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他的反应立刻就逗乐了众人,连柜台另一侧的几个洋番客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们面前也有一盆水,但对通译转达过去那叽里咕噜的提议,却似乎是深存戒心,唯恐在异国他乡坠入了什么陷阱,把有限的身家都赔在了里头。
鲁二这里,胆子是大的,到底也是语言通畅,对买活军也十分信任,见芳姨对自己微笑点头,伸手就选了一块雀登枝的红料子,攥在手心一挤——指缝间流出的却全是清水!他也不由大吃了一惊,“泡了这么久,不掉色?”
这是眼看着的,压根做不了假,鲁二张开手一看,那料子被自己攥得皱皱巴巴的——定睛一看又是一惊,“没破?”
这句话是问得很有道理的,鲁二多年练武,掌上全是老茧,一般的丝绸,摸过去就是一层毛刺,有些脆弱一点的,这么一攥能直接磨烂了,但很快红料子却是安然无恙,非但如此,别看此时有折痕,但售货员让鲁二再过一遍清水,拎起来别攥干而是甩一甩,那折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过水也不褪色,用多大的力也不皱褶,不用整烫,甩甩就平了,而且干得很快……”
紧皱着眉头,鲁二缓缓说出了这布料的若干特性,“软滑耐用不说,颜色还非常的鲜艳……”
如果是张九娘在这,怕是已经激动得要晕过去了,即便是鲁二这样的莽汉都意识到了这种布料对于服装业的冲击,完全了解了它那极为昂贵的售价——这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这种料子能和绫罗绸缎一个价格的话,那还有别的丝织品存活的余地么?它不是能卖这么贵,它是必须要卖这么贵啊!这些所有的特性加在一起,对于布料来说,简直……简直就像是高产稻对于其他的水稻一样,是——
“是天界的东西吧!”
在他一旁,那些洋番佬已经是有一个要晕倒了,他们把着柜台稳着身形,叽里咕噜地不断抒发着自己那极致的震撼,通译也无法翻译完全,只能取其大意,“他们说……他们居然见到了航海传说中的神仙宝物——东方仙女永不褪色的彩绸!”
第972章 比不得一块窗帘布!
仙女的彩绸——不得不说, 不单单是那几个洋番形容得富有诗意,这个通译也有些文采,一句话就把这绸子的诸多好处给全说明白了, 甚至还让这东西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诗意,至少要比这东西官称的‘油晶缎’要来得更出彩得多。鲁二等人一听这通译的话,看着这料子仿佛都带了霞光,越想越觉得有理, “仙女彩绸, 可不是么,这样好的颜色——这纹样都不是绣上去的,就像是直接印上去的一样, 简直平滑至极,怕是贴肉都好穿的!实在是爽滑得很!六姐不正就是仙尊么!好名字!以后不如就这样叫了!”
反正, 不管这东西在华夏叫什么, 这些洋番商人怕是都准备这样称呼了, 并且他们立刻就掏出了支票本来,开始认真询价,一副当即就要买下的样子。这下别说鲁二、芳姨等人, 宁可不去银行也要留下来看到底, 便是一旁的货架都有人走过来跟着看热闹了:这油晶缎自从入柜以来,看稀奇的人多,真正能买得起的人相当的少。大家都当成是本地的纺织厂在炫耀成就,完全没想到这样标价的布还真能卖得出去——这油晶缎比一般的绸缎要重一些,一匹布大概宽宽绰绰两身衣服, 加在一起大概两公斤不到一点的重量,作价要四公斤黄金,真是金子的两倍!
买地这里, 金银比价和敏朝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对贵金属的需求也不算太高,对此洋番心中都是有数,在交易所做买卖是有特殊规矩的,不是简单的兑换金银币来开账户,而是要以带来的货物进行估价来决定本地银行账户的限额。甚至买地对收取金银币不是特别的鼓励,主要是因为各地的金银币含量不一,不可能都是纯金,商人带来的贵金属货币,在折算的时候因为纯度不同,还有熔铸火耗,往往不能达到理想的结果,容易引起争端。在这个基础上,黄金兑换货币的比价大概是一两黄金比一万元,也就是说,按买地的度量衡,四公斤黄金是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万元一匹!
就算是缂丝,流落在外能不能卖出这个价格,那也是不好说的,这东西一向是皇家御用,在民间有市无价,也根本没人能奢侈到用缂丝来做浑身的衣服,那等于是把自己抬到和皇帝一样的身份了,如此招摇,灭门之祸只怕也近在咫尺,一般来说,民间有机会能收藏一把缂丝扇子、一副缂丝桌屏,已算是非常难得,这样这些藏品就更多了本身工艺品的价格。
理所当然这仙女彩绸也是一样,极其昂贵的价格只是它价值一小部分的体现而已,第一道门槛还是永远的政审分,它是根据政审分配售的,虽然因为价格昂贵,并不会扣分,只是说达到若干分数之后可以购买相应的份额,但售货员讲了一下分数的门槛之后,大多数人都是摇头了——一般人根本买不到能做衣服的尺数,就这么说吧,对洋番来讲,如果一次运来三个红圈名单,再带了两船买地最紧缺的货物来,全都是在他们名录上的鲜活作物种苗,把所有的奖金再包括船本身都卖在买地了,差不多才能凑够分数来买一匹布,这都还没有说四公斤黄金对于一般的海商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这并不是说湊四公斤金币就足够的,这说的是买地熔炼的纯金条份量,按现在各地的金币熔铸技术,以及金币在各地流通的过程中必然被不断熔铸分割降低纯度的现实,船长不准备五公斤各色金币,恐怕很难买到成匹的布料!
