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卫知徵瞠目结舌, 安王之所以愿意淌这趟浑水,只怕也是看中了这笔不菲的军费,他与右相怀抱同样龌龊的心思,乐阳侯府岂能与其为伍?!
更何况,勋贵王爵, 朝廷重臣都一边倒, 便是平南侯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支撑不住啊!
卫知徵面上闪过一抹忧色, 他素日虽然吊儿郎当,可内里却深知个人与家族荣辱与共的道理, 是以这种事儿他跑的比谁都快。
可今日华弟这一句话, 让卫知徵难得有些犹豫,他吞吞吐吐道:
“华弟, 若是,若是减兵事成,他日我大周有个差池,那,那……”
“若乐阳侯府愿以身入局,那此事便绝不会成。”
徐韶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看向卫知徵,低声道:
“明乐兄既知平南侯好名,那么,此番便不妨助其一臂之力,让他真真正正做一回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这……”
卫知徵有些不解,徐韶华垂下眼帘,缓声道:
“边疆要出事了,最迟不过三月,必有战事爆发。”
徐韶华说完,起身走到轩窗旁,而那兵书之下,是这两日徐韶华让人抄录送来的军报。
大周虽是新朝,可到底前朝也曾鼎盛过,沿用旧制,加上曾经那场科举舞弊的大案的存在,使得大周的消息并不闭塞。
而这些张贴在告示栏中的军报,也是一部分边疆消息的来源。
再加上如今桂榜未放,徐韶华不好前往巡抚衙门寻马清打听更多的消息,现下徐韶华也不在京中,故而只能拿着军报琢磨。
但即便只是军报,也能揣摩到一二关键信息。
这会儿,徐韶华将收集到的半载以来的军报分给四人:
“清北省距离傲舜国和怀义国最近,更与怀义国接壤,是以这些军报大多与怀义国相关,怀义国为我大周与傲舜国相夹,其国土狭小,物产并不丰富。
据藏书阁古籍记载,在三百年前,怀义国国民之数不过我大周一府之人数,鲁齐来使前来朝贡之时,食鱼而泣,见瓷而滞,为众人之乐。
而在先帝时期,怀义国也是最先俯首称臣,盖因我大周掌握着怀义国之命脉——粮。”
徐韶华说着,四人也没敢疏忽一字一字的看着军报,胡文绣最先看完,他不由喃喃道:
“可这军报之上,却是这半年以来,怀义国屡屡进犯,虽只是爆发了小范围战役,却也有三十七场之巨。”
徐韶华将关键字眼都点了出来,胡文绣一处也没敢怠慢,这会儿,那数字从他舌尖滑过,可胡文绣却不由得后脊一寒。
半年中发生了三十七场战役,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平均每个月有六场战争,每五日一次!
徐韶华微微颔首:
“不错,打了三十七场仗,说句不好听的,以怀义国的国力,打三十场便可以打光他们的国库,可诸君且细看,这些战争的频率——”
胡文锦对于数字最是敏感,这会儿他心中一合计,面色微凝:
“从最开始的一月两场,但近来的一月十场,他们挑起战争的频率在不断加快!”
边疆的征战,是被保护的百姓所体会不到的,正如这样的军报,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过是一句‘又打仗了啊’。
可此刻,开始琢磨此事的众人,只看着文字都觉得心底发寒。
安望飞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身子晃了晃,仿佛还未曾神魂归位般轻声道:
“诸君,这些战争不会是……在试探我大周的兵力吧?”
安望飞这话一出,众人不由一静,徐韶华点了点头:
“不错,这正是我的猜测。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此番真正与我清北驻边兵将较量的,该是傲舜国。”
傲舜国国土虽只有大周的一半,可其国力并不比大周差,盖因其拥有独特的炼铁工艺,傲舜国的箭,哪怕是大周的重盾兵都不敢去接。
不过,幸好这样的工艺贵精不贵多,先帝运兵有道,这才使得当初傲舜国借道怀义国在大周开国之初攻打大周之时未能获胜,反而被先帝狠挫其锋,将领兵大将杀的一死一残,这才有大周这十余载的安稳。
可即使如此,傲舜国如今与大周的关系也并非其他边境国的臣服,而先帝后期征战的最大心病便是傲舜国。
“华弟是说,怀义国投靠了傲舜国?!”
卫知徵差点儿没拍桌子站了起来,但最后关头又咬牙克制住了。
“先帝时期,其便供傲舜国借道发兵,后又向先帝撅腚讨好,立下百年之盟,现在先帝才去了多久,这群小人!”
卫知徵恨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内忧未平,外患又起,卫知徵这会儿已经都没有心情去考虑侯府未来如何了。
一旦傲舜国破了清北之防,大周危矣!
“明乐兄,今日我等的猜测,你可以给侯爷去信一封,请侯爷在安王爷处透漏一二,接下来无论安王爷想要做什么,侯爷皆只需要全然以安王爷为主。”
徐韶华话音落下,卫知徵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但等他将所有事串起来后,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原来,原来华弟是这个意思!华弟,对不住了,方才我竟然还犹豫了,我可真该死啊!”
