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里人家
而今,也到了清算的时候,想必头顶的圣上也有些不耐烦了吧。
某日清晨,清凉山顶的清凉观,阮柔身着道袍,视线凝聚在南边一骑出城的铁骑身上,那是圣上派出的亲兵,拢共三四十人的队伍却即将改变边疆的战况,乃至未来整个京都的格局,她只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很久以前,她其实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曾经有个补锅匠,每每外出补锅时遇到铁锅有小缝总会偷偷将缝隙敲大,然后,理所当然地跟对方收更多的钱财,偏对方见愤裂缝大也不还价,反而觉得补锅匠做生意厚道。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若只是些微小事、不会引起太大的后果,总会有人视图从中周旋,以期得到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但当局势恶劣到了一定境地,反而彼此都好说话了。
就如眼下,一开始圣上想要拿豫章侯府开刀,虽说以阮家为首后面不少人行动,可到底有很多人心有戚戚,觉得豫章侯府所谓**共妻不过些许小事,哪里需要如此苛责曾经的功臣,而当广川侯府与北戎勾结,制造一场场战争之后,这些人就可以理直气壮说服自己,是这些勋贵侯爵们自找苦吃,哪怕抄家夺爵都是应当的。
如此,阮柔心中为豫章侯府预设的结局方才走到了终点。
要知道,一年过去,豫章侯府的后宅之争已经显露结果,终究是豫章侯夫人田孙氏占据上风,其嫡次子田三郎刚被豫章侯请封为侯府世子,正可谓春风得意的关键时刻。
忽的就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田三郎不明白,明明他刚要走上人生巅峰,取代嫡长兄成为侯府世子,还会是未来的豫章侯,怎么突然侯府又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一切的发生其实有迹可循,先是广川侯府所有主仆都被控制,整个侯府只许进不许出,事情来得突然容不得人反应,很快,就有一队侍卫查抄了广川侯府,所有主子都被下了大狱,只等边疆的几个侯府男丁被押送回京等候处置。
与此同时,所有与广川侯府交往密切的官员、勋贵、姻亲故旧们都受了牵连,其中尤以最近刚奠定联姻关系的豫章侯府为最。
豫章侯急得在正厅转圈圈,看见谁都觉不顺眼要骂几句,田孙氏不懂其中关窍,却也跟着骂骂咧咧,不时指责几句豫章侯昏了头,为了个妾室庶女跟广川侯府扯上关系,丝毫想不起之前自己还夸庶女有福气。
田三郎哪怕被精心培养教导了两年,依旧脑子不够灵光,甚至憨憨安慰,“爹娘,没事,广川侯府做了错事,跟我们豫章侯府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接下来老实点,跟之前一样不就行了。”
另一边,田大郎面上浮现几分讥笑,他比其他人都更彻底地意识到,或许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一场持续了整整两年的阴谋,终于在此时展露其狰狞嘴脸,危险在向他发出警告的号角。
田大郎有些踌躇,或许正是因为置身其外,他才能比所有人都更清晰看清其中危险,于是,原先的一些计划也无法继续下去,不,或许得立即停止,最好尽快摆脱侯府,以免受到更多的牵连,毕竟,他如今连世子都不是了,又何必一厢情愿地跟着受牵连。
很快,老豫章侯颤巍巍地在下人搀扶下迈步进来,“逆子,你究竟干了什么?”
焦躁的豫章侯抬头,看见是老豫章侯,这才咽下到了嘴边的怒骂,“爹,你说什么呢,我这一年多不是都待在府上,还能做什么。”
老豫章侯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足够的政治敏锐让他很快意识到,豫章侯府肯定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而最可能的就是豫章侯府暗中掌握的军中人脉。
第564章 作为朝堂老牌勋贵,老豫章侯退下来的时候,就将最重要的军……
作为朝堂老牌勋贵,老豫章侯退下来的时候,就将最重要的军中人脉给了继承爵位的儿子豫章侯,之后,由于朝堂久无战事,他也逐渐将其抛到了脑后,如今一遭大祸临头,他才顿觉后悔。
“逆子啊逆子。”老豫章侯捂着胸口,只恨当初没早点下定决心将爵位拿走给庶子,否则,就算豫章侯就此落魄,起码还能保住爵位,如今可好,祖宗的百年功业就要葬送在不孝子手中,叫他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豫章侯纵然再失魂落魄,面对亲父的指责却不甘认错,“爹,我就算错,也只能说是赌错了一次,我认输就是。”
“认输,你拿什么认输,拿祖宗用命换来的爵位吗?”、
局势本就混乱,豫章侯父子俩还在这吵闹不休,田孙氏心中蓦的一股邪火,往常从未在老豫章侯面前大小声过的她直接高声道,“够了,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是吗,眼下再后悔指责都没用,不如早点想想怎么补救,总不能一大家子都跟着下大狱。”
这着实是句实在话,老豫章侯跟豫章侯到底多年的老狐狸,很快冷静下来思考后路。
老豫章侯忖度了会儿道,“老大,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参与了多少,对广川侯那老混子做的事又清楚多少?”
