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之东坡妻 第64章

作者:奚月宴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随后休养了两个多月,苏轼和苏辙把试题和自己的答案都默写下来,苏洵对他们的答卷进行了分析。前两场诗赋和论,苏轼答题有些敷衍,不如个性稳重的苏辙,答得工整严密,苏洵觉得可能他的成绩不算好。后两场策和帖经,都是苏轼最擅长的,尤其他记忆力好,又常常抄书,默写,对各种经书典籍倒背如流,还有年龄的优势,苏辙自然比不上他。总而言之,他们俩的答卷都是上乘,并没有什么大的错处,这次考试的成绩,只会高不会低。

  王弗又嗅到了学大家,让他们对试题进行分析,搞了答题总结和推荐书单,等考试成绩一出,她就把这套“参考答案”发出去,想必到时候又能大赚一笔。事实上科举考试的题量非常大,能够把所有题目都背下来的,也就是苏轼这种记性好又擅长背书的人才能全部默写下来了。

  不对,似乎还有个张方平,听说他是天生过目不忘,看过的书从来不用看第二遍。

  三月,礼部初试的成绩出来,果然如苏洵所料,苏轼的前两门考得不如苏辙,但也在前列,后两门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策试考了第二,帖经考了第一,所以他的综合成绩在几百人中,也是十分靠前。

第133章

  接下来是礼部复试, 这一次,苏轼以“春秋对义”获得第一。《春秋》这本书他读得透彻, 回答《春秋》中的问题对他来说十分简单, 但有些同科不知道他的实力, 又打听到他娘子与欧阳修来往甚密,于是就有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甚至有人拿他初试的成绩说事, 因为他前两科并不出色, 便要质疑他后两科的成绩。

  “蜀地粗鄙之人,怎么可能获得这样的好成绩?”

  “以往籍籍无名,也不见名儒宿士推介他,如果没有作弊, 我都不信!”

  “他弟弟苏辙才十八岁, 第一次下场考试, 就有这样的成绩,我不服!”

  流言顿起,人们开始挖掘苏轼和苏辙的过去,有人把他们以往的诗文拿出来分析, 甚至连苏洵也不能幸免,结果人们却发现, 这一家三父子,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根本就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苏洵和苏轼有多篇文章发在《和乐小报》上,因为涉及的东西比较深奥庞杂,以前注意到的人不多, 现在回看,才领略到其中深意。

  舆论一下子反转,王弗还没来得及反应,人们便开始追捧起苏轼和苏辙了。欧阳修从阅卷的试院里出来,听说这场闹剧,反而捻须大笑,对身边的人说:“老夫以诗文字画购得陶然居美酒三两,却让世人误会,我这是收受贿赂了,十娘若是知道了,定然是诚惶诚恐,不敢再卖酒给我了!”

  “既然众人不服这座次排序,那老夫便把苏子瞻的试卷拿出来,供诸君赏阅,若有半分不满,可以直接到我面前来提出异议。这篇文章,确实当得这样的名次,若不是老夫以为这是子固的文章,一定会直接判为第一,而不是屈居第二了!苏轼此子,日后必定超过老夫,三十年后,恐怕无人再谈论老夫了。”

  欧阳修是公认的文坛盟主,他的话一传出去,天下人都知道了苏轼这个来自偏远蜀地、才华横溢、不输欧阳修高徒曾巩的青年,开一始热情称赞他在策论考试中所写的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

  一时间,苏家父子誉满天下,就连陶然居的美酒,也被人们私底下称为“状元酒”,被人抢购一空。

  三月底,礼部考试合格者参加殿试,仁宗看着崇政殿下站着的新科士子,对大宋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在此之前,他召见过欧阳修,了解到了这些士子中的优秀者,这一科选出来的准进士,几乎是历届水准最高的,才华出众者数都数不过来。

  通过策问对答,仁宗排定了最终的次序,苏氏兄弟并不在前三名之内,但名次也不低。仁宗回到后宫,对曹皇后坦诚:在他心里,器宇轩昂而富有才华的苏氏兄弟,或许更值得期待,因为他们如此年轻,拥有无限的可能,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这个人,脑海里掌握着改变整个世界的知识和力量。

