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这孩子怎么如此敏锐?
太子来齐国探亲本是公开的秘密,即齐国人本来应该装作不知道太子来了。但一进齐国,刘盈就展开了太子的旌旗,这下齐国人就没法装了,纷纷来拜见太子。
刘盈说是放松,就真不管政务,只每日宴席。
齐国靠海,光是靠着煮盐就足够富庶,刘肥供得起刘盈每日宴请。
刘盈大肆收受礼物,自己和萧谨随意挑几样,韩信和刘孺儿再挑几件,剩余可以卖钱的都送给刘肥。
刘肥不肯收,刘盈竟公开贩卖礼物,所获得的金钱再赠予刘肥。
齐国观望的士人很是不屑。这个太子居然如此不讲究!
送礼的人回过味,再送时就只送金银绸缎了。
齐国士人实在是忍不下去,许多士人都来叩齐王宫的门,希望劝谏住在齐王宫的太子。
刘盈一概不见。
曹参的相国府便被士人围了。
曹参在齐国表现得很和气,礼贤下士的名声很洪亮。当齐国名士来访时,他只能接待。
曹参也不知道刘盈在干什么,只能承诺会去劝劝太子,把人先敷衍过去。
敷衍几次后,齐国名士回过味,便不再去骚扰曹参,继续堵齐王宫的门。
曹参相国府中的门客很不理解:“相国为何不劝太子?”
曹参苦笑:“太子从不好财,他做出反常之事,必有图谋。”
门客更不理解:“太子有何图谋,为何不与相国说?难道太子不信任相国?”
曹参叹气:“不,太子是太信任我了,所以顽皮呢。”
门客:“???”
他彻底搞不懂了。相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听得懂吗?
在曹参看来,刘盈就是顽皮。明明可以告诉自己,却等着自己去问。
既然刘盈没寻自己,就是还用不上自己。待用得上时,刘盈自会告知自己。曹参便陪他玩了。
齐国情况确实很复杂,但曹参对刘盈十分信任。刘盈日日开宴席,定有他的道理。
就算没有,太子来齐国开几日宴席又怎么了?陛下也爱开宴席。
曹参对太子收钱也丝毫不在意。
别人收钱,他会担忧收钱的人徇私。他对刘盈还不了解吗?送给刘盈的钱就是打了水漂,别指望刘盈会给你回报。
刘盈是出了名的收钱不办事。他不要脸的。
曹参晃晃酒杯,眯眼。
送吧送吧,就当是你们给大汉缴纳赋税了。
又过了几日,送礼的人也察觉不对了。
太子是礼物照单全收,赠送的人一概不要。他们想要让子嗣去太子身边伺候,太子也不屑地拒绝。
虽然他们还未向太子提要求,但见他们送礼再多,在宴席上的位次也没变过,更别说太子找借口寻他们说话,他们就知道太子的态度了。
太子居然如此不要名声!
有人便称病不来赴宴,观望太子会不会生气。
刘盈自然是不生气的。谁来谁不来,他都不在乎。
反正送礼他招收不误,没送礼他也不会派人去敲打。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不乐意来拜见了。刘盈的宾客一日比一日少。
又过了几日,齐王宫便门可罗雀。送礼的齐国豪族无声地抗议太子骗他们钱,还对他们不尊重。
他们想,自己冷落了太子,太子无论是发怒还是反省,总该有个态度吧?
刘盈的态度就是换个城池,继续召开宴会。
齐国豪族:“……”太子莫不是缺钱,故意来敲诈他们的?
他们纷纷串联齐国城池的豪族,让他们别给太子送钱,别去赴太子的宴。
士人社会地位高,就是皇帝设宴,只要没强迫他们去,他们都可以不赴宴。
拒绝皇帝的宴请,还是性情高洁的代表呢。
“只是这拒绝在多次送礼之后,就显得他们只是气急败坏。”萧谨悄悄对刘孺儿道。
刘孺儿双手捂着嘴笑,差点笑出声。
见刘盈迅速成了齐国豪族厌恶的对象,曹参终于来寻刘盈了:“玩够了?你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齐国豪族缴纳税赋?”
刘盈坏笑道:“我就是敲诈他们。”
曹参无奈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宠溺:“然后呢?”
刘盈道:“以我的名义雇佣工匠整修河道,建堤坝,挖沟渠,造水车和磨坊。”
曹参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不是黄老的休养生息啊。”
刘盈耸肩摊手:“我管它是哪家的休养生息?”
曹参问道:“太子,以后你要兴儒学吗?”