豫章侯犹豫着把自己从找上门搭线、以及后面两家儿女联姻的事一说,连老豫章侯都忍不住扶额,真不知敢感慨自家儿子实在蠢笨,连大事都参与不进核心,还是该庆幸没有陷得太深导致全家无丝毫活路可言。
总的来说,豫章侯肯定参与了,但参与得不深,顶多提供了人脉帮手,算帮凶而不是主谋,这种情况下就全看圣上心思,到底是要轻拿轻放,还是要手段狠厉地处理掉他们这些老牌勋贵,两种情况要用不同的方法,前者要找人求情、积极认错表示服从,后者,则要尽快安排家里其他人的活路,但不管怎么说,豫章侯这一家子肯定跑不了。
老豫章侯自觉活一辈子,该享受的、该荣耀的都有过,哪怕就是去死也没什么遗憾,最重要的还是安排好后续。
他看了一眼惹出祸事的儿子,又看了看厅堂中的儿媳以及两个嫡出孙子,深深叹了口气,“不知圣上那边如何处理,我想着,不如趁还没发作,把这个家彻底分了。”
“分家?”
闻言,在场其他几人反应不一,豫章侯意料之中,田孙氏有些难以接受,在她向来,自己的儿子是未来的世子,总不能把他分出去,那分家唯一受益的不就是几个侍妾庶女。
“那怎么行。”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反驳,“事都已经出了,这时候分家,其他人肯定盯着我们家呢。”
豫章侯不耐烦道,“妇人之见,要是圣上有意阻拦,这个家自然分不掉,要是圣上不在意,分家就是保全家族的最好办法。”
田孙氏还待再辩驳,就听老豫章侯开口,“行了,你总得为大郎想一想。”
哦,经提醒,田孙氏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原本才该他是世子的,结果如今叫老三顶了锅,也怪老三倒霉,不过,豫章侯府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叫她真放弃世子的位置,她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分家把大儿子分出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便蔫蔫地不说话了。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田大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分家当然要分,问题是,他分家能分到些什么。
按照惯例,不管在勋贵官宦还是普通百姓人家,嫡长子都理应获得最多的资源和财产,可惜他情况有些特殊,不袭爵就意味着将来不用养老,分到的定做比几个庶子高一份,但现在情况严峻,指不定他能借此给自己谋些好处。
至于一旁的田三郎则没有思考那么多,别说他现在是世子,就算不是,他也觉得自己该与侯府共进退。
分家板上钉钉,至于具体的安排则由老豫章侯、豫章侯以及侯夫人田孙氏决定,田大郎和田三郎这两个小辈是没资格参与讨论的,被豫章侯随意打发出去。
出了门,田大郎脚步匆匆就要离去,田三郎心绪复杂,纠结中将人喊出,“大哥,我们谈一谈吧。”
原本阴沉着脸色的田大郎,回转过身子的时候,面上重新挂上以前最熟悉的和煦的笑,“哦,三郎,你要谈什么?”
田三郎有些恍然,明明是最亲近不过的同胞兄弟,表面看起来依旧熟稔,但彼此心中都知道,早就不复以前的兄弟关系。
自从阮氏女在新婚夜离去后,整个侯府的破事一出接着一出,侯府被人弹劾、大哥的世子之抢被夺,而后他被母亲逼着跟庶兄争夺世子之位,还以为一切终于平稳,却又冒出险些谋反的大罪,可以说,就没有一天清静的时候,此时一回忆,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哪怕大哥待自己的态度一如往昔,他还是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谈谈。”田三郎干巴巴地回,兄弟俩去了隔壁的小书房,到底离了心,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田三郎有心讨好,田大郎始终态度淡淡,脑中不断思考怎么争取更多的分家利益。
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田三郎讪讪住了口,两人就此分别。
田大郎走得头也不回,而田三郎正准备走,被厅堂的豫章侯派人喊回去商量正事。
豫章侯府上的慌张与应对如何,外人暂时不知,但阮柔却已经从阮父那里提前得知圣上对豫章侯府的处理。
“夺爵!”阮父眸中闪过几丝思索,看向女儿的眼神十分认真,“到这一步我觉得差不多了,兰娘,你觉得呢?”
