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周家成一听就知道她气还没消:“怎么啦,这是怎么啦?玉洁,他们刚进城,很多生活习惯还没改过来,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说,我叫他们改正,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吗?未经我的允许穿我的衣服,戴我的首饰,还说我的就是你们老周家的,你说像话吗?”姚玉洁快气疯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恶心无耻的人。她认识的婆婆也打压媳妇,但怎么也不像周家成他娘和妹子那么眼皮子浅,乱拿别人的东西还有理了。
周家成先前就听刘彩云提起过了,再听一次,感觉不就那么一回事吗?穿下衣服戴戴首饰而已,又不是不还。
“玉洁,你知道的,小兰在乡下,没见过好东西,一时新鲜,乱拿了你的东西,是她不对。回头我好好说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许拿你的东西了,这是第一次,她们不知道你的忌讳,你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周家成低声下气地哄姚玉洁。
姚玉洁觉得不对,可又找不出话反驳他,气鼓鼓地背过了身:“我看你心里就只有你娘和你妹妹。”
周家成抓住她的手:“没有的事,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家房子都烧了,都没住的地方,而且里面还烧死过人,挺膈应的,现在我腿治病要花钱,你让他们回去,他们能回哪儿去?让他们流落街头吗?我大哥已经去世了,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总不能不管他们吧。我要是这种没良心,连自己爹娘都能不管的人,你放心跟我过一辈子吗?”
“可是咱们就两间屋,怎么住得开?”姚玉洁还是不大乐意,刘彩云母女俩干的事,实在是让她恶心。
周家成轻轻揽着她的肩说:“你再忍忍,等我的伤好了出院后,我在厨房旁边,搭间小屋子给小兰住。小兰年龄也不小了,回头给她说个人家,她就嫁出去了,也不会在咱们家呆多久的,你说是不是?至于爹娘,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不跟着我,跟着谁?咱们要真把他们赶回乡下不管,回头别人会说咱们闲话的。”
这倒是,不过像周小兰这个年纪便是城里也不少都已经嫁人了。想到这里,姚玉洁扭头问周家成:“她没在乡下说人家吗?”
周家成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家妹子作死把好好的婚事退了又坏了名声,如今在乡下嫁不出去了。
“前几年我生死不知,大哥又去世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得在家里帮忙,就没说亲。”
姚玉洁听说周小兰为了照顾家里一直没说亲,对周小兰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那好吧,不过我得把我们卧室锁起来,你尽快给她找个人家,我告诉你,周家成,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忍她们。”
周家成连连点头:“好,晚点我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别住咱们卧室了,等出院我就给小兰牵线,我还有不少战友没成亲呢,这总行了吧!”
姚玉洁撅起嘴:“还成吧,不过你记住了,他们要是再敢乱动我的东西,那有他们就没我。”
周家成只当她耍大小姐脾气,好声好气地应了:“成,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玉洁,今天委屈你了。”
“你知道就好。”姚玉洁虽然语气还是不大好,不过显然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小两口很快又重归于好了。
正在做饭的刘彩云打了个喷嚏:“是谁在念我?小兰,立恩呢,把他叫回来。”
“这儿呢!”周小兰把周立恩推了过来。
刘彩云立即盛了一小碗鸡汤给周立恩:“奶奶的乖孙,饿了吧,喝口鸡汤补补。”
周小兰见了舔了舔嘴皮:“娘,我也饿了,我也要喝一碗。”
“你一边去,总共就半只鸡,给你二哥补身体的,你凑什么热闹。”刘彩云白了她一眼,将鸡汤装好,递给了周大全,让他送去医院,然后才开始做他们四个人的饭。
娘还真是偏心,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二哥和立恩!周小兰撇了撇嘴,凑到刘彩云身边,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说:“娘,你说姚玉洁她有这么多有钱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孝敬你跟爹啊。二哥回来的时候,连块糖都没捎。”
周家成提前让人捎了四个银元回来这事,她们完全不记得了。
刘彩云一想还真是。儿媳妇穿金带银,洋装旗袍一柜子,可她这个当娘的,什么都没有,穿的衣服就两三身,全是乡下人自己织的土布,还打了补丁,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很难让人心里平衡。
瞧出她的不高兴,周小兰更来劲儿了:“娘,让她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保管呗。她一个女人能挣多少钱,还不是二哥挣的,咱们乡下哪家男人挣了钱不是上交给娘保管啊?你看她有了钱就乱花,衣服买那么多也穿不完,只有交给娘你来管家,才能攒起钱。”
刘彩云觉得挺有道理的,看这姚玉洁大手大脚的,肯定攒不下钱来,还是得她当家才成。
“回头我跟你二哥说说,你二哥最孝顺了,肯定会答应。”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刘彩云扭头看了一眼:“老头子,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陪家成吃饭啊,那待会儿饭盒谁收拾?他还要上厕所啥的吧……”
周大全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有玉洁呢!”
