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哟哟
是呀,辽王妃美貌优雅、雍容大气、礼贤下士、和蔼可亲,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想要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吧。
臣寻心里对母亲的爱戴,他肯定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所以,那么,如果,一切都对你说了,寻寻,你对我母亲的敬爱可还在?
啊,娘,您这儿媳妇也真是固执呢,她甩给我好大一个难题,誓不罢休的模样,我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将一切坦诚相告,他和臣寻之间便再无可能。杀父仇人之子,她这样冷静理智的女人,如何还能接受他?
夏漪涟狠狠地颓然地闭上了眼。
而我,娘,我也不想破坏了您在她心里完美的婆婆形象。
更何况,说到底,娘,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我的命。
所以,这应该是我来承受的后果,娘,我不愿也不会让你独自背负所有的不道德。
今天的臣寻也变得好呱噪,她还在耳旁逼问:“我再问你一遍,我爹是不是你母亲逼死的?!”
她声色俱厉,已经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他。
外面大雨滂沱,闪电不时无声地划破夜空,转眼即逝,但仍将夏漪涟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俊脸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红线和富贵眼中。
两人担忧不已,“郡主,您……”
您还好吗?
怎么能好?
好不了了。
臣寻扶着门框,瞪着他的杏目里腾起仇恨的熊熊怒火:“夏漪涟,你回答我!”
这一声暴喝吓得他睫毛一颤,重新张开眼来。
“小寻,你还问他做什么?他不回答便是默认了。他不惜自小男扮女装就是为了苟活于世!他的命才是命呢,我们穷人的命百姓的命不是命,只是草芥!辽王妃只需要轻轻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爹的命,要了我们全家的命,要全族人的命!他不会不在乎的,他根本就是懒得回答你!”房德厉声道。
夏漪涟转动呆滞的眼珠缓缓看向房德,无力地争辩,“不是的,爷爷,我娘是菩萨心肠,她是好人,就算有错也全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
房德嫌恶地喝止,“你闭嘴!谁是你的爷爷?!”
“……”夏漪涟再度看向臣寻。
她仰着脸,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进了脖子,像溪流一样涓涓不止,令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可以想象,泪水定然早就糊满了她姣好的小脸。
夏漪涟觉得自己一颗心好像被生抠了出来。
这是第二回看见她流泪。
第一回,好像还是为他。
房德早已等得不耐烦,跺脚叫嚣道:“小寻,别问了,他不会回答你的。快把他赶走,从此后与他一刀两断、死生不见!”
死生不见???
夏漪涟登时慌了,抛了礼盒,一步上前:“寻寻,我对你是真心的!”
臣寻冷睇过来,“不要靠近我!”
“……”夏漪涟已经伸出的手,仍做着试图将女人抱进怀里的动作。
他看见臣寻往后疾退的踉跄脚步,她避他如蛇蝎。
夏漪涟悲凉地笑了下,放下双手,定定地看着那张他眷恋了许久的脸。
留不住的,强留也没意思。
我是男人,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就算分手,他这死相,也不想让女人好过。
所以,他开口:“你想跟我分手好好说就是了嘛,何必找借口?其实你明白地告诉我就行了,我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这话我可是早就跟你说过了的。再说了,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是男人,还担心没衣服穿?”
臣寻倏地转脸面朝他。
她莹白的脸色更加苍白,瞪着杏目,眼里凶光毕现,不知是恨、是怨。
他笑了,笑得很欢畅。
对,就是要这样,互相伤害,方能死生不见!
他继续说下去,竟是越说越利索,越说越伤人了。
寒心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更加不堪。
“本来是觉得你女不女,我又男不男,我只好将就一下,所以挑中了你。现在看来,将就我也不愿了。嗯,男人还是不能将就的好。三妻四妾是上天赐给男人的权利,该享受就要享受,所以何必将就呢?”
夏漪涟说得一脸平静。
“你可以去官府告发我,不过我奉劝你,你这么做之前,一定要想好如何自保,毕竟都是欺君之罪。但你是臣,而我,我叫当今皇上一声堂哥。最终皇帝会怎么对待你我,君心难测。当然,如果你不在乎你和你爷爷都成为我的垫背,那我也没任何意见。”
“最后,”他忽的笑得很猥琐,“如果你到底是嫁不出去的话,想男人了,可以来找我。我这人很博爱,也乐善好施,我愿意舍身叫你尝尝男人的滋味儿到底是怎样的,叫你开开眼界,增长见识。”
房德脸色大变,怒发冲冠。他奔过来,高举起骨瘦如柴的手臂狠狠捶打在他的胸口、肩背上,口中怒骂不休。
“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活该被烧死!你这恶人也会不得好死!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不会让你作践一分我的孙女!”
