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第7章

作者:漠小兰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两人离马厩不远,声音低沉压抑。

  顾淼欲探身细听,可她隐在暗处,不能轻举妄动,唯恐闹出动静,于是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黢黢的两个身影。

  另一人答得很快:“没有,你说的‘三水’,军中确实没有唤作此名的人。”

  顾淼惊得手中一抖,角弓险些要落,又被她险险捉住,角弓碰到枝干,发出细碎的一声轻响。

  高檀的身影仿佛微微一转,朝她的方向望来。

  顾淼再度屏住了呼吸。

  高檀是在找她?是在打听‘三水’?

  三水为淼。

  顾闯给她取了顾淼这个名字,是缘于当年算命的说她,命中缺水。

  邺城军中此时只知‘顾远’,无人知晓顾淼。

  顾淼耳中嗡嗡乱响,他在找我?他为什么要找我?

  对了,是因为,是因为从前她寄给他的书信!

  顾淼脸颊陡然热了起来,惛惛酒意更是汹涌上头。

  时隔多年,她居然还记得她给高檀写过的书信内容:见公子惊若天人,玉树焚风。

  好一个玉树焚风!

  她犹记得彼时,高檀问她,为何是玉树焚风,她振振有词,答说,当然是因为我一见你,便觉口干舌燥,宛如焚风拂面,当然是玉树焚风。

  好一个三水。

  顾淼想罢,恨不能再重头再来,她根本不会再给他寄什么书信。

  不远处的高檀却未再答话,他仿佛微低了身,对另一道人影附耳低语几句,那人只是颔首,便又跑远了。

  他察觉到有人了么?为何要附耳说话?

  顾淼紧张了起来,待另一道人影远去,高檀果然转过了身来。

  他仰头,径直朝她的所处望来,即便有夜色遮掩,顾淼依旧觉得无所遁形。

  她慌张地挽起了弓,紧绷的弓弦紧紧地贴上了她的扳指。

  酒意的晕眩来势汹汹,她头晕目眩了一瞬,她的右手抖了抖,细弦擦过兽骨扳指,弹出一声短促的疾响。短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朝树下而去。

  高檀耳边听得一声风动。

  目之所及,唯见一小团黑影从天而降,烈烈风响。

  他凭直觉,偏头一闪,躲开了致命处。冰凉的铁器险险擦过他的额际,继而贯入了他身侧的树干,发出‘咚’一声闷响,足见其力道。

  什么人?

  高檀顺着铁箭来处望去,马厩旁的树丛暗无烛火,枯枝交错,惶惶像是有个人影,却又不像有人。

  高檀闻到了一股铁锈的涩味,他抬手摸了摸额角,摸到了一点滑腻的血迹。

  什么人要伤他?

  是伤他,还是杀他?

  是高橫的人?还是顾闯……

  顾淼登时屏住呼吸,纹丝不动。

  她仿佛射中他了,她射中高檀了!

  顾淼唯恐高檀再往前走来,他若是再往前多走数步,说不定他就能看见她躲藏在暗影里,他就能看见她。

  顾淼一瞬间有些后悔,她不该那么冲动行事,都是喝酒误事。

  她的念头飞转,一双眼牢牢注视着树下的高檀,可是,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抬手,似乎擦了擦颊边的血迹。

  顾淼的心跳快了两分,却见高檀忽而转过了身去。

  他没有再往马厩的方向走近,而是沿着来时的路折返。

  顾淼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等到高檀的背影渐远,她忙不迭地从树上爬了下来,朝前数步,不忘拔下了定在树干上的铁箭。

  直到一口气跑回了营帐,她的心跳仍然极快,她刚才射中高檀了,他应该受伤了。

  他会走么?他会知难而退,回湖阳么?

  顾淼烦躁地躺回了木板床,左思右想,想了一阵,帐外的欢声笑语,隔着帘子,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想着想着,酒意难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隔天一早,顾淼醒来后,头疼脑涨,帐外的鼓声响过几轮,是操练的时间了。

  对了,高檀!

  她昨晚好像射中了高檀!

  模模糊糊的印象涌上脑海,顾淼急忙梳洗了一番,便往校场飞奔而去,可刚走到一半,却见脚步匆匆的齐良迎面而来,似乎是往中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齐大人!”顾淼连忙叫住了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齐良见到顾淼神色,先是一愣,方才答道:“高檀公子中了毒,眼下昏迷不醒。”

  “中毒了!”顾淼惊得扬声道,转而又压低了声调,“他怎么会中毒了?怎么中的毒?”