  人们相信,年轻的苏氏兄弟并不仅仅只有他们那个名次的实力,因为他们还能继续成长,而且人们也愿意给他们时间,见证他们的成长。

  嘉佑二年四月十四,苏家兄弟金榜题名,第二天的各大报纸都将这一次的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名单公布了出来,还大致介绍了他们的基本情况。只有《和乐小报》与众不同,重点介绍了一甲和二甲的进士,还请他们谈论自己学习和考试的技巧,其中两位被质疑“走后门”的新进士,则拥有一整版的地方登载他们的优秀诗文,中缝里写了一则通告,十分霸气地宣布:

  “苏轼苏子瞻是我女婿。”

  于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将来《和乐小报》要大量登载苏轼和苏辙的文章,无人有权置喙。

  王弗和苏轼却根本不管这些琐碎的事,金明池的春游大军,热闹得很,苏轼已然考中,

  学习压力一下子没了,夫妇俩开始故态复萌,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他们俩常去相国寺,那里既有热闹的集市,也有一些开坛讲学的文人学者,两人混迹在人群中,观察着民生百态,也在不断学习。

  这一段时间,相国寺讲学文人中,最出名的一个叫做张载,字子厚,今年三十八岁,也是嘉佑二年新科进士中的一个,他擅长讲《易》,受到了文彦博的赏识,也求教过欧阳修,但他与苏轼没有交集,所以两人并不相识。

  王弗也是偶然看到了拥挤的人群,才临时起意过去围观的,听了一会儿,觉得他讲得非常好,于是问身边的人:“这位是?”

  “这你都不知道?他是横渠先生张载啊!”

  王弗一时震惊,她当然知道张载——程颐和程颢的表叔,关学创始人,理学的奠基者之一。比起他的身份,更出名的应该是他的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被称为“横渠四句”,是历代读书人奉为圭臬的名言警句,代表了中国读书人的一种理想和风骨,就连王弗这个理科生,也是万分赞同的。

  既然遇上了大学者,就不能不去收集一下他的字画作品,王弗想着,既然是同科进士,也都算作欧阳修的门生,于是提着点心跑去见欧阳修。

  “无事不登三宝殿,十娘,前一段时间如此避嫌,不登老夫家门,如今怎么自己来了?”

  王弗哈哈大笑:“欧阳公知我,我就是这般世俗市侩的人。前段时间,您是考官,我家官人是考生,自然要避讳,如今我有事相求,自然登门告罪,请欧阳公原谅我这个小女子吧!”

  “说来你前段时间送来的苦丁茶,真有奇效,我日日饮用,现在身子好多了。不过我听说这苦丁茶是宫中贡品,前两年才被进献给官家,不仅产量极低,而且很难觅得,你是哪里得来的?”

  “听说南方气候温暖,一年可以种两季作物,所以七八年前,我爹爹就派人去了广西一带,开辟庄园用来种植一些家里研究的作物和药物,收成极好,也在那里扎下了根,苦丁茶在旁人那里,或许难得,在我这里,却是极容易的。那里的土人和深山部族的人,都喜欢与我们的商队交易,外人或许看着他们害怕,但他们也是我大宋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需要有人帮助,只要和他们成了朋友,找一些苦丁茶,还是很简单的。”

  在北宋时期,南方的深山密林中生活着很多土人,他们不被汉人接受和认可,也因为其神秘性而让人闻风丧胆,其实他们的生活也很糟糕,缺少衣食、药物和食盐,让他们过得很艰难。

  七八年前,王弗开始研究杂交作物,为了提高产量和寻找更好的作物植株,将一部分产业挪到了广东广西一带,也与当地人形成了友好的合作关系。她在南方有十来个庄园,都是按照孙家庄的模式建立的,收养并教育了很多当地孤儿、弃民,最早在孙家庄学习的学生,也成了那里的老师,将王弗传授给他们的知识技能传播出去,受到了热烈欢迎,威望极高。

  但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甚至瞒过了皇城司的耳目,因为这是她的退路。如果苏轼将来注定要一路贬谪至天涯海角,那么她提早在南方布置,改善一下南方的情况,研究出针对南方瘴疠、水土不服等病症的药物,或许能够帮助那些与他一样,被贬谪到南方的旧党官员。

  她现在直接对欧阳修说,是因为欧阳修是旧党领袖之一,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清廉正直,没有什么积蓄,一朝贬谪,连饭都吃不饱,王弗希望欧阳修能够对南方的情况有所了解,将来她也可以帮助那些人。

  “你说得对,南方土人也需要教化,与汉人冲突,并非他

  们生来所愿,没想到子源兄还有这样的远见卓识,真是令人钦佩。十娘,多谢你了。”

  “欧阳公不必客气。我今日不就有事相求了,你可得帮帮我!”