刘彩云撇了撇嘴:“她还不是自个儿回来了,耍什么大小姐脾气,我当她多硬气呢……”
刚说完,她就发现周大全直直看着她,目光渗人。她讪讪地改了口:“他爹,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周大全没理她,侧头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脱下来,洗干净晾上,项链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哪个姑娘不爱俏,周小兰好不容易穿上这么洋气的衣服,戴上了金项链,自然不情愿:“爹,你就让我穿一天嘛,我就穿一天……”
啪!
一耳光打过来,周小兰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她捂住脸,委屈地看着周大全:“爹,你干嘛打我,不就一件衣服嘛,不穿就不穿,谁稀罕!”
刘彩云也没周大全的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禁抱怨到:“你干什么呢?小兰又没做啥,不就一件衣服?还不是用咱们家成的钱买的,小兰是他亲妹子,穿一下怎么啦……”
“拿下来。”周大全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指着她的手腕。
刘彩云没想到战火会烧到她身上,捂住戴着镯子的左手腕,很不情愿:“你干啥啊,我儿子买的,我戴一下怎么啦?”
“你不想你儿子又离婚,就赶紧取下来,放回去,以后不许再进儿子媳妇的房间。”她不肯脱,周大全自己伸手去拽。
刘彩云怕把镯子掰坏了,赶紧给了他,不满地抱怨道:“不让我们进那房间,那我跟小兰睡哪儿?离就离,咱们家成长得俊,又有本事,何愁找不到媳妇,这样不孝顺的媳妇我也不想要。”
“你可别害你儿子。你当姚玉洁是覃秀芳啊,这是经过组织见证的婚姻,岂是随便能离的?要真离了,小心影响你儿子前程。”
刘彩云一听这个就害怕了:“不会吧,这组织还管老百姓家里的事啊?”
周大全也搞不清楚,刚才这些话都是周家成拉着他说的,料想儿子总不会骗他。他没好气地说:“你才知道啊!”
刘彩云丢下铲子,连饭都不想做了,不满地抱怨:“那以后咱们老两口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她爬到咱们头上,咱们也没辙?自己不住的房子都不让我们住,未免太霸道了,她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
周大全也有点不得劲儿,儿子儿媳妇在医院,房子空着也不给他们住,非要他们四个人挤一间屋,闺女都那么大了,这个儿媳妇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但现在儿子还要养病,他不想让儿子生病了还跟着操心。
“让你搬你就搬,哪那么多废话!”周大全面子上挂不住,火气全往刘彩云身上撒去了。
刘彩云气冲冲地进了屋,冲趴在床上委屈哭泣的周小兰说:“别哭了,赶紧起来,把咱们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搬出去,没听你爸说啊,以后不让咱们住这儿了。”
周小兰翻身爬了起来,撅着嘴说:“娘,你刚才还说二哥会站你这边呢,结果呢!”