红线和富贵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老太爷,求您,求您下手轻点啊。”
有心为郡主为开口说好话,但看夏漪涟模样,心知人家说的八九不离十了。杀父之仇,少夫人没有亲自上阵捶打他已经算好的了,所以他们一点不敢阻拦老人家。
夏漪涟像一尊泥塑木雕,任由房德施为。
直到嘴里有了铁锈味儿,他最后留恋不舍地看了臣寻一眼,便冒着滂沱的大雨转身远去。
“郡主?!”
红线和富贵看看臣寻,暗自一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里,“爷,等等我们!”
臣寻的心忽然空了,拔腿欲追。
一只枯瘦的手有力地捉住了她的胳膊,爷爷咬牙切齿的话和着屋外的闷雷一起击得她找不到自己的魂。
“追什么?记住,姓夏的是你的杀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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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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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德在京城待了一月, 浑身不得劲儿。
臣寻这套宅子是套二进__四合院,花费了数千两“巨资”购入,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所以住这儿的左邻右舍要不是是小富的商贾之家, 要不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绅。这样的圈层, 做了几十年王爵家奴的房德打不进去,他也不想打进去。左右找不到相等身份的人打交道, 无人能跟他唠嗑儿。房德觉得很寂寞。
再一个,他虽年过七十了, 身体也不如从前矫健灵活, 但老人家习惯了操劳, 一刻也闲不住。可臣寻没地给爷爷种,家里又只两个人,家务活儿少得可怜。所以这冷不丁突然无所事事起来, 房德简直无所适从。
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他都已经逛遍了, 见过了世面, 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如今每日里他去也无所去, 又没事情做。最后剩下的能做的,便是坐在门槛上望着天叹气, 满脸落寞, 日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老人家颇为寂寥,越来越想念辽东的父老相亲。一番细想后, 房德坚持要回辽东老家去颐养天年。
“这里我一点儿也住不惯, 又没相熟的人。人老了, 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要落叶归根。辽东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也希望将来能埋骨于此。”
臣寻听爷爷说到身后事, 很心酸, “您说这些干嘛?——这样,爷爷,您等一阵子,等我寻个适当的时机,请求朝廷将我外放辽东……”
房德摆摆手,示意臣寻听他说。
“费尽心机从小把你当男孩子养育,便是希望你能离开辽东,这是爷爷和族长长久以来的心愿。好不容易你在京城扎下根了,将来族中若再有争气的子弟入京来,便有了照应,房氏一族也才有希望强大起来,不再世世代代做藩王的家奴。就是以后封王拜相,也都敢想了。你不能前功尽弃啊。”
“至于我,你完全不用担心爷爷。老家那么多族人,随便吱一声,大伙儿都会前来帮忙,里里外外把我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又说:“你长大了,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也一直做得很好,爷爷很放心。爷爷已经这把年纪了,是不可能陪你到老的。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会有其他人来陪着你走余下来的路。但是你千万记住,嫁谁都可以,只除了那个人。不然,你爹死不瞑目,爷爷将来也会死不瞑目。”
房德最后那句话叫臣寻无言以对。
只当下,爷爷的寂寞,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也没办法。自己尚且不能自医,如何医人?便没再劝阻。
默默为爷爷打点好一切,然后请了个可靠的老乡护送他回去辽东。
爷爷一走,家宅更加冷清了。
像是上演了一出闹剧,热热闹闹的开场,然后龙卷风过境一般,喧嚣迅速谢了幕,留下一地狼藉,留下她一个观众,还在愣怔中,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戏早已经演完了。
偶尔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后悚然一惊。
赶紧摇摇头,甩掉那种不孝的念头。
可是,她枯坐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套宅子曾经大张旗鼓的装葺了一番。
因为住进来的时间短,住的人少,跟新修的一模一样。
看那覆在花木根茎上的新泥尚未长出杂草,移栽的李子树仍只有几根枯枝,檐下的蜘蛛未及结网,台阶下面的青石板上还没有因为雨水的浸润长出来的青苔……
屋内,每一扇碧纱窗、每一根圆杌、每一张桌布,每只碗、碟、盘、茶杯、锅铲……幔帐、床单、棉被……无一不是夏漪涟经手的。
他的细致和品味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无色无味的充满了整个空间,每多待一刻,便对他多想念一分,终于明白,这便是睹物思人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无人同她交谈,就容易走神儿,容易想多,容易恍惚。
这日散朝后臣寻回家,闷头往前走。恍惚一抬眼,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肃王府的大门口,登时惊出了一身淋漓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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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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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对他满腔恨意的, 怎可以来这里?
你是不是在希冀什么?你又在做什么?不孝子女!
转身,逃也似地疾走。
离去五六丈,脚下渐渐重若千钧, 提不起来, 再也拔不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