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天子亲卫将倒下去的皇帝扶住,想要追上去,被皇帝轻轻扬臂阻止。
“她,终不是她。”他嗤笑一声,甩开鲜血淋漓的金簪,目色一片清明。
不过一时的痴迷,永世的遗憾,所造就的自欺欺人的梦。
人早就走了,梦也该醒了。
***
露珠重回江南,在儿时的江渚边开了一间小馆。她依旧是那个怀抱琵琶,巧笑倩兮的江南女子。
吹拉弹唱,吴侬软语声里,诉尽一生波澜。
翌年,皇宫大开选秀。世家贵女源源不断,充盈后宫,为皇帝开枝散叶。
二十五年后,李曜传位于太子李昭,因积郁成疾,重病不治。
弥留之际,他平卧于龙榻上,掌中握着那一缕烧焦的绢帛。
那绢帛边缘已泛黄,微微抽丝,天长日久,像是已被珍藏了无数个年头,经过无数次抚摸,绢丝纤薄,柔软垂坠。
年老的皇帝粗糙苍老的指腹颤抖着,轻轻抚过画上青春永驻的女子,残破的云鬓朱颜,依旧栩栩如生。
“朝露,朕以天子之命,想与你有一个来生。”
“来生,朕会先找到你,再也不与你分离。”
……
天亮之后,皇帝寿终正寝,享年五十五岁,谥号“武”。
史官记载,大梁武帝,平定西域,一统江山,文治武功,千秋万载,百世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番外些前世今生,其实带着命运的耦合性。是我特地的设置。对照看,其实互为因果。
下一篇番外就是大家最期待的if线啦,阿襄重回老婆少年时,两人穿越前世今生不断救赎的故事。最后是全员he的高甜结局!
【注释】
洛襄藏在佛经里的两句诗援引自敦煌遗书1824.背后是个浪漫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查一下。
第110章
长安皇城。
无边无垠的黑夜,像是一片幕布,将璀璨繁华的宫城笼罩其中。
东面的夜空中,悬着一轮孤月,皎皎清辉沉沉地积压在大殿屋脊的兽首鸱吻上。
一星半点的月色尚能将一砖一瓦照得清白,还未透入殿中,便被案上一排摇晃的火烛掩去,如一叶瀚海孤舟,消亡于暗夜之中。
殿内虽灯盏通明,但却又着实幽暗。
在灯火照不见的昏昏罗帐,掩着大梁皇帝所卧的龙榻。龙涎香所散之处,隐约弥漫着一丝腐朽的腥气。
皇帝已病了数日了。
这位大梁的开国皇帝戎马一生,于王朝末年的分裂割据之局,逐鹿中原,一统汉地,终成一代帝王。
一生辉煌的光阴,就要在此落幕。
殿内跪满了一众侍奉太医,皇帝这几日已是连汤药都已喂不下去了,明眼人都知已是大限将至。
皇宫里人心惶惶,局势如同暴雨前来的天,沉闷压抑,暗流汹涌。
殿前,一排排盔甲上反射的银辉,刺人睛目。禁军已将整座寝殿层层把守起来,禁人窥伺,连皇子妃子来探视都不得靠近。
站了数个日夜,后排的一名禁军将士松了松僵直的腿脚,忍不住用唇语,偷偷问身边的中郎将道:
“你说,何时山崩?会立哪位皇子为新帝?”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名中郎今日的神色格外凝重。黑沉沉的眸光压着夜色,犹为犀利而凛冽,即便在昏黄的宫灯下,亦如利刃划过他的脖颈一般。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他手中的兵戟一颤,只当自己在长官面前失言。陛下御驾尚在,如何妄议新帝之事?
