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的炮灰寡嫂 第20章

作者:角木蛟 标签: 布衣生活 甜文 穿越重生

  “难得人齐,午间便用八宝鸭子,大家伙热闹热闹”林云芝笑弯眉眼,同陶絮说起店里要紧事:“耗力气的重活由着男人去,小姑只管拾捣洗菜便好,与你的工钱另做他算,想来娘是说过的,你莫要推脱,不见兔子还不撒鹰呢,何况自家人更得讲明白,否则我也不敢担你一句嫂嫂”

  陶絮低着脑袋应道:“谢过嫂嫂”

  “若有不懂,问我或是你二嫂嫂都行”林云芝道:“没明面的规矩,自个家里别有什么拘束”

  交代的事不少,林林总总说下来,林云芝叫李氏带着人转悠熟悉,晨间送来的食材正好有年头足的老鸭,食肆买办上很仔细,即便是老主顾,一样一样都是要查的,除开这项啰嗦,余下的就随意多了,银子给得足,主人家脾气又好,为了吃下生意,佃农在量和质格外注重。

  古人爱以数字命名菜肴,如八珍、八宝、八鲜、八味、八生不计其数,八宝鸭早时在清朝宫廷菜肴上。

  《沪游杂记·酒馆》有载做法,将鸭骨架取出,剖空鸭腹在里头填以花生米、薏米、香菇、木耳、冬笋、白豆、金针花、陈皮煸炒的八物,多选栗子、鸡肫、冬笋、香菇、干贝、虾仁、莲子、青豆,搭合先头熬好的浓汤,缝合鸭腹上笼蒸煮。

  去鸭架时莫要划破皮肉,待鸭肉吸足热汤,以六成热油滋淋鸭子,焦黄为好,彼时鸭肉吸够汤汁,其肉酥烂,腴香浓溢,不肖费力,轻轻一拨,鸭肉带骨扯下来,就着栗子、冬笋诸多香味混在嘴里,滋味齐全的很。

  李全随着他祖母,虽说不甚艰难,时常能得荤腥,同这八宝鸭子一比较,此前的法子实在是糟践了,难怪舅母家嫂子生意如此红火,这鸭子要不是到店里来,许是一辈子都吃不上。

  他自小口艾不擅说话,此时依旧忍不住道:“我......我能不能用工钱,买......一只这鸭子,我想带回去......给俺奶尝尝”

  他奶辛苦一辈子,没见识过好物,他想让他奶享享口福,这话说出口便后悔了,鸭子肚里填那么多好东西,价钱绝对不会低,兴许工钱供不上买一只的。

  “要......要是不成,就....就...算了”他一急,话更不利索,似乎觉得自己委实丢人,黝黑的脸憋得通红,恨不能脑袋垂进衣襟口里

  “全儿,你别急,大嫂还没说什么呢”李氏劝道,他这侄儿什么都好,单就脸皮太薄,没等别人推脱话,自己先想了千百种不妥。

  “你心里惦记长辈,我一万个高兴,这鸭子是自家尝鲜的,年后酒楼盖起来才会想着买”林云芝斟酌用话,李全原就不报希望,得拒后只低低应道:“那...我先攒着钱”

  “那倒不用”李全闻言满是疑惑,林云芝搁下条箸,面上温出柔色:“再有几日便是年关,我不大懂旁的酒楼规矩,在我这一应不顾时日长短,力所能及范围内,能满足你们提的要求,若是你馋的话,只管许这个,定能抱的俏鸭子归。”

  如今鸭子没后世沾带颜色,弦外之音,不然林云芝也不敢如此打趣。

  半是玩笑的话,哄得席上众人捧腹,陶絮也难得露出喜色,阿斗嘴角抽了抽--他真的高看小娘子的情操,能理所应当抱俏鸭子归的话,大体也正经不大哪去,李全后知后觉,脖颈儿连烧起片红云。

  饭后,林云芝想起自己埋在后院桃树下的蜜渍梅花陶罐,赶上兴致挖将出沏茶,茶具烹调的有模有样,斟在圆墩墩的茶盏里,黄澄澄似块暖玉,滋味较奶茶多了清甜

  梅花的清苦若有若无,闲情雅致做了回雅客,念有朋自远方来--没等不亦乐乎,真有朋登门拜访。

  “你如何来了?”朱韫绛紫色袍衫映衬远处青山倒有两分眉目如画,瞅见茶案上的架势笑道:“师傅雅兴”后顾自在杌子落座,自斟自饮两盏后驱退心肺里翻滚的寒气:“来给师傅送银两喽,好大的生意你要是不要?”