衣服是做不了了,但洋番们铁了心要买,那就只能是买手帕——不论是买一张手帕,还是买够做几张手帕的布料,这都不失为很好的想法——这手帕不恰好可以用来做柜台上的小实验,炫耀着这料子的珍贵难得么?就算只能买一两张,带回国后也足够他们讨好关键人物了!这些洋番,压根顾不上听售货员继续讲解油晶缎的来历,已经在满脸狂热地计算起自己的政审分和价钱来了。
鲁二和芳姨看了一转,从通译的话风里听出来:哪怕是一张手帕的政审分,他们也是凑不够的,估计要回武林或者下云县去找同行来给凑分,这买卖当即还做不了,便只好失望地挤出人群,去办自己的事情。芳姨在路上这才把油晶缎的来历说给鲁二听,“仙女彩绸,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也就是在欧罗巴那样的地方会流行,油晶缎这名字才是真有底蕴在里头的——”
她神神秘秘地揭露了这个名字的讲究,“油晶缎,说的就是它的来历,你知道石漆吧,书上多是叫做石油的,我们点的煤油灯就是从它来的。”
“猛火油,这个是知道的。京城也在悬赏找矿。可这和那彩绸有什么关系?”鲁二还是明显更喜欢仙女彩绸这富有诗意的名字。
“油晶缎就是从猛火油里提炼出来的,这就犹如煤精石一样,都是矿物精华,所以叫做油晶,也可以叫油精吧,只是因为这料子晶莹剔透的好看,因此改了这个晶字。”
芳姨头头是道地说着,显示出在本地纺织业消息的灵通,可鲁二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认为芳姨在说梦话,“姨妈,我们说的不是一种东西吧,我说的猛火油,黑漆漆的,浓稠稠的,可以烧,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绝不是我说的猛火油,可以烧的东西如何去织布?这是两厢听岔了吧!”
芳姨却显得异常的固执,不断地试图告诉鲁二,他们说的就是一种东西,鲁二却也执拗,只是不信,认为芳姨是完全糊涂了——买地这里有许多神通他是知道的,但这些神通的道理归根结底都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说高产稻,那是因为六姐带来了仙种,并且在本地育出苗来了,虽然说各地的稻种不能自留,需要去买地购买,但这可以解释为育种技术很难,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这和买地的农业学校就合起来能说通了。
其余什么好火铳,什么大机器,这些都是敏朝原来也有的东西,只不过买地这里的出产特别的好特别的便宜而已,但从流淌的猛火油里做出布来,这完全违背了物相五行转化最基本的道理,种子变成粮食,天经地义,铁矿变成机器,理所当然,可油变成布,这就属于天方夜谭了。不论芳姨怎么说,鲁二都是大摇其头,“那黑乎乎的东西怎么还能肥田呢?!倒进田里,那地没法种了吧!您老越说越糊涂了!我不和您谈这些了!”
“不信就算了,你们这些莽汉啊,合该一辈子吃不到一口读书的饭。”
芳姨也无可奈何起来了,又有些活死人特有的骄傲。“也是你们没见过世面,倘若有缘能进化工面料展,亲手摸一摸那不褪色不变形,双手扯不开,单幅蔽光的人造提花锦……那就知道和那些料子比,这自产油晶缎也算不得什么了!咱们有生之年,倘若化工面料能普及开来,逢年过节可不就是人人衣冠锦绣,就是种田的老农妇,也能穿着八宝团花烫金的马面去拜年了!”
她所描绘的场面,着实是有些玄乎了,如果不是刚见过油晶缎,鲁二都想不出来,锦虽然比绸要厚实,但金线却是个金贵东西,农妇的手一摸过去肯定起毛,更不要说穿着在田间地头的污损了,本身,八宝烫金团花锦这样的东西,根本都和平民百姓无关了,更不要说比城市百姓更低一等的农妇,鲁二不由狐疑道,“就算这东西咱们能自产了,又岂是农妇可买得起的?”
芳姨冷笑道,“怎么不能?知道那料子在化工面料展里标的是什么?——遮光窗帘布!似这般不缩水不褪色不变形不开裂的料子,我们都不敢想做成马面是怎么样端庄大气……在仙界也只好拿来做个百姓家的窗帘!”