  “哦?何事如此焦急?”

  “其实也不算什么急事。”王弗把遇见张载讲学,她十分欣赏张载才学的事说了,希望欧阳修把张载引荐给苏轼。

  “他们本是同年,日后肯定会有相识的机会,何必如此着急?”欧阳修又是一阵大笑,“恐怕是你又有什么新想法,或是想要子厚的墨宝了?”

  王弗喜欢收集字画的事所有人都知道,还经常拿她说笑,不过大家都愿意把自己的作品给她,因为她会定期出版一部分人的作品,对于文人来说,那是莫大的满足。

  “只不过是欣赏张先生,想提前认识认识。不过欧阳公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这事可能还需要欧阳公牵头。”

  “何事?”

  “我想组织一个基金会,把一些名人字画拍卖出去,拍卖所得拿来置办产业,每年的红利分给那些家境贫寒却想要读书的人。我们确立一个评判标准,比如什么人能够得到我们救济,救济钱粮如何发放等等,如果能够有所成就,也算是福泽世人了。”

  “善!”

第134章

  四月底, 史容华险些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熬了一天一夜后, 生下一个女儿, 苏家上下都十分开心,因为四月海棠花开遍汴梁城, 如同灿烂的云霞, 苏辙便给孩子取名为“棠”,小名就叫做“阿棠”。

  这孩子虽然生得小巧玲珑,但很健康,出生得很顺利, 连哭声都十分响亮, 程氏说, 都是仰赖王弗的精心照看,阿棠才如此健壮。

  新生儿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活力。然而,新科进士们等待任命的时间也是无比漫长的。除了一甲三位章衡、窦卞和罗恺, 他们三人都比较快地得到了任命,或为将作监丞, 或为大理评事,兼任一州通判。

  苏轼等待他的任命, 王弗也在紧张地等待命运的第一次宣判。在她的记忆里,程氏的死讯会在苏轼和苏辙高中之后传到京城,历史上, 她大概死于嘉佑二年四月,此后两年多的时间,苏洵带着苏氏兄弟在眉山为她守制,孝期过后,苏轼才再次踏上仕宦之路。

  程氏的身体确实有很多陈年的毛病,但不至于一朝急病去世,这两年王弗一直在为她调理身体,平时也非常注意她的动向。进入四月,王弗几乎与她寸步不离,神经紧绷着,观察她的身体情况。

  然而整个四月过去,程氏都没有任何异常,王弗大大松了口气,对未来的生活更加充满了希望。

  苏轼等待任命的时候也没有闲着,既然成为了欧阳修的门生,也就顺理成章地可以随时向欧阳修请教问题了。他们这一科人才济济,就连苏轼,论此时的才华,或许都比不上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还给梅尧臣写了一篇《上梅直讲书》,这篇文章受到梅尧臣的激赏,分享给了欧阳修,欧阳修对于他的才华给予了高度认可,对外评论这些年轻的新科进士,最常提及的就是他,于是苏轼声名鹊起,光辉一度盖过了苏洵和苏辙。

  王弗很为他开心,却在某一日清晨醒来后,发现自己有干呕的迹象。

  她自己不放在心上,身边的苏轼却是若有所思。

  “十娘,近来是不是太劳累了?”

  “还好,事事都有人帮着做,我没怎么劳心劳力。”

  “郑大夫许久不来了,我看你气色不太好,还是请他看看更为妥当。”苏轼掀了被子下床,很快就穿好了衣物,到外院找了李书文,让他去请大夫。

  “十娘子病了么?”

  苏轼心里惴惴,他虽不懂医术,但一些寻常的判断还是做得出来的,只是十娘本身就是学医的,如果她都没有察觉,那会不会是他误会了?

  “是有些不舒服,只管去请个大夫来便是。”

  李书文急匆匆地去了,苏轼回到卧房,看见王弗倚在床边,螓首低垂,两眼无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苏轼出声轻唤:“十娘。”

  王弗回过神来,对他嫣然一笑:“苏哥哥,你也猜到了?”