  林云芝没那么多礼数顾忌,后为他续满茶,推将到跟前:“自然是要的,说说?”

  朱韫道客套,不急不缓呷着茶道:“是糕饼生意,本没打算过问的,碍在亲戚面上不好太敷衍,遂来问问师傅”

  他大伯逢大寿,到知天命的年纪,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想着大办一场,在县中定了筵席酒楼,承揽排备,厅馆整肃,央请州府名流不知凡几,单单菜品便费大几百金,不涉糕饼、回礼,理应是排面隆重。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央请之人皆是地位尊崇,随礼斗大,收下时是开心,但回礼可就难喽,少了大家伙笑话小气,多了自个又承受不起,朱家大伯辗转反侧几夜也没能拟定回执礼,想着自家侄儿庖厨出身,便拉下脸皮来问。

  “糕饼店你县城还缺?什么体面没有,你少诓我”

  “谁说不是”朱韫同是如此想法,可坏在他大伯锱铢必较的性子,县城十来家饼店叫他挑肥拣瘦竟一家能成的都没有,不是这家嫌价高不值当,便是那家嫌物儿没派头,上不得台面,他被闹得没法子,央告说出来寻法子才松了口气。

  林云芝睃看朱韫一眼道:“万一我也不成呢?”

  朱韫一摊手:“试试”

  话到此处,送上门的生意自己没道理推出门外,糕饼原是饼店所涉,大体送人的体面除开糖饼的好坏,装合、引盘也是要紧事,漆盘食盒上的斤斤计较,有钱人不都爱这些花里胡哨。

  朱家大伯在银两上计较,她心里头总结那些没看中的原因,无非是索价太高、成本使然,大寿吗最要紧的不应该是寓意吗?至于那些糕饼,名流有多少真的会尝?吉祥意头到了,这份回礼就算是功成身退。林云芝动手时有了计较,选材上自然慎重,牵涉挣不挣钱,她可不是白忙活的主。

  北宋大家陈达叟于《本心斋蔬食录》中记载,糕饼无疑以贻来、玉延、琼珠、玉版、雪藕、炊栗、煨芋、甘荠等为馅

  皮宜润薄,以显馅中富贵,菜蔬比之瓜果要低廉,口感上虽有些欠奉,索价低,消费群众自然就广,人靠衣裳马靠鞍,用糖霜果酱点衬,圆滚滚的糕饼在食案里摆出吉祥,上书吉祥话,任谁掀开瞧,心里头不高兴?

  林云芝做了两盒样品,果盘分作七瓣,每一瓣便是一色,赤、橙、黄、绿五彩斑斓,上头有字,连起来能是句吉祥话,用着果酱点缀,就是字不大好看,等若是定下来唤陶家兴来书,龙飞描凤怕是更显大气。

  “你带去回叫你大伯看看,若是满意再议价钱,只告诉他保管不贵”

  朱韫说好,捧着食客回去,李氏说:“这真能成?”

  林云芝笑笑未果,次日晨间朱韫就差人递消息来--邀她去谈索价,李氏两颗眼瞪得滚圆,只觉银子在她大嫂这似乎格外好挣。

第37章 对头开窍变情敌

  朱家大伯当名嬴字,是祖上荫佑的富贵,府邸在南黔府流里不算顶尖,照着苏阳园林烫样仿的,不窥全貌,大致有五六分肖似,长廊水榭,亭台楼宇。

  阍人识得来的是叔老爷家的公子,没细加盘问,点头招礼,领着他们绕东角偏门,转过两扇矮子门,一水的青石板路,连上头描刻的花儿都大相径庭,辨不清脚下走过多少步子。

  林云芝腿肚子有些泛酸,正想着问问朱韫这府邸究竟多大,就见前头往天高海阔里一钻,两侧瘦窄的过道残影似后退,朝见了东西厢房供月似的主屋。

  “去禀主子爷,叔老爷家公子前来拜访”阍人压着声与门童咬了两句耳根,门童先是一愣,回头朝朱韫蹲礼后,打帘进里间通报,约莫两弹指儿的功夫,来报说主子有请,跨进门,林云芝以为消停了,天晓得权柄人家如此多规矩,从下头招待饮茶,见着主家又延了半刻。

  “叫你们久等了,一笔糊涂账对到如今,怕一会儿点数不清,索性误些时辰,望小娘子见谅”朱嬴年过半百,模样中规中矩,见笑时一对招风耳、弥勒眼有自个的主意,滴溜溜转,皮骨里透着和善

