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沈持也拿起一个果子:“阿娘说的对,没蝈蝈了,那就着重去写蟋蟀。”
蟋蟀又叫促织,是很早就引起老祖宗注意的昆虫,《诗经》中的名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③”,就是写它的,八九月蟋蟀正当时。
沈月看着他:写蟋蟀写蟋蟀嘛。
沈持:“玩蟋蟀的最大乐趣并不在‘听’它叫,而在‘捉’,阿月,我们回没玉村捉蟋蟀吧。”
他还没上手摸过蟋蟀,怎么写,从四书五经里翻资料吗?那样写出来多干巴啊。肯定卖不动,沈持还指望着这本书付梓后发大财呢。
沈月:顺带回去看看爷奶他们。
“家里近来为了给阿莹预备婚事呢。”朱氏说道:“你们回去凑凑热闹也好,在县城成天关家里也闷得慌。”
兄妹俩收拾东西回没玉村。
到了家中,老两口又惊讶又喜气,拉着沈持往怀里抱:“我的乖孙孙啊。”
靠近老刘氏,沈持嗅到了她身上泥土混合着的暮气,他道:“奶,又下地干活了?”
听说老两口又从村里一户人家手里租了几十亩地,跟沈家自个儿的地一块儿种,添了许多的农活。
老刘氏笑道:“没事跟着你爷去地里捣鼓了几下,算什么干活。”
沈持:“……”
老人家就是这么嘴硬。
还想多说两句,哪知道街坊邻里消息灵通如斯一听说他回来,哗哗啦啦全都挤他们家来了。
本来沈莹在预备虞家来提亲的事,家中忙得不行,这下更腾不出手招待客人了。
沈月她们姊妹仨被大房杨氏叫去陪大娘婶子说话。
沈持正和沈山爷俩儿说着话呢,沈文进来讷讷地说道:“阿池,虞家的后生来了,想见见你。”
沈持:“……”家中长辈都在,虞家后生为什么要见他。
看着沈文期待的表情,他还是说道:“大伯,我去堂屋见他。”
虞家后生叫虞唤才,二十岁出头长的不赖,一身书生气,沈持见了生出五六分好感,知道为什么虞家穷的叮当响,沈家也愿意结这门亲了。
虞唤才看见沈持过来行礼:“沈秀才,久仰久仰。”
他已经考中童生,连考两次秀才不第。
沈持:“虞大哥坐,别客气。”
虞唤才眼睛盯着他看:“听说沈秀才今年乡试下场,只是下个月才放桂榜,怎么不等看榜就回来了?”
看沈持气定神闲的模样必中举吗?还是说知道自己考不中,等了也是无望干脆直接回家了。
他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又变。
他先前听说沈持这次多半能考中,这样他娶了沈莹,等于是和举人之家联姻,举人可以做官,以后再不济,沈家也是个官身不是白丁。
可要是沈持考不中,沈家说不定最多是个秀才之家……何况沈秀才不过是沈莹的堂兄而已。
年初他爹虞好听说沈持去江南找王渊王大儒求学,他们觉得必然是能考中举人的,这才来想与沈家结亲。
没想到沈家嫌他们家穷,一开始没应下,没想到这月突然松口了,难道是沈家知道沈持中举无望也就不拿捏了。
虞唤才心中有些不快。
沈持冷不丁瞧见他面上细微的表情转换,笑道:“此次乡试在下不过是去凑人头,不敢奢望考中,所以一考完便回家来了。”
虞唤才:果然叫他猜中了,沈持这次考不中举人。
三年后……那会儿说不定他都考中秀才了,再三年,他或许考中举人,要是沈持还考不中,沈家是配不上虞家的。
虞唤才心道:爹呀,你还是看走眼了。
看来向沈莹提亲下聘之事无论如何得拖到乡试放榜之后,他爹一看沈持没考中或许就不情愿了。
虞唤才拿定注意,脸色淡淡的,就连沈莹跟着杨氏出来打招呼,他都爱答不理的。
沈莹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却还傻乎乎地以为虞唤才腼腆,反对他嘘寒问暖……
沈持看得直皱眉。
但是本朝男女的姻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个小辈自然插不上嘴,也不该去插这个嘴。
他大伯娘杨氏还悄声问他:“看到虞家那后生了吧,长的多俊啊。”
看着虞唤才的冷脸笑得合不拢嘴。
沈持:“大伯娘,阿莹才十六岁,怎不多留几年?”
