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 第90章

作者:梦驴子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看着,眼球都忘了转动。

  如果他的耳朵还没有被坑底的人油泡坏,如果他的脑子还没有被腐烂的沼气熏傻,他面前立着的人,就是北伐至此的皇帝吗?

  那这些人为什么……还站着呢?

  这时,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皇帝突然脸色一僵:“阿姊……不是,赵将军怎么样?这地震来得迅猛,前线将士怎么样!”

  般般终究是年岁轻,被方才的地震转移了注意力,竟是将自己连日来最担心的事情忘了个精光。此刻,她脑中急转,思绪如飞,陡然发现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真相:历史上的这个时间,南京城没有地震啊!?

  就算是阿姊改变了历史,可是,不至于连带改变了地壳运动吧?

  那这场地震……是怎么来的呢?

  就这般想着,般般的背上就浮上一层白毛汗,她急切地看向众人,想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布鲁斯和小德子互相对望了一眼,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圣上,小德子知道您着急,可是您先别急……”

  “小方,说重点啊!”般般有些慌了。

  “情况不太好……赵将军和齐小将军没有受伤,可是第一批冲城的队伍死伤惨重,尤其是云梯队,几乎死伤了五成。还有象兵队,六十多头大象,就活下来二十三头……前来助阵的曹小将军也受了伤,现在……还没醒……”

  般般紧抿了一下唇,她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掉链子:“那……战事还在继续吗?”

  小德子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地震过后石头城周边便起了流沙,冲车都陷了进去,人也没法行动,只能……只能暂且鸣金收兵。赵将军正收敛伤员,估计在归返的路上了。”

  他生怕皇帝太过忧心,又赶紧缀上一句:“小的认为,虽然咱们将军攻不进去,可这流沙也让城里的队伍打不出来,暂且僵持着,休整些时辰,也……也不是坏事……对吧?”

  般般却只是绷着脸摇头:“这不合理,这不合理啊……”

  莫名其妙的地震,又跟上一个莫名其妙的流沙,如果历史上南京城有过这么夸张的事情,早就会被记录在案,怎么可能只字不提?

  是她疏忽了吗?是她忘记了有这一段历史吗?是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吗?是她让姐姐打输了吗?

  般般紧咬着下唇,双手攥成拳,眼眶微微发红。

  而始终无言看着这一切的陈三五,也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般般自责到颤抖的身影,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圣上啊!”他终于发出了数天来第一声呼喊,“请给小民做主啊!”

第179章

  平生一剑(六)祸国妖女!……

  “小人名叫陈三五,江宁县人。前些日子,鞑子说要招丁,小人实在是饿得没辙了,便硬着头皮去了。结果,才一到地儿,鞑子就给咱们头上蒙了黑布,押着咱们往地洞子里钻。”

  陈三五的眼珠在眼眶里慌乱地打转,似乎还未从当日的惊恐中解脱出来。

  “那条地洞,又长又宽大,黑漆漆的,能容上千人。小人本就是个没主意的,鞑子凶残,小人自然是他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他们究竟让你在帝……地洞中做什么?”面前的帝王状态变了,蹦豆子般地短促词汇不见了,声音也显得余韵悠长。陈三五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朱由榔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便撞入他的视野。男子垂首敛眸,喉结微微颤动,如同饮下再苦涩不过的药汤。

  和自小生活在广西的般般不同,朱由榔对南京这座陪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与熟悉,也有着般般所没有的对于政治阴谋的敏感性。当陈三五提及地洞宽大异常,能容上千人这一特殊信息后,朱由榔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清廷让民夫们挖掘的,正是南京地下的明皇陵。

  “他们……他们让小的往更深的地方挖洞,可是越挖,那土层越潮,小的就跟那鞑子将领说,不能挖了,再挖,玄武湖的水就要灌进来了。那鞑子登时便火了,美美赏了小的一顿鞭子……小的便不敢再说了……”

