儿子的已经都教了,让他跟着王方好好学。正值春耕时节,沈周作为县令,需要劝课农桑,等他有时间了,会来府城看沈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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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转眼间就到了光华楼赴宴的日子, 杨华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商会组建成功, 几乎整个益州城的大商人都被他请到了光华楼,
他甚至还请了知府大人和梁通判来坐镇。
知府和通判出现在同一场合, 这可真是奇景了。众所周知,大宋重文抑武, 通判是由皇帝任命的, 负有监察州府长官的责任,
凡是州府的文件,知州或知府都必须和通判联合签署才能生效,任何一方单独签署都不能生效。很多时候, 通判和知州都是处在对立面,他们负责的事情不同,
就连办公的地点都不一样,
但是由于官职设置,通判天生就是知府的“敌人”,梁通判虽然吃斋念佛,可他在官场上可不是吃素的,一直就和周知府面和心不和。杨华竟然能把这两人凑到一起,本事可真不小。
王浮扮作跑腿的小厮, 跟在王方身边去了,她还觉得有点不开心呢,王瑾那厮一身骚包至极的装扮, 竟然能光明正大地跟着王方坐在贵宾席。
杨华站在台子中央,正在慷慨激昂地描绘他心目中的商业王国,
大多数都是王浮那天说过的话,被他用自己的语言和想法加工过后,变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但这并不妨碍很多人的情绪被他挑动起来,在台下跟着他高声喊口号,不过不理智的终归是少数家业比较小的,那些大商人就没怎么动,准备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