刘彩云被戳中了伤心处,里子面子全无,又羞又恼:“你个死丫头,嘴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什么嘛,又不是她的错,怎么怪到她头上了。周小兰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不开心,凑到刘彩云面前说:“娘,你就真的任她这么欺负咱们啊?我是无所谓了,反正我过一两年就要嫁出去,也不用天天看她脸色过日子。我就是担心娘,以后你天天给他们洗衣做饭,伺候他们,都还换不来一句话。”
这句话可是说到了刘彩云的心坎里。她一直以为她是进城来享福的,哪晓得是来受气的,还是受媳妇气,如何甘心。
但是老头子已经发火了,她可不敢惹周大全。叹了口气,她说:“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命苦,你大哥走得早,现在我就你二哥一个儿子,不靠他靠谁?哎,都说城里媳妇好,说起来是好听,可我看啊还不如覃秀芳。”
周小兰这会儿也记起覃秀芳的好来了:“是啊,要是她肯定把最好的房子让给爹娘住,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哪会跑去背后给二哥告小状。这城里人啊就是不如咱们乡下人老实,心眼贼多了,还小气得很。”
谁说不是呢,刘彩云这会儿也有点怀念嘴巴木讷,只知道闷头苦干活的覃秀芳了。
可惜人都死了,说啥也是白说了。
***
阿嚏!被刘彩云母女俩惦记上的覃秀芳挑着空担子回家,走到旅馆门口就打了个喷嚏。
老板娘正好开门,听到她这声音,揉了揉眼睛说:“你卖完了?”
昨天覃秀芳泡豆子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覃秀芳点头:“卖完了。”
老板娘有点意外:“那挺快的嘛,这还不到九点。”
覃秀芳腼腆一笑:“运气比较好。”
乡下来的村姑第一天出去就把东西卖完了,可不能用运气好三个字来解释。不过嘛,能单独在这江市立足的,什么人没有?老板娘没说什么,点点头,回了客栈。
覃秀芳拐到一侧,拿起钥匙打开门,进了屋。
这间屋子朝北,比较潮,她索性开着门,通通风,然后人就蹲在门口打水洗水桶、纱布和用光的调料竹筒。做小吃,除了味道,最要紧的就是要卫生干净,为此,覃秀芳进早起床后用皂角搓了好几遍手,也把手指甲什么都剪得整整齐齐的,贴着指头,免得让客人看了不舒服。所以这些经常用的东西也要天天洗,晾晒,开水消毒,以免滋生细菌。
将纱布晾上,她又开始回去清理厨房,早上走得急,厨房都没来得及收拾。打扫干净卫生,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再将豆渣炒来吃了之后,覃秀芳发现自己竟没事干了。
这才刚到下午,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未免太可惜了。至于午睡,她虽然有点困,但怕晚上睡不着,也不敢睡,而且白天睡觉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做点什么呢?覃秀芳觉得自己应该将这段时间利用起来,不能白白浪费了。
正好手里有几十块钱了,家里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覃秀芳锁上了门,准备去街上转转。
街道上除了商铺和小贩,也有一些农民拿着自家种的土特产进城卖,因为在街上叫卖会比卖给铺子贵一些。
不过卖得最多的还是大白菜、萝卜之类的应季蔬菜,还有一些粗粮,都不多,估计几斤的样子。
覃秀芳一路走过,都没想好买什么。她家还有二十斤粮食,加上每天的豆渣,够她一个人省着点吃个半个月。没买坛子之前,她不打算在家里囤太多的粮食,因为房子比较潮,怕粮食生霉坏了,也怕老鼠过来搬家。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比如画糖人的小摊子、卖糖葫芦的小贩等等,引得小孩子们拉着大人的袖子非要买了才肯走。
这些虽然在这个时代很罕见,但过几十年后,物质丰富了,都会变得不稀奇了。覃秀芳记得,以前推着沈一飞去公园或是广场散步的时候,经常看到卖这些的,也一样围着不少小孩子,想想还真是怀念。
