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29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打完仗,整整四夜没合眼的史玉皎脱下铁甲,泡在热水里沐浴,她凝视着手臂上一簇一簇的新伤旧疤,陷入沉思。

  她忽然很想见见沈持,让他看看这些难看的伤疤,问他在不在意,告诉他现在反悔,两厢作罢还来得及。

  史玉皎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披上衣裳,顾不上头发还湿着,提笔……还是先写折子,尽管别的念头在先,她还是克制住了先公后私,给朝廷奏报此次的战况、将士伤亡等事宜后,再换了一份折子,请求回京省亲。

  大理国刚吃了败仗,会老实一段时间。

  ……

  岁往月来,眼下时序已到仲秋,临重阳节,随着京城高阳越淡,天光越薄,菊花开得越明艳,一株株应时地挤在高官贵戚的花圃里,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等待在九月初九文人雅士一起登高畅述秋志时成为一抹香飘进他们的酒杯里。

  沈持上值时走访市井,无意中发现,京城的花市短暂地支棱了一下下,有稍微名贵些的菊花卖,像凤凰振羽,据说开花的时候像凤凰展翅,非常华丽,还有帅旗菊花,经风吹动的花瓣好像猎猎军旗,非常飒爽,更有红衣绿裳,十丈垂帘,娇艳非凡,煞是好看……吸引不少的人来观赏、买花,花市周边的道路才有一点点马咽车阗的氛围。

  还不够,花市本可以开得更热闹一些,越繁荣越能活泛经济,明年须得开办一次花朝节——作为京兆少尹,少不得要为京城百姓当家立计,他自然而然会这样想。

  虽然还早着,但不妨碍他在脑中做着策画。

  平淡而充实又略繁琐的官场做牛马的日子是在九月十四日被史玉皎送往兵部的一封塘报给打破的,在那日的早朝上,他听到了她为战死将士要的抚恤金,心中咯噔个不停: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不知她有无受伤?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沈持甚至发癫地想:那大理国可买卖吗?多少银子?实在不行,问个价钱,买下来纳入当朝的治下算了。

  这时候兵部尚书魏淳奏道:“贞丰十三年,史玉皎将军开始镇守西南,如今七年有余……”

  皇帝萧敏:“魏大人,有话直说吧。”这么长的铺垫听着怪累人的。

  “民间说什么史家人走西南,七年回来躺板板……”魏淳:“难道陛下没听说过吗?”

  皇帝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说史家人领兵最长不过七年。

  他从龙椅上起身来回踱步:“你说这怎么办?史家的子弟纨绔的纨绔,余下都是读书考功名,连个习武的能用的人才都挑不出来,朕要是召史小将军回来,大理国……会不会吞噬黔州府?别的武将又不是没去过,屡吃败仗,怪哉,就只有史家人镇守着才能打胜仗。”

  “陛下,臣有一计,”魏淳说道:“或许可让史家军仍旧驻守黔州府,还能破了这七年躺板板的民谣。”

  皇帝问他:“魏爱卿请说。”

  魏淳:“陛下立刻召史小将军回京,等一年之后,史小将军躲过七年之谶,陛下再派她返回就是了。”

  帝:“……”这法子,听起来也不像个正经法子啊。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好说道:“恰好史小将军也上奏朕,请求回京省亲。朕先准她回京。”

  次日,下诏命怀武将军苏瀚守边防御敌人,史玉皎回京省亲。

  她要回京了!

  沈持的内心沸了。他丢开闲事,每天按时散值回到家中,在后院舞剑习武,而后用茶水洗脸,试图让面皮更滑溜光洁一些。

  赵蟾桂看傻了:近来只听说圣上要给二殿下选王妃,没听说要从百官之中选男妃啊。

  他家大人这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沈持哪里知道身边人的内心戏,一天比一天讲究,新裁了几套袍子穿上身后,姿容神情把京城的世家公子,老的少的都给比下去了,保证史小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进京的那天,随便一瞧就能看见他这个显眼包。

  欢喜之余,沈持又忧愁起来:本朝《假宁令》中规定,武官离父母五百里以上者,无战事时,两年一给定省假三十日。但这包括了路上的时间,一来一去,其实在家停留也就十来天。

  十天,怎么也来不及成亲。

第132章

  来不及成亲, 那,先领证?

  当朝也是有结婚证的,只不过叫“婚书”而已。《昭律》承唐、宋习俗, 中明确规定,“凡娶媳妇, 先起草帖子,两家允许, 然后起细帖子,序三代名讳, 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之类。①”

  这里所说的草帖子、细帖子, 就是婚书。男女缔结婚姻, 两家需互报婚书。婚书也因此成为当朝结婚必须履行的手续。

  草帖子是先由男方父亲写一份书信,随纳采, 就是提亲时一道送去女方家中:某某啊, 你家女儿不错,我家很是满意, 能不能结个亲家啊?

