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紫
死都不嫁。
谭秀珠挎着篮子送饭,刚好撞见自家闺女“艳羡”地跟在吴家的轿子后面。
她捂着嘴笑:“桐丫儿,快回来,往后啊,你嫁人的时候,肯定比她还要风光。”
可不是嘛,她总觉得那个司铖对闺女不大一样。
上个月除了让人送大洋,还送来了两匹花布,还有一支像真花似的洁白头花,那可是城里的小姐才会戴的。
就是她闺女的头发长的可真慢啊,都快半年了,才长到耳朵下。
想要戴上那朵头花,怎么也得再要半年的时间呢!
别看谭秀珠看人不准,看头发倒是挺准的。
半年后,苏雪桐的头发齐了肩,谭秀珠替她梳头,将碎发别在了耳后,又将那朵头花戴在了耳边,别提有多娇俏了。
苏雪桐十四岁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虽然稚嫩,却是个怎么打扮都莫名好看的年纪。
三天前,李二虎又来送钱,苏雪桐从散开的门缝里瞧见了他胳膊上戴的孝。
虽然李二虎没有多说,但苏雪桐猜到了,如今的司铖已经不是彪风寨的二当家,而是大当家了。
那个李彪,不知是怎么没的,也许是完成了烘托司铖上位的使命,反正他挂了。
李二虎还嘱托她最近不要出镇子,苏雪桐仔细想了想,估摸是彪风寨这几日要有什么大动作。
果不其然,晌午的时候,她听从隆城回来的人说,从彪风寨的山头下听见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还有彪风寨旁边的那条河,流淌到山下的时候,河水都是血红的。
这话里,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但彪风寨也肯定是出事了。
苏雪桐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任何关于司铖的消息。
那个吴灵仙兴许也是听到了风吹草动,特意跑到苏雪桐这里买酒,几次想要张口,都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别说苏雪桐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凭什么告诉她呢!
反正官方友好的状态早就宣告破裂,既然如此,不妨让她多恨自己一点,最好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是谁失眠谁难受的节奏。
人活一世,拼家世拼学识拼老公拼孩子都没用,拼来拼去,拼的是个心态。
苏雪桐焦虑了半天,又恢复了佛性养生生活。
再到月底,李二虎按时前来,喜气洋洋,隔着门板跟她炫耀。
“姑娘,咱们大当家灭了青龙寨,替老当家报了血海深仇。如今整个隆城,城里是那个督军的天下,城外就是咱们彪风寨的天下了。”
苏雪桐一把拉开了大门,骇了李二虎一跳,他一蹦三尺高,留下荷袋,麻溜儿地上马离去。
留下苏雪桐和谭秀珠面面相觑。
谭秀珠问:“你怎么他了?”
苏雪桐抓了抓脸,摇头不语。
她还想让李二虎给司铖带句话的,让他下山,她俩见上一面,说一说隆城那位督军的事情。
也不知那司铖给李二虎下了什么猛药,一见她,竟跟见了鬼似的。
正所谓树大招风,苏雪桐想,司铖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接下来的名场面,正是父子相认啊。
她想,她操的那些个心有些多余。
可事实证明,名场面的到来,需要昂长的铺垫和前序。
——
督军府。
司凯复的面前文件堆积如山,副官许程退守在一旁,不敢言语。
督军拿下隆城还没有两年的时间,城外的土匪从原先的七八支,变成了如今的一支。
但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原先,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想怎么收服都行。
可那个彪风寨居然将其他的游兵散将全都吞并,如今还灭了青龙寨,一统天下了。
听人讲,彪风寨的兵力已达千人,绝不能作势土匪的队伍一再壮大。
副官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多嘴询问:“督军,咱们是效仿水浒,派人对彪风寨招降,还是……”
司凯复顿了顿手中的笔,他手底下的文件正是关于城外彪风寨的,这是三连的连长贺宇屏交来的剿匪申请书。
他抬了头问:“彪风寨的大当家叫什么名字?”
“李彪。”副官回道。
“李彪不是死了吗?”司凯复皱了皱浓黑的眉。
副官一凛,回答:“是的督军,彪风寨原来的大当家叫李彪,一个月前死于和青龙寨的对战。现任的当家是原来的二当家,不过关于这位的消息很少,只听说他有文韬武略,这次青龙寨的覆灭,他立下首功。”
“文韬武略!”司凯复咧开了嘴,冷笑,“只怕咱们看过水浒,人家也看过呢!”
