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
“这就叫本事大?”陈茗儿嗤笑,“那将军也太没见识。门口守卫森严又如何,只要是男人,没有一个是有骨气的。”
说罢,也不管宇文休,负气般转身就走。
宇文休拦了一胳膊,竟也没再动手脚,“话不说清楚,我也受不起姑娘这救命之恩。”
陈茗儿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你根本就不想走是不是?你还想着用医时疫的方子来换沈则一条命是不是?宇文大将军,你真是……”
陈茗儿小声骂了一句。
宇文休根本没心思去关心她是骂自己笨还是骂自己蠢,搡一把道:“你竟然知道这些?你果然是司空乾的人?”
“我是谁的人都不重要了,司空乾已经派人把医时疫的方子送过来了,不出意外明日就能过江。若是他给的方子真有效,宇文将军,这之后的事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宇文休不信:“他若是把这方子给了沈则,功亏一篑,他不会。”
陈茗儿眉梢轻挑,漫然轻笑:“将军不会没听过傅婉仪这个名字吧。”
宇文休脸色一绷,仍是平静道:“小儿女的事,家仇面前不足为提。”
看来是他也知道傅婉仪同司空乾的过往。
“小儿女?”陈茗儿叹了口气,“傅婉仪随军到了荆州,为了救治染病的将士也染了时疫。可不是小儿女的事,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宇文休有些绷不住了,恼道:“出兵前,我原本说要派人除掉这个女人,司空乾信誓旦旦,说他已丝毫旧情可言,更说以沈则的脾气秉性不会靠一个女人来拿捏战事。我念他身背灭门之仇,自以为他不会儿女情长,这才留了傅婉仪一条性命。”
陈茗儿猛地听到这些,不觉后怕,攥紧了手指道:“司空乾自知战事无望,派我来了结将军你,随后再嫁祸给大梁朝。可我不明白,成也萧何败萧何,坏了棋局的人是司空乾,丧命的为何是将军?我大楚国就要任其摆布,举国上下穷兵黩武,就为他一门私仇吗?”
陈茗儿说得动情,又是气又是急,泪眼汪汪。
宇文休动容,也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漏洞,慨然叹道:“他如此做事,岂非真要我落得个败军叛降之名。”
“将军别忘了,襄城自毁不提,是您把疫病带来江陵城的,更何况是您捏着药方不放,您尽忠职守,却两头不是人。没了时疫的挟制,大梁朝也未必会容您呐。”
陈茗儿留意着宇文休的神情,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事到如今我倒是看不明白了,司空乾这一番到底是算计沈则,还是算计将军您呢?”
这句话彻底把宇文休给点炸了,这几年因为司空乾,他没少受怠慢。他原是不主张这个时候同大梁开战的,奈何司空乾一力主战,又与楚王不自量力的那点野心谋和,他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思及此,宇文休简直怒不可遏。
“我必得给自己留条出路。”
见宇文休撕扯腰带,陈茗儿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他,眼神防备。
宇文休淡淡瞥她一眼,“放心,我虽落了个贪恋美色的恶名,却也禽兽不到如此地步。”说话间,他将腰带夹层咬开,从里头搓出一小团纸卷。
陈茗儿心道,这便是治疗时疫的药方了,心就快从嗓子眼飞出来,面上仍是冷淡道:“这东西将军现在拿出来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
宇文休将纸团一点点展开,陈茗儿稍稍凑过去扫了一眼,纸上空无一字。她惊呼一声,拧眉瞪向宇文休:“你被司空乾骗了?”
“你这丫头,”宇文休存心逗她,“你瞧不到这上头的字吗?”
陈茗儿心急,直接上手夺了过来,对着烛火仔细查看,沮丧地直跺脚:“这上头分明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头发长见识短。”
宇文休端起烛台,就着陈茗儿的手在纸背处拿火苗燎了燎,片刻,便有淡淡的字迹显露出来。
陈茗儿倒抽一口气,差点哭出来。
见美人惊讶,宇文休的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又道:“等我把这方子……”
话说一半,身边的人噌地就蹿向了门口。
“杨平!”
陈茗儿推门瞬间喊了一声,又是害怕又是高兴,嗓音都劈了。
杨平带着人应声而上,等宇文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摁在地上了。那副才卸下来的手镣又重新锁上了。
“妈的。”
—
沈则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杨平在打盹。
他转了转有些僵直的脖子,哑声道:“杨平啊,别睡了。”
杨平倏地醒了,又以为自己在做梦,愣愣地看过来,既然又立马是一阵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转着圈地作揖,“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沈则撑着坐起来,四下里看了一圈,没见陈茗儿,心里竟突然有些委屈。
“怎么就你一个?”
杨平指着乌漆嘛黑的窗外,“我的爷,您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沈则靠在床头,身上虽觉乏力,精神却格外轻松。
“我睡了几天了?”
杨平把温着鸡汤递给沈则,伸了一只手:“整整五天了。傅医正临走时嘱咐说您多半该醒了,醒来后只能先喝这碗鸡汤,其他的等她把了脉再说。”
沈则端着鸡汤,口中算着:“五天了,江夏那边什么消息。”
“已经贡下九江郡了,再有三天就能捣到楚军的老巢了。”
沈则点点头,这才呷了口鸡汤,又问:“时疫的方子是茗儿拿到的?”