第7章 毒计

  齐良面露为难道:“高公子如何中的毒,眼下还未可知,他人尚未清醒,军医已在帐中,况且,昨夜中毒的不只他一人。”

  顾淼惊讶地追问道:“中毒的还有何人?”

  “是个唤作小五的军士。他昨夜仿佛与高公子对饮了几杯,兴许是酒水的缘故。”说到这里,齐良的脸色沉了下来,“若真是酒水的缘故,此事非同小可。”

  当然非同小可。

  邺城大营的宴饮,若真被人在酒水里投了毒,今日昏迷的是高檀和小五,改日便有可能是顾闯!

  顾淼的脸色也随之而变。

  高檀中毒自然与她的箭没有半分关系,难道是他在去马厩前就中了毒,还是他自马厩回到宴饮后,才中了毒?

  那个小五就是昨晚同他说话的那个人么,是小五在替他打听“三水”的下落么?

  她只觉疑云满腹,皱着眉头,不禁抬眼又看了面前的齐良一眼。

  齐良读懂了她眼中的狐疑,自嘲地一笑:“你在怀疑我?”

  顾淼面色一顿,摇了摇头:“齐大人说笑了,我当然不疑大人。”

  齐良虽然不喜高檀,可是尚无由真要下毒害他。

  凉危城一役过后,不仅顾闯对高檀另眼相待,齐良似乎也同他交好,眼下没必要下毒害他。

  难道是……高橫?

  “大人,以为是谁呢?”

  齐良抬眼仔细又瞧了瞧她的脸色:“我亦不知,待到高公子醒来,军医或许能判断他中的是何种毒,你不必忧虑,高公子暂无性命之忧。”

  顾淼见他神色冷淡了些,自知不宜再问,只好抱拳告退。

  当晚,高檀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顾闯亲去了营帐看他。

  为了便于军医医治,高檀被挪到了另一处营帐。

  军医自去煎药,帐中只留了高檀与顾闯二人,一卧一立,相对无言了片刻。

  几上的烛火被帘缝里吹来的风,吹得“噗噗”轻响。

  顾闯斟酌道:“高公子以为是谁想害你?”

  高檀挣扎着半坐起,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身上只着白色的中衣,衬得他的唇色,毫无血色,他轻抚胸口,急喘了一口气道:“小侄不知,军医口中说的‘青花’毒,我亦从未听闻过。”

  顾闯冷哼了一声。

  高檀没听说过青花毒,他却听说过!

  传闻,高恭杀湖阳主刘安时,用的正是此毒。

  “此毒毒性霸道,你可知,若你再饮多一星半点,你便小命不保了。”

  高檀垂眼,再拜:“晚辈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顾闯面色稍霁,他的话音微冷,却问高檀道:“你愿意在此养伤?还是,由我向你爹报信,送你回湖阳将养?”

  高檀抬眼,面上似是一惊。他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落下榻来,躬身朝顾闯拜道:“将军有所不知,倘若我此时真回了湖阳,恐怕性命难保。”

  顾闯心道,高氏的子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高恭的儿子女儿加起来,足有十七人,高恭的女人不少,除却高恭的原配刘夫人,数的上名号的夫人,居夫人,周夫人等等,还有无数姬妾,以及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譬如,高檀的生母,顾闯连她姓谁名谁,都没听说过。

  总之,高恭不缺子嗣。

  刘夫人的长子高宴早已及冠,也曾随高恭破城,湖阳的心腹都将他当作‘太子’,要是高恭将来一统江山,高宴便是真正的太子。

  可是,高恭成年的孩子,不只他一个,高橫是居夫人的儿子,不见得不能与之相争,当然,还有高檀。

  顾闯凝眉细看他,高檀的年纪不大,可是眉目之间,隐隐藏着厉色,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尚未出鞘,高宴削了他的头发,既是折辱,何尝不也是一种忌惮。

  高宴与高檀,往后难说,孰强孰弱。

  顾闯沉吟片刻,忽见高檀的额际有一道乌青的痕迹,便问:“你的额头怎么伤了,可也是中毒的缘故?”

  高檀答道:“许是昏沉之际,跌倒摔伤所致。”

  顾闯皱了皱眉,未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你想留在邺城?”

  “将军大恩。”高檀的语调低沉,眉眼低垂。

  顾闯眼珠转了转,又问:“你以为是高橫想要毒杀你么?”

  青花毒是高家的毒,邺城当然没有此物,他思来想去,只能是高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