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
第11章
陈茗儿歇了两日,脸色不佳,但到底行动无碍,一早就捧了公主的礼服独自在稍间里忙活。她这一起身,其他人头顶上压着的山可算被移开了。
万妈妈劈了单间给陈茗儿,不叫旁人扰她,连三餐都吩咐人做好了送进去。这待遇又不免叫他人眼热。
玥婷拧着手中的丝线,小声嘟囔:“咱们倒像是她伺候她的。”
“这时候你算酸什么?”新巧直爽,说话也不过脑子,“你若有那本事,我也伺候你去。”
玥婷哑口,讪讪一笑遮掩道,“我也没说什么,就是伺候茗儿姐姐我也高兴。”
新巧笑瞪她一眼,抱了篾箩站起来,直了直腰:“就你嘴甜。去里头了,廊下热起来了。”
“就来。”
玥婷应了一声,紧着把手下的丝线缠了缠,余光瞥见远处似有人影,扭头一看,是万妈妈带着沈则。
“五爷?”玥婷不自觉地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眼见着沈则去了陈茗儿所在的稍间。
万妈妈把人带到门口,轻声道:“五爷有什么嘱咐尽管跟茗儿说,她虽不能开口说话,人倒是机灵。”
沈则手里捏着锦盒,散漫道:“就是加两颗珠子,应当不费事,万妈妈去忙吧。”
陈茗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放下手中的针线,撩了纱帘出来。
五月暮春,微风作响,院中鲜翠欲滴,廊下一片斑驳。而沈则就踩着树影立于面前,修长挺拔,眉宇间是淡淡的笑意,如风和煦。
陈茗儿微微一怔,欠身见礼。
沈则点了点下巴,谦和道:“是不是扰到你了?”
陈茗儿下意识抿唇摇头,见四下无人,忽又莞尔一笑,“没有,我在给公主改衣裳,五爷进来看看吧。”
她一笑惹得沈则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陈茗儿背着光,方才不显,走近了,才发觉她脸色差得可怕。
沈则止住她要给自己擦杌子的手,弯腰凑近:“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他的气息中裹着淡淡的良姜的甘辛,是她缝的香囊的气味,可他腰上分明什么也没佩。
见陈茗儿看向自己的腰间,沈则忽地就明白了,解释道:“我从不戴那些,她们若看见了,又要多事。 ”
她们大抵指的是老夫人和大夫人吧。
陈茗儿弯了弯的嘴角,存心逗他:“长宁公主看见了,更要多事。”
“啧,”沈则接不上话,索性不提了,只问她:“说你脸色的事呢,怎么就扯远了。”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
陈茗儿侧过脸,看向摊在长条案上的礼服,有意避开他的关心,“五爷是来替公主关照衣裳的是不是?两天,两天就好。”
见她有意岔开话题,沈则微微皱眉,“你跟我走,我得找人给你治病。”
我得找人?为什么是得找人?
连他自己也没明白怎么说出话像是有人逼着,就已经握住了陈茗儿细细的手腕,用力一箍。
陈茗儿简直是被他提溜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掌心的温度穿透布料,仍是温暖,就是力道太大,捏得人生疼。
“你停,停……”陈茗儿低呼,“弄疼我了。”
“啊,”沈则慌乱地松了手,见那白皙的手背已经被自己勒出了两道红印子,含着歉意又不无惊讶道:“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陈茗儿转着手腕,皱眉瞪着他,声音却是柔柔软软:“骨头都要碎了。”
她恼起来,也是另一番灵气鲜活。
沈则忍俊不禁:“那倒是不至于。可你脸色太差,今日无论如何你得跟我走一趟。”
“你这个人……”
陈茗儿被他执拗得没了法子,只能小声说了实话:“是小日子来了。”
“小日子?”沈则先是没懂,跟着重复了一遍,羞得陈茗儿一张小脸能滴出血来,咬牙道:“你还说。”
“哦,”等明白过来,沈则也没着急害臊,紧着又问:“这么严重,那从前吃什么药吗?”
陈茗儿声若蚊呐,细细地嗯了一声。
“吃了药管用?”
“管用。”
沈则舒了口气,“那就好说了。”
被盘问老半天的女儿家的私事,陈茗儿羞恼不已,瓮声问他:“你今日来总有正事吧?”
经她这么一问,沈则才想起来,把手中的锦盒递过去,“这两枚珠子,你想个法子给她缝上。”
陈茗儿打开一看,“整只珠子缀上去吗?”
沈则被问的有些心虚,“不行吗?”