  苏轼沉默半晌,除去外衣,上了床躺在里面,让她也躺下来。王弗把头放在苏轼胸膛上,听着他激烈紊乱的心跳声。

  “不要怕,我在,我一直在。”

  郑大夫如今是内府医官,没那么容易请出来,李书文便找了个医术名声都好的普通大夫来,确诊了王弗的孕信。

  “尊夫人已经怀孕两月有余,只是身子瘦弱,看起来不明显。你们还是要多注意夫人的饮食起居,平常不要劳累,老夫现在去给夫人开安胎药,按时吃了,没什么大问题。”

  前段时间,王弗一直紧张不已,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月信已经推迟了两个多月,再加上她又是什么都能吃,不像普通孕妇,很快就有

  孕吐的症状,这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依旧安安静静的,无人发觉,也是她心大。

  史容华还在月子里,程氏不许她出门,所以这会儿只有程氏和八娘在她身边照料。

  “你这孩子,自己的月信都没记着么?”这两年在家过得舒心畅意,八娘的性格开朗了不少,又觉得小石头渐渐大了,于是常以“过来人”自居,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多岁。

  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关切地对王弗说:“十娘,你现在感觉如何?饿不饿?”

  “阿娘,阿姐,就算是怀孕了,你们也不用把我当成瓷娃娃吧?”王弗失笑,“我自己就是学医的,各种忌讳都清楚得很,你们不用担心。”

  程氏叹了口气:“生孩子不啻于过鬼门关,容华那孩子,看着身子比你好多了,这次生下阿棠,还是吃了大苦?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不能藏着掖着,陶然居的事也不要管了,我真是被容华吓怕了。”

  她这是肺腑之言,王弗自然会虚心听取。王弗和苏轼成亲前,程氏还有些不满,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她也看清了王弗的为人,早就接纳了她,只是有时候嘴上还有些别扭,说不出过分关怀的话来。

  怀了孕,王弗当然不会再去折腾,她把所有的杂事都交给了李书文和七喜,自己在家专注胎教。

  苏轼也不再出去冶游了,章惇邀他去赴宴,他也都推辞了,朋友们问起来,他只说自己要闭关。

  王弗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极安静,最初她以为是还没发育,可两个月后,她的肚子都凸显出来了,那孩子还是不怎么爱动弹。

  王弗揣着个孩子,就跟肚子上绑了团棉花似的,毫无感觉,只是她的胃口突然大增,一顿能吃掉三个苏轼加起来的饭量那么多,而且极易饥饿,嘴里一刻不停。偏偏她吃了那么多,体重一点都不增长,反而有些消瘦的迹象。

  苏轼惶惶终日,背着王弗去寺院道观里烧香拜佛,有一位出了名的大师告诉他:“那是孩子与母体相冲,在抢夺母亲的养分,孩子若是成活了,那母亲就会折损寿元。”

  他踉踉跄跄地跑回家,看见一向不信神佛的王弗跪在蒲团上,捻动着一串菩提念珠,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悲悯。

  “十娘,这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苏轼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脸颊,眼底满是不忍。

  “为什么不要呢?”

  “他……生下这个孩子,你的身体一定会大伤元气,我不想……”

  “可是他已经有动静了,他是一个生命了,我不能伤害他,”王弗微笑着,把苏轼的另一只手拉着,放在自己鼓起的肚皮上,“他也想要活下来啊,和我一样,也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想要陪着你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苏轼忽然崩溃,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声抽泣着,七尺男儿,此刻却如此脆弱。

  七月底,王弗怀孕六个月,身材依旧苗条纤弱,四肢修长,只一个肚子鼓出来,任何人见了都觉得害怕,偏偏她一副笑意嫣然的样子,从来不变,不论是人们的关怀,还是他们的担忧,都一一收下。

  那孩子,仍旧安安静静的,不踢她也不折腾她,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所谓的“母子连心”,她一点都没感受到,好像那里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填什么东西都填不满。

  苏轼居家,常常为她写诗作画,或是弹琴下棋,一直陪着她。他们的院子里有一架藤萝,垂着流苏似的,底下挂着宽大的秋千竹椅,王弗最喜欢在暑气消退、清风徐来的傍晚走出房门,坐在上面细数零落的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