  “后来……外面又来了一批民夫,运了好些陶罐进来。鞑子将领盯得很严,不许咱们交头接耳,也不许随便探看。小的就记得,那些陶罐有着很重的硫磺味儿,而那些民夫……”陈三五重重咽了口唾沫,十指痉挛地攥紧,“进了那地道便再也没有出来。”

  “那你怎么出来哒?”傻春正蹲在一旁扣手玩儿,突然眼皮一翻打断道。

  陈三五哪里知道傻春的真实身份,只当他也是个面相憨厚的大官,赶紧强压恐惧,瑟瑟应道:“之后又过了一日,鞑子给地洞里干活儿的人都发了吃食。说是‘赈灾饼’,其实就是观音土混了糠粉,多吃些就会腹胀而死。那些鞑子狠啊……小人的兄弟们吃了饼,一个个疼得在地上打滚,肠穿肚烂,便是没死的也被鞑子上去补了刀,上千条人命啊……就那么活生生的……”

  一滴浊泪从他干涩的眼眶中淌了出来,歪歪斜斜地向下流着,最后凝在鼻尖儿上,像一颗在煤灰里滚过一圈儿的珍珠,他浑然不觉,只是絮絮讲着:“小的知道这饼的厉害,只在舌尖下藏了半块,没敢吃,混在死人堆里被那些鞑子拉了出去,趁着夜色填了万人坑……”

  “这帮厚颜无耻之徒!”小德子没忍住,冲口而出,可朱由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气得哆嗦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们挖掘孝陵的原因啊……”朱由榔的声音极低,听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里却如遭雷击。

  “他们竟敢——”小德子目眦欲裂,却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他知道清军挖掘明孝陵一事给朱由榔的冲击绝不比他小,他又怎能忍心再往朱由榔伤口上撒盐呢?小德子只得憋得一脸青紫,像根削尖的竹签子一样狠狠扎在朱由榔身畔。

  “啪”的一声轻响,帐中的烛花爆了开去,将朱由榔投在墙上的身影摇了数摇。

  朱由榔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有剧烈冲撞的情感,蹲下身,扶住了欲要扣头的陈三五:“三五兄,烦请你与我们走一趟,这件事背后的阴谋需得尽快让赵将军知晓。”

  朱由榔将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的陈三五交给小德子,转身掀开帐帘,当先走入帐外已经连缀成线的雨幕之中。

  一滴雨珠坠落在赵明州火红色的肩甲上,崩碎成无数浑圆的水点儿,溅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的心底也为之一凉。对面百姓眼底里的恨意让她生出一股陌生感,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拼尽全力保护的人这般仇视。

  在撤退回大本营的路上,她惊闻运粮队伍遭到了阻截,便带了一队骑兵前来解围。及至到了地儿,才发现将运粮车团团围住的竟是一帮衣不蔽体的百姓。

  “祸国妖女!”为首的一名白发老妪指着赵明州怒骂道:“就是你引得地龙翻身,土埋金陵,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阿婆,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一名小女兵抢在赵明州之前发话了,此次攻城是明州军罕见的失败战例,众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儿,此番又莫名其妙受到百姓攻讦,即便明知和百姓吵架是违法条例,小女兵还是忍不住。

  “我在书院里学过,这地龙翻身本就是自然现象,怎地就和我家将军扯上了关系。再者说了,就算退一万步讲,这地龙翻身真的和人有关,那凭啥不赖鞑子,偏偏赖我家将军!”

  白发老妪颤巍巍地点着明州军的方向,每一个字都似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诸位快瞧瞧,这一堆大姑娘小媳妇,童谣里说得没错,牝鸡司晨,这就是牝鸡司晨啊!”

  小女兵涨红了脸,硬生生把喉咙里不太好听的词汇憋了回去。这时,她的手腕被人轻轻一拉,赵明州跨前一步,将小女兵挡在身后。

  赵明州作为现代人,身量比之古代女子要高出一个头,再加上身穿坚实的铠甲,身形愈发高大,那老妪顿觉压迫感袭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妖女!你还想打人吗!”一旁的村民扶住了晃晃悠悠的老妪,将赵明州围了起来。

  “诸位”,赵明州恭敬地一拱手,“方才大家口中所说的童谣究竟是什么,还请直言相告。”

  “明州军,扛大旗,地龙爷爷喘粗气。罗裙兵,城门倾,牝鸡打鸣埋金陵!”一个半大小子大着胆子道。

  赵明州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这童谣是何时开始流传的呢?”