说来,眼前这位中郎将也是少年英才,才刚过弱冠之年,区区三年,便已从禁军步兵升至校尉,最后成为中郎将。
洛襄身着禁军铠甲,远望熟悉的千里宫墙,百重宫阙,箭袖一寸寸握紧。
三年前,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只身回到了元景三十年,腾空以少年之身,流落在长安街头。
当时先帝在位,他的生父还是八皇子李晟,新婚燕尔,他也还未出生。
而他知晓,三年后的今日,开国皇帝驾崩,此后李晟暗谋帝位,诬陷吴王谋逆,搅动时局,皇城自此天翻地覆。
若非吴王案,她不会痛失双亲,流落西域。
若非吴王案,李晟不会借外戚之力,登基称帝后,又要拔出外戚羽翼。最后,使得他的生母在冷宫产下双子,被迫送走其中之一的他,后来在冷宫自缢而亡。
所有人命运的转折点,就在这一年。
于是,他知晓未来之事,借助先机,步步为营,三年来,履立功勋,从禁军底层一步步升至中郎将,如此生死攸关之时,有资格统领禁军,护卫皇帝寝宫。
那么,他便有机会扭转乾坤,挽救所有人的命运。
夜幕深不见底,禁中一片沉寂,宫中的更漏声滴滴答答,是唯一的声响。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一名形色匆匆的内侍,低垂着头,迅速朝外小步离去。
洛襄眼见,那内侍黑绸的袍袖之上,手捧着的黄绢。那卷绢帛的质地形状,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皇帝的密诏。
当年先帝病逝,未曾立下太子,而是流传出一封秘密的遗诏,说是要传位于吴王,令其赴京继皇帝位。
此密诏的风声一经传出,引得本是嫡长的大皇子坐不住,连夜挑兵与吴王争斗,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一出戏,是尚是皇子的李晟,意欲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最后他稳在长安,借吴王谋反案清算了一大批皇子,最后御极称帝。
此时那怀揣密诏的内侍,是御前之人,定也是李晟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垂危之际的皇帝,手下的亲侍从他寝殿流露出来的圣旨,很难不让人心思浮动,联想到那是一封临终立储的遗诏。
待有心之人一挑拨,让诸皇子笃信,那是一封立下吴王为帝的诏书。
由这封密诏展开的诸王夺位,即将开场。
洛襄思量已定,领着一群禁军精锐,跟上了那名内侍。
果真,那名内侍在宫中有另一支禁军接应,护送他出城,方向正是吴地。
洛襄毫不犹豫,手下之人将那队禁军诛杀殆尽,最后只剩下那名内侍
无人的宫墙之下,鲜血溅了内侍一身绫袍,他是宫里的老人,惯于见风使舵,跪地求饶:
“不要杀我……”
洛襄面无表情,摊开那封密诏一看。
果真如此。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与他先前预料的分毫不差。
洛襄挟持了宣旨的内侍,率领精锐,连夜出城,手握密诏,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朝吴地而去。
因果轮回。由这封密诏开局的阴谋,也该由这封密诏彻底扭转,扼杀在最初之时。
……
吴地正值阳春三月。京城酷寒的风吹不到南边。
青瓦白墙的吴王府古朴沉静,一双凶猛石狮饰以铜边,矗立两侧,独有一份威仪。
未曾想,也是后半夜的吴王府府内竟然灯火通明,沿廊盏盏绸面灯笼亮起。
吴王府今夜似是有异,洛襄心中一动,脚步更快。
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堂前,一幅飘逸的塞外山水墨画之下,洛襄见到了的吴王。
他像是方披衣起身的样子,肩盖玄氅,面色有几分苍白,身旁立满了护卫。
他刚过而立之年,身长九尺有余,又是常年习武之人,宽肩蜂腰,身姿英挺,凛凛生威。当年曾为先帝屏退北匈出定襄,乃当朝一等一的盖世藩王。
他眸子的轮廓,洛襄熟悉万分,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她的眸中,会泛着一抹微微的碧色。
洛襄神情从容,与之对视,抱拳道:
“我自长安来。乃陛下身边的中郎将,特为陛下代为宣旨。”
那名被他挟持的内侍从后头碎步走来,按照他之前的指示,朝吴王说出了陛下传位的口谕。
吴王久经朝事,并非好糊弄的小儿,他身后的一众谋士干将更是虎视眈眈,不容小觑。其中几人喝道:
“立储之事,乃国祚之本,岂能以区区口谕定之。”
“你如何证明,你乃陛下亲派之人。若无陛下亲笔诏书,若是其中有诈,如何让我们信你?”
吴王静立当中,面色如常,劲臂一挥,身后众人即刻收声。他看向一身戎装的洛襄,目光锋锐,声色却平和:
“当年陛下虽是与我父王共谋天下,可陛下子嗣众多,个个龙章凤质,怎会将皇位传于我?”
洛襄面对诘问,不卑不亢,神容冷静,道:
“确有一道圣旨。”
那封黄绢圣旨悠悠展开,众人一见其上内容,大惊失色。一人暴起,怒声道: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以家国大事戏弄我们大王。矫诏,乃是欺君重罪!”
洛襄轻瞥一眼那道空白无一字的圣旨,缓缓收起,目光独独望向面色凝重的吴王。
当年遭人突袭围困,穷途末路的吴王,手握这封空白的诏书,不知该是如何的绝望,才会在万军当前,引颈自尽,留下身前身后的谋逆骂名。
在这个时空里,他可以让她的父亲摆脱这样的命运。也喂她摆脱身份之苦。
洛襄扫视一圈怒容相向的众人,轻轻一笑道:
“事到如今,此诏真假,又有何分别?”
吴王抬眸,暗沉的目光锐气难当,直直望向他。
“大王可知,一路往吴地,有多少探子盯着我等一行人?”洛襄不急不慢地道,“现下谣言已出,遗诏直指吴王为储,敢问大王,还有何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