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48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他妹妹当真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楚清鸢在御座后满手汗水,双眼却迸出光芒,这才是令他折服之人该有的气魄!

  众人等啊等,沉寂的太极殿终于等来皇帝发话,却是毫无气势可言的一句:“退、退朝。”

  有心人听出了皇帝音色中的轻颤,心中暗想:到底还是年纪轻些,压不住权臣的气焰。紧接着又听皇帝加上一句,“含灵——你别走。”

  褚啸崖粗眉挑动,有心抢白两句,转头见谢小娘子鸦睫淡垂,立在原处。

  那容长俊脸,雪一样白,泛出珍珠的光泽。纤美的玉颈好似涂着一层奶霜,偏又利落地收进朝服领口,引得他心如百蚁啃噬。

  越是想得手,褚啸崖越乐得配合她,也不与小皇帝呛声了,低头柔情一笑:“小娘子今日对褚某的美意,褚某他日,千倍百倍报答在娘子身上。”

  谢澜安宛若罔闻,不置一词。褚啸崖也不在意,得意地扶剑出殿。

  随着臣子们陆续退朝,陈勍将御前侍奉亦屏退,偌大朝堂,终只剩了他与谢澜安二人。

  这样二人独处的场面,其实从前有过许多次。只不过今日不像在西阁中的和谐随意,没有糕点香茶,也无焚香对坐,一上一下,君是君,臣是臣。

  君不似君,臣不似臣。

  谢澜安稳稳开口:“臣知道陛下的顾虑。”

  那清泠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起了回声,陈勍就笑了。

  她当然知道,这朝野上下哪有她看不透的事呢。

  “陛下担心大司马再度北伐,再立新功,威胁到陛下的皇位。”谢澜安打开天窗说亮话,“可陛下怎不想想,如果与北尉和谈,北府兵马不用于外敌,大司马一腔野心无处发泄,会不会促使他更快地掉转枪头,图谋金陵?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女子在绛红如意纹地衣上长身玉立,振聋发聩。陈勍看她连举笏板的角度都没有变过一分,情不自禁地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用不完的精力呢,仿佛永远不会累,也不会退。

  “这仗,一定要打吗?”

  谢澜安道:“能陈说的利弊,昨日臣已尽言。陛下若定要追问笃定之语,臣也愿以一身担保:北尉有三败,负其勇锐,好战必伤,一败也;东施效颦,失其旧俗,二败也;人心不服,众叛亲离,此三败也。

  “北尉强盛百年,值此将衰之际,正是天赐良机。陛下若相信臣的判断,臣有一计,我朝可假意同意和谈,而后趁两朝会面之时,派大司马出其不意突袭虎牢关。北尉元气一挫,背有柔然死敌,腹有六镇叛军,尾有我朝逼迫,便再难成气候了。”

  陈勍静静听着,仿佛听进心里了,又仿佛神游天外。

  隔了半晌,他自嘲地呶呶唇角:“含灵,我很早以前就在想,你是不是上天降下的神女来辅佐朕的。”

  谢澜安平静地回视陈勍。

  “你总像站在所有人目光之前,俯瞰着人世这道小小的棋盘。你曾让我看到了中兴之望,所以你要清田,我允了,你要女子参与闱试,我也许了,甚至你弄个挽郎来做状元,我也未说什么。但是。”

  他说的与方才谢澜安说的全不相干,谢澜安叹了口气。

  陈勍也落寞地叹了口气,眼里突然生出些怜悯,霍然射下视线,朝冠上的玉珠铮铮作响。“兵戎之事,你谢含灵就能料得一丝不差吗!你根本没上过战场,也没去过长江之北,纸上谈兵不是兵家大忌吗?!”

  他又像愤怒又像委屈地站起来,“你勾画的那些环环成扣的万古基业,是很好……可是除了你,没人看得到啊。”

  看不到的事情,你要我如何放手去做?