“哎哟阿池你不知道,”杨氏说道:“她这个岁数正好说婆家,再过两年大了没的挑,就要向下看了,阿大阿二不要紧,阿莹的亲事万万耽误不得。”
沈持:“……”
方才虞唤才的表情,大约也不会在这两天来提亲下聘的,或许等他考中乡试之后,来沈家提亲的人更多,沈莹有的挑便看不上虞唤才了吧。
入夜,沈家才渐渐静下来。
沈持和沈月提着风灯,到墙根下翻找蟋蟀。
半夜下来,捉了五六只。
沈持随手记下:捉蟋蟀时,在园圃垣墙之中侧耳听其声音,然后觅它的洞穴。一旦发现蟋蟀所在,用手扒拉开它洞穴的门,以尖草撩出来。若不它肯出窝者,就将水缓缓灌于窝中,它就蹦出来了……
第二天又去捉蟋蟀。
回来后得到经验:捉蟋蟀分为“昼捕”和“夜捕”,白天捉蟋蟀一般在晌午之后进行,顺着虫鸣而去。夜捕则是从晚饭后开始,尤以二更末最易得手,此时夜深人静虫鸣听得最清晰。但夜捕视力不佳想抓到好虫不容易,只能多听它的叫声,记清方位,等白天找到那里去捕,蟋蟀最爱伏于碎砖瓦片的缝隙之处,一般翻开瓦片能找到……
体验了捉虫的乐趣后,他写在书中,觉得笔下的文字真实了。
几天过去,白话文拉拉杂杂的,很快写有一两万字了,本朝的话本、书籍字数都不多,三五万左右,再写写改改就是一本书啦。
沈持想着他的书《雅虫》付梓后一举风靡文人士子之间,一度让洛阳纸贵……
走红和发财是如此容易。
……
九月初九,省城贡院,今日是放榜前的一日,到了夜里还是灯火通明,连过重阳节吃螃蟹喝菊花酒都忘了。
“李大人,终于定了此次录取朱卷的名次,”众阅卷官们说道:“该揭开墨卷写榜了。”
李叔怀:“记得把头名的墨卷拿来,我要亲自再看看他字。”
秦州知府韩其光领着人去揭墨卷的糊名,对照朱卷写榜。过了片刻给李叔怀送进一份墨卷:“李大人,这份朱卷是长州府禄县考生沈持的。”
一并将墨卷也送了进来给他看。
“沈持?”李叔怀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年纪小,才十六岁,先前在诗文上没什么才气,所以不是很出名。”韩其光说道。
“年纪小?”李叔怀眉头一抖:“你还记不记得,头一场考试的时候有个考生病了,拿着卷子将本官吸引过去,让书吏乖乖给它送一粒紫雪丹……”
韩其光:“回大人的话,正是此子。”
李叔怀:“是他!”
“后日的鹿鸣宴上,大人便能看到他了。”韩其光说道:“秦州府的解元着落在一个十六岁的小郎君身上,真是意想不到啊。”
但雄才出少年,又让人不胜欣慰。
第64章
沈持在没玉村沉迷于捉虫著书, 到了九月初九日重阳节那天仍不见他有去省城看榜的打算,沈家人心里咯噔一下:阿池这次乡试失手了。
沈山沉默半晌才说道:“十六岁中举,那在咱们县得是文曲星下凡, 叫阿池再读三年书去考,别泄气。”
小狗旺财听到这话瞪着狗眼冲着他呜呜叫, 好像在说: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呢,我阿池侄子不可能考不中, 他说过考中了给我买肉骨头吃,吃一根扔一根, 嗷嗷……
老刘氏:“还没放榜呢你瞎咧咧个啥?看吧, 他狗小叔不愿意了……”
旺财卖力地点头摇尾巴。
大房屋里, 杨氏关起门拉着沈文说道:“今儿初九了,阿池还是绝口不提放榜的事, 我看……”她往窗外看了一眼:“会不会……”落榜了。
阿二正好在屋里头, 听见他娘如此说话“咣”地拉开门:“娘,要不你去问问阿池?”
杨氏瞪了他一眼:“问什么问, 败坏阿池的心情。”
阿二:“那你还说。”
杨氏沉下脸:“你这孩子……”
“闲着没事操心我妹嫁人的事儿吧, ”阿二这小子有种不管别人死活的混不吝劲儿:“阿池多半会考中的, 到时候不止虞家一家来给我妹说亲,眼睁大多挑挑,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兴胡说,”杨氏抄起扫帚要打他:“咱沈家嫁闺女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看虞家后生就不错, ”他又看着沈文:“虞家不是说这月初来提亲的吗?怎么也没个音信?”
沈文那张老实的脸皱了皱:“许是人家还没准备齐全下聘的礼吧。”
三房两口子一直盼着沈持中举, 几天前张氏说道:“阿池今年中举,明年开春阿秋再考中县试,咱家就是双喜临门。”
沈凉被沈山逼着下地干活才回来, 累得瘫在藤椅上:“他中举好,家里出个举人老爷,阔气了我就不用天天去地里刨土了。”
今日还不见沈持有动静,两人都的心都悬了起来。
……
沈煌夫妇决口不提乡试的事,只时常打趣他:“阿池,私底下想要给你提亲的人不少,要不要爹娘给你张罗一房媳妇儿?”
沈持心无波澜:“爹,娘,这事以后再说,对了今天初几?”
“初九了。”朱氏温声道:“重阳节,阿池想吃什么?”
沈持微微一惊:“……初九了?”
“我明日得起早去一趟省城,”他说道:“看榜。”
沈家人在听到他说的“看榜”两个字的时候都差点儿跳起来——阿池说他要去看榜,有戏!老刘氏把沈山拽到后院供着祖宗的屋子里头,跪地“砰砰砰”磕了一串响头,嘴里念念有词,左不过是“保佑阿池榜上有名考中举人大老爷……”这样的话。
沈煌急道:“明日五更便放榜,你从禄县过去再快也到晌午了,哪里来得及?”
“不如我明日告一天假,今儿咱爷俩就赶到省城去。”
沈持:“……”
“不必了爹,”他说道:“我明日去即可,早晚一样看的。”桂榜要在贡院的墙上贴数十天,又不是稍稍晚一点去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