  “今日劳烦小娘子亲自上门,不为其他,便是想问问,那日食盒里的糕饼如何议价?说来不怕小娘子笑话,寿礼眼瞅临门,某这厢回礼还未酌定,这些日子也急过,只是能看对眼不易,索价高些,某力所能及万不会推脱叫小娘子空跑一趟”

  有些人也妙,说他吝啬,三汤五割、戏文四折,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哪一样都容不得后世诟病,但偏偏锱铢于微末,且算计得斤斤计较

  林云芝有容钱的气度:“民妇来前略通饼店的内情,得朱老爷看中,哪里会为几两蝇头小利打脸,说定好的价,便是定下的规矩,这是行规,容不得民妇胡乱违背”

  糕饼引盘起用,最次一等也要一两银子,稍好些描补的食盒做衬,五六两银子贯投不出水花来,林云芝晓得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头回这场生意挣的不过是辛苦钱,长远还是得将糕饼的名声打出去。

  朱嬴活似块招牌,豪门大户谁家都不短那百十两银子,盘根错节血缘亲疏才是第一紧要,三姑六姨、上司亲友逢节走动,谁不带些手礼,尤在人之感情深浅以手礼多寡左右,里头银两利头绝非是笔小数额。

  早年有五辛盘做馈赠,如今商贾名流多选糕饼精巧之物,朱家往来的无非是府州名流,巨商补子官员,借他举荐做渠道,开了这门生意经,往后逢年过节便不惧空闲无趣,糕饼单子保管叫她忙得团团转,银子白花花兜头盖下来,做梦都能乐醒。

  “小娘子大义”朱家大伯眼底螓着笑,一面睃看朱韫:“这回大伯可要好好谢你,要不是你帮着照应,事一拖再拖险些误大发喽,回头席上大伯亲自敬酒,你莫要推脱,如今府里忙得手脚不沾地,便不作多谢了”

  朱韫拱手说无妨:“自家亲戚,无须客套,林小娘子于我有恩,大伯能帮着眷顾一二,侄儿就心满意足了”

  林云芝愣了愣,朱韫这是听出她话外的意思替她说道呢!连他都能看出来,遑论朱家大伯人老成精。聪明人打交道,这点最有意思,话无需剖开阐明,有些事说不透讲不赢,心领神会两方都高兴,又问份额何时来取,若是要得多,自己回去就准备,以免赶不赢。

  “倒也不少,需百余份,至于日子......”早先请算命先生合计过,除夕前天夜里要,席赶在年尾巴,画堂流水掌灯,通宵达旦,日昳三刻起至次日平旦前散,宾客一吃便是半天一夜,吃席的半数要在酒桌上守岁的!

  林云芝听后心底有了盘算,这委实不是轻巧的活,先得囤货安排人手,光光糕饼揉面蒸煮印模子就得废好大力气,因是要送去开阔生意门路的,糕饼不能太早备下,其时怕味道有变,博不出好名声,反倒得不偿失,因而一应的活儿只能提早一天备下,怕不娴熟做不贯,自朱府回去她就召集肆内的人手练手

  这些成品自然不能留着自家吃,林云芝在木牌上贴了糕饼的消息,上书--今而恭贺年关,陶记谋恤诸卿辛劳,为解往来亲友手礼所忧,怖礼数不当而亲友离心,拳拳赤子特奉佳节糕饼做礼,二两银钱尽得体面,实为走亲访友之良选,下头鬼斧神工搭了图样,那些话翻译过来,就是过年了,我家有好糕饼,走亲访友带一盒吧,又便宜又好看。

  广告没水准,图也不传神,胜在有实物可鉴,林云芝找了木工师傅做食盒,有些像后世的百宝格,状似牡丹,不动时花瓣敛蕊,动时几处花瓣自内胆里旋出来,里头盛放各色糕点

  有菊花糕、玉兰糕、紫苏糕、五香糕、枣泥糕这样软甜糯糯的,亦有玲珑酥、桃酥、山楂索饼这样脆酥的,紫的、白的、黄的、红的点缀牡丹,倒是将天地颜—□□罗在其中,羞煞春日牡丹、秋时芙蓉,一盘吃下来尽过瘾,供着有食客尝试,挑了小碟在边上叫往来者试吃。

  “这玩意儿忒巧?小娘子非但锅子做得好吃,这些糕饼点心亦不差,小生钦佩,正好同娘子回门,带上一盒倒能叫她娘家那群祸害精停了闹腾”