陈茗儿将珠子捧在手中,凝眸打量:“贺礼如此贵重,公主一定很喜欢。”
言语中淡淡揶揄,沈则是听出来的,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把鼻尖,无奈道:“丑就丑罢,你也得给缝上。”
沈则原本还怕陈茗儿追问,但她没有。她只是垂了垂眼皮,乌密的眼睫沉甸甸地压下来,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样迂回又明朗的小心思,杨平看不懂,陈茗儿还能看不懂吗?
如果说之前她还因改礼服的事心中多少还有些意难平的话,此刻,摩挲着手中华贵的珠子,陈茗儿突然觉得往事无稽,真是不必念念不忘。
—
两日后,陈茗儿把改好的衣裳拿到了万妈妈的面前。领口打开,肩缝下移,照着这尺寸,是要连肩膀都露出些许。下摆和袖口处一些繁复的坠饰被拿掉了,腰身处加了一条泥金色的腰带,胸口多了两枚东珠,周围用轻软的绫纱簇着,如花中点蕊,既显华丽富贵又将坦露的肌肤隐约遮掩住,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添朦胧美感。
万妈妈阖目,脑中映出长宁公主换上这身衣裙的模样,蓦然明白了陈茗儿为什么要这么改。
“你心思真是巧。”万妈妈很是满意,但也不敢替长宁公主拿主意,“我呈上去给公主过目,若是公主点了头,我一定要给你讨个大大的赏赐。”
陈茗儿凝望着那两只东珠,笑着摇了摇头。
长宁午睡才醒正跟沈娉下棋,听说衣裳改好了,懒懒地念叨了一句:“这么快,怕不是敷衍了事。”
“你先看看。”沈娉收了棋子,“别平白说我们怠慢。”
长宁轻嗤:“又不是你做的。”
两个婢女躬身,一人提肩,一人展裙摆,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长宁转眼一看,简直倒吸一口气。
眼前这身衣裙的每一处都是她想要的,竟然还要比她所想的更精美。
“快,拿近点,我看看。”
“还是我们府上……”沈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长宁一声尖叫,“啊!这珠子!”
沈娉捂住耳朵,皱了皱眉头:“这珠子怎么了?”
“这是你哥哥给我的贺礼。”
长宁激动得眼角都红了,拉扯着沈娉的衣袖,逼问似的跟她确认:“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呀?”
沈娉懵懵的,被她拽斜了身子,“我哥?我哪个哥?沈元嘉?”
“当然是沈元嘉,”长宁扬着下巴,跟斗赢的公鸡似的,“他说等我见了衣裳便知,原来没有骗我。”说了这句,大抵是觉得露怯,又慌忙补充道:“我也知道他是不会骗我的。”
“你先松开我。”
沈娉抚了抚自己被长宁抓皱的袖口,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的疑惑半分未减:这不是沈则能干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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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婉仪喂完试药的小兔子,打了盆井水蹲在院子当中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余光瞥向一旁的沈则。沈则靠着廊柱,颇为入神地翻看一本傅婉仪所作的药典,即便已经被晾了快半个时辰,脸上丝毫不见愠色。
“你挺闲啊。”傅婉仪把手巾砸在盆子里,站起身来。
沈则慢悠悠地看她一眼,“傅医正既然忙完了,给我写方子吧。”
“礼尚往来,”傅婉仪有些着急:“我知道荆州态势事关军务,你挑些无关军政的给我听,也不行?”
沈则无奈,“无关军政?你当我去荆州是游山玩水的?”
“好,那你等着吧。”
傅婉仪转身要走,就听沈则叹了口气,“我没见到师兄。但他托人给了我一封信,信中只字未提你。”
傅婉仪背对着沈则,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仍是不甘心:“信中说什么?”
“问我是否要同他恩断义绝。”
“你如何答?”
“我说,我想迎他回家。”
“你这是屁话,”傅婉仪慢慢吐了口气,胸中仍是激荡:“你明知他已无家可回。”
说完这句,傅婉仪抬手搓了搓脸,自己转了话头:“你替谁讨要方子?”
“友人。”
“得号脉。”
沈则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你号过她的脉。”
傅婉仪突然想起什么,问他:“那姑娘开口说话了吗?”
“嗯。”
“说来也奇了,你回京前几日,闵心远也来找过我,说他的……”傅婉仪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沈则一眼,“他的新娘子,突然失语。因为太后那几日头风厉害,我离不开,晚了两日,他又说不必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则只能点头认了:“就是她。”
“那你今儿来向我讨方子,是忠人之事?还是?”
“有区别吗?”
傅婉仪不无凄楚地勾了勾唇角:“你不会想像我一样吧,这辈子只能从旁人那里打听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子上线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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