按芳姨的说法,这些化工的料子,原材料都来自猛火油提炼出来的丝线,又举出例子,说买地早年当年货来卖的橙色仙衣,也是来自猛火油的料子。所以才能做到光华雅洁,避尘避秽,历久弥新,下了多少水,那颜色都不退却。鲁二至此终于半信半疑了,这么一想,又有点头晕目眩,咋舌道,“了不得,按说仙衣倘是天造,再有多少好处也和咱们百姓无关,可六姐教给天下的,却不是这些东西本身,而是造它的道理,那这可就出大事了!
如今,猛火油也有一些了,油晶缎都试着造出来了,这就说明一件事——这所谓的人造化工面料,不是天界专属,只要参悟透了其中的道理,便是本界也可以生产。虽说一开始价格奇贵无比,但买地的东西一向如此,只要等本地能造了,价格很快就会下来。这么一弄,这天下桑蚕之业怕不是要遭受极大的打击!”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旧主张九娘,心想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倘若张九娘不知道油晶缎的事情,费尽心思恢复了陕南的桑蚕,找到了敏朝内部的丝织品供货点,才开心于至少保住华夏的纺织业,不至于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完全受制于人的时候,买地这里开始大规模地推出物美价廉的油晶缎……别的不说,只要油晶布料的价格控制在相似丝料的三倍以内,以它们文彩辉煌坚固耐用的品质,鲁二都想不到有谁会去选购丝织品。到时候,敏朝织造司的同仁岂不是只能干瞪眼,坐视自己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可不是这话了!所以说,我们这些小厂不过是跟着混口饭吃罢了,这口饭能混到什么时候,还得看大厂的技术发展什么时候落地呢!”
鲁二性子虽实,但总算不至于笨到底,芳姨眼看终于和他说通了,这才高兴起来,感觉比大热天喝了冰饮还爽快,“所以休看我们厂子如今热火烹油的,柳柳却总说要居安思危,送些亲眷去上化工学校,往后这几十上百年,老产业不可能再一成不变了,多少年的手艺,转头因为大厂一个什么新技术就成空的,只怕有得是!明白这个道理呀,你就算没白来买地一趟,依我说,可比到羊城港去看定都大典的热闹,还更新鲜更有用呢。”
鲁二听了,也是若有所思,暗道,“是啊,火铳这一出来,只怕以后也没有武师这个行当了。再好的武艺,我瞧着也躲不过三岁小孩儿的一枪!芳姨妈这话不无道理,定都大典必定热闹,但那热闹都是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要好好想想日后的行止了,若真寻摸不到新的生路,那还不如乘着年轻,身子骨还好,改改性子,在本地寻一户人家,老实做上门女婿去。”
对他来说,做赘婿终究不是情愿的事情,不免思索有什么是和武艺无关的出路,想了一转想到两条都和眼下有关:第一是训狗,这他是有些半吊子的功夫在身的,看眼下更士不敷使用的程度,应当还能管个几年十几年的,专给各厂子训狗,指不定能赚点钱;第二,那就是厂子里的安全了,这有没有武艺倒不打紧,主要是看眼力。
想到这里,便认真思索起细柳服装厂失窃的案件来,对芳姨说道,“也多亏你带我来看了这个热闹,姨妈,我想这失窃的事情,当和外贼无关,还是内鬼多些——你瞧这油晶缎子,平时就在超市柜台里,这超市的墙也未必就比服装厂的墙高多少,而且高处还开了那么多窗子,这在有轻功的人眼里都是漏洞,一样是要翻墙攀高,与其偷服装厂的绸缎,不如来取油晶缎,只要取走两三尺,按这缎子值钱的程度,多少年的嚼谷都有了。有本事为什么不偷油晶缎,来偷衣服呢?”
这话也是有理,芳姨妈不是内行的人,倒没想到这里,吃惊道,“你说得不错,是这个意思!这么看,倒不是外贼夜里来偷库房,是要查库房那里和守门人了?”
鲁二道,“这还不好说,我先把厂里情况摸一摸,再给您和小东家回话。”
人刚一到,就有了几句有价值的说话,已足够让芳姨对鲁二多了些看重,点头道,“这是自然!先不着急,我们耽误了功夫,这会从银行出来,回厂子也吃不上饭了,你瞧瞧街面上想吃什么,厂里做东请你痛吃一顿,也算是为你接风了!”
这多少存了些试探鲁二人品的意思了,就是要看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选择什么档次的食铺。鲁二倒未曾体会到这一点,在街上游目四顾却是在找北方口味的面店,他有日子没吃面,这会儿就是给个韭菜盒子都好。却不想这一看,倒看出事情来了,就见到刚才在超市遇到的那几个洋番,居然也到了银行这里来了,身边还多了几个身形瘦弱的女眷,都是包着头,也看不清面目,正被那几个洋番掐腰责骂,还抬手要打似的,身边的人纷纷侧目。鲁二见了,也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想道,“好哇!洋番也敢在我大华夏撒野,还当街打女人?!”
当下未及细想,断喝了一声,“不许打人!”撸着袖子,便要上前去和这几个洋番好好地理论一番了!