阮柔抬眸,正对上阮父的目光,心中免不了苦笑,她其实清楚知道,阮家对豫章侯府所做的事,其中顶多有一分是出于对她这个女儿的爱护,剩下九分不过朝堂上那些君臣的算计,但或许是阮家人对她太好,所以此时才会觉得如此酸涩——谁又能是谁永远的靠山呢。
好在她不是原主,很快调整过来,看向对方,“爹娘,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再插手朝堂之事了。”
话出口,很多事情和关系就回不去了,阮父沉默片刻,问,“你还想要婚嫁吗?”
按理,阮柔已经入道观,可以不再提婚嫁,可阮父还是问了,便是他作为父亲的关心,对此,阮柔只是摇摇头,“不提了。”
父女俩间的沉默蔓延,阮柔已经做好决定,往后就尽量待在道观、少回阮家吧。
第565章 不出意料,豫章侯府到底还是被抄家夺爵了,不过在此之前,……
不出意料,豫章侯府到底还是被抄家夺爵了,不过在此之前,侯府内部先分了个家。
除去老豫章侯、豫章侯夫妻,以及身为世子之位的田三郎外,田大郎和侯府其他的庶子庶女们都被分出家门。
正巧,圣上也没想赶尽杀绝,更准确点说,圣上要的是回收这些屹立许久的爵位,而非某个人,所以,干脆放了田大郎等人一码,以免被百官们背后非议,否则,豫章侯府这个家根本分不了。
整个豫章侯府被抄,府中主仆尽皆下了大狱,跟广川侯府做伴去了,后续自然不足为惧,令阮柔不大高兴的是,田大郎眼看竟然能躲过一劫,只要一想自己先前的动作坑得他丢了世子之位,反而救了对方一命,就够阮柔怄气的了。、
可惜,阮父警告在前,她反而不好直接动手。
阮柔在阮家待了几日,期间彻底收拾了自己留在家中的物件,基本将东西搬空,再次前往道观,这一次,就是真正地跟阮家划清界限了。
阮父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在阮柔听来也很明显了。
对这个女儿,阮家众人不是没有愧疚不舍,可是,阮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阮父阮母还有其他的儿女,其他叔婶们同样,更别说还有整个家族未来的前途。
在阮柔刚从豫章侯府回来之时,阮家的愧疚最深,愿意为了阮柔去做一些打压豫章侯府的事,但这份愧疚和爱是有限度的,若非之后圣上隐约表明了自己对阮家行为的支持,阮家的动作不会如此坚定,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哪里会真为了一个女儿昏了头。
之后,借由对付豫章侯府的理由,阮柔哪怕入了道观,依旧与阮家保持密切联系,双方合作,至扳倒了豫章侯府与广川侯府两座大山,合作终止,原本看似合作无间的亲人,也终将走向殊途。
“唉。”从山顶俯视下方,阮柔忍不住慨叹一声,果真,有得必有失,想必原主当初面临豫章侯府的算计,之所以选择忍受,也有这方面考虑吧,与其让阮家为自己为难,不如自己忍了,彼时的她又哪里想得到之后的种种呢。
很快,圣上对广川侯府与豫章侯府的处置下来了。
广川侯府与异族戎人勾结,犯上作乱,意图谋逆,圣上仁慈,只夺了广川侯府的爵位,府中广川侯夫妻、以及府中七岁以上男丁判斩立决,三族以内所有人等充军流放南疆,可以称得上宽大处理,当然,这与广川侯府只是与北戎做戏,而非真的要谋逆有关。
至于豫章侯府,参与广川侯府一事,利用曾经的军中人脉与北戎勾结,同样收回爵位,主谋老豫章侯和豫章侯本人判斩立决,怜豫章侯夫人及世子未曾参与,同样判了流放南疆,至于其他先前分家出去的侯府子女。分家所得家产为侯府财产的,一律没收归入国库,其他私产以及女眷嫁妆,则不做处理。
简单说来,就是田大郎以及其他分家出来的侍妾和庶出子女,大部分原本属于侯府的财产都要吐出去,只有少量女眷嫁妆,才可以保留,那些侍妾及庶出子女们哪里来的私产,基本最后就落得了净身出户,也就比流放的下场稍微好一点。
而田大郎夫妻稍好点,毕竟当初分家有田孙氏的嫁妆以及妻子的嫁妆,虽不甚丰厚,起码不至于在京都连处房产都无,饶是如此,也伤筋动骨,想要以图未来起复,怕是艰难。
对此,田大郎当然憋屈,可只要想到豫章侯夫妻以及田三郎的下场,他怕是做梦都能笑出来,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当初嫁给田大郎的妻子甄氏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几乎是全程一脸懵地被安排,也是这时,她才明白当初阮家那位姑娘的好心提醒,不过,她也不后悔就是了,总归依她那位父亲和继母的心思,她也落不到多好的境地。
