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两人上次在妖瘴里的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妙,白沙堤无人生还一事的幕后?黑手至今都还没有调查清楚,而他?们分明是追着白沙堤的线索一路而来,未曾想到,谜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如?今两人竟然又入了双楠村的妖瘴之中?。
凝辛夷捏紧了掌心曳影的剑柄,舒出长长一口气:“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和猜测。”
谢晏兮抬眉。
“天命尚可破,人事却?说不准。”凝辛夷道:“这妖瘴起得仓促,我们连双楠村到底有多大都没有看清,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只有我们,还是还有别人也在这里。”
“别人?”谢晏兮咀嚼般重复这两个?字,眼瞳悄然转冷。
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若是那些人在他?这样反复告诫后?,竟然还是贸然靠近过他?,他?恐怕会真的再?大开一次杀戒。
“且不论我们发现了登仙这一味药后?,你拒绝与王典洲和他?背后?的人合作,究竟得罪和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这背后?又牵扯到多少世家和朝中?之人。”却?听凝辛夷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你还记得吗?在白沙堤时,我曾陷入了一个?对我来说毫发无伤的阵。但?你找到我的时候,满身是血,满身杀意。谢晏兮,你当时说的九重杀阵,究竟是什么?”
谢晏兮刚刚升腾起来的些许杀意微微一顿。
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件事?
“倘若这杀阵是冲着我们来的,上一次困住的是你,下一次或许便是我,亦或者阿满和小程监使。”凝辛夷认真道:“你可以杀出来,阿满也许可以,我和小程监使却?未必。”
“可能恰恰相反。”提及九重杀阵,谢晏兮的表情变得稍显古怪:“倒是没什么不言说的。所谓九重杀阵,便是九个?问?题,答错便是杀阵,答对则是生门。换句话说,若是九个?问?题都答对了,这九重杀阵应该压根不必大动干戈。”
这倒是与凝辛夷的所有猜想都不同:“是哪九个?问?题?”
虽然时隔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以谢晏兮的记忆力,肯定还记得。
谢晏兮的神色却?更古怪了些,仔细去看,好似还有一丝茫然:“……说实?话,没仔细听。”
凝辛夷:“?”
“大约是什么苍生何辜,人间?如?此,我又当如?何之类的东西吧。”谢晏兮眼神游离。
凝辛夷拧了拧眉,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谢晏兮:“……”
凝辛夷用眼神催促。
谢晏兮心道,倘若当初就知?道还有如?今这样一问?,若不是他?之前就多少打定主意至少在其他?的事情上决不能骗她,他?当初一定认真听,认真答,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以启齿。
他?难得展露如?此姿态,凝辛夷已经有了一点猜测,她盯着谢晏兮看了片刻,狐疑道:“你该不会不等人家问?完,就直接用剑破阵了吧?”
“虽然从结果来说也差不多,但?我也还是回答了每个?问?题的。”谢晏兮清了清嗓子:“不回答不能破阵。”
凝辛夷挑眉。
看她这个?样子,明显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谢晏兮无奈道:“九个?问?题我都没听完,都是用了同一句话直接打断的。”
凝辛夷蓦地有了点奇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谢晏兮便平静道:“关你屁事。”
凝辛夷:“……”
真是毫无意义且毫无参考价值的答案。
用这么平静的话说这几个?字,却?又莫名带了一股疯意。
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谢晏兮气势汹汹二话不说就是杀的样子,慢慢道:“有没有可能,这所谓的九重杀阵,其实?原本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或许是吧。”谢晏兮有些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赶时间?。”
他?赶时间?来救她,所以苍生什么的,关他?屁事。
凝辛夷蓦地抬眸。
谢晏兮已经从窗边回到了她的身前,一手拎着剑鞘,神色淡淡道:“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他?看着她眼中?因为?他?方才?的话语而浮动的情愫,倏而笑?了一声:“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总不能是因为?感动吧?”
凝辛夷沉默片刻:“所以到底什么样才?是你的伪装,现在的你,还是过去寡言少语我说十八句话都不一定回我半个?字的你?”
顿了顿,许是与谢晏兮呛声多了,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反而有点不习惯,所以她掀起眼皮又看他?一眼,道:“不过依我看,装哑巴容易,想要装说话这么阴阳怪气妙语连珠可不容易。这一路来,憋坏了吧?为?了自己的目的,大公子可真是忍辱负重,颇为?不易。”
被这样挖苦,谢晏兮脸上竟然露出了颇为?认同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你看,这样就很好,你大可以把我和善渊分开,他?是他?,我是我,你就当他?已经死了。”
一截扇尖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戳在了他?的下巴上,凝辛夷恶狠狠地看着他?:“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谢晏兮静静地看着她。
凝辛夷不避不让地迎着他?的目光:“我不许他?死,听到了吗?”
谢晏兮的下巴被刮出了一道红痕,生疼,他?却?蓦地笑?了一声:“他?不能死,那我呢?”
第138章
谢晏兮话音才?落,凝辛夷已经蓦地松开了?持剑的手。
剑阵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轰然崩塌,肆虐的妖气铺天?盖地地降临,凝辛夷在与谢晏兮交手剑阵的刹那,率先收掉了?剑气,只留了?在昏迷不醒的刑春花周遭环绕保护的一圈。
“如果你想要善渊死掉,至少也应该是你和他同归于?尽。”凝辛夷收回九点?烟,“唰”地一声在面前展开,只露出一双写满了?挑衅之意的眼瞳。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谢晏兮,只死一个,算什么本?事?”
