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之东坡妻 第57章

作者:奚月宴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回到眉山熟悉的家里,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等他走到书房,却看见苏辙坐在院子里发呆。

  “子由,你怎么坐在这?”

  苏辙的头微微一动,却没有转过来,仍然对着池塘,苏轼觉得好笑,这个弟弟一向比他老成持重,有时候,他都不会觉得苏辙是他弟弟,反而像个大哥一般。这时候见他耍小脾气不应人,真觉得不可思议。

  “咕咚”一声,一颗石子掉进了池塘,惊得红鲤鱼们四散奔逃。

  “怎么如今都要成婚了,还跟我耍小脾气?”苏轼坐到他身边,往日兄弟俩常常坐在此处读书,多时未归,竟然发现小小的石板坐不下两个高大的男人了。

  “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想的什么事我还不清楚吗?不是怪我出门救灾不带你一起,就是为婚事而烦恼。”苏轼用手肘顶了他腰窝一下,“过去点。”

  “不是。”

  “你跟我嘴硬有什么用?我可是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

第119章

  很多人结婚之前都会有焦虑症, 连性格沉稳的苏辙都没能幸免。对于要娶谁为妻, 他原先是不在意的, 但看到苏轼努力争取了十娘为妻,婚后又琴瑟和鸣, 过得惬意无比, 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一味听从父母安排, 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史六娘他小时候见过几次,瘦瘦小小的, 躲在她的继母身后, 只在有人叫到她的时候才说几句话,声音也是怯生生的, 仿佛惧怕着什么人似的。定亲之后,程氏安排他们见过一次面,当时苏轼和王弗已经出了门, 所以不知道。

  那时春寒料峭, 程氏约了史家母女去清水寺上香,由他护送。程氏和史家叔母进殿烧香去了, 留下他和史六娘在殿外等候。史六娘一袭素淡的浅粉衣裙,披着暗红色的披风, 戴着兜帽, 身材瘦长苗条。她眉如远山,清淡得仿佛没有,一双眼睛也是浅褐色的, 看着院中的石像,神色渺远,不知思绪落在了何处。肤色白皙,宛若透明的白瓷,鼻子和嘴唇都十分小巧,配着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格外和谐。

  她无疑是一位美人。

  苏辙鼓起勇气,问她:“冷吗?”

  史六娘一惊,仿佛才回过神来,退后两步,向他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沙哑:“谢过小官人,奴家不冷。”

  “奴家”?何等疏离的自称,看来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人,苏辙多少猜得到一些内情——失去了亲生母亲的女孩子,终归比有亲母呵护的女孩子心思纤细敏感些。她的亲生母亲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随后一年不到,史家叔父就娶了现在的妻子,这位叔母一进门就怀了孕,随后更是接连生下了三个儿子,而史六娘的母亲,只生了四个女儿,一直被婆母嫌弃,听说六娘出生的时候,被传克死了母亲,她的祖母就连乳母都不肯给她请,一直由好心的下人用羊乳、米糊养大,到了继母进门,发现她衣食无继,才有所改善。

  她的几个姐姐年纪比她大得多,都出嫁了,所以她是由继母带大的,其实她的继母比她大姐的年纪还要小。她继母生了三个男孩,于是对她这个唯一在室的女儿视若珍宝,悉心教导,可到底不是亲生母亲,家中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外人的风言风语,或许都对她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她不怎么爱说话,待人也礼貌疏离。

  “六娘,我能这么叫你吗?”苏辙也心疼这个命苦的女孩,想到她将来要做自己的妻子,于是不折不挠,想要多了解她一点。

  “请便。”

  “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女红,看账。”

  “读书吗?”

