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
最终还是保命要紧。
彦卿见状,朝卫军医点了点下巴,起身出去了。
曾翔如同一滩烂泥,被人架着出来。身为魏隶丞的副将,魏隶丞少了一条腿,就等于要了他曾翔的命。
彦卿看一眼曾翔,语气微怒:“是谁把大将军带去老虎沟的?”
“是,是,是大将军自己要去探探路的,”曾翔伏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卑,卑职不敢撒谎。”
“胡说八道,”彦卿吼了一嗓子,吓得曾翔一个哆嗦,“本王昨日才同大将军交代过,老虎沟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我们有不少人都折在了那儿,大将军怎么会今日就跑去老虎沟探路?”
“大,大将军说您是危言,危言耸听,说不会,不会那么凶险……”
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曾翔脑子原本就不大清整,这会儿一害怕,也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噼里啪啦全往出倒。
“闭嘴,”彦卿喝住他,知道这话也问不下去了,按压着怒火,转了话头,“去了几个人?”
“加上大将军总共是十,十二个”
也就是说魏隶丞带来的所有人就剩下三个了。
彦卿缓缓地吐了口气,脸色青白,他摆摆手,也没了刚才的愤怒,低声道:“你下去吧。”
能贴身跟着魏隶丞的都是禁军中最精良的,他为了逞一时的英雄,不牺搭上这些人的性命。
这些将士何辜啊?!
“殿下,”彦卿的脸色太难看,司振有些害怕,“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彦卿拍了拍额头,声音空空的:“去统计一下跟着大将军去老虎沟丧命的都是哪几个,好好安抚家眷。”
司振有些糊涂了,这是人家禁军内部的事,轮不上他们插手的。
顿了顿,彦卿又补了一句:“从府里出钱。”
他的意思是要以自己的名义追加一份,但司振还是不理解,禁军的人同他们是没什么交情的,这些年魏隶丞又处处抢占风头,人前人后没少给彦卿使绊子,何必对他的人这么好。
但彦卿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司振把一肚子的疑问压了下来。
*
魏隶丞这里稍稍稳定下来已是后半夜了。
卫军医擦着手上的血,低声对彦卿道:“换成别人就完了,魏将军的底子在,过了今夜不起高热,命就算保下来了。”
“辛苦了,”彦卿拍拍卫军医的肩膀,“快歇着去吧。”
卫军医叹了口气,“卑职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万一再有个好歹,王爷您回京后岂不是要受更大的为难。”
彦卿算是默认了卫军医的担心,有些凄楚地笑了笑,“多谢你了。”
等回到院中,梁忆瑾的屋子已经熄了灯,彦卿也就没扰她,径直往堂屋去。暗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彦卿推门的手停了一下,“出来吧。”
宋长安低垂着头从拐角处出来。
彦卿进了屋,也没叫她,但也没关门,宋长安紧走两步跟着进来。
屋子里很黑,只能通过呼吸声辨别两人的位置。
宋长安的手刚搭在剑柄上,灯就亮了。
彦卿的面色很冷,柔色的烛光也暖不热,他看了宋长安一眼,“怎么又回来了?”
“想跟殿下告个别。”
她还是走时的模样,佩着一把短剑,没有抚弄琵琶时的柔情似水,冷酷又淡漠。
彦卿靠在椅子上,沉着眼皮,有些疲乏。
“殿下,”宋长安试探着走近,觑着彦卿的神色,声音很低:“殿下现在就这么厌恶我吗?”
彦卿突然觉得头有些闷痛,曲指敲了敲额头,声音冷淡又不耐:“你想说什么?”
“长安对殿下痴心一片,殿下为何总是视而不见?”宋长安试图去抓彦卿的衣袖,被他躲开。
彦卿垂眸,警告她:“你继续无理取闹,会伤了你自己的性命。”
“殿下,”宋长安距离彦卿一臂之远,眼底的泪光隐约可见,她低声祈求着:“殿下能不能要我一次?”
“你是不是疯了?”彦卿猛地站起来,身体不可控制地前后晃了晃,一阵眩晕。
宋长安上前试图搀扶,彦卿抬手挡住。
他手握拳撑在桌案上,余光扫向远处冒着烟的香炉,想抓起砚欲向香炉砸去,奈何已经没了力气,砚台只是堪堪滚下书案。
“殿下果然不是一般人,”宋长安哼咛一笑,收起了刚才楚楚可怜模样,将手中的短剑架在了彦卿的脖子上,“殿下肯定没想到会丧命在我的手中吧?”
“你是谁?”彦卿朝后一仰,躲开了冰凉的剑锋。
“我?我是宋长安啊,您的——歌姬,”宋长安因着胜券在握,也并不着急,“堂堂靖王殿下折在了女人身上,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彦卿硬撑着一点点软下去的身体,艰难道:“你不是宋长安……”
“殿下不会真的以为我对殿下动了真情,舍不得取殿下的性命?”
宋长安笑得狰狞,“您不会这么天真吧,啊?我来大楚不就是拿您的项上人头吗?”
“想要取我性命,为何等到现在才动手?”
“殿下,”短剑又逼了上来,“在大楚要了你的命倒是不难,可我脱不了身呐。”
“有道理,”彦卿虚弱地点了点头,“在这里你就能脱得身了?”