甄氏自从嫁入豫章侯府,一直兢兢业业,她新婚夜说所谓的爱慕田大郎,实则三分真七分假,三分真,是因为当初的豫章侯府世子身份高贵,是她区区一个侍郎之女可望不可即的夫婿人选,七分假则是那份爱慕太过浅薄,若非豫章侯府变故,家中将她许给其他什么人家,她也不会因此反抗,仅此而已。
可惜的是,她以为豫章侯府最差的结局,起码能留个侯府的虚爵,结果,爵位没留住不说,险些还连累了自己,甄氏只要想起那日判下的斩立决,心中就不由得瑟瑟发抖,差一点啊,差一点她就要跟着豫章侯府众人一起没了命,亦或流放南疆,不管哪种都是她难以接受的。
好在,好在圣上仁慈,好在豫章侯府分了家,她的小命保住了。
然而,甄氏面临的难题远不止如此,离开豫章侯府保住命是好事,可接下来怎么生活,成了小夫妻俩的最大难题。
田大郎手头有部分田孙氏的嫁妆,可眼看着田孙氏就要流放,少不得打点一二,加上当初情况紧急,为了不引人注意,很多田产铺面都没有过户导致直接被官府查抄,所以,田大郎把财产数了又数,能剩下来的还真没多少。
甄氏也将自己的嫁妆点了点,哪怕心里知道不多,可等两人的财产聚在一起,依旧少少的一点,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发愁——接下来的生计可怎么办呢。
原先两人商量过,虽然没了世子的位置,可等风头过了,捐个官还是可以的,可现在,三代以内做官都别想了,不仅如,作为豫章侯府的罪人,田大郎在京都勋贵官宦圈再无丁点容身之地。
心中将亲爹豫章侯骂了又骂,田大郎再恨也得为以后着想,不能做官,那就只能从商,哪怕商人是良民中地位最为低贱的存在,他也不得不去做,如此,就需要大量的银钱做本金。
他将打算与甄氏全然道来,包括预备做什么生意、需要多少本钱等等,既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也是为了夫妻互相信任,毕竟以后的路少不得艰难,需要夫妻俩一起走下去,而过去一年多的生活,已然足够他相信甄氏。
而作为被信任的甄氏,此刻却丝毫没有欣喜,无他,她可是马上就变成商人妻了。
都说士农工商,甄氏在娘家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是官家女,出门交际、对外介绍,从来没虚过,可是现在,她竟然要成为一个商人妻了。
田大郎的话还在继续,“而且,过去侯府在京都可能得罪了不少人,诸如阮家之类的歹人,我计划先回南边的族地另谋生路。”
甄氏的心彻凉了。
第566章 “甄氏,怎么了?”田大郎眼神关切看向妻子,这是目前他仅……
“甄氏,怎么了?”田大郎眼神关切看向妻子,这是目前他仅剩可以信任的人了。
甄氏回神,心中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那叫一个后悔,正不知怎么回答,突的想起当初提醒自己的阮家女,她心念一动,试探问,“大郎,你说我去求求阮家姑娘怎么样?”
“阮兰娘?”提起这个十分厌恶的名字,田大郎眉眼都跟着蹙起,“去求她什么。”
甄氏眉毛微微跳了跳,很快整理好语言,“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府爵位没了,父亲母亲和世子他们也沦落至此,想必阮姑娘再大的气也消了,我去求她一遭,她高抬贵手,以后咱们的日子也好过。”
一番话,说得田大郎颇为感动,他将妻子揽到怀中,只觉得心中暖胀,没想到,失去侯府权势后,他还能拥有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妻子,便再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好,你去吧,不过要记住,你自己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是威胁羞辱你,你也不用忍气吞声。”
甄氏自然应是。
又过几日,等风声过去,甄氏赁了一顶小轿,往清凉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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