第973章 ‘笛卡尔贸易’
“又偷跑!懒女孩!折本的生意!你让我亏损了太多钱了!说!到现在你的数学习题会做多少了?我没看到你的天分, 你甚至比上船前的测试表现还要不如!”
“该挨打的蠢货,你们要怎么还我的钱?!”
伴随着浓厚的苏格兰口音,一根拐棍已经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了莉莲和她的朋友们身上, 女孩们习惯性地缩起肩膀, 做出可怜的样子来, 尤其因为这是闹市, 她们很指望于别人的帮助——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风俗和家乡是大为不同的,如果说在家乡的农庄, 几乎没人会来管这样的闲事, 管家哪怕把女仆吊起来抽打, 大家也都冷眼旁观,只有偶然经过的好心绅士,会为她们说几句话,让女管家好好地教导她们的话,在他们新踏上的这片土地这里, 爱管闲事的人就很多了。
一个人来打另一个人, 不论是什么关系, 什么身份,老爷和仆人也好, 家长和子女也罢, 在公开场合做这样的事, 都被认为是不体面的, 人们大多都会先制止这样失态的行为, 甚至威胁着要让那些穿着体面、身材魁梧的‘更士老爷’来管一管,直到听着她们的债主说明了原委,这才罢休。
而还有一些比较爱说话的人, 还会皱着眉头发表评论,这些女孩们都在疯狂的学习汉语,不用通译的帮忙也可以听得懂一星半点,她们知道这些人是在劝债主老爷们愿赌服输,承认自己的亏损,让她们自生自灭也好,就别再殴打她们,逼迫她们去苦读课本,重考‘洋番人才级别检定考试’了。
都是些爱管闲事的家伙!这些人制止债主体罚她们的时候,女孩们是喜爱他们的,可倘若开始劝告债主放弃管她们的吃喝,女孩们就开始暗自诅咒他们多嘴了:一旦被债主放弃,正式确定欠条的数额,那她们就算是欠下一笔大钱了,而且会被直接送到偏僻的工厂去干苦力活,直到偿还了全部债务为止。
对于这些还没有找到机会逃跑的女孩来说,她们最好的去处根本不是结束和债主之间这畸形的‘父女’关系,而是尽量地延续着苦读的时间,跟在债主身边混吃混喝,找到一切机会领略这些华夏大城的繁华与先进,同时为自己勾搭一个未来的丈夫——最好是来城里打季节工的农夫,这样她们就可以和情人一起私奔到乡下去,之后再慢慢地找机会给自己上户口,从而逃避了身负的大笔债务。
“我们会好好学的,老爷。就是我们实在的确是贪吃,您责罚我们吧!”
刚才还缩成一团,一副被打习惯了的受气样子,试图勾起华夏人过剩的同情心,这会儿莉莲一听到那个多管闲事的华人壮汉,放下拳头开始劝说老爷的时候,又赶紧伸出手来,请债主打她的手心,摆出了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眼泪涟涟地为自己分辨着,“我们从小实在是没有吃饱,街市上的味道又太香甜了!我们一时就没有忍住……可我已经尽力在读书了,我的数学成绩在上升!我的汉语还说得很好,下回我一定能通过检定考试,至少考到B级——我一定不会让您亏本!”
玛丽和安娜是没有希望的了,这两个蠢女孩应当很快就被放弃了去做苦工,她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借机摘掉了包头,利用发色吸引大家的眼光,正抓紧时间和看热闹的小伙子们眉目传情,莉莲现在的目的是把自己给摘出来,她的确也还算得上是聪明的,至少汉语已经说得很好了——“实在不行,我也很快就能做通译了,我给您白干活,不收您的钱!”
“要是没考过B级,你本来就得给我白干活抵债!”