刘盈又耸了一次肩,摊了一次手:“我管它什么学,想用就用。非要说,我那叫‘实用学’。”
曹参有点头疼:“你总要确定一个让朝臣能跟着走的学说。他们不像你,任何学说都能学以致用。”
刘盈道:“那就暂时黄老吧。黄老说不干涉当地人做事,所以我用齐地的人送的钱,来修齐地的大河堤坝,不是很符合黄老吗?”
齐国豪族真的是豪富啊,即使他们吞了小头,刘肥举办宴席的钱也赚了回来,所剩的钱还能做很多事。
曹参听着刘盈的歪理,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就这么对外说。”
他当然不在乎刘盈遵循什么学说,只是让刘盈找个借口,别让朝臣太混乱,挑起学说纷争而已。
哪怕刘盈这一手主动干预其实挺“儒”的,但刘盈说它是“黄老”,那这就是“黄老”。
如果刘盈决定捧“儒”了,曹参就会做准备,把要做的事都包装成“儒”。所以他才问刘盈,将来要遵循什么学说为朝廷主流,他好提前做准备。
皇帝只需要“学以致用”,但朝堂和天下,最好要有一种主流学说声音。
见刘盈没打算更改“黄老”的治国主策,曹参便松了口气,不用劳累了。
刘盈这“取之于齐国,用之于齐国”的歪理,还真被当地士人认可了。
大汉不征以官方的名义征发徭役,而是太子来齐国向豪族“集资”。“集资”也是让齐国豪族主动送钱,太子什么都没说。
这难道不符合黄老吗?太黄老了!
一些头脑灵活的齐国豪族忙又送钱,想攒一攒名声。
这次刘盈却把钱财都挡了回去。
“你们已经知道小王的目的,小王便不能收你们的钱了。”刘盈笑得特别敦厚和善,连“寡人”的自称都不用了。明明“寡人”也是谦称,他选了个更谦虚的“谦称”。
上次他自称“小王”,还是空手去北疆,骗了不少北疆边城豪族子弟主动来投。
刘盈不仅不收钱财,还拿出之前礼单的统计,从上到下选了十家人,让他们各出一定名额的子弟随他回长安。
这些子弟都将进入学宫读书习武。若考核合格,都有官做。
没能进入名单的齐国豪族捶胸顿足。特别是第十一名,他再送一次就超了!
既然自己没进前十,太子何必把所有家族的送礼排位都亮出来?!
刘盈说,没能得到学宫直接入学名额的人也有好处。
等堤坝建好了,他就在堤坝上立个碑,把捐钱的家族的家主名字都刻上去。
齐国豪族便不闹了。
齐国原本暗讽太子的士人,纷纷高歌夸赞太子高风亮节。
谁说这太子不要脸?他太给齐人脸了!
曹参再次疑惑。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太子的真实目的,但以他对刘盈的了解,刘盈不是花钱买名声的人。
齐国已经是大汉的地盘,刘盈马上就要当皇帝,他还刷什么名声啊?
至于修筑堤坝和开凿水渠,曹参虽打着“黄老无为而治”的旗号,其实都有好好找借口做。齐国豪族送的钱虽多,也就够一两处小工程,完全不需要刘盈耗费这么多心思。
曹参猜来猜去猜不透,兴致勃勃地向刘盈认输,询问刘盈真实的理由。
刘盈把脸上的烤鱼渣擦干净,又擦了擦手:“哪来那么多真实理由。我就是来玩,开宴会,顺便收钱,收了钱顺便做点事。”
曹参:“……”
刘盈笑道:“算计那么多干什么?多累啊。既然我在齐国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回长安继位,那我便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收钱开心,分完钱后把剩下的钱用了也开心。
曹参不死心地问道:“那太子给那些人好处,总有理由吧?太子不是收了钱财就会给好处的人。”
刘盈一脸老实巴交的表情:“就是顺便推广一下即将开业的学宫啊。”
曹参:“……”
刘盈拍着曹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曹伯父啊,凡事别想太多,容易老。我只是随性而为诶。”
曹参时隔许多年,给刘盈掉落了经验值。
刘盈笑开了怀。
曹参气冲冲离去后,韩信问道:“盈儿,你来齐国真的没有目的?”
刘盈接过刘肥递来的蜂蜜水,慢悠悠道:“目的当然是有的,一是来探亲和散心,二嘛,自然是敲打一下齐国豪族。”
韩信仍旧不明白:“给他们好处怎么是敲打?”
刘盈对韩信眨了眨眼:“我让他们送最优秀的子弟去长安,难道不是敲打?”
见韩信仍旧不明白,刘盈问刘肥明不明白。
刘肥根本没怎么听,他就觉得弟弟开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