虫鸣声在剑阵收拢的刹那变得响彻天?地,好似近在咫尺,凝辛夷向后退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再向后,就是蛊虫妖祟了?。”谢晏兮一寸寸将剑从?没入地下的剑阵中提起:“还?是说,你怕虫子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不,我?依然害怕。”凝辛夷摇头,笑了?一声,道:“但是阿垣,你应该知道,恐惧是可以被克服的。”
她说的明明是虫子,可她看他的眼神,却分明像是在说,她对于?相信一个人这件事感到恐惧,可她却依然选择了?对他交付信任。
便?如彼时,就像此刻。
她在克服恐惧,他却在提醒她,别忘了?害怕。
“你忘了?我?身上?有什么吗?”三清之气缭绕,凝辛夷带着止不住的厌恶之色看向身侧窸窣而?来的阴影,唇角却带了?蔑视:“有妖尊在身,应当是这些蛊虫避着我?走才?是。”
她边说,边向着一只蛊虫的方向探了?探手。
谢晏兮心头猛地漏跳一拍,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周遭有什么,已经掠身向前,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那道连接在两人手腕之间的红线交叠,像是两人此刻重合的身影。
凝辛夷莫名?:“你干什么?”
谢晏兮看着她的眼瞳愈深:“阿橘,这些蛊虫,未必会避开你走。就算避开你,也绝不会是因为什么妖尊封印。”
凝辛夷仔细看着谢晏兮的神色:“谢晏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瞒着我??”
谢晏兮就要开口,这屋子的门却猛地被撞开了?。
凛冬的风狂卷而?入,将凝辛夷脸侧的发吹起,她眼神一凛,将要开口,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周遭的一切却都变了?。
她孑然一身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什么蛊虫,什么妖瘴,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阳光从?屋外洒落进?来,暖洋洋地落在她的身上?。
凝辛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三千婆娑铃还?在,红绳上?是三颗铃铛,一道虚幻的红线有些飘摇不定地指向不知何方,连接着的另外一段不知所踪。
她试着拽了?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彼端的回应,好似石沉大海。
这是……那蛊虫妖钩织出来的幻境?
难不成是那蛊妖见识到了?谢晏兮的剑气后,自觉或许无法力敌,所以才?将他们分别拉入了?不同的幻境之中?
凝辛夷心底警惕,捏紧了?掌心的九点?烟,用扇子拨开了?屋门。
屋外已经不是双楠村,而?是神都百花深处的宅院中。
她踏出屋门的刹那,身后的门连同刑春花的破屋子都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
面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奇妙的熟悉感,像是她曾在这里度过许多时光,但这些记忆却都已经被深埋了?起来。
那是一棵很高?很高?的树,凝辛夷确定在自己还?能?想起来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么高?的树,树冠舒展开来,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缝隙里落下一点?斑驳而?温柔的影子。
神都有这么高?的树吗?
凝辛夷分明还?保持着警惕的状态,却在看到这棵树的时候忍不住驻足发了?一会呆。
不真实的阳光洒落,她向前迈步,每一步都她在地面,她却像是行走在深海之中,好像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折射后的画面。
这是哪里?
这蛊妖的幻境,究竟将她带到了?哪里?
为何这里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又颇为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又一扇门,向着有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阿橘睡醒啦?”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水色柔软的长袖垂落在地面,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在了?她的发顶:“怎么不多睡一会?”
凝辛夷猛地驻足。
这道声音……她曾在朔月的梦境里无数次的听见,然而?那些次的“听见”时,她的声音里,比温柔更深的却是深深的无奈,又或者说,那些温柔都只能踩在冷厉和严肃之后,变成迫使她向前,不要回头的动力。
“阿娘?”她下意识唤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奶声奶气,再低头去看,水面上?倒映出她的模样,竟是梳着两个小发包的小奶团子,稚气十足,或许才?只有三四岁的模样。
“快过来。”阿娘在水边冲她招了?招手:“来看看阿爹今天?钓了?什么鱼上?来。”
阿爹?
靠近水边让她本?能?地有些恐惧,可这两个字却像是有某种魔力般,让她慢慢继续沿着水边向前走去。
她的阿爹,不是凝茂宏吗?
凝茂宏何时有了垂钓的爱好?她的记忆里,好似从?未有过这样的画面……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迈动小短腿,很短的一截路,却用了?很是一段时间才?走到,等她终于?牵住了?阿娘的手,仰头去看时,却只看到了?从?衣袖上?垂落下来的,雪白的发。
那衣袖上?有细密的织金,将云白底色的缎子照耀成了?一片贵不可挡的繁复,那样的纹路却又并非毫无意义,针脚串联成一道一道的符箓,像是在阻止面前之人不可阻挡的衰败。
衰败?
凝辛夷怔然看着那一截雪白枯败的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
“阿爹,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她听到自己小声问道:“阿爹是生病了?吗?”
“因为冬天?到了?。”阿爹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有些喑哑,却难掩原本?的清澈与温柔,像是最纯净的湖水,带着温柔宽厚的笑意:“阿橘不要担心,等到春天?来了?,阿爹的头发就会变回和阿橘一样的黑色。”
阿爹这样说了?,她自然相信,有些懵懂地点?头:“阿爹没有骗我?吗?”
“阿爹怎么会骗你?”雪白的发被风吹动,落在她的手背上?,有些微痒:“阿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阿橘的人。”
阿娘的声音带了?点?促狭地响起:“是吗?是谁前两天?说橘子不酸,骗我?们阿橘一口吃了?一大瓣,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酸哭,居然还?笑了?半天?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