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里人家
随着场景一点点变幻,阮柔的怒气逐渐被点燃,只觉方才待阮父太过客气了些,这样的人,压根不配为人父。
待梦境场景消失,回归一片虚无,阮柔方才现身于阮三姐眼前,叫了一声三姐。
本以为阮三姐会欢喜,却不料她竟是痛哭一声,“五娘啊。”
“三姐,你怎么了。”阮柔结巴,紧张问道。
阮三姐却只是哭,好似要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完,阮柔没动,就那么任她倚靠着,感受心底那股淡淡的哀伤,她感觉,阮三姐可能猜到她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好半晌,阮三姐才勉强止住了抽泣,巴巴地问,“五娘,你在地下还好吗?”
猜测成真,却并不令人欢喜,阮柔故作轻松,“挺好的,阴间可比在阳间好多了,不用再干活、挨骂,而且啊,我比孙家那几个鬼的实力都强,如今占了孙家阴宅,都可以算是山大王了。”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阮三姐却笑不出来,小五明明才那么小。
气氛有些凝滞,阮柔不知该怎么劝,又等了好一会,阮三姐喃喃,“也是,活着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好,五娘,不如三姐跟你下去作伴吧。”
“三姐,这可不行。”阮柔被唬了一跳,忙劝解,“三姐,咱们几姐妹没摊上个好爹娘,日子已经够苦了,如今地下有我就够了,我还想看着你和大姐二姐、老六老七一起过上好日子呢。”
“好日子?”阮三姐歪头不解。
阮柔回她,“对啊,如今有我,我会帮你们摆脱现在的生活,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正常人的日子该是什么样的呢,不用被人买卖,辛勤努力劳作可以获得饱腹的食,一家人在一起平淡却幸福地生活。
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在阮三姐眼中,却已然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忍不住喃喃,“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可是鬼哎,人不都是怕鬼的吗,以后我会护住你们的。”阮柔话说得信心满满,她不做恶,却希望能护住几姐妹脱离苦海,摆脱阮家开启新的人生。
就在两姐妹陷入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时,阮柔心中一惊,本能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想来是快天亮了,她顾不得更多,忙朝顾三姐叮嘱,“三姐,你可不要做傻事,等我再来找你,你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嗯。”阮三姐重重点头,这一刻,如枯水般的心田,忽又涌上一股名为希望的源泉。
另一厢,从阮三姐的梦境中离开,阮柔抬头,果然,外面天色微明,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她慌忙赶回阴世入口。
转瞬,阳光倾泻铺满大地,阮柔忍不住庆幸,幸好赶回来了。
第368章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
当夜,阮家。
阮父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左右四顾,低喊了几声,“四娘?”
无人回应,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低头,却觉手中触感不对,粗糙硬实,根本不是白日刚晒过的绵软被褥。
慌忙下床点亮桌上的蜡烛,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何时,原本的被子被换成了一床旧被子,再去看门闩,严严实实,不曾被打开。
一瞬间,冷汗染湿了衣襟,正自惊慌无措间,就见阮母同样醒来。
他忙凑过去,问,“你也看见五娘了?”
阮母是被阮父一系列动作吵醒的,闻言满是不解,“当家的,你胡说什么,五娘不是在孙家吗?”
“可,可,”阮父结巴,他到底说不出,阮母却已经反应过来,“前几天,不是说,送她下去陪孙家大少爷了吗?”
话说完,只觉屋内吹过一股凉风,阮父打了个寒颤,朝着屋内小声问,“五娘,你还在吗?”