大概今天在市场上看到了什么需要政审分的好货,却凑不出那么多分来,债主葛林特老爷脾气特别不好,横眉竖眼地冲她吐了口唾沫,不过,这一次对女孩们面露同情的人就没那么多了。莉莲逐渐发现,华夏这里的百姓虽然热心却也很势利眼,或许是葛林特老爷带她们去的都是商人云集的地方,这些人是利益优先的,即便葛林特对她们再粗暴再不客气,只要把其中的原委给解释清楚,大家就都能表达理解了——华夏人尤其不喜欢懒惰和愚笨的人,似乎认为这样的人承受怎么样的轻蔑都是活该。
或许,也因为的确葛林特在和她们的交易中是吃了亏的。莉莲知道在这件事上几个女孩都有些理亏,不过说实话,她们也是来到华夏之后才逐渐弄懂了葛林特老爷的发财大计,在老家的时候,她们浑浑噩噩,压根就不能完全理解如此复杂的交易,只知道这是一条能让人吃上饭的活路——这倒也不假,就算是送到偏僻的矿上去做苦力活,也至少都是能吃饱的,是她们太贪心了,到了好地方,看到了更好的日子,就想方设法地赖账,还好,来到华夏之后,她们知道了这世上并不是真有天主,不然莉莲等人还真不太敢明目张胆地食言呢。
“她们一定是在考试的时候作弊了……”
葛林特还在喋喋不休地和路人诉说着自己的苦楚——这是一条新兴的商业线路,历史非常的短暂,也就不过是六七年,刚刚才在远洋商人中流行起来。其原因自然是不少船长从中得了好处,一下暴富:一般来说,但凡是能完成从华夏买地到欧罗巴老家的远航,船长就没有亏的,区别只是赚多赚少而已,而那些能倒腾回东方人‘天工造物’的船长,得到的财富和地位足以让正常人羡慕得双眼流血!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欧罗巴国家知道‘通航互保’,这些国家的王公贵族用上了华夏新出的奇异香水,佩戴上了东方眼镜,甚至召集起盛大的宴会去欣赏远洋运输来的精美座钟、橡胶轮自行车,肥皂、火柴盒乃至烟草卷儿,最上等雪花一样的砂糖,马口铁的餐具……东方贸易,已经取代了全面战争,成为了战争双方都在谈论的最时兴的话题。
率先打通这条商路,以半官方身份出使买活军的两大教会,从中得到了数不尽的好处,而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的竞争者一方面想尽办法诽谤这条商路,试图从教义上来论证它的邪恶,另一方面却也紧锣密鼓地筹集着、赞助着商船往华夏出发,甚至于这些商船之间出现了非常滑稽的现象——基于对‘通航互保’的尊重,以及对于东方神奇力量的敬畏和想象,这些商船一旦离开地中海,到达非洲海域,就争先恐后地悬挂自己仿制的华夏海旗。
他们这么做,倒不是为了保证自己在买活军船只面前的安全,而是为了确保自己不受到其余势力船只的抢掠。基于通航互保条款的约束,敢于攻击华夏海船的国家,将被拒绝进入华夏海域,并且受到无限还击。虽然大家拿不准买活军会不会保护擅自悬挂他们旗帜的船只,但反正华夏海船从不主动抢掠别的船只,而且,只要挂仿旗的船只不去攻击别的海船,只是为了自身航行安全采用这样的策略,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怎么较真儿。
就这样,这些出身国家彼此敌对,自己的手也不干净,几乎全是大海盗转行的商船,倒能够平安无事,甚至在航行中守望相助一般,通过漫长而周折的航程,把货物太太平平地送到买地,并且试着去兑换珍奇商品。甚至于到了最后大家就算不挂买活军旗帜,也很少发生抢劫事件——其中的缘由是简单而又显然的,这些想着发大财的商人们,很快就发现,比起运来贵金属购买珍奇商品,其实更划算的办法还是运人。
因为大多数珍奇商品的行情价格虽然远不算贵,但需要一个分数来做门槛。这个分数是根据货物的紧缺程度来划分的,仔细研究过清单后,大家就可以发现,占地最小而利润率最高的货物就是红圈学者,如果能被划上三个红圈,随之而来的兑换份额,换成货物运回老家,足够让船长在故乡获得一个贵族爵位!而如果他把兑换份额在洋番内部市场里卖掉,金盆洗手,就在买活军养老,所换取的财富也够他舒舒服服地享受完下半辈子了!
如此巨大的利益,足够让死人在棺材里翻身,一个合格的船长,就算化成了骷髅,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它也一定会驾驶着幽灵船去抢人的。这件事根本就由不得学者本人做主!尤其是那些思想本就十分危险,留在当地很容易成为祸害的,那些有可能威胁到教会的科学理论基础,质疑基本宇宙规则的数学、物理、天文学家……他们的意见也就根本不重要了。
人们为了抢夺这些红圈学者可谓是费尽心思,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地登船——不是害怕教会的追杀,而是害怕消息流露出去,在半路上遇到别的船只的抢夺!比如说‘笛卡尔贸易’,这个三圈学者的贸易故事都成为典型案例了,在船长中广为流传,他从荷兰到华夏一共倒了三次船,为了争夺他至少死了几十人,据说学者本人因此严重受惊,直到现在都不愿多和人群接触。