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覃秀芳收回了目光,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现在的她还花不起,先挣钱要紧,看看其他的去吧。
她要趁着这几年还允许摆摊的时候,赶紧攒够钱买一套房子。一是能帮助她留在城里,二来也是未来三四十年都是分房制,因为条件有限,分的房子都很小,几口之家分两三间屋的并不鲜见,一家子挤在巴掌大的地方,做个饭都转不过身,非常不方便。
一路前行,覃秀芳又看到了提着鸡蛋叫卖的,这会儿鸡蛋是一只一只的卖,价格也不便宜,两元券一只。覃秀芳本来还觉得自己口袋里有好几十块的,这么一对比,又觉得钱太少了。
走过两条街,她忽然看到一个脸上皮肤皱巴巴的老婆婆坐在街边喊:“卖豌豆了,卖豌豆了……”
覃秀芳低头看了一眼,她拎了一个很旧的竹篮,篮子里都是麻豌豆。干豌豆煮在饭里并不好吃,还比不上红薯,不能当主食,更多的是做豌豆粉,可现在是冬天,天气冷没人吃凉粉,因而老婆婆的这豌豆并不好卖,她冻得两只手都红了也没卖出去。
覃秀芳不免生出怜悯之心,她蹲下身抓起一把豌豆看了看,颗颗粒粒饱满,晒得也很干,而且很干净,没有石子也没有残余的壳。
“姑娘,要豌豆吗?很便宜,我这里一共有八斤,算你15块,要吗?”老婆婆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将价格报了出来。
确实便宜,现在一斤玉米都得四块,这不是一点点的便宜。
覃秀芳说:“好,老婆婆,我买了,不过我没拿家伙。你等一下,我去买口坛子,装这些豌豆。你要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
老婆婆答应了。
两人去了卖坛子的铺子,覃秀芳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口能装五六十斤的坛子,付钱出门后,她把豌豆倒进了坛子里,将钱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接过钱后有些踌躇,问覃秀芳:“姑娘,你还要豌豆吗?”
覃秀芳实在不忍占她便宜,就说:“老婆婆,豌豆泡涨了,发豆芽也蛮好吃的。你这样便宜卖了不划算,留着自己吃吧。”不然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搞不好又要花数倍的钱去借粮食度日,这是农村的常态。
老婆婆苦笑说:“我孙子身体不好,要看病,不然也不会拿来卖了。”
“这样啊,我看看吧,你要是不急,过十天来找我,咱们再商量买豌豆的事。若是我还需要,就按照粗粮的价格算。”覃秀芳买这豌豆是另有用途,现在能不能赚钱她也不知道。若是赚了,她不介意捎带老婆婆一下,若是没赚,她也不可能自己都还没过好就做慈善当圣母去拯救别人。
老婆婆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成,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对了,你还要买坛子吗?”
覃秀芳好笑地问:“怎么,你们家的坛子也要卖吗?”
老婆婆摆手:“不是的,咱们村子旁边就有一家窑,专门烧各种缸和坛子,就你手里这么大的坛子,在咱们村子里买,能便宜一半。你要是愿意,下次我让我儿子给你捎一口过来。”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不管这豌豆能不能做成功,她都赚了,因为这口坛子她就花了26块钱,要是能便宜一半,那她以后得少花好几百。
覃秀芳高兴极了:“好,我还要买不少,这样吧,暂时先不用,老婆婆,你十天后来找我,咱们再说这个事。”
因为老婆婆记性不好,又不识字,最后两人约定在十天后的中午,老地方见,也就是今天老婆婆卖豌豆的地方。
道别了老婆婆,覃秀芳抱着坛子回去,干劲更足了。她得赶紧挣钱,多挣一点,这样才能找个牛车一次将十几口坛子都给买回来,进行下一步的屯粮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