  谢澜安沉默许久。“我懂了,陛下不能信任我。”

  “不,”陈勍立即道,“我能信任的便只剩你了含灵。”龙袍加身的少年说话间摘下碍事的冕旒,从朱墀上急促地走下来,被他拎在手里的珠玉伶仃相撞,像一尾尾急于脱钩的鱼。

  “拿两万俘虏赌伪朝一场内乱,我可以听你的。但现在你是拿整个大玄的国运、黎民的生路,去豪赌一个胜负难测的结果。”

  “含灵你是不世之才。

  “可朕赌不起。

  “朕……肩负江山,赌不起啊。”

  他见谢澜安不说话,微微朝她矮身,散出一片隐幽的龙涎香气。“含灵,老师……你帮帮我。你既知我心病,便趁褚啸崖父子在京,帮我除去这一心头大患,好不好?我已经想过了,或者毒杀,或者将人诓进宫来围杀——他纵勇武过人,终是肉体凡胎,只要能除此恶獠,我……朕什么都答应你!”

  褚啸崖在朝上问陈勍怕什么。

  西府和北府,对金陵台城里的君王来说有一个都是祸患,何况两家同时坐大!之前谢澜安一直站在他的立场上,她连王翱都能斩草除根,可是轮到褚啸崖,谢澜安非但没有打压大司马的迹象,反而想让褚啸崖再战彪炳,而大司马又有求娶谢澜安之心,这让夹在两个强臣中间的皇帝如何不怕!

  谢澜安难得有失去耐心的时候,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

  要说皇帝懦弱吧,他还敢虎口拔须,要说他勇敢吧,面对北尉给个甜头便想偃旗息鼓。

  “杀了褚啸崖,不等北尉上贡,就先给他们送去一份大礼是吗?”谢澜安忽然想撬开皇帝的脑子,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帝难道以为,她之所以忍受褚啸崖,是因为她杀不得他一人吗?

  “褚啸崖可以杀,然后呢,我朝哪位将军比他骁勇?剩下十万北府军谁能羁縻?陛下不会以为你一声令下,这些被褚啸崖一手带起来的将士,就会乖乖接受朝廷的接管吧?南朝的北府,便如北朝的六镇,一旦无主,立刻会自立叛朝,届时天下就会星散大乱!”

  “世道难道一定会照着你的说法发展?”陈勍眼眶倏尔一红,他爱她的这份骄傲,可眼下,陈勍被这份他永远也参不透的骄傲刺痛了,“谢含灵,难道你是此世的神灵吗?!”

  谢澜安在这一刻,眼神奇异地亮了亮。

  空荡的大殿不知从何处钻进一缕阴风。陈勍说完之后便后悔了,他忽然有些害怕对上谢澜安那双冶亮的眼眸,害怕听她回答。可是不等他阻止,谢澜安已冷漠地转过身。

  她在转身的同时开口:“如果陛下执意和谈,我可以是。”

  她可以做主宰这个王朝的神。

  陈勍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下意识松开帝冕,捉住女子冰凉的衣袖。

  “朕……可以听你的,不杀褚啸崖,但是……”落地的朝冠发出碎玉之声,陈勍急于从不安的内心抓住些有分量的许诺来留住她,终于,他灵光一现,“你便嫁给朕。”

  谢澜安骤然回头,目光锋利。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朕,朕可以不碰你……”陈勍苍白的脸褪回到一个清孱的十八岁少年,诚恳而脆弱,眼神却期冀地亮了起来,“只要你愿意做朕的皇后,不嫁与别人。你不必怕自己地位不稳,绾妃即将诞子,孩子一生下来,朕便将他放在你膝下教养,让他认你为母后!”

第111章

  若说还有什么话, 可以比拟这句话的荒唐恶心。

  大概就是楚清鸢前世对谢澜安说的那句:“我只是想和你成亲生子,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

  谢澜安气到失笑,反而出离了愤怒, 只是啼笑皆非地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在他们倚凭她的能力腾达以后, 那些从云端吹来的风, 将他们捧得飘飘然了, 让他们以为自己的位置本该这么高。然后为了满足自己的尊严与征服欲, 这些人反过来剪断她的羽翼, 要将她圈拢在他们的领地中,还美其名曰报答。

  口口声声说“愿意用性命来答报你”的人,原来,用的是她的命?

  谢澜安不怕被人背叛,充其量是又一次印证了人性的不牢靠,啼笑皆非而已。

  “陈勍。”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想过绾妃吗?”