从‘笛卡尔贸易’中还延伸出了一个‘笛卡尔条款’,那就是在通航互保海域有海盗行为的船只,如果抢夺的是悬挂买活军海旗的船,不论海旗真伪都不能得到加分,如果情节严重还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或者更进一步,剥夺这艘船的贸易资格。而船长们很快发现,由于货物是人,海上发生的事情就不再死无对证了,乘客有嘴,到了港口是会说话的。
如果说把这些人都封口了,抢劫也变得毫无意义。就这样,这条商业航线这才重回和平——不过,这时候知名的学者也被薅得差不多了,那些不愿,或者被认为不适合离开欧陆的学者,几乎都被教会大学保护了起来,不是一般的商船可以染指的,就是此前,有渠道运学者的船也多少和教会、大贵族有些关系,不是人人都能做这门生意的。
然而,只要有利润,在欧罗巴就不缺少敢冒险的人。葛林特这样的商人,本来一直局限于地中海内部贸易,偶尔去非洲跑一趟,也是走到绿角最远,也敢于砸锅卖铁往远洋跑一趟了,他们这样的小海商贩不到学者,也自有办法:买活军并不是只给红圈学者赋分,实际上只要是送去的人才能通过检定考试,都会按等级以及一些基本条件来赋分,这些分值足够他们兑换一些较普及的奢侈货物。
比如说香水,这东西兑换的分值不高,在世界各地都受到广泛欢迎,他们可以从欧罗巴贩人到华夏,再加上一些本钱,兑换到香水之后,在果阿这些身毒土番城市,把一部分香水换成贵重的宝石,再返回欧罗巴,这样也有很丰厚的赚头,有时候甚至强过单纯贩卖香水。
而就算送去的人不能通过检定考试,船长们也不会太亏——出发之前都签了合同的,这样的远洋航程,船长管吃管住,船费对一般人家来说,是个难以负担的天价,不过,乘客可以先不付钱,以检定考试成绩来决定最后的船票价格。能考到s级的,船票不用付钱,考到A的只需要付10%,B级付一半,C级一下就要付全额了。
付不出钱也可以,那就以未来的收入还债,这种带有合同来的劳工是不能自己找工作的,买活军会统一安排到偏远地方劳动,同时预扣工资,船长每年可以持合同前来结算。一般来说,十五年内他们可以结回本钱——倒不会亏,只是回本相当漫长,因为预扣的工资份额不会太多,要留下足够工人生活的份。除非是那些想要换工作的人,他们就要努力存钱提前结清债务,才能拥有在买活军境内自由迁徙和换工作的权利。
虽然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但十五年回本也实在是漫长,船长们在筛选货物的时候也就拥有充分的愿望去选优秀的人才了,他们还比较喜欢选年轻健康、聪明活泼的少女——因为这样赋分高,华夏缺少女性,成年男人结婚困难,其他条件一样的前提下,未婚女性的赋分要多20%,而且这个政策受到当地年轻男人的普遍拥护。而商人们唯利是图,他们可不会管欧陆本土单身汉的死活,既然有这个规定,那么他们就自然会普遍挑选上好的货源,同时精心地呵护她们的健康,甚至在船上开设学堂,试图提升她们的检定考试成绩,以获取更高的兑换份额。
这些女性的货源主要有三处,第一处是修道院——伽利略的女儿们就是从修道院被找出来的,这些地方云集了不便成婚的贵族或半贵族女性(私生女),并且因为修女不束腰,她们普遍相对健康且有学问。在一开始笛卡尔条款没生效的时候,船长甚至雇佣强盗去绑架她们,把她们数十个一拨地掠走,在船上教她们说汉语,学习数学。虽然近两年船长们不这么做了,但消息已然传开,有些不那么虔诚,只是在修道院栖身的修女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二处是乡间比较殷实或者比较有个性的女人,也就是往往容易被当成女巫针对的那些,容易被当成女巫,在这个时代就意味着有知识、有主见以及有财富,这些人和她们的亲眷,和船长们是一拍即合的,船长们也乐于带这样的女乘客,她们的亲人如果不能或者不愿跟着她们走,一般也会设法凑出一大部分或者全部船费,这样即便她们考不到高分,回款的速度也很快。而且通常说来,这些女乘客的表现最优异,在船上甚至还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呢!
第三处来源,就是比较冒险的了——那些出身于平民,脑子机灵有天赋的女孩子,她们既没有修道院女性的见识,也没有乡间女巫的殷实,但却是乘客中人数最多的组成部分,没有办法,毕竟前两种人群数量有限,不可能源源不绝地登上远洋航船,船长只能尽可能地在这些实在穷得吃不上饭,又还有些机灵,走投无路的女孩子中筛选脑子最灵活的上船,她们也不顾一切地争取这个机会,这些女孩子清楚得很,如果不上船,她们活不了几年,要么就是进城去做伎女,勉强吃口饱饭,过几年死于性病,要么就是留在乡下,一个寒冬都足以把人冻死饿死,见不到来年春天的太阳。
消息在这样的女孩之间,流传得也是最快的,甚至于她们还发展出了一套作弊的手段来获取上船的机会,其中之一是最简单的,那就是和负责筛选的船员困觉,第二种稍微迂回一些——和负责帮船长出题的牧师困觉,来获取题目的答案,死记硬背下来,蒙混过关。因为船长有些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高,他们的预考也要请人来出题,这是有可能混得过去的。