  “有几日了。”

  “好像是从招丁那阵儿开始的。”

  见赵明州态度和蔼,不急不躁,人群之中的氛围也稍微放松了些,众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起来。

  “便是招丁那时!我儿晌午才被招去,下午

  豆腐坊的幺儿便唱了起来。“白发老妪信誓旦旦道。

  “好,那咱们冷静地分析一下,这童谣是从数日前开始流行的,童谣中提出,明州军来到就会引发地龙翻身,女兵攻城便会土埋金陵,那么——大家为什么不提前做一下准备呢?”

  这一问倒把所有人问懵了,赵明州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倒是揽下了这屎盆子,反问起众人来。吵架最忌讳的就是自我辩解,就像方才的小女兵一样,无论你如何解释,别人都可以七拐八绕的怼回来,毕竟吵架的人是不会讲理的,谁讲理谁便输了。

  可如果此时提出一个反问,回答的义务就落到了对方身上,而“讲理”的责任也成了打击对方的道德大棒。

  果然,百姓们愣住了,其中一人嘟囔道:“孩童戏语,谁又当得真呢!”

  赵明州轻轻一拍巴掌:“这位老丈说得对,孩童戏语,谁又当得真呢?可为什么事情真的发生了,大家却又把这童谣当成了真理呢?”

第180章

  平生一剑(七)所有的宏大叙事都是华……

  “因为……”那老妪还想解释,赵明州接口道:“因为它真的发生了。大家试想一下,你的邻居李二想占你的地,于是他便说,若你的地下能挖出一块石碑,便预示着上天要将你的地赐给我。转天,你真的在你的地下挖出了石碑,那请问,这块地究竟是你的还是李二的?”

  “自然是俺的,俺的地俺自己还没数吗!”

  “好”,赵明州朗声道,“咱们自己的地,咱们心里有数。那鞑子烧杀抢掠,抓丁充军,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犯下多少血债,害死多少人命,上天都未曾降下惩处,为什么我明州军爱民如子,杀富济贫,西联大西军,东合郑氏船,为天下人,笃意北伐。上承真龙天子,下承百姓万民,我军与鞑子,谁才是降下灾祸的罪人,这上天心里便没数吗?”

  这一串连珠炮式的追问,把众人都问哑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世道如炉,唯有生活在其间的百姓方知其磋磨苦痛,自然也知道谁是侵略者,谁是守护者。一场地震,讲人性的外壳敲碎,暴露了藏匿其中的惶惑与恐惧,可当愤怒平息,难保在场诸人不会扪心自问,这地龙翻身的源头,当真是那高举着蚩尤旗的明州军吗?

  只因为她们是女人,她们就活该吗?

  见众人寂然无语,那白发老妪却不依了:“咱们可不能听这妖女的一面之词!她说不是便不是了!?那我儿的命谁来偿呢!”

  那老人年纪大了,头脑也不甚清晰,只是呶呶叫着伸手去抓明州的脸:“定是你!定是你让那地龙翻身,将我儿埋了进去!”

  “住手!”一声清喝划破雨幕,朱由榔的锦靴踏过泥泞,疾步而来。他一路骑马赶来,身上已然湿透,他立在赵明州的身畔,呼吸尚有些急促。

  “明州你……有没有受伤?”

  他难得没有低眉顺目地喊她赵将军,额前的几缕碎发滴着水,望向她的眸子也如同在雨水中浸过,湿漉漉的,莹亮亮的。

  经历了攻城的失败,战友的惨死,百姓的不理解,明州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可她作为一军之将,不能脆弱,更不敢迷茫,她只能将自己的心像弓弦一般拉扯开,让它冷硬如铁,让它无坚不摧。

  可朱由榔的这句问话,还是让那根弓弦在某个难得的间隙,微微松弛下来,明州只觉自己像是刚刚浮上水面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你自己瞧瞧,这里谁能让我受伤?”

