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25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穿着蒙古宽袍的老人?坐在木凳上,翻出较好的春皮和夏皮,抹上酥油和牛奶,双手不停控制力?度上下揉皮,去除上面残留的血肉。

  另一边老人?则取来制好的皮子,将皮子摊在自?己的腿上,缝补成一个可以束口的皮口袋。

  她们交谈,老人?问?,“这个做好有多少斤粮食能拿?”

  “呼日乌斯,你真是老糊涂了,一个皮袋子换一把挂面,”胡吉老人?甩了甩手说。

  胡吉老人?又喊,“琪琪格,你来一下。”

  在给皮子记账的琪琪格跑出来,大当家?和骑马先生也渐渐靠近,听呼日乌斯奶奶问?,“琪琪格,额有多少粮食了?”

  他们都听见琪琪格小声又坚定地说:“呼日乌斯奶奶有十把挂面、一升麦子,胡吉奶奶有十五把挂面,一升白面,两升苞谷面。”

  “额呢?”在揉羊胃做羊皮水囊的陶克大叔也凑上来问?。

  琪琪格记得门儿清,她悄悄地吸了口气?说:“十二把挂面、一斗五升的青稞。”

  这片小小背阴的天地里,顿时洋溢着快活的笑声,老人?们更加兴致高涨。

  骑马先生走到一边问?巴图尔,“这都是你们歇家?换的?”

  “瞧俺这记性,你们歇家?不是姜小妹吗,总不能换了个人?吧,她眼下这么能耐了啊?”大当家?挤开骑马先生,自?己凑上来问?。

  说到这,巴图尔咳咳几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有力?,他拿腔拿调地说:“那当然是,额们歇家?能耐得很。瞅见那挂着的羊皮了没,皮作局的大使都来瞧过了,说俺们今年皮子熟得好,能卖七块砖茶哩,外加五百个钱。”

  不过好皮子也就才十几张,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带他们去瞧了堆在棚子摞成小山的羊皮板,巴图尔拿起板子给他们瞧,“这皮板全?都定出去了,说是两块砖茶,额们歇家?说还有得谈,这价都没给呢。”

  骑马先生喃喃重复了一句皮作局,他说:“你们皮子不卖给皮客了?”

  “俺们回来都碰上皮客了,夏末边人?家?就从斯兰城那买了一堆皮子运回南边,又往这里赶,带了一大堆的砖茶和钱串子,大摇大摆从沿边大道那过来了,”大当家?啧啧几声,想起那些皮客腰缠万贯的架势,属实是他们这种?苦命人?不能比的。

  巴图尔冷漠地哦了声,他说:“额们草场今年没皮子了呀。”

  连那些不好的春夏皮做成的皮口袋、羊皮水囊都定出去了,只等着钱到账上。他们就能获得一捧捧挂面,要?另起个蒙古包装的粮食,一块块摞起来像城墙的砖茶。

  大当家?震惊,大当家?不可思?议,他围着巴图尔上上下下打量,这还是去年那个为羊皮担忧,怕皮客不买他们皮子,愁容满面的牧民吗?!

  他再次强调:“皮客放话说了,一块好皮子得有八九块砖茶。”

  巴尔图声音有了点?起伏,“俺们的皮子都卖出去了啊,剩下最好的冬皮,要?给额们歇家?的。”

  大当家?此时的心受到重创,他想,这草场变得跟土地庙翻新?,神明突然显灵一样离奇。

  他又问?,“那你们今年的羊呢,羊卖得咋样了?去年俺们卖给你的羊,都活着不?”

  “羊阿,羊卖得可好了,”巴图尔大笑起来,“每天宰两头大羊,有时候三四?头。羔羊嘛,额们歇家?已?经打听羊客在哪了,去年那大尾羊阿,长得可肥了,带你们去瞅一眼。”

  大当家?在路上跟骑马先生嘀咕,“你说这大妹子可真有能耐啊,去年还央着要?卖俺们东西,今年怕是俺们得求她办事了。”

  骑马先生还没有开口,前头赶着牛往远处羊圈赶的巴图尔说:“你们有难事了,就问?问?她,也许有法子不成嘞。”

  “你再给俺们说说,她还帮你们草场做了哪些事哩?”大当家?在勒勒车上缓慢移过去,他老好奇了。

  巴图尔将车停在牧民最重要?的地方,一个望不到边的大湖泊,在蒙语里叫淖尔,海子的意思?。

  驼队曾经来过这个湖泊驻扎,虽然湖泊很大,当时水面漂浮着黄沙绿草,湖水浑浊,散发着莫名的味道。

  牛羊常年的践踏已?经使得这边缘百米寸草不留,湖水因为常年的淤塞,不少牛羊曾跌进湖泊里没有打捞出来,而浑浊脏污。

  姜青禾给他们叫来湾里会划羊皮筏子的,带着人?用细密的抄网,一点?点?将草屑虫子,沉底腐烂的尸骨尽量全?都打捞上岸。

  至少眼下看着这片湖,湖水清澈,也有水鸟和其他野生动物陆陆续续出现河边喝水,隔着栅栏基本大的牲畜很难掉下去。

  在这个湖泊边建立栅栏后,虽然没办法挖长渠,姜青禾就雇湾里的人?给牲畜专门开了条大渠,贴了砖不怕漏。这个渠有台阶,能让牛羊下去喝水,即使跌进去,也不过到小腿肚高,淹不死羊。

