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大片大片烂漫的玉兰花中,她回眸,露出一张白净柔嫩的小脸。一看到他,明眸灵动,肉乎乎的手指比在唇瓣间,朝他轻轻“嘘”了一声。
发觉露馅,她拎起了垂下树梢的裙摆,在树上艰难地挪了挪身子。
下一瞬,满树的玉兰花不住地颤动,花叶簌簌飘下,犹如一场浩大的落雪。是花树上藏身的小仙子失去平衡,从树杈上掉落下来。
玉白的袍角随之翻涌,他伸出双臂,稳稳地将坠落的她接住。
四目相对。她深碧色的眼眸在浓睫的遮掩下,像是纯净澄澈的黑色。天真无邪,却又大胆,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好似微微出神。
恍若隔世。
是初见,亦是重逢。
春日的晴阳之中,洛襄眉眼舒展开来,将她缓缓放在地上站稳,为她俯首,轻声道:
“参见,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篇番外是平行时空。所以,是洛襄身体穿越到了这一个时空,改变了吴王案进而改变了朝露的命运。他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时空之前,引导朝露去找这个时空的他。
我保证,这个番外,主角一定甜!全员都he的合家欢,放心入!
其实吧,就是少男少女谈个没有身世阻隔的甜甜的恋爱。
马上就全文完结了,写本文有诸多不易,有点不舍得。记得收藏我的作者专栏,看到喜欢的预收快快收入囊中~
第111章
十年后。
御花园里,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浓荫碧翠,密密层层。春雪消融,冰霜解冻,树干上还有残留的雪渍,晶莹剔透。
一双白玉般的小腿悬在枝桠下,轻轻晃动。织金刺绣的华丽裙摆撩起来几寸,灿烂的日头下,露出的雪白肌肤如浮光涌动,丝丝闪烁。
少女藏在枝桠间,听到树下时不时传来小宫娥们小声的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淮南王世子,长沙王世子,还有定襄军的少将军,都入京了。说是来为陛下贺寿,其实啊,都是来向陛下求娶公主的。”
“我看那位新科状元郎也不错。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听说陛下也甚是属意他呢!”
“咱们的公主,会选谁当驸马?”
在树上悠悠晃动的少女安静了下来。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柔白的面靥投下明暗不定的光线。
方才她一直若有所思,并非没有听到宫娥们议论。
“咳咳——”她故意板起了脸,在树上轻咳一声。
叽叽喳喳的宫娥们登时一吓,仰头望见公主飘荡的裙摆,连连噤了声。
谁能想到公主又藏在了树上呢。
朝露公主今年十五岁了,昨日方过了及笄宴,已是要议亲的年纪了。这几日,宫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位天仙似的公主究竟要选谁当驸马。
再过些时日,就要做出嫁的新妇了,还是如少时那般喜欢躲在树上吓人。
公主虽偶有刁蛮任性,但素来宽厚和善,宫娥们也不惧怕她,心中暗自腹诽一般,朝树上的公主微微屈身行礼。
却见公主不是往日嬉笑无忌的容色。
她从树叶的荫蔽下探了出来,阴翳散开,柔光浮动,白净无瑕的脸上流露出往日没有的庄严和郑重:
“我不会嫁给他们的。”
宫娥们讶异地抬头,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朝露垂下头,浓密的发丝垂下,露出一点微微泛红的耳尖,又轻轻摇晃起了脚尖,低声道:
“他在等我长大。我长大了,要做他的新娘子,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小宫娥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宫龄稍大些的,自小和公主一起长大,知道她说的是何人。
那个玉袍少年,那真是天下无双,谪仙一般的人物。
可是,就在公主某一年生辰之后,那个少年就消失不见了。府中不见人,也不见尸首。陛下甚至动用亲兵寻遍长安以及周边各地,一连数年,都未见一人影。
好像就如此凭空而来,凭空而去。传说,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渡劫的。
难怪公主心心念念,会记挂了那么多年。
有一小宫娥壮着胆子,迟疑地小声道了一句: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啊。”
“胡说!”朝露瞪了那宫娥一眼,猛地拍了拍树干,震落了一枝残雪,簌簌落下,洒满宫娥的一身绸面镶花宫装。
她秀气的眉蹙了起来,神色变得凌厉而又坚定,道:
“他没有死,他只是去了远方。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公主为大儒教养,有世家贵女为伴读,大多时候性子柔顺,甚少有如此动怒之时。小宫娥自觉失言,吓得连连后退,跪伏于地。
朝露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风吹枝桠,积雪纷纷落下,一地清白,倏然消散。
她拨动这手中一缕赤红的绳结,不由回忆起初见他的那一日。亦是这样春光和煦的树下。她爬树躲藏母后,失足坠下了树梢。
是他接住了她。
少年玉白的衣袂扬起,落下,映出一张俊美出尘的脸。一双黑眸如琉璃一般的清亮而隽永,像是山涧融雪,化在她身。
他先是如旁人一般称她“公主殿下”,而后又轻声唤她一声“朝露”。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名字,经由他清越的声线而出,犹为好听动人,还有几分无端的熟悉之感。
她仰起头,望向朝她微微俯身的少年: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朝露?”