  食肆里的常客,家中不短良田铺子,不似农家拘谨般过日子,不兴这一二两银子,图的就是个脸面和熨帖

  --火锅熨帖了肚子,比起用牛油纸包起来的桃酥糕饼,这样盒子不更有脸面?妯娌亲友聚时两相一比,穷酸不用嘴说,他尾巴都能摇上天去,这银子甩起来也就大方。

  当然也有慈孝的:“我也要一份,我丈母娘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二两银子的糕饼,足她吹嘘一辈子,风光风光。”

  由头璨若漫天繁星,林云芝管不着,她这些天只管数钱兜子,做梦都能笑醒--为了不与朱赢日子撞上,特地多留时日准备,除夕前两日便停了练手,如此盈利的银钱依旧叫人眼红。

  镇上的酒楼原就嫉妒陶记火锅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但又寻不到方子,自家庖厨钻研,味道总差些滋味,不晓得事的食客尝过后有了对比,朱玉在前,差不多的价钱自没人去选顽石,锅子生意渐渐便搁浅。

  上回闹事同样没能弄臭陶记的名声,好些大几十年的酒楼对上陶记,满肚子的困惑,每回出力却砸在棉花上的错觉,没能伤敌,反倒将自己气得够呛,心口堵了团棉絮,不上不下要把人逼疯,生意场上如此憋屈还是头一回。

  这下又听什么二两糕饼,几家掌柜聚头时止不住摇头:“陶记究竟下了什么邪术,要食客如此心甘情愿掏银子”

  二两银子的酒席,他们每日不少,但其中成算利润有多少?她那盒子糕饼又有多少?硬要掰扯一斤棉花同一斤生铁一样重,那握着也是拿铁的手累啊!

  “能怎么办?这些日子还少下功夫,你有见着回头果?”有人面无神色道:“我算看明白了,陶记跟我们八字不合,如今她家出个癝膳生员,见县太爷不用下跪的秀才郎,今年秋闱再一举提名,举人老人做县丞老爷也是够数的,正儿八经的七品官,谁敢上赶触他家眉头”

  这些个生意场的老狐狸全然没想着会叫一介寡妇弄得束手无策,其中有人道:“不肖等她家出举人,单凭林氏同县老爷公子的亲厚,我们就不能再糊涂”

  “怎么说?还扯上县老爷”

  “也是才打听到的,县府家公子似师从林氏学艺,朱小公子厨艺如何你们心底能没数?镇上好些名声远播的大家,也没敢托大为人师,多傲气的一主儿,林氏能名正言顺以师者贯名,就我们所雇那些庖厨有哪门子本事敢跟她当面叫板,这不是老寿星吃—□□,嫌命长吗!”

  突兀地有醒悟的:“怪不得,这事十之八-九错不了,你们看蹦跶这么久,星月何时出过手,他家掌柜若论人脉,县老爷也要礼让三分,为何不动手?”

  还能是怎么回事?唯有人家背景确实厉害,星月也在忌惮,反查自己这群愣头青,一个劲儿自讨没趣,说不定早叫对方记恨上喽,如此一想在座的无不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收回来,都收回来,那些收买的钱全当打水漂,万不可再提起,还有往后对陶记定要客套些,便是没法子为友,也不能化敌”整不好被对方连根拔起,那真是老狐狸顺当一辈子,临老脚滑,一无所有。

  “左富兄说的极是,若论为友,我听闻食肆主子是介寡妇,年纪尚浅,保不准没再嫁的心思,吾儿不才,正逢而立之年,尚未娶妻,瞧着与那娘子般配得很,不日我差媒人上门问问,若是有意,一应排场我敢承诺,保管镇上挑不出第二家来”

  在座的闻言心底纷纷嗤之以鼻,但仔细想想又觉着颇有道理,再亲近能有一家人亲近?一家人所得银两还分什么彼此,因而家中有未成婚的儿郎,屁股底下好似着了火,片刻都坐不做,又怕对方瞧出来,忍得冒头大汗,道家中有事,实则心照不宣散干净。

第38章 媒婆上门

  腊月尾巴几日,书塾、粮铺、酒楼、菜贩肉贩,敞开门做生意的商贾,辛劳整年也都给自己忙里偷闲找由头,松快松快,各家除尘迎新,挂春幡、换桃符,顺道与有往来者送五辛盘、糕饼点心贺新岁。

  即知堂的先生,最末怕被学堂的皮猴叨扰烦了,不等院落钟响,说完四书所论,引两句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先诚其意做戒辞,草草放了他们回去。

  堂中学童碍于先生积威深重,深表君子戒骄戒躁,辛苦憋着道别:“先生福寿安康”“新年吉祥”