莉莲、玛丽和安娜,就都是这样浑水摸鱼上船的乘客,她们上船之后虽然露了馅,但船长又能怎么办呢?把她们在沿途经过的口岸上卖掉,那价钱可比不上船费的,而且,再怎么样,她们也能换来一笔检定分,只是分数实在不高而已。葛林特还得带着她们,甚至他还要加倍鞭策这些笨女孩学习,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指望能提高一下她们的检定成绩——买活军港口的检定考试可不比欧陆,不但定期更换试题,而且几乎没有作弊的可能,除了让她们多学习之外,别无他法。
就这样,这些女孩儿体会到了寄宿学校的生活,船长就是最严厉的舍监,就连水手们也不敢对她们动手动脚,给予她们偷懒的方便——如果怀孕了,那就不是单身女性,检定分会降一个档次,这就意味着利润的降低。鞭子都管不住的男人,却可以被利润轻而易举地套牢。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世间规矩,到时候,怀孕的女孩会不会被丢下海喂鲨鱼,这还不好说,但让她怀孕的水手却至少要替她承担一顿重重的,足以致残的鞭打。
经过这些严格的教诲,的确有些有天赋的女孩被筛选出来,这些奇才虽然拿不到s,但在一些科目上却足以得A,很多通译就是这样的出身。有一些无可救药的笨蛋,则在第一次检定考试之后,就被船长放弃,欠下了还款协议,被送去远处做活了。她们中有一些人虽然不会念书,但却很懂得为自己打算,在船长移交给买活军官方之前,逃出了港口,赖掉了船费的帐,让葛林特暴跳如雷——这也是莉莲等人筹划中最后的一条退路,至于她们这几个姑娘,那是葛林特认为还有点救,在三个月后的第二次检定考试里,或许还能提一个评级的,这才暂且没被送走,而是带在身边继续吃他的喝他的,和他一起一边行商,一边准备考试。
虽然两次检定考试,是每个洋番都拥有的机会,但如果没人管吃管喝,绝大多数人第二次考的不如第一次好,因为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干活赚生活费。葛林特已经给几个女孩慷慨地提供了第二次机会,她们却没有好好念书,而是乘着他去超市时,逃到路边,帮小贩干活换零嘴吃,这怎么能让他不恼怒?虽然为了健康检定,不敢打得太狠,但拐棍做教鞭,她们肩上手上没有少挨——他不知道的是,他咒骂这群赔钱货太蠢笨的时候,赔钱货也在咒骂他太精明,为了不让她们逃走,靠岸都捡武林这样的小港口,并且一下船就来到绍兴这样洋番较少的地方,如果是羊城港,定都大典就要开始了,船只云集非常热闹,要成功逃走容易多了!经过港口的时候,莉莲几个姐妹望着远方的帆影兴叹,也在心底偷偷地骂他呢!
下一次检定考试也就是两个月了,她能不能考到A,莉莲心中有数,她的眼睛藏在包布底下滴溜溜地打转,一会儿看看葛林特,一会儿看看那个爱多管闲事,自我介绍叫做鲁二的汉子,指望着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一些可利用的机会——在检定考试之前,她一定要成功逃跑。
就逃到羊城港去!
第974章 老鲨鱼的发达和莉莲的逃亡
很多敏朝的外来流民, 对于买地,除了本来就是大城的武林、泉州、羊城等地,最多也就是再知道一个云县, 还有新开发出来的鸡笼岛了,对于其他州县并不熟悉,包括鲁二等人,也是到了绍兴, 才知道这里虽然没有紧邻港口, 但因为是纺织业重镇, 洋番的人数其实并不少。
很多有经验的洋番商人, 会直奔武林或是甬城, 从此处折道来松江、绍兴, 查看本地的一手货色, 并且走访厂家,试图直接定制一些花色特别的织物——比如说, 星月教的花色纹样就出人意料地很受欢迎,甚至超过了移鼠教故事纹样,这是因为从欧罗巴到华夏,一定会经过身毒,也就是洋番口中的印度, 这些土司可汗,坐拥着丰饶的宝石矿, 出手相当豪阔, 他们是比较喜欢星月教的花色的, 并且比较忌讳肖像图,所以,经过定制的星月教吉祥纹路绸缎, 可以为商人们博得丰厚的赏赐,换回大量宝石——这些宝石不论是在买地还是在敏朝,又或者回到欧罗巴老家,都很受欢迎,这比单纯地跑买地到欧罗巴的最长程商路还要划算一些。
一般来说,一艘商船从老家启程之后,先用近一个月的时间到达风暴角,在这里略微补给之后,等待风向转变,绕过风暴角北上,在这里所见到的华夏海船就会陆续变多了,再用近两个月的时间来到身毒,这样到达华夏海域所统辖的满者伯夷、占城、吕宋、壕镜港口时,离家至少已有半年了。他们一般会在华夏逗留三四个月,如果还来回跑几段身毒、东瀛、虾夷地的航线,那轻易就会在东方耽搁一年以上的时间,再准备回家。
一次远航,快则两年回返,慢的话就要三年,甚至有些船长干脆就不回去了,分了一笔大钱之后,他们会把船只卖掉,或者转让给大副,自己成为船只的股东,从此在买活军这里安享余生,转行去做些别的。这样的现象还不少见,毕竟,也不是每个远洋船长生性都热爱冒险,很多时候他们选择这条路也只是因为没有别的营生可做,来到买地这里,发现自己的身家足够在本地过上富裕殷实的生活,而且,买地的城市生活并不凶险,衙门不会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欺压富裕的外乡人——这本就是个充斥了外乡人的城市,而且非常地注重信用和规矩,那么,这些老海狼中又不少也就不想在风浪中谋求富贵了,他们会在一个气候温和而且洋番比较多城市买房定居下来。