朝露是她的闺名,寻常只有父皇母后如此唤她。
他似是未料到默声的唇语会被她听到,笑了笑,没有说话。宽大的手掌抬起,想要轻抚她的头顶,最后只是帮她捋了捋发髻上缠绕的丝绦。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父皇的功臣。
他虽是汉人,可骑术精湛,竟与戎马一生的父皇不相上下。父皇令他教授她骑术,她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控马扬鞭,在草场恣意奔驰。
初时,她不爱读书。每每她不愿学习,偷跑出去时,总会遇到他。他便亲自教她。
天文地理,他无所不知,将从前教她的几名位列太傅的大儒比了下去。
他瘦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执笔之时独有一分遒劲的气势,在案前手把手教她习字,温润中又透着为人师的威严。
他给她讲书里的万里山河,广阔天地。说起西域雪山融化的溪涧,夏日里会变洪流,或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还有北匈人的骑兵,大宛国的宝马,高昌国的佛像,疏勒国的石榴……
他的口中,大千世界,诸般奇妙。
书卷上的字好似也没那么无聊了。她愿意听他讲课,做他唯一的学生。
大哥哥总是很温柔。平日毫无波澜的面容,唯独见到了她时,总会浮现淡淡的笑意。
只要他在场,她不再调皮捣蛋,想要学着做书里说的端庄淑女,有公主的样子。
唯独有一回,她不顾礼节,当庭以马鞭怒笞一个西域使臣,父皇勃然大怒,罚她闭门思过,还要她向使臣赔礼道歉。
她死咬着不肯,宁肯禁足,也不愿屈服。在自己的寝宫里,她赌气趴在案上,无声地哭,慢慢便睡着了。
“殿下。”
睡梦中,温润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他来了。高大的身影融在深沉的夜色,显得他往日温和的眉眼显得有几分严厉,轮廓更为分明。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从来不会来她的闺房,还是在这样的深夜里。
他用一块雪白的锦帕垫在她手下,在用掌心包裹着锦帕,不与她的肌肤直接相触,一点一点用清凉的药膏为她擦拭手指上被马鞭磨破的皮肉。
他问道:
“为什么不和陛下说出实情?”
原来,一向端肃守礼的他竟会深夜入宫,是查出了她鞭笞使臣的真相,不知和父皇说了什么,已解了她的禁闭。
她微微一怔,才明白他已知道事实,心头突然一涩,哽咽道:
“我不能说……那个使臣欺负的那些宫娥,将来是要嫁人的。事关名节,她们求我不要说……不然宫里也容不得她们,一生就全毁了。”
所以她哪怕受了父皇母后的训斥,死也不将真实的事情经过说出来。
她越说越委屈,抹一把眼泪,死死抿着唇,恨恨道:
“但我气不过。他们贵为一国使臣,就可以在宫里横行霸道,如此仗势欺人,我是大梁的公主,我也可以仗势欺人。我想打人就打了,就是要教训他们。”
她知道,经略西域乃是父皇心头大事,使臣比之宫娥,孰轻孰重,自有分晓。
只有她,会为了那些宫娥,以一己之力,为她们讨一个公道,当众打得使臣从此不敢再欺负人。
话音未落,看到他严肃的神色,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小声道: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打人的。但,我不想赔礼道歉。”
他还在专注地为她敷药,此刻却抬首,黑沉的眼眸在夜里发着亮,凝视着她道:
“公主未曾做错。不必赔礼道歉。”
“大梁今后会有更多的西域使臣入朝觐见。若不严加管束,终将招致祸端。公主算是为了大梁,小惩大诫,乃是功德一件。”
“我已命鸿胪寺,严加看管各地使臣,不会再让他们在长安为非作歹。”
小朝露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一开始以为,他也是为父皇来做说客的,要她向使臣赔礼道歉。
如此不顾公主淑仪,当众鞭笞使臣的恣意行径,也能被他一板一眼,说成为国扬威的样子,倒像是大功一件。
她愣得一会儿神,不知为什么,鼻尖越来越酸,反倒攥着他的手,开怀肆意地大哭起来。
小姑娘自小万千宠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此刻只觉得被他这般理解反倒比被人误解,更加想哭了。
那一夜,他头一回,任她在怀里用面颊蹭着他的衣襟。他没有作声,而是轻轻揽住了她,轻抚她因哭泣而颤动起伏的脊背,为抽噎不止的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