“啊,”杨平也不困了,眉飞色舞道:“陈姑娘真是神了,把宇文休骗得一愣一愣的。那方子原是一张白纸,若不是陈姑娘骗着宇文休,咱们就是搜出了方子,也是没用。”
沈则看着杨平,似笑非笑:“别老没大没小的,陈姑娘陈姑娘的叫。”
杨平停住嘴,“那我倒是想称一句小夫人,人家也得认呀。”
沈则眼底都是笑,“那她得认。”
杨平接过沈则喝空碗,随口道:“这几日都是陈姑娘在照顾五爷您,头两天您烧得厉害,她两天两宿都没合眼,人都快扛不住了。这眼见着您好了,才被傅医正生拉回去睡觉。”
沈则听着,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转头看向窗外,就盼着天能早些亮。
再见她,想光明正大地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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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沈则病后, 陈茗儿最多的一天也不过只睡了两个时辰。倒不是她不想睡, 只是脑中的那根弦一直崩着,总是睡不踏实。傅婉仪怕她自己也折腾出病来,偷偷在她晚上喝的那碗粥里加了点安神补眠的药, 所以陈茗儿这一觉醒来已经能闻得到后厨在炒晌午饭的菜了。
陈茗儿心里还惦记着傅婉仪说沈则今日能醒过来, 连身上久眠的松软劲都来不及缓就翻身下床, 稍事梳洗就往沈则房里跑。
心下着急,加上这几日也是常来常往的成了习惯,陈茗儿也没敲门, 推门进来的时候, 人微微喘着叫杨平:“五爷醒了吗?”
只是就在前一刻钟江夏的军报传回,楚国沿江六城已攻下三座, 大势已定, 只待后续大军渡江收网定音。所以眼下沈则的屋里聚了不少人,都齐刷刷地他看向门口。
陈茗儿唐突得尴尬, 脸一下子红了,却还是愣愣地看了沈则片刻, 才小声道:“打扰了。”
见她要走,沈则把手里的军报往桌上一扔,对着这一屋子不太有眼力劲的下属道:“都不饿吗?先吃饭吧。”
“哦哦,对,是该吃饭去了。”
这几个愣头糙汉终于反应过来了,也闹了个脸红害臊,互相推搡着往外走。
陈茗儿低头躲开到一边, 等屋里终于清净了,才悄悄地伸手把门关上,一回头,沈则已经到了跟前。
大病初愈,脸色还不是太好,难得见他披了件棉衣,笑意柔和。
陈茗儿抬眼,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沈则轻轻拥入了怀中。
陈茗儿贴在他胸口,感受着头顶上落下来他温热的呼吸,撩动着发丝。衣料上的熏香和淡淡的药味混在一起,拧成一股莫名温暖的味道。
陈茗儿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沈则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低声笑笑:“小狗一样,闻什么呢?”
“你才是狗呢 ,”陈茗儿声音闷闷的,带着淡淡的哭腔,“你这是好了?”
沈则微微低头,下颌抵着陈茗儿的额头磨了磨,笑着说:“有人等着我娶,不敢不好啊。”
“你胡说!”
陈茗儿又急又臊,想在沈则腰上掐一把,奈何这人的腰腹硬邦邦的,找不出一丝囊肉来,她手掌软软地摩挲半天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沈则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拉扯到身前,低头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胸口被又甜又疼的情绪胀满,低声道:“醒来后我就开始害怕了。”
像是在跟她抱怨,又像是在撒娇。他人在病中,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淡漠冷硬,眼神更是能把人融化的温柔。
陈茗儿心突突地跳着,别开脸不看他,小声问:“你怕什么呀?”
“怕你反悔。”
陈茗儿被他这一番欲进还退搞得云里雾里的,茫然地嗯了一声。
“那日你喝醉,说哪一日能救了我就嫁我,你还认不认?”
说着话,沈则胳膊往回勾,生怕怀里的人恼羞成怒给跑了。
陈茗儿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了,但先前她的确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是酒后把心里话给吐出去。她双手无力地抵在沈则胸口,人想往外挣扎,她这一扑腾,沈则却抱得更紧,嘴唇似有若无地贴在她的耳畔,噙着笑道:“我还没好全,你乖点。”
他的气息灌入耳中,像有人拿着羽毛逗弄着耳廓,陈茗儿浑身颤栗,手指抓住他腰间的衣裳,怯生生道:“你……你先放开我。”
沈则轻叹一声,“你就让我抱抱吧。你不知道,从前我心里有多难受。”
他这话让人心疼,陈茗儿诺诺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别怕,放心跟着我,回京之后你若愿意就还跟着傅婉仪在太医署,”沈则的嘴唇从耳朵到鼻尖再到脸蛋,一面说着话,一面蜻蜓点水地亲着陈茗儿,“等我把一切都料理好了,你就踏踏实实嫁给我,嗯?”
陈茗儿溺在他的柔情蜜意中,朦朦胧胧,却还是拽着一丝清明,“她是公主,你怎么料理呀。”
“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沈则拇指摁着陈茗儿娇柔的唇瓣,轻轻揉着,“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病着的时候,陈茗儿是后悔过,生怕连一句真心话都来不及同他说。可他现在好端端地就站在自己面前,陈茗儿也确实如沈则预料的那般,心中又松动了。
她神情怅然凝着沈则,“你不必要非得为了我跟长宁,跟贵妃,甚至跟陛下闹得不痛快,不值得。”
沈则揽着她坐下,轻声道:“真是个傻姑娘。”
陈茗儿被沈则摁在腿上,动弹不得,只能垂眼看着他:“我说的是心里话,不是负气,更不是逼你。你有大好的前程,若真是因我给毁了,不值当的。”
“我的前程若真能被你给毁了,那这样的前程便是不要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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