半晌,无人回答,他才松了一口气,复又坐回床上,仍旧心有余悸。
一旁,阮母见他一系列动作心生不好的预感,再低头看见被子,忍不住问,“这不是六娘她们的被子吗,当家的,你换了被子作甚,别冻到咱们宝儿。”
“不是我换的。”阮父无力道,不等阮母再问,他悄然道,“是五娘回来了。”
瞬间,一股冷汗席卷,阮母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向来信鬼神之说的她没多怀疑这个说法,只喃喃道,“难道五娘真的去了,可这还没到头七呢。”
时下一向有做七的说法,头七,亦即亡者死后第七日,有传言亡魂可归家,生者需设灵牌、焚香明烛,供献酒肴祭奠,余下六七,则坟地烧供纸钱,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亡魂离去,方才算了结。
如今,距离棺材下地才三四天,怎的就来了呢。
阮父气她关键时刻还想这些小事,气愤道,“还能为啥,人家头七是惦记活人,她回来就是来讨债的。”
此时尚且夜深人静,别说家禽,就是鸟兽虫鸣都听不见一丝,整个世界都安静地好似与世隔绝。
一时,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屋内凉飕飕,再看床上的破被子,怎么都不敢再待下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阮母还没忘记宝贝儿子,小心将人裹好,一家三口来到隔壁屋,果见簇新的被子铺在床上,两姐妹正睡得憨甜。
“这俩讨债的。”阮母第一反应是生气,就要冲进去抢回被子,被阮父拦住,“算了,左右我也睡不着了,先给她们盖一晚吧。”
若不是他那四下逡巡的眼神,阮母还真信了他状似体贴的话。
这屋子太小,除去一张床外,再无多余可下脚的地方,偏阮父碍于不知是否存在的五年的鬼魂,不敢直接去唤醒,只得委屈自己来到前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不敢睡,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估摸鬼不在了,阮父才僵着舌头问,“去做饭吧,待会还得出去干活呢。”
久违的,没有咒骂,阮家两姐妹睡到了自然习惯,犹觉做梦般,阮老六年纪到底大一些,睁眼就是后怕,连忙翻身起床,“七娘,快起来,做饭迟了。”
阮七娘同样慌慌张张起来,披了件衣裳就跟着往外跑,结果刚冲进厨房,就见背着孩子正在灶前忙活的阮母。
“娘。”两姐妹暗道不妙,做好挨骂的准备,结果却出乎意料,阮母的态度算不得多和善,却也没破口大骂,只淡淡道,“行了,来端菜吧,马上吃饭了。”
姐妹俩晕乎乎断了碗碟出来,都没回过神,只以眼神互相询问,却无果。
一家五口沉默地吃着早饭,阮家的氛围一向这样,除了吩咐干活外,阮父阮母一向是懒得搭理家里女儿的,此时却听阮父忽然开口,“昨晚睡得怎么样?”
“啊?”阮六娘还以为是迟来的责骂,低头,如鹌鹑般回,“挺,挺好的。”
“没遇见奇怪的事吧?”阮父探究的眼神盯着她们,像是要窥探什么秘密。
“没有啊。”阮六娘回着,隐隐察觉些许怪异,这股奇怪一直持续到回屋,见到床上那床被子,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几乎是有些惊慌地拽着阮七娘,“七娘,床上的被子!”
瞬间,阮七娘露出同款震惊脸,“这不是爹娘的被子吗?”对被子,她们倒是很熟悉,毕竟如今家里的家务活都归了她们,当然包括晒被子、拆洗被套这些了。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阮六娘斩钉截铁道,爹娘上好的被子莫名其妙到了她们的床上,这就算了,且看他们还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兼之方才饭桌上阮父的试探,她可以肯定,却猜不出原因。
阮七娘有些慌张,看着床上的被子,询问,“六姐,这辈子要给爹娘送回去吗?”
“不,”阮六娘眼神流转,思考了会儿才咬牙道,“不,我去问问要不要送回去。”
不问还好,一问,顿时给阮父出了个难题。
谁不想睡好被子,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把被子拿回来,如今正值初秋,天气逐渐转冷,那床破旧的硬被褥压根不保暖,奈何,他不敢。
摸不准阮五娘到底是回来看一眼,还是以后夜夜都要来,在其明显对自己有怨气,且有意看顾两赔钱货后,阮父便不敢轻举妄动。
“你先盖着吧,等我要的时候再说。”纠结半晌,在被冻几天、和被鬼女儿找麻烦之间,阮父暂时选择了前者,反正还是初秋,冻不死人。
阮六娘心中震惊,甚至觉得阮父脑子坏了,面上却不露,只乖巧回着,“哦,知道了。”
阮父如今瞧见女儿就糟心,忙挥挥手,“行了,去干活吧,别杵在跟前偷懒。”
阮六娘闻言,忙一溜烟溜了,与阮七娘凑在一起,边干活边猜测,可惜怎么也想不到五娘变成鬼后上门算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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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几乎与阮家同样的时间点,孙宅内,孙父孙母也开始了行动。