卫知徵立刻兴冲冲的冲了出去,安望飞听的还有些不明所以,毕竟他与众人相差了三载光阴,如今连右相与安王都对不上号,这会儿他随意瞥了一眼门口:
“咦,明乐兄怎么没有带伞?我去追明乐兄。”
安望飞说了一句,便拿起伞追了出去,而等安望飞走后,胡文锦一脸严肃的看着徐韶华:
“徐同窗你这一计,实在,实在是……”
胡文锦半晌没有找出一句合适的形容词,可只有如他们这些知道朝廷内情的人,方才知道此计有多么绝妙!
右相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无上权柄,大肆敛财,可是安王便不羡不妒吗?
金银是个好东西,在利益一致的时候,安王确实会倒向右相,可若是……此事会让右相结结实实的跌个大跟头呢?
只怕安王挖坑的锄头都能抡的冒火星子了!
徐韶华听了胡文锦的话,只是轻轻一叹:
“我倒宁愿是我猜错了。”
如今的朝廷本就危若累卵,因先帝逝去过早的隐患逐渐暴露,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胡文绣这时突然道:
“既是如此危急,为何徐同窗会认为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试探,却还会再等三月呢?”
徐韶华闻言,轻轻一叹:
“文绣同窗,你久居晏南,如今在泰安府你可觉得冬日寒冷?那么,傲舜国的冬日将会比泰安府还要冷的多。
《访诸国游记》中,对于傲舜国人的描述是这样的:以冰雪为墙而居,饮冰吞雪,冰封十里尚可乘车而行,发眉尽白而不动摇。
诗云:风过万矢发,雪落千山压。
但我大周驻边兵将却是每六载更替一次,不是所有兵将都会适应这样的极寒天气。
傲舜国能蛰伏十余载,如今又频频试探我大周的兵力,若能用最小的代价攻占边疆,等这三月又何妨?”
胡文绣闻言,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方才道:
“此事,应报于马叔知晓。”
“待桂榜放榜吧,如今我等尚需避嫌。”
徐韶华平静的说着,胡文绣忍不住看了徐韶华一眼:
“徐同窗便不急吗?这可是徐同窗你正儿八经的祖地!”
徐韶华闻言,淡淡道:
“急,当然急。”
可该急的,该气的,徐韶华都已经急过,气过,接下来如何处理才是最紧要的。
“我曾在藏书阁中看到了左相大人的一本手书,其中讲述了我大周开国以来的几场关键战役。
但这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傲舜国虽自怀义国借道攻至我大周,但他们的人数却被大大限制。”
那些傲舜国兵将虽然身负利器,可一来是先帝谋略得当的缘故,二来,便是傲舜国的兵将未曾全员发兵。
“可若是这一次傲舜国反其道而行之,大军压境呢?”
胡文绣忍不住追问着,徐韶华想了想道:
“除非,怀义国国主坐腻了他的皇位。”
胡文绣:“……”
胡文绣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随即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等他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与此同时,经过十日同考官们的紧张阅卷,本次清北省最优秀的前十份考卷已经被送到了两位主考官的案头。
这十份考卷的摆放也有说法,只取其中蓝圈最多者居上,而这十份考卷乃是十位同考官共同批阅,如此方才能彰显公平。
这会儿,魏有任作为主考,当仁不让的将首份考卷拿了起来,只一抬眼,他差点儿愣在原地。
无他,这份考卷之上的蓝圈实在密密麻麻!
第143章
魏有任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一众同考官, 朱笔誊卷,使得这上面的蓝圈越发醒目,可正因如此, 魏有任这才无比震惊。
清北省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大周最北之地, 距离京城、晏南的距离何其之远,就连社学也才在三载前有了第一座。
可这一次的乡试考卷中,竟有一人可以让这十位同考官都表示赞许, 这得是怎样的人物?
魏有任呼吸微滞, 随后便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起来, 首卷的难度魏有任心知肚明, 他本就不报清北考生可以全部答对的可能, 可却没想到这份考卷给了他一个惊喜。
喜并未有多少,可惊却是实实在在的。
三十道四书义, 无一错漏, 用词雅正,让观者无不赞叹,就连魏有任这会儿都不由得放下其他思量,提起沾了墨水的毛笔在卷首落下了一个圈字。
首卷阅完,魏有任迫不及待的看向次卷, 这里面的论题乃是大人亲自受意他所出, 魏有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不过,在魏有任看来, 右相这艘大船稳稳当当,做人有舍便有得。
故而, 魏有任虽然对于这名考生的首卷表示赞同, 可若是他在次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魏有任如是想着, 瞥了一眼一旁的苏平真,这位倒是个麻烦的,可如今贡院之中他最大,有什么话等他日回了京中,也来不及了。
苏平真这会儿正在看第二、第三份考卷,这两份考卷各有千秋,前者四书义略胜一筹,后者那道数理题颇为不凡。
至于中间那道论题,具是万金油的歌功颂德之词,但在苏平真看来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