“易如反掌。”
宋长安用力压下剑柄,彦卿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缓缓一笑:“来真格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早哦~周四上夹子,更新在十一点半左右,大家早睡不要等哦~~会是个大大的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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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情字
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彦卿将脖子往前送了送,轻描淡写道:“好剑。”
宋长安的那把剑,哪会这么锋利?
伤口加深,有血冒出,顺着脖颈慢慢淌下来。
彦卿自找着往剑锋上一磕,宋长安反倒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剑柄,语气仍是嘲讽:“靖王殿下真不是寻常人,死到临头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她一抬手,彦卿就知道自己判断的没错,她没想要他的命, 她是在等迷药的作用更大些,等彦卿彻底没了意识, 好将他带去山戎。
以大楚皇子为质, 便可以为所欲为地提要求了,一旦得逞, 就是笔赚大了的买卖。
彦卿原本想借着脖子处的伤口放些血出来,以此减缓药效的入侵,但效果甚微, 很明显地他浑身都开始麻痹了, 连舌根都有些僵, 他费力地依靠着桌案,用逐渐迟钝的意识进行最后的挣扎。
宋长安的面容在恍惚的灯影下如鬼魅一般,山戎人独特的异域面貌,脸瘦而长, 山根和眉骨都高,此刻发起狠来尤显得凌厉,褐色的瞳仁中寒光比刀锋更凉。
“这香是山戎的蚀骨散,再过片刻,殿下您便会浑身僵直,人事不知,别再挣扎了,”宋长安冷冷一笑,有恃无恐:“这个院子里,除了一位扶风弱柳的侧王妃,连个鬼影而都没有,谁还能来救您?”
扶风弱柳的侧王妃……
提到梁忆瑾宋长安更是咬牙切齿,“有人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殿下,殿下弃之如敝履,现在又如何呢,您那位狐媚的的侧王妃可救不了您的命呐——啊——”
话音未落,一只短匕嗖地飞过来扎进了宋长安的右肩膀,几乎把她扎了个对穿,架在彦卿脖子上的短剑应声落在了地上。
“谁说我救不了他的命?”
梁忆瑾从门外闪进来,捂着口鼻,先一脚把香炉踢飞了。
宋长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梁忆瑾利索地揪住头发狠狠地撞向了桌沿,咣咣两声之后,又顺手抄起青花瓷笔洗水照着她的后脑来了一下,宋长安顿时就软塌塌跪倒了。
梁忆瑾弯下腰在她身上一阵摸索,从内衬中拽出一只小瓷瓶来。
彦卿眯着眼睛看着梁忆瑾闷不做声地做完这一切,在她伸手来掰他嘴的时候,躲了一下。
梁忆瑾垂眸看看手中的药丸,转过头去把宋长安拎了起来,往她嘴里塞了一粒。
静等片刻,彦卿主动张开了嘴。
喂了药,梁忆瑾凑近,凝眸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口,伤口不深,血液凝固得斑斓。
彦卿的喉尖滚了滚,有些艰难道:“要不是听见她骂你,你还不打算出手是吧?那么喜欢听墙根儿吗?”
“不是得伺机而动嘛,”梁忆瑾抿抿嘴唇,赶紧换了话题:“宋长安是山戎人?”
彦卿垂眼:“她应该是宋长安的孪生妹妹,”
卧倒在梁忆瑾脚下的人猛地抽动了一下,抬头,满脸血污,充着血的眼中满是怨恨:“都是你,你把我姐姐害成如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不忍心下手,我却恨不得活剥了你……我就是……”
梁忆瑾几乎是下意识就给了她一嘴巴子,下手很重,脚下的人当即就没了声响。
看着自己手心里沾上的血渍,梁忆瑾自己都有些诧异——
听别人骂他就这么生气吗?
彦卿突然想笑,但迷药的劲儿还没退,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之后,梁忆瑾问他:“殿下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彦卿没好气地垂下眼,嘴唇抿得紧紧地摇了摇头。
*
十九岁回京封靖王,大楚对山戎的局势也逐渐稳定,彦卿过了两年富贵公子的生活,安稳得连脾气都没发过。要不是出了这档子的事,司振都忘了他也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将军。
虽知希望渺茫,宋长安的妹妹仍是尽了最后一丝努力。
“你杀了我,我姐姐也会被杀,靖王就真的要对她赶尽杀绝吗?”
“宋长安命都不要了,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你就真的毫不在意吗?”
“你杀了我,就等于亲手杀了她啊!”
“她才刚刚助你铲除了魏隶丞,你借由我们山戎人手排除异己,表面上还贤德无双,靖王,你好精巧的算计呀。”
司振一愣,抬脚就踹在她脸上,“放屁!”
她吐口血,看着司振,又看向梁忆瑾,“不相信吗?宋长安早就把消息带回去了,我们的人等在老虎沟,瓮中捉鳖啊……彦卿这么阴狠毒辣,你们跟着他……”
司振胡乱撕了块布头掐着她的下巴塞了进去,把人拖走了。
像拖着一袋子破烂棉花。
重新恢复平静的屋子里,梁忆瑾的那倒抽的那口冷气就显得尤其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