言罢,他刷刷几笔,在剿匪申请书上写下了斗大的两个字“同意”。
——
都说城里的督军准备派遣一万大军,带着最先进的□□和大炮,要出城剿匪了。
这样的言论都传到了消息闭塞的白木镇,想也知道,城里的动静该有多大,恐怕彪风寨也早就知道了吧。
苏雪桐弄不懂那位没见过面的督军玩的什么把戏,她只知道自打自己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见天的从狂轰乱炸的梦中惊醒。
想想她还不是土匪,就这般的提心吊胆,更何况彪风寨的那些个土匪呢。
旁的人都笑督军走漏了消息,殊不知,人家此计就是攻心。
三月底,听闻隆城大开了城门,无数的官兵,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打北门出,不知道去哪里溜了一圈儿,又打南门进。
四月中,如法炮制,不过这回那些个兵丁不光白溜了一圈儿,还放了好些空弹,大炮声轰鸣。
苏雪桐就是在这轰鸣声中出了镇子,她把好不容易齐肩的头发,又剪了去,穿着黑色的男人衣裳,自己赶着驴车,到了陈四宝的家里。
先是通知陈四宝准备准备夜里运粮,又去了秋里渡口。
去年李二虎便交代过她,可以往秋里渡口送信。
那秋里渡口的上游,就是彪风寨山下的河道。
苏雪桐下了驴车,一眼看见渡口边停靠的小船。
撑船的大爷穿着蓑笠,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半张脸。
船头上还立着一个鱼鹰,伸长了脖子,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
苏雪桐拎着鞭子走了上前,生怕吓到了鱼鹰,小声喊:“大爷!”
“哎!”那老头大声地应和了一声,拿鱼竿将鱼鹰赶下了水,“去去,赶快捉鱼去!”
再转过身来,道:“哎哟,姑娘啊,我都等了一年,你可算是来了。”
这人看起来面善。
苏雪桐仔细回忆了一番,嘿,又是个熟人,这不是彪风寨上卖酒的老汉。
她笑嘻嘻地问:“大爷,你怎么不卖酒,改行打鱼了?”
老头闷哼了一声,嘟囔:“还不是我们当家的说了,说爱喝酒不好,爱吃鱼可以。”
苏雪桐的心里到底还存着事情,也没顾上多虑,便将存粮的地址给了老汉。
老头也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耽搁,放出去的鱼鹰回转,只抓到了一条还没手掌大的小鱼。
他摘了河岸边的芦苇,拴住了鱼嘴,递给了苏雪桐。
“得,今儿只有条小的,我得回去报信了。”
苏雪桐拎着那尾还在摇尾巴的小鱼,哭笑不得。
她用成山的存粮,换回了一尾鱼。
若谭秀珠知晓,肯定得心疼死了。
前前后后,一共忙活了七天,才把那些个存粮悉数运到山上去。
还别说,当真是解了司铖的燃眉之急。
彪风寨的人数激增,存粮却在递减。
原先够两百号人吃上一年的粮食,如今一千个人吃不上三个月。
而自打城里放出了要剿匪的消息,各处的粮铺也登记造案,但凡是购买粮食多达两袋的,都得拿着身份证书以示证明自己是个良民。
有了苏雪桐让人运来的粮食,彪风寨至少还可以多撑两个月。
按照司铖算的时间,不出六月,那个督军就会让人攻山了。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若那个督军是个能沉住气的,只需等到八月,这彪风寨便不攻自破了。
这年月,哪里还有绝对的效忠,土匪们聚在一起,不过是图吃的饱穿的暖有钱花,以及活的痛快。
司铖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他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司铖抓住了五月的小尾巴,下山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李二虎,和另一个叫涂千汇的。
这个涂千汇是他在城里捡到的小乞丐,司铖见到他那天,正是他被人群殴,奄奄一息的时间。
小乞丐姓涂,没有名讳,名字是司铖给他现起的——千汇。
那时李彪还活着,一听这个名字,喜笑颜开,当时就认下了这个干儿子。
三个人带了六把枪,进城之前,先绕路到了白木镇。
趁着天黑,司铖准备一个人翻墙进苏家,瞧一眼团子就走。
今日是苏家的酿酒日,谭秀珠陪着苏雪桐忙活了整整一天,累的骨头都酥掉了。
她早早地上了炕,早早就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