  甚至她还在水渠前装了一张细密的铁网,和能盖住水渠的几块木板,至少能隔绝一部?分虫子尸体以及其他东西让羊吃坏肚子。

  巴图尔还说:“额们图雅还让胡日查跟着去学咋划羊皮筏子,他会划羊皮筏子了,额们就能天天来捞东西了。”

  他可记得图雅说,人?得喝干净的水才不生病,湖不能脏。

  巴图尔指着那宽大的水渠,他很慷慨地说:“到时候你们骆驼到这里来喝水,不怕其他水泡子里的水让骆驼生病。”

  谁听了他说得桩桩件件能不触动呢,就在大当家?想插几句话,话密的巴图尔又指着很近的贺旗山山脉说:“额们还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很适合当冬窝子的地方,背山防风有水的。图雅说定牧,额们以后不到处转场了,她说开春后会给额们带来土地。”

  大当家?真想说:她图你们点?啥啊,这么尽心尽力?。

  他也真问?出口了。

  此时他们走在草原的路上,两旁是牧民们在夏末时抢种?的牧草,在远处草相继枯萎落叶被啃食殆尽时,这片围着柳条子栅栏的草地,无数绿草探出芽,有的已?经生了一大簇,爬到了栅栏外。

  巴图尔笑着摇摇头,没回答,要?说以前还图羊图皮子的,可是现在,图啥呢,谁也说不来。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在歇家?范围内的啊。

  也是因为这个问?题,巴图尔的话少了许多,他带着两人?穿过这一片牧草地,绕过湖泊,去往一排排羊棚,那里有晌午回来歇息的羊群,这里养的羊是部?落共出的。

  牧民们相互打招呼,向巴图尔身后两人?笑着示意,大当家?连连点?头,望向他们身后的羊圈,突然沉默。

  骑马先生也凑过去瞧,他记性很好。他记得早先牧民的羊,哪怕过了一整个夏天,吃草上膘,羊都有种?四?肢蹄子瘦弱,难以支撑起整个身子,随时会倒下的不健壮。

  可眼下绵羊没有出现天热扎窝子的毛病,山羊钻在食槽里呼噜呼噜地吃食,一边的羔羊明显又肥又壮,皮毛相对顺滑白净。

  三四?十只羊一眼望去,没有瘦的,羊以瘦为病,而这里的羊健壮、活泼。随便拉一头出来,像是能轻松奔跑十来里地不带喘的,是任凭羊客带了满肚子的挑剔,也会说上一句羊真膘壮。

  “这羊可真好啊,”骑马先生难得感慨,他感慨的又不仅仅是羊。

  他们离开羊圈,乘坐着勒勒车回到草场,此时孩子们的笑声响亮,在右侧边上,有一架双人?的秋千。

  他们相继坐上秋千,后面的孩子推,前面的孩子就高高荡了起来,在哈哈大笑中缓缓停了下来。

  身后的牧民笑眯眯地忙着揉皮子,烧起晌午的饭食,有油炒面的味道,也有人?家?炖起了羊肉。小娃闹着说要?吃糖块,转眼嘴里鼓鼓的跑出来。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骑马先生望着这片草原,他想起一个词。

  人?畜两旺。

第101章 一路向前

  驼队驻扎草场的那天, 徐祯要收拾东西去工房做活。

  临走前一天晚上,姜青禾杀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鸭子,从?五月起养了小几个月的鸭子?,放上仔姜, 切几段葱, 炒的香气扑鼻, 跟白米饭绝配。

  徐祯吃的那一小碗,还单独加了辣椒,吃的他嘶嘶呼气,夹一块嫩鸭血,扒了几碗米饭, 还喝了一碗鸭汤。

  夜里姜青禾给他收拾行李,把烤了小半天的芝麻酥饼、腌的沙葱、咸鸭蛋等一一塞进木箱里, 还有一罐肉松, 她不?太会炒, 味道只能?算还行。

  甚至还有她花了好几百钱, 到李郎中那买的止痛药膏和止血药粉, 虽然味道很冲,不?过?药效很好。

  “别累着自个儿。”