孙家的下人们今日很奇怪,怎么主子起得比他们还早,唯有资历老、与主子们走得近的几个老仆和管事心中不妙,这是又闹幺蛾子了,毕竟上次这般,还是几个月前,老爷夫人非要给早死的大少爷们配冥婚,净敢遭天谴的事,不知这回又是为何。
管事们战战兢兢去听令,就听自家老爷吩咐,“去把那阮家那两口子带过来。”
按理,哪怕是冥婚,孙家与阮家也是正经结了亲的,勉强称得上亲家,但孙父这么称呼,明显没把人当正经亲戚走动的意思。
“阮家那两口子?”反应慢的还没回神,反应快的就已经在心内哀叹,果不其然。
奈何做下人的,只有听主子的份,孙家大管事领了几个下人就往阮家去,也不多解释,就一句,“老爷夫人要见你们,”就直接把人带走了,这不免叫阮六娘阮七娘更为奇怪,难道是五姐的事出了变故。
年纪不小的她们自然知道,五姐是被爹娘卖给孙家配死人的,也争过闹过,甚至怂恿五姐逃家,可又能逃去哪呢,没有户引、没有银钱,一个独身女子出去的下场可能比死更可怕,最后还是只能接受。
五姐“出嫁”那天,三姐妹哭了一整晚,前几日,姐妹俩又哭了一场,为五姐、也是为自己,都说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前面的五位姐姐没一个有好结果,轮到她们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阮父心慌,想起昨晚阮五娘入梦,担心莫不是还去了孙家老爷夫人的梦中恐吓,这么一想,脚下就先软了几分,走路一步一停,最后是被孙府的下人们架着去的。
宁山村占地面积不小,其中还包括了两座山头,村东边有一条溪流穿行而过,故而村中农田的粮食产量一向不错。
可惜的是,风调雨顺没便宜大多种地的老百姓,概因村中田地大都握在本村两个大地主手中,村民们只是佃农罢了。
葛地主是其一,另外一家就是孙家,且比起前者,后者家中时常出一两个读书人,有着当官的祖宗,在村中百姓眼中更多了几分尊贵,于阮父而言,同样如此。
故而,当初将女儿许给孙家那个童生大老爷,哪怕对方是个死人,阮父也不觉得自家女儿吃亏了,毕竟那可差点就是秀才老爷呢,如今被孙家传唤,在他眼中,跟被官老爷逮走也没多少差别。
颤颤巍巍到了孙家宅院,阮父试探着打听,“大老爷,不知孙老爷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管事却只是睨他一眼,并不回答,板着脸,“等到了就知道了。”
阮父讪讪,终于被押着到了偏厅,上首高高在上的正是孙家老爷夫人。
上下之差,云泥之别,阮父顿时不敢吭声。
只见孙老爷眼神示意孙夫人,示意她开口,孙夫人梦中被死去的婆婆训斥一顿,正满心不高兴,人死了还不安生,好在对着阮家人说话也无需客气,直接发问,“阮家的,你们家阮五娘可是做了什么好事?”
语带责怪,又牵扯昨晚刚见的五娘鬼魂,阮父没弄明白,就一下全招了,“老爷夫人见谅,真不是我,是五娘那死丫头自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你们尽管教训就是。”
瞬间,孙母的脸色阴沉如水,人都死去地下了,哪有自己教训的份,这人莫不是在咒自己早死?
第369章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
就在孙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时,阮父阮母险些被吓到跪下,好在孙父及时打断了粘稠的气氛
他带着些书生气,看着要比孙母好说话得多,此刻温和着眉眼,说的话也斯斯文文,“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五娘既然成了我们孙家的姑娘,就要好好做一个好媳妇儿,你们阮家姑娘没教好,是不是要擎教着点?”
“是的,是的。”阮父一个劲应着,也不去管到底说了什么,还拽了拽阮母,“孩子她娘会教的。”
结果,阮母却是僵硬着脸,几乎哭丧着道,“当家的,你不是说五娘昨晚才回来过吗?”
阮父好似此时才回神,顾不得孙父孙母气势的威胁,双脚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原地,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孙父眼神一凝,问,“怎么回事,阮五娘回去找你们了?”
阮母有些丧气地回答,“是,昨天来找他爹,还把屋里的好被子换了,依我看,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就是下去了也要好好教训一番,省得跟个白眼狼一样。”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孙家奶奶托梦说得轻松,可在场的都是活人,谁能教训一个鬼呢。
孙母不满敲击了下孙父,示意他想办法,自己可不想半夜再见到老太太那死人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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