  朱由榔也自觉问得可笑,又关切地凝了明州一眼,确定那老妪的指尖的确没有伤到她的脸,方才作罢。二人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共同望向面前的百姓。

  “诸位,请听我一言。地龙翻身一事大有蹊跷,或有一人能为诸位解惑。”长袖一挥,众人顺着朱由榔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雨中又有数人赶来。

  其中一人腿脚虚浮,瘦不胜衣,几乎是被旁人半拖半抱方能走上几步路。此时,雨势渐急,路面泥泞湿滑,那人脚下打着趔趄,手却笔直地伸了出来,仿佛要扑将过来一般。

  “娘——娘啊!”

  闻声,白发老妪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颤,循声望去,不可置信地向前蹒跚了几步,继而发出撕心裂肺地呼唤:“儿啊!”

  陈三五踉跄着扑倒在白发老妪脚边,与多日未见的母亲抱头痛哭。

  见此情景,赵明州的眼眶也有些发热,那陈三五的衣衫尚是干的,可无论是为他撑着伞的小德子,还是一路策马而来的朱由榔,亦或是现在正张大嘴接雨水的傻春,都是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

  无论是对她,对般般,对小德子,甚至对眼前这仅有一面之缘的陈三五,朱由榔都是将别人放在自己的前面。他从未自觉是真龙天子,这也许就是他能义无反顾支持自己的原因吧……

  明州发出一声轻而又轻的喟叹,却听朱由榔道:“这位三五兄,是明州军从万人坑中救出来的,那万人坑尸骨堆叠,竟只留下三五兄一个活口。我相信,这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证言,终究比我们无凭无据的争论来得真切。”

  朱由榔的手轻轻按在陈三五抽动的肩头,温声道:“三五兄,还请你为明州军一证清白。”

  陈三五止住抽噎,歪靠在白发老妪的怀中,虚虚地向周围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我陈三五对天发誓,明州军绝对不是此次地龙翻身的罪魁祸首,这一切都是那帮鞑子的阴谋!”

  他面色潮红,奋力咳嗽了两声,小德子赶紧将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上方,陈三五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是鞑子把咱们像赶羊一样驱赶到地洞里,是鞑子指使咱们在地道里埋了陶罐,也是鞑子给咱们吃了赈灾饼,要杀人灭口,嫁祸给明州军!”

  陈三五掀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已经被布鲁斯包扎好的伤口,对白发老妪呜咽道:“娘啊,你瞧瞧,那帮鞑子唯恐有人吃了赈灾饼还能活命,是下了死手啊!若不是儿子咬紧牙关没有喊出声,只怕……只怕也没有机会活着见您了!”

  周围静悄悄,只余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单调而密集的声响,以及陈三五无助而悲怆的抽噎声。白发老妪凝着儿子紧握着的拳,那手掌青筋毕露,瘦若枯骨,白发老妪忽然长吸一口气,爆发出一阵撕裂般地尖叫。

  “天杀的鞑子啊!”

  那声音是如此的高亢刺耳,又是如此的痛苦彷徨,让明州不忍地阖上眼睛。

  他们是被裹挟在这纷乱的世道中,最无辜也是最无助的人。这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们只知帝王将相挥斥方遒,又有谁在意那京观中燃烧的枯骨,万人冢下埋葬的孤魂。所有的宏大叙事都是华美的穹顶,拼尽全力掩盖其下泥泞的血腥。

  而这,不正是明州军存在的意义吗?

  推翻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桎梏,打断那些装腔作势义正词严的声音,让那些不敢言的人说话,让那些无处言的人发声,让那些被埋藏在水底的冰山显形,让那些曾经被历史和时代嘲弄的,牺牲的,无视的普通人,真正成为自己的君主。

  多尔衮自以为这一场地震就能炸翻明州军的脊梁,却不知地火最炽处,往往孕育着新的山川。

  赵明州缓缓蹲下,将手覆在老妪颤抖不已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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