  这不提前口头说好的事儿嘛, 女方家在接受男方送来的雁时回一封书信:你家儿子也不错, 行,这门亲家结了!

  一问一答,有来有回。

  到了九月十九日,沈持将写好的草帖子——沈煌不会写字, 只能由他执笔代写, 还有早早买回来养了大半月的雁, 羽毛打理得顺滑发亮干净,还有当年武信侯史成麟留给沈家的一截刀绳,一并交给姜蘅, 请他到史家为他提亲。

  “这刀绳……”

  沈山说道:“是武信侯府史老将军的旧物。”

  姜蘅“哦”了声,也不多问缘故,他一手执拂尘,一手托着雁,乐悠悠地去了史家。

  史家这边,史老夫人带着四房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块儿等候在垂花厅中,她瞧着史二夫人一个劲儿摇头:“老身相看过沈少尹,年少有为,只是这沈家的出身有些委屈三娘……”过于低了。

  史玉皎的亲哥,史玉蛟脸色青白,一看就是久病之人,这才仲秋的天气已经披上了狐裘,他用手帕掩口咳了数声,说道:“祖母,朝廷取士尚不问阀阅门第,只求贤士,咱们一寻常人家,择婿又何必太过苛刻,只要人物模样与三娘般配就行。”

  他说完直喘气。

  史二夫人皱眉:“今日风大,你还非得巴巴地出来。”她又扫视一圈史家人:“我瞧着沈家不错,都是安分得不能再安分的人。”

  她心道:沈家一家来京大半年了,从未看见他们借着沈持的势攀高结贵,就凭这一点儿她就敢说自己没看走眼。

  史家长孙史玉京打着哈欠:“二婶,他家要是安分,就该寻个门当户对的,怎会提亲到咱家门上来?”

  这明摆着是高攀,他在心中冷笑:你们二房那点儿家底,早晚得全部倒贴给沈家。

  史二夫人正要叱他,家仆来报说姜蘅来了,他们忙起身迎出来。姜蘅与史家是旧相识,一见面笑道:“贫道向老夫人、夫人、郎君、女郎,问安。”

  史老夫人:“姜道长快请坐。”姜蘅把沈家纳采礼送到她眼前:“这是雁,帖子,还有史老将军的刀绳。”

  刀绳。

  史老夫人看见那一截褪色的暗蓝,不觉浑身一颤,拿在手中瞧了又瞧,不错,是她丈夫史成麟的刀绳,这股还是她与他当年新婚燕尔时绞的:“这刀绳……侯爷的刀绳怎么会在沈家?”

  史家长房史青此时惊道:“娘,沈家……会不会是我爹在世的时候说的,他早年的时候为史家许下一门亲事,是那家?”

  史老夫人紧紧握着那截刀绳,流泪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朝廷命侯爷领兵去秦州府剿匪……”说了几句往事后,她说道:“他去的仓促什么没来得及说清楚……”又过了经年,史、沈两家没了往来,小辈们便打发人送银子过去稀里糊涂退了这门亲事。竟不知沈家有这样出息的后生。

  “沈家小子和三娘,看来是天意了。”

  “二郎,”她对史玉蛟说道:“你爹不在了,你妹子的婚事,只有你经手了,去拟了这草帖子回给沈家吧。”

  “是,祖母,”史玉蛟说道:“孙儿这就去写。”

  史老夫人又说道:“两家既有渊源,又结成了亲家,往后要多走动走动。”史家小辈们都说“是”。

  纳采后的次日,沈家又送了一只雁来,行问名礼,史家把史玉皎的生辰八字、闺名、乳名写在帖子里送给沈家。这就是要男方家占卜算卦“合八字”了,后世也有这个讲究,比如什么属相不能结婚,金鸡怕玉犬,白马怕青牛呀,岁数相隔四岁六岁的不行,犯冲。沈持估摸着这些讲究都是从古代的问名礼来的。

  当日,沈家便回复史家,两个孩子八字极相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过两日他们便来行纳吉礼。

  “纳吉”是六礼第三礼,在“问名”之后,这一礼中两家要写细帖子——要把祖上三代的情况详细列出来,主要记录了男女双方之家各自的真实情况。从生辰八字到父母祖辈的出身,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比查户口还详细,表达门当户对之意,然后夸一下自家的孩子,再捧两句别人家的孩子,辞藻要华丽,其实这才是婚书的主体。

  从婚书的内容来看,可见缔约的双方不是小两口,而是他们背后的整个家族。

  沈持翻着书,看别人怎么写婚书。

  本来婚书没有自己写的,一般是长辈来写,但这不是他爷他爹都不会写字嘛,还得自己动手。

  东晋王羲之为儿子王献之求娶郗家女儿时写的《与郗家论婚书》最有名气,在这封婚书里,他用很大的篇幅来写琅琊王氏的出身,家族的官位,末了才夸郗家女“淑质纯美”,想娶来当儿媳妇。