  其实姜青禾有满腹的话要?说, 她想说你?想吃点好的, 拿上钱要?不?东西去灶房, 让那里的伙夫给开个小灶。

  要?是?回衙门做工的时候, 到镇上的铺子?里来。

  别蛮干, 注意着自个儿的身体,生?病也别撑着…

  但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上头的话早在五天里,从?她嘴里反反复复出现。

  她加急让弹花匠弹了七八斤的棉花, 弹花匠的妻子?帮她将棉花絮成一床棉被,一根根棉绳斜放交叉捆绑,用工具反复压平,三天能?赶出一床厚被子?来。

  没做褥子?,家里还有多余的一床绵毡,只是?过?了一冬天,毡子?发黄生?硬,自己没法子?洗。

  她去开铺子?前,先把绵毡拿到镇上的毡匠那,他们有专门的洗毡法子?。用热水浇透毡子?,反复揉搓,直到羊毛渐渐变得蓬松,再?卷起拍打,直至脏污消失,绵毡在日头的照耀下,重新变得光洁温暖。

  除了枕头被褥等床上用具,姜青禾还请湾里手艺好的妇人,给徐祯的单衣絮了棉,因为他说眼下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一趟。

  眼见入了秋,早上还觉得身上出汗发黏,一到夜里就冷得人直缩脖子?,昼夜温差巨大。

  姜青禾把能?备的都备上了,哪怕忙了一整天,脖子?连着整个背都僵硬发胀。夜里还坐在灯盏旁,往单鞋里塞棉花。

  徐祯坐她身后,双手不?轻不?重捏着她的肩膀,还给烧热水端过?来,让姜青禾泡脚。

  其实他自己也累得够呛,这五天日子?里割了全部牲畜能?吃上小两个月的草料,傍晚则让王贵来帮他一起铡草,铡了七八个麻袋的草料。

  修补农具,给锄头换个新的手把,磨完家里所有的刀具,包括锯子?、草镰、条镰、斧头、菜刀等等。棉花地刨土、给稻田拔最后生?出来的稗子?等,磨新面、将米磨成米粉,他的一天跟不?停拉磨的驴一样,眼里有做不?完的活。

  连要?走前,都得挑水把两个水缸的水装满。

  他一下下捏着姜青禾发酸的肩膀,他脸挨近说:“地里农活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跟大牛兄弟几个讲过?了,到时候来帮你?,他们答应了。”

  多新鲜多稀罕,徐祯嘴巴算不?上好,为人也不?太热络,居然买了酒做了小菜,趁姜青禾忙时,请了七八个汉子?来家里吃了一顿。

  往常谁邀他去喝酒也不?去,做活抽旱烟他也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了一身烟味。可那天也任由大伙喝酒,抽旱烟抽得烟雾到处弥漫。

  有求于人嘛。

  姜青禾手顿了顿,又笑话他,“你?吃大亏了,枣花婶赵大娘她们早说要?来帮我一起收。”

  其他还能?操心点,可田地里的活,好些人都早早说过?,要?来帮她割稻子?,掰苞谷,收油菜和甜菜。连那些娃碰见她,个头才到她腰间的,都笑嘻嘻地表示,帮她拔萝卜、捡番薯。

  一问他们,几个娃异口同?声地说,蔓蔓在童学里说要?拔萝卜,一群才四五岁的娃操心得不?得了,纷纷说要?帮她一起。

  这点真不?用操心,只是?他哪能?不?操心。

  徐祯也笑,在后头环抱住她,他说:“多点帮手,早些收完,你?也好多歇会儿。”

  “到时候我看看,管事的常往衙门走,要?捎口信或是?托付东西的,让他送到铺子?里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后面没说了,两人拥吻了会儿,后面紧紧缠抱在一起。

  徐祯是?第二天清晨走的,蔓蔓半睡半醒地送别他,毕竟昨天夜里她已经把她最宝贝的,一大堆杂七杂八,包括捡的树叶、在童学捏的泥人(姑且算是?吧)、很漂亮的小石子?、别人给她没舍得吃的果?子?等等给了徐祯。

  她说:“这些给爹,想我就瞅一眼哦。”

  当然她严肃声明,“爹你?偷偷地想,别喊我名字嗷,你?喊我,我就会打喷嚏,打喷嚏就得喝好难喝的姜汤。”

  “我不?喜欢喝姜汤。”

  弄得徐祯哭笑不?得。

  最后他在晨雾里,背着厚实的棉被,手里提着重重的行囊,坐在羊皮筏子?上,喊着:“回家去吧,我走了。”

  筏客子?一撑竿子?,羊皮筏子?顺水往下游划去,直到姜青禾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和蔓蔓往回走。

  蔓蔓已经初步懂得了分别,至少她没有哭。

  她跟姜青禾说:“爹要?干活,要?赚钱,好辛苦的。”

  她知道不?能?哭阿,一哭爹更舍不?得走了,她就忍着不?哭。

  可是?等她把话说完,眼见羊皮筏子?真的看不?见了,才抱着姜青禾的脖子?哇哇大哭。

  小孩子?不?怕丢脸,她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