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正说着话,两人已经前后脚的进了屋子。
傅长熹便牵着甄停云在桌边坐下,亲自为她斟茶,这才开口问道:“上回我说的事情,你都想好了?”
甄停云从他手里接了茶盏,正觉得手中茶盏略有些烫,闻言又觉脸上发烫,连忙将茶盏搁回了桌上,有些忐忑的抬起眼去和傅长熹对视,认真回道:“我是仔细想了想……”
傅长熹双手交叉,看着她的脸容,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甄停云便斟酌着把自己在女学里想过的事情说了:“我觉得,我确实是喜欢先生您。”
这个回答,无论听几遍总是很容易令人愉悦。所以,傅长熹也没有纠正“先生”这个称呼,只是在心里稍稍警醒了些:一般,这种好话都是放在前头的,估计很快就有“但是”了。
果然!
“但是,”甄停云咬着唇吐出这两个字,眨巴了下眼睛,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好似浸在白水的的两丸黑水银,看人时尤显得认真,“我觉得单靠喜欢也是不够的。”
“就像是我之前与先生您说的,挑夫婿的那些条件:模样端正,人品要好,家风清正,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我当时是真心觉得只要满足了那些条件,无论怎样总是能过下去的,哪怕没有感情,相处久了也能处出感情,一辈子相敬如宾。可后来燕王妃派人来送灵芝如意,我又觉得有些害怕,很怕自己会嫁错人………再后来,先生您与我说了那些,我觉得自己确实是喜欢先生,但是想起我们的事情,我也还是有些怕。”
傅长熹听到这里,终于蹙起了眉头:“你怕什么?”
甄停云这才道;“我仔细的想了想,从去岁冬日,我在马厩见到先生起,我和先生相识不到一年。除了知道先生你的名姓,知道这处别院,知道你在摄政王身边做事之外,我就再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了。”
闻言,傅长熹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确实,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做起事来总是习惯性的给自己留些余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确实是将自己的事情遮了起来,也很少与甄停云透露自己的事情。
反到是甄停云,虽说傅长熹也派了暗卫跟着她,可许多事都是甄停云自己与他说起的——她那样信任他,大小事从不瞒他,天真而坦荡………而自己却连告诉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傅长熹难得的有些心虚,不安的想着:要不就趁着这机会坦白吧?
一念及此,傅长熹的脸色也稍稍凝重了些,他郑重的表示:“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告诉你。”
甄停云原就想着要多了解一下自家先生,见他答应痛快,自然也就没犹豫,直接问道:“先生,可以和我说一说你家里的人还有事吗?”
傅长熹略作沉吟,抬起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先喝了一口。
甄停云见他不应声,忍不住怀疑的看他,问出了自己最担忧的一件事:“你该不会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别胡猜。”傅长熹搁下茶盏,抬手覆住了她搁在桌上的那只手,这才缓缓道,“要不是碰见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这事。”
傅长熹的语气笃定而认真,甄停云听了便觉心下欢喜。
但是,甄停云又不想叫他看出自己的欢喜,便仰起头,哼哼道:“你这打光棍的,怎么听着还特别理直气壮,特别光荣啊?”
傅长熹用自己略带薄茧的手心按住了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那柔嫩的肌肤。
他语声轻缓,认真道:“当年,我一气之下,与我父亲发誓:此生不婚不嗣,断不会叫他的血脉从我身上流传下去。这么多年过去,我父亲兄长多已过世,旧人也都埋于黄土之下……有时候,我自己想起年轻时的那些事情也觉好笑,觉着多是少年意气,有些幼稚。可是,在碰到你之前,我确实是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
甄停云颊边越发的滚热,但她还是维持理智,接着追问道:“你父亲兄长都过世了?那,还有什么家人吗?”
傅长熹想了想,便道:“还有几个姑姑叔叔,一兄一姐,兄姐给我添的侄子、侄女还有外甥………剩下的,多是远亲了,不用太再在意。”至于郑太后这个寡嫂,傅长熹从未放在心上,这便省了没说。
甄停云摆着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家先生居然还真不算孤家寡人,忍不住感慨:“算一算的话,先生你这一家子人也不少了……”
至于傅长熹口里的侄子、侄女、外甥什么的,甄停云也没多想,当是年纪还小的孩童,心里还嘀咕着:要是以后做了人舅母或是叔母的,是不是要给孩子准备见面礼?是送项圈还是什么呀………
傅长熹这些年在北疆,孤家寡人的惯了,此时闻言也不过是轻轻一哂:“其实你也不用很在意他们。反正也算是已经分了家,如今也是各过各的。”
甄停云闻言点点头,又觉得还不错——这么一想,似乎上无婆母公公,兄姐也都远了些,那些远亲就更远了,难怪从未在他身边见过什么亲友。如今想来,这境况也算是满足了她人口简单的要求?
这么想着,甄停云倒是又觉得放松了些。
傅长熹等了等,没等她接着再问,只得主动开口:“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甄停云反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道:“差点忘了!”
傅长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难得的紧张起来,等着她接下来的问题,想着该如何与她解释自己当初隐瞒身份的事情。
结果,甄停云紧接着一句就是:“我还没问先生,燕王府那边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呢?”
傅长熹:“……”
他很有些心塞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喉中干涩稍稍缓了缓,这才道:“这事你不用担心,那柄如意你也只管收着,燕王妃应该是不会再提这门亲事了。”
甄停云十分好奇:“先生你做了什么,怎么就让燕王妃改了主意?”
傅长熹喝着茶才道:“我让人和她说了你我的事情,她自是不好棒打鸳鸯,当然要成全我们的。”
甄停云:“………这玩笑也太冷了吧!”
傅长熹真心觉着这种说真话反倒没人相信的日子真的是太难了。
甄停云自觉这回问清了自家先生大致家里的情况,也摸清楚了燕王府对于她的态度,心情一时十分轻松,再看看窗外天色。
天边金乌西下,晚霞缕缕,明灿若锦绣。
甄停云便要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先生,那我先走了?”
傅长熹心下略有些闷,但还是起身道:“我送你。”
他一路的把甄停云送上了马车。
甄停云这才想起月饼的事情,匆忙间抓着了傅长熹的手,提醒他:“你选的那包月饼是我自己在女学里学着自己做的,你记得尝尝味道呀!放久了就算不坏,味道也不会好的!”
傅长熹垂下眼,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掌。
她的手就像她的人一般,白皙柔软。就连抓着他手掌的指头也是纤长洁白,一根根的如同初剥的春笋。因为略用了点力,她手指微微蜷着,指甲泛起了淡粉颜色,那粉色淡的像是初露尖角的小荷。
与她相比,傅长熹的手就显得有些大、有些黑、有些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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