云县、羊城港、占城和吕宋的美尼勒城,都是洋番很多的州县,在聚居区中,甚至会出现东亚人和欧罗巴人各占一半的现象,有时候欧罗巴人会比华人还更多一些,当然,现在他们也不算是洋番了,选择定居之后,他们就成了欧族人,只要会说汉话,承认自己是华夏人,就成为了华夏百族之一。
除此之外,纺织重镇的洋番游客人数也很多,葛林特这样商人,会在这里逗留较久,和松江比起来,他们比较更喜欢绍兴,一方面是因为绍兴这里的厂子多,生产工艺也很先进,基本能有信心接来样定制的厂子,都是会用新式的打卡提花机的——能否用上这种新机器,直接决定了来样定制的生产速度和效率。所以洋番商人要先问明白,厂子用的是什么机器,如果还是老式的手工提花机,那他们可能会买一些老纹样的料子,但却绝不会把自己的图样拿出来——在提花这块,再熟练的工人也不能和机器相比,尤其是新花样,工人一错,整块料子就废了,就算是工厂并不因此多收钱,但耽误的时间却回不来,而对商人来说,时间也是金钱!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绍兴这里自古以来的文风是很茂盛的,至少要比松江深厚得多,绍兴出去的师爷,钱粮、刑名虽然各有偏重,但也没有说完全偏科,不能兼任的——这一旦要和钱粮打交道就必定有数学基础,所以,等到买地崛起之后,绍兴的数学补习老师就特别的多,立刻就取代了师爷,成为了绍兴这里新的传承。在本地种田是很难养活自己的,一般的百姓不是搞纺织,往开厂做工这条路上走,就是要拜师去开补习班。
再加上,绍兴老乡在买活军里发达得早,出了张宗子这么一个文曲星,他们家过去之后,站稳脚跟也积极援引老乡过去立足。这样买活军还没全取江南的时候,绍兴就输送了很多数学老师过去,如今本地的数学补习班更是非常发达,很多孩子七八岁上就被父母定了前程——定了以后接手家业的,七八岁下课以后就要去厂子里泡着了,家里比较普通,父母也没有做生意这根筋的,看着孩子还聪明相,那就送去上数学加强班,希望以后能做个理科补习老师。
绍兴人都很善于科举,他们一早就发现了,按照买地的科目来说,需要补习的肯定是理科多,文科的语文、历史、地理这些,全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家里拿戒尺抽抽就好了,唯有理科家里是无法自行补课的,必须报班学习,所以补习班要以理科为宜。如果在理科之外,还粗通一门外语,那就更佳了,就算做不了通译,开个面向洋番的补习班,也能日进斗金。这不是葛林特这些商人,就都被吸引到绍兴来了么?
在这里,他们可以一边进货等货,一边把手里还有些希望,能在第二次检定考试中提一级的‘货物’再塑造塑造。这样两三年下来,绍兴这里对洋番也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些性格大胆的船长就选择定居绍兴,把洋番的餐馆给开起来了——餐馆里明面上只供应少量本地的黄酒,但据说夜深了关门之后,也有朗姆酒,甚至是借用了买地这里的蒸馏工艺私酿的高级大麦酒出售,莉莲听葛林特说起过几次,他们说这种酒在买地卖的价格已经算是贵的了,因为有‘犯法费’,它的本钱要比售价低得多,但即便如此,和老家的威士忌相比,加上犯法费的价格也还是便宜得惊人。如果能把这种酒的生产工艺带回欧罗巴去,所得到的利益或许可以换来好几个骑士头衔!
骑士,这就是这些海盗船主们敢于梦想的最高点了,爵士头衔注定不可能属于这些从最卑劣的阶层爬起来的人,只能让他们的后台加官进爵。莉莲听着他们的闲谈,丝毫没有动心,她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些秘密带回老家,也不可能得到这些好处,反倒可能面临新的不幸。看,能把好东西换成自己到手的报酬,其实也有一道高高的门槛。对莉莲来说,这两道门槛就是她的性别和出身。
首先她是个女人,在老家她必须永远是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其次,她是个农妇,不认识任何贵族,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她有非常惊人的秘密,能让一个国家崛起,她也无法获得相称的报酬,只会被贵族们用几个子儿轻易打发。这些船长们都是通过许许多多的手段,首先得到了一个贵族的支持,在贵族圈里有了一个代言人,为他们去斡旋和争取利益,才能从事技术转让贸易,否则他们也只能做些小本买卖,始终把眼光局限在实体货物的贸易之中。
“听说老鲨鱼也来了绍兴,有些人前些天在酒馆里见到他了。这家伙这些年来在艺术品行当发了大财,他已经把家搬到了羊城港——至少在羊城港已经买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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