  史六娘忽然僵直了身子,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但思索片刻之后,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是出于和苏辙同样的想法,毕竟面前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想要多了解自己也很正常,于是小声说:“看些小报和话本。”

  “她是个机警聪明的女子。”苏辙暗暗在心中下了论断,对史六娘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我家嫂嫂的陪嫁就是上万本藏书,你若是喜欢读书,同她一定聊得来。她也是个爱读书的,懂得许多旁人不懂的东西,任何人接触了她,没有不佩服她的,你可以跟她学到很多东西。”

  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苏辙完全是个感情上的愣头青,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如此盛情夸赞另一个女子,纵使那是他的嫂子,也显得很不知分寸。

  史六娘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低声答道:“那再好不过了。”

  她一句话截断了未尽的所有话题,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苏辙也不知能再说些什么,只好搓着手,在一边踱着步子,等他娘出来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僵局。

  史

  六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了咬嘴唇,摸着筒袖中暖和的手炉,几番思索后,终是把手炉拿了出来,喊他:“你把这个拿去用吧。”

  苏辙连连摆手:“我不冷,不冷,你用吧!看你身体单薄,恐怕十分惧寒。”

  史六娘拿着手炉走近他,把手炉塞到他手里,一言不发,往他身后的大殿去了。苏辙拿着手炉,多少感受到了史六娘的情绪不佳,至于为什么不好,他那榆木脑子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如今他纠结的,正是这桩不久前发生的旧事。

  和王弗成亲之后,苏轼才知道,即使心上人再聪明懂事,在男女之事上,都是要靠哄的,譬如这种初识时候,就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对她上了心,提及别的女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血泪教训啊!

  当苏轼对此侃侃而谈时,苏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你当我如你一般后知后觉?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我还特意写信解释过——”

  “……”苏轼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这种事你还敢解释?最好的办法,应该是避而不谈。你倒是说说,怎么解释的?”

  “我就实话实说了……她还挺开心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挺开心’的?”

  苏辙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苏轼,那是一张《和乐小报》的剪报,内容是苏辙三年前登的一篇文章,很有文采,连苏洵都十分满意。

  “她给了我这个。”

  苏轼沉默了,怎么感觉苏辙的感情路比他顺得多呢?感觉哪里有点不爽……

  “那你愁什么?”

  “我并没有为此事发愁,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苏辙与史六娘定亲后,学了苏轼,也经常送一些小玩意儿给她,六娘投桃报李,每一次都会还他一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苏辙舍不得吃,攒了一大盒子。因为总觉得六娘郁郁寡欢,他还和史家附近的人打听过六娘在家的生活。

  六娘生母去世,仰赖继母照料着长大,她有三个异母弟弟,最大的才十三岁,但都没什么才能,几个姐姐嫁的人家也都很平凡,而她的祖母又一直想着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史家门庭光耀,便总想把她嫁给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孙,因为她觉得那个侄孙将来必有一番大的作为。但那人花天酒地,只有一张巧嘴,擅长哄骗老人,其实一事无成,只因为看到六娘貌美,起了龌龊心思,想把她骗到手罢了。

  她生性纤弱,又从小受到祖母欺压,不敢反抗,继母因为家世不好,也和她一样,受到祖母的刁难,母女俩的生活其实一直不太好,她爹爹又是不问家事的,从来不知道护着妻子儿女,是个愚孝之人。

  至于和苏辙的婚事,乃是她继母听了族中一位长辈的劝告,言道史家有这么一个亲戚,家中幼子读书很好,家风也严谨,更重要的是,曾受过史家极大的恩惠,若是提起婚事,以苏洵那样有恩必报的脾性,必会答应。继母觉得不能耽误了她的婚事,于是求着她父亲,觍着脸面来苏家谈婚事,没想到苏洵真的答应了。

  六娘知道自己的未来夫婿就是在《和乐小报》上登过文章的苏辙,欣喜之余,也有些担忧,她们史家的家境并不算好,自己本身的条件也不出色,所以一直担心自己配不上苏辙。

  当日苏辙那句话,更戳中了她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她听说苏家的长媳陪嫁上万本藏书,还带了大批的产业和奴仆,更听说这位未来的嫂嫂相貌出众,天资聪颖,极受苏家人的喜爱,相比之下,她仿佛就是个笑话。