  “少来虚礼,都滚回去吧,看着碍眼”这些学子脾性猫狗都嫌,多留一刻,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学童全不恼,假字当头,别说耍脸子、打戒鞭罚戒训,咬咬牙挺过去,深谙忍一时风平浪静,后头敲锣打鼓放炮仗,该如何尽兴全在他们,东街胡同巷子先生严苛的名声在外,课业重,一年间能放的假,屈指可数,因而没等回学舍,离学堂远些的路上,就差不大多疯了。

  柳权踅入后院,知春亭中,严岐席地而坐,茶案横摆一套玉石砂壶茶具,团团白雾从壶口升将起,闻得声响,两把刀裁入鬓的长眉一挑,待柳权走进亭内,漫不经心又似打趣:“没等钟落就回来,不多留你的得意门生讲讲?”

  “能讲什么?”柳权执盏的手一顿,不避讳道:“为官之道?还是纵横御下?”

  “你啊,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两人干系,远非同窗,更为朝中两派翰旋的两枚最有力的棋子,只可惜忆往昔,如今前者京官远谪,后者朝堂除名,郭氏一门覆巢之下,连同他们这两枚完-卵,再无起死回生之力

  “当初你就该听春锄的话,留在京都,隐姓埋名两年,等风浪过去,混个谋士的名头,从莽或是拜鹤,只要不到陛阶台前,韩党手眼通天,还能从龙口夺人,将你挖将出来?”

  当今晋廷,在位的元德帝已有了春秋,膝下子女不计其数,名望在外的无非三王一女,皇长女咸宁母家虽卑,夫家却系出名将门庭,十万旷野军驻扎峑戎,兵权在握的皇亲国戚,纵为皇女,依旧令诸皇子忌惮;

  鹤驾皇长子地位尊崇,乃大行皇后所出,储位东宫下领詹事府、两春坊的班贰,府尹不是他人,正是太子少傅兼礼部侍郎林琼,虽未摄政,实为正统所向。

  余下吴王、邕王乃惠妃所出,娘舅家世代文臣,盘踞内阁六部,当今掌事大学士正是惠妃生父--韩云生,亦是严岐口中所谓的韩党,深得元德帝器重,起草拟旨系出内阁,再通行六部,加之韩家根深蒂固,说难听点,朝中文臣,韩家党羽割据半壁江山,同皇长女婆家顾氏,分庭抗礼。

  自古有朝便有派系,储君虽定,但宣召的旨意未下,派系争权,辖制一日不休。

  柳权闻言终是掀了眼皮,他性子周润,朝中多年没养出太多本事,唯独有项巧活,一应自己不愿接的话、做的事,便是对方说破嘴皮子亦是无用,能将视若无睹秉承到底,但风骨之人,或多或少有不容旁人涉及的领域,严岐方才所言正好涉及那片避于世人之处。

  “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他将圆墩墩的茶盏不轻不重落回案几,神情有些松散:“若有劝慰我的心胸,林甫,你早不该做这天下座师的美梦,你我如今都是棋局人,如何行道,全凭当初一腔心力撑着,挑明了,这劲儿就该散了,何故不做睁眼瞎,各自过完下半辈子。”

  “怀仲”苦涩自胸中方寸之地蔓延,严岐此刻方知何为有口难言,万般斥责话皆因过往而张不开口,只觉如坐针毡,一盏茶将将饮下便起身辞别。

  春寒料峭的风扑在脸上,亭外枝丫处挂着的霜雪,雾花了他的眼睛:“你所养的棋,我会尽我所能冉助,只为你能得偿所愿”

  顿了顿,呼出的白气烟圈似往天边飘去,声音有些幽远:“天下座师之名,我从未想过,当初桃李天下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柳权一言未发,愣愣与茶壶眼两相对视,好似天地间再无他物能扰,素来的装腔作势,藏了十多年,如今依旧能演绎得尽善尽美,没了顽童的嬉闹,冰霜化去的滴答声,间或是沸水翻滚引得茶吊子嘟嘟作响,数不清静坐多久。

  衣角鬓染风霜的人猝然染上笑意,声若柳絮浮萍,传不出庭院,没来得宣告便轰然长逝,他道:“从未有过棋子,也无所谓的得意门生,万象空悲切,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想着我争,想着我不甘心”

  “其实,从应天府中出来,于我而言,晋廷种种,一应都是化外之物,不过是得过且过而已”

  这班学童能有出人头地者那是造化,碌碌无为亦是天命,银货两讫的交易,谁都没亏欠,至于别人心中所想,那他可管不着,也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