  “绾妃性情最是柔婉,她不会有异议的。”

  陈勍一点不介意被她直呼大名,他专注地望着向那张因怒而生艳的容颜, 急于剖白自己的真诚:“朕以祖宗社稷起誓,从此你与朕共为这江山之主!只要你点头, 你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含灵……”

  “锵啷”一声, 大殿外猝然传来食盒落地的声音。

  “娘娘!”随着这声宫人的惊呼, 暗红的血色在朱槛外冰冷的地上蜿蜒开来。

  成蓉蓉捂着肚子倒在中门外, 发钗堕在洒了满地的滋补汤中,叮地一声,如同濒死的呻吟。

  绝望到极点的人,神色反而变得茫然了。她费力地仰头看着大殿里, 目光像跌进深渊的雪花,支离破碎。

  ·

  “主子怎的还没出来?”

  云龙门外头的玄白抻着脖子往前庭张望。

  他心算着朝臣们退朝的时间,总该有一个时辰了,连大司马都出宫了,皇帝有什么话需要单独与主子谈这么久?

  胤奚锁着眉立在玄白身旁。而今形势突变,无论谢澜安去哪里他都要贴身跟随才放心,唯独在这里,他只能止步。

  肆虐的风吹动他寒青的斗篷,胤奚心里无端躁郁,决定不等了。

  他迈步正要闯入内,忽有一道人影从对面走了过来。

  “按吏部调令,你昨日便该离京了。”楚清鸢走到胤奚面前,声里带着寒意,“你在这里已是不合规矩,还想闯宫不成?”

  “有何不可。”胤奚直接拂开他,忽闻喧嘈声响,转眼见四五位太医背着医箱,从另一道门匆匆往太极殿方向赶去。

  胤奚脸色蓦地难看起来。

  他反手揪过楚清鸢衣领:“里面出了什么事!”

  玄白也急了,“怎么召这么多太医……主子!”

  楚清鸢一介文人拦不住他们两个,何况他右手还是残废的。他左支右绌地张臂拦阻,“止步!姓胤的,你少给她惹些麻烦,就是帮她了!”

  适才皇帝将所有人都屏退出殿,楚清鸢亦不知殿中发生何事。只知后来绾妃娘娘带着汤食给陛下送来,不知怎的在殿门外跌了跤,这些太医,便是为保绾妃的胎而来的。

  胤奚却哪里与他废话,他眼中戾气骇人,抬手搡开楚清鸢。

  突听有人喊了一声“胤奚”,贺宝姿扶刀从广场快步跑到云龙门口。

  看见胤奚神色沉寒非常,仿佛下一瞬就要取刀来拔,贺宝姿忙道:“不是娘子,是绾妃娘娘摔倒,只怕要临盆了……”

  胤奚立刻问:“你亲眼看到了她无事?”

  “我亲眼看到了,而且娘子有话嘱咐。”贺宝姿说着话,偏头看了眼身形单薄的楚清鸢。

  楚清鸢顿了少顷,无心多听,面无表情地转身随着太医的脚步回到御前。

  这些人都不明白,他并不会成为谢澜安的阻碍。

  贺宝姿等他走远,方从腰带中摸出立射营的令牌交给胤奚,快速压声交代:“立即集合骁骑营和立射营在宫门外待命。”

  调兵把守宫门,必是出了极大变故,不是一个妃子临产能够解释的。胤奚接过令牌,面色几变。

  半个时辰之前。

  那声“娘娘”在太极殿外一响,陈勍霎时僵住,而后才像被炸回了魂魄奔向殿门。

  最先映入他眼中的,是成蓉蓉那张惨白似纸的脸,然后陈勍就看到了从她身下不断流出的血。

  陈勍瞳眸颤抖,好像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忽然间茫然地,手足无措地被冻在那里。

  就在他怔忡之时,一阵疾风从身旁掠过。

  谢澜安跨出朱槛,见绾妃身边的宫女吓傻了的模样,一味只哭,她毫不犹豫将成蓉蓉横抱起来。

  离此最近的便是西暖阁,谢澜安一刻都没耽误,抱着人抬步往阁中去,同时向陈勍咬牙:“还不快召太医!”

  陈勍这才陡地惊醒,只是不等他发话,跑上台阶的彧良公公促呼一声:“中丞大人,不可将娘娘放在西阁!那是议政之所,不能见血光,大玄从无让后妃在前殿生子的先例啊!”

  谢澜安侧眸,眼底淩动着寒光。

  彧良小腿顿时一软。陈勍心绪紊乱,却总算当机立断:“事急从权,不必说了。快将太医署的医丞全召进来……还,还有备在永宁殿的稳婆、医妇……快,快!”

上一篇:贵妃吐槽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