  这也不是六娘小肚鸡肠,妯娌之间,常常会被拿来比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这样的闲言碎语,两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男人肯定

  理解不了,这才是苏辙烦恼的地方。

  “你觉得十娘会欺负你娘子?”苏轼的手已经摆在半空中了,作势要揍苏辙,“十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外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她若是会和那史六娘争风吃醋,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王弗对苏辙也是很好的,几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品性,“我就是怕六娘想不开,自己暗中比较……”

  “你对史六娘就那么没有信心吗?她若真是个好的,当知我们不会因为她与十娘的出身、嫁妆多少不同而薄待她,她若自己看不开,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安全感’?什么‘安全感’?”身后传来王弗的疑问声,苏轼这是跟着她处多了,满口超前词汇,以后再在他面前说话,可得多注意一点了。

  “没什么,闲聊几句。”两兄弟对视一眼,都咳嗽起来,自觉地闭了嘴。

  “还坐在这么凉的石板上,生怕不得风湿是不是?”王弗习惯性唠叨几句,“吃饭了,阿娘叫你们呢!”

  苏辙临走之前,多看了王弗几眼,王弗眼观鼻鼻观心,早已明白了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程氏方才已经提点过她了,她这位未来的弟妹,恐怕是个心思纤细的,让她平日里多照顾照顾史六娘的情绪。

第120章

  筹办婚礼是件大事, 好在王弗经验丰富, 能帮程氏上下打点, 减轻了她很大的负担。在程氏那里,两个孩子是没有长幼之分的, 她想做到一视同仁, 于是诸项礼节都是比照着苏轼的婚礼来的。

  程氏得了王弗的帮助,对她的印象又有所改观, 去年年底,苏轼定要跟着王弗去外地赈灾, 她心中虽然担忧, 但也不好阻拦,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今次苏轼回家, 毫发无损,她也松了口气。现在她对王弗的态度,大概就是:不太认同但也不讨厌, 谨守着普通婆媳的本分, 倒是王弗,对她很亲热, 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她早在不知不觉间接纳了王弗,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六月, 苏辙和史六娘成亲, 王弗在婚礼上才第一次见到史六娘,这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但脸上敷了太多粉和胭脂, 倒也看不出真正的面貌,只看见扇面下那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波纹。

  她哭过了?

  不同于她自己开开心心地出嫁,整个婚礼从头到尾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心思细腻的史六娘,必然会如同千千万万的新娘子一般,泪别家人,至于那个家里,到底有多少人值得留恋,就是她的事了。

  王弗坐在席间,默默观察着这个未来的弟媳,而史六娘看似眼神未动,实则也在暗中观察着她。

  这个未来嫂嫂,果然如同外人传说的一般,相貌出众,灵气逼人,但她不像那些空有美貌的女人,她的钟灵毓秀,更多体现在本人的气质上。不论何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都会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勃然生机,她笑着,仿佛就是百花开放,她行动,仿佛就是春风拂面,她就算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也让人忽视不了,好似夏夜的优昙花,静静绽放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王弗觉察到新娘正在看她,于是粲然一笑,对方似乎被她灿烂的笑容惊吓到了,微微低头,不敢再看。

  “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啊!”王弗嘟囔着,苏轼坐在她身边,把她的所有动作收之眼底,无奈地笑笑,私底下捏了她的小手一把。

  “别淘气,吓着弟妹了,到时候子由可得找你算账。”

  “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母夜叉,你看我笑得多温柔啊!”王弗回头,又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毕竟初来乍到——”苏轼看她对着自己咧嘴笑,一时晃了神,随即伸出手,又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亲昵至极。