  王氏有显赫的出身,能大书特书,而沈家没有,显然,这个模板不适合他。

  又翻了几篇别的,也大差不差一个路数,沈持把书放在一边,没家世可夸,那就夸自己好了,于是以他爹沈煌的口气炫了炫儿子,什么未及弱冠状元及第,官至四品少尹……能给脸上贴金的全写上,再夸史小将军“贤淑端庄”,最后来一句“愿结琴瑟之好”,完成《与史家论婚书》,而后读给沈煌听,他爹“嗯”了声,说行。

  细帖子写定之后,要与草帖子放在一起,等双方行完纳吉礼后,男女两家各执一份,婚事才最终落定。

  第二天,又请姜蘅抱着一只雁去史家行纳吉礼并送婚书。没错,六礼五雁,除了第五道礼“请期”,就是和女方商定过门日期的时候不用送雁,其他都得送。

  收到沈家送来的婚书,史老夫人让史玉蛟写一份《答求亲启》:“过了纳吉礼,两家的婚事算正式定下了。”

  “对了蛟儿,你在婚书中将史、沈两家当年的婚约之事加上,”她又说道:“不要叫人说,三娘岁数大了,又是出去抛头露面的,史府才将她随便找个人打发出去的,也不要叫人说,沈家小子高攀侯府之类的话。”

  世人的嘴毒着呢。

  “是,祖母,”史玉蛟花了一个晚上写就他妹子的婚书,尽早送返沈家。

  收到史家的婚书,沈持看后说道:“史家想得周全,把当年史老将军许诺两家联姻的旧事写了进去,也好,这样省去诸多闲言碎语。”他和史老夫人想得差不多。

  纳吉之后,六礼已成三礼,婚事落定之时,已是九月底了。萧瑟秋风,枯荷听雨。可离史玉皎回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沈持每夜的梦里都是满园春色映桃花,绚烂得不行。

  他俩订亲的事一传出去便轰动了整个京城。

  “怪不得史二夫人看不上柳四郎,论模样前程,那还是沈少尹更胜。”

  “听说这门亲事是武信侯在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沈少尹跟史将军,二人算是金玉良缘,命中注定的夫妇……”

  “这沈家一攀上史家,门第高了,沈少尹那个妹子说不定也能找个好夫家……”

  说什么的都有。

  后来传到了皇帝萧敏耳朵里,他把沈持宣到上书房,促狭地说道:“看不出来啊,沈爱卿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敢娶史家三娘,就不怕日后夫纲不振,被夫人打?”

  沈持::“臣……臣让着她就是了。”

  “她比你年长两岁,”皇帝笑道:“该她让着你才是。”

  沈持:“……”

  “朕听说你们两家在三十多年前就订了婚约,”皇帝又问:“是真的吗?”

  沈持:“回陛下,确有此事。”他把史、沈两家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皇帝叹道:“真是奇缘。”他顿了片刻:“可是沈爱卿,朕为难呀。”史玉皎一成亲,谁来统领西南戍军坐镇边陲。

  沈持听懂了他的意思:“哪怕成亲之后,臣也不介意她领兵在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在想:那个破大理国,真不能征服下来成为我朝的州府吗?

  皇帝微眯凤目看着他:“娶亲后夫人不在家中,沈爱卿不介意?”

  “臣万事以国事为重,”沈持说道:“想来史将军也是如此。”

  他心道:成亲后她想留在京城与他朝暮相对,还是继续领兵在外为朝廷镇守疆土,要问过她才行,他不能擅自做她的主。

  皇帝:“女子本该宜室宜家,朕想史家不会让她长久在外领兵,朕也有意拔擢别的武将接替她,沈爱卿放心。”

  朝廷的难处就在于这么多年来只有史家军打得过大理国,但史家子孙青黄不接,一时除了史玉皎还真挑不出能胜任的武将来。

  但只是暂时的,朝廷不会一直让史玉皎戍边。

  给他吃定心丸了,沈持听了连忙谢恩。

  两日后,十月初四,京城下起了今冬的初雪。算着史玉皎这两日就该进京了,下值后他轻裘缓带去城门口走了一圈,至雪已覆地还等不到她归来,才折回家中。

  沈家正在商定如何预备聘礼,择日向史家行纳征之礼,也就是下聘。聘礼的多少无定数,全在于男方家拿得出多少,愿意拿什么下聘。

  但史老夫人叫人捎话给沈家,说他们两家结亲非同寻常,为报沈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史家不要聘礼,只请他们备下一对大雁就好。

  沈持回过话去,说他是娶妻不是来讨昔年祖辈间的恩情,既是娶妻便待之以礼,该有的聘礼一定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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