  “怎么动手动脚的呀?!”王弗把他的手拍落,哼唧两声,底下苏轼牵着她的那只手却攥得更紧了。

  史六娘虽不敢再看王弗,眼角余光却是注意到了这一幕,顿时有些羡慕,再看主位上的苏洵夫妻,和和气气的,看向彼此的目光中也含着脉脉温情,原来这一家的夫妻都是十分恩爱的,那么……

  她看向身边的苏辙,苏辙生得高大,因为年轻,脸上似乎还有些稚气,但看面相是十分沉稳的人。今日从早到晚,他都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有些憨傻,但史六娘却觉得,能写出那样惊艳文章的人,不论在思想深度上,还是在人生阅历上,都应该是远超同龄人的,他笑,说明他心里开心,也说明,他对这桩婚事并无怨言,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的。

  真好啊!

  史六娘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她这一笑,终于是驱散了心中的阴霾,发自内心地快活起来了。

  “阿娘,谢谢您。”对于极力帮她争取到了这门婚事的继母,史六娘心中的感激之情满溢而出,幼时对自己的处境无知无觉,就算衣食起居的条件不好,她也没什么怨言,因为继母已经尽力为她安排了,那不是她的错,也不是继

  母的错。这一次,她们俩终于联手抗争成功了,她逃脱了史家的牢笼,接下来,她要努力打理自己的生活,方不辜负母亲的深情厚意,如果有机会,她还要把母亲也拉出来,把弟弟们培养成才,不求大富大贵,好歹能够保证母亲颐养天年。

  苏辙牵着新婚妻子的手,入了洞房,苏轼作为过来人,也没有去凑那个热闹,而是牵着王弗的手,和她一起回房去了。

  “外头这么热闹,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早睡觉啊?”王弗竟然还有些不满,跟着他走的步子迈得极细碎,不时地还往身后看。

  “咳咳……回房又不是一定要睡觉。”苏轼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一片红晕。

  “那你自己去看书吧,我还想多看看呢!”古代的婚俗非常有趣,不论经历多少次,她都会觉得兴致盎然。

  “你都参加过不少婚礼了,子由的婚事也是你安排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去看闹洞房!”王瑾成亲时,她还是未嫁之身,年纪又小,赵氏当然不会让她参与这样的活动,好不容易如今已为人妇,可以看闹洞房了,苏轼却把她拉走了,怎能让她不生气?

  “咳……”苏轼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厉害了,王弗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奇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来,我给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口干舌燥,闹洞房这种事,又乱又无趣,况且子由那般持重的人,怎么会任由大家胡闹?你还是跟我回房睡觉吧。”

  王弗狐疑地看着他的神色,踮起脚尖凑近他,看到他耳根子一片通红,便知道他心里打了什么小九九,嗤笑一声道:“苏子瞻,你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明白么?喝了几碗黄汤,就胆大包天的起这种心思,说好了三日一次,时候未到,我可不陪你。”

  每到她喊苏轼“苏子瞻”的时候,就是较真儿了,在其他地方,还能跟她讲道理,慢慢磨她,她一心软就答应了,唯独此事,她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日子记得清清楚楚,从不肯跟他胡来的。

  “怎么会呢?”苏轼满脸堆笑,轻轻摇晃着她的手,似乎在撒娇,但一个七尺男儿,对着矮他一头的妻子撒娇,这画面着实有些令人忍俊不禁,“我就是忽然来了灵感,有一首新曲要弹给你听。”

  “我听不懂。”

  “没关系,没关系,和娘子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好的。”

  “我还是更想去看闹洞房,你改日再给我弹吧。”王弗正想把他的手挣脱了,干脆不和他磨叽,自己跑了算了,没想到苏轼力气极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反而突然袭击,双手把她抱起来,一溜烟跑回了他们的卧房。

  沿途回廊张灯结彩,好在后院此时无人,便没人看到行为如此放肆的苏轼,若是让人看见了,恐怕要笑掉了大牙。

  最终苏轼还是没能得逞,只能把她圈在怀里学弹琴,王弗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恨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