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许知府终于等来了朝廷和谈的消息。
朝廷的意思是,许知府退兵,朝廷给一些东西做补偿,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朝廷就要运来红门大炮轰炸城池了。
许知府的意思是,和谈可以,他有两个条件。第一,开放边境贸易,土人用原木、猎物皮毛、铁器换取中原的粮食马匹;第二,他要他的儿子。答应这两个条件,他立刻撤兵,城池也还给朝廷。
第一个条件倒是可以谈一谈,第二个条件就把镇南王搞懵了。镇南王心想当初你造反,你儿子都死光了,这会子哪里还有儿子给你。
许知府派人送来一句话,京中有人知道。
镇南王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事儿,但他不准备过多揣测,把许知府的条件秘密发往京城。
朝廷快要被这土人烦死了,整日闹事,打又打不死,现在来了个姓许的反贼,好嘛,土人现在连打仗都有模有样的。两座城池守了那么久,驻军都没打下来。
皇帝心知肚明,镇南王这是不想和土人殊死一战。镇南王世代镇守南边,和朝廷虽为君臣,实则已经是个土皇帝。云南那里的驻军,虽然总是在换首领,但对镇南王府来说,这是他们的后顿和实力。若是拿去和土人打仗,太不划算了。
皇帝虽然痛恨许知府,但他心里清楚,镇南王所虑也有道理。和土人拼的太厉害,云南驻军被耗,西南边那些岛国说不定就要来捣乱了。
好在许知府的两个条件并不过分,一是贸易,二是儿子。贸易的事儿好说,原来云南那边也开放过贸易,但土人不懂规矩,总是想占便宜,朝廷觉得麻烦,索性一关了事。如今姓许的把土人治理的服服帖帖,有他在,贸易上的规矩不用担心。且土人如今喜欢找矿,要是能用中原的粮食换一些铁矿,倒是划算。铁矿多金贵,朝廷手里的铁矿都能数得着,能留着不用最好了。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意思?他问朝廷要什么儿子?
诸位重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都陷入沉默。
皇帝用手指头弹了弹镇南王的奏折,沉声道,“宣诚王。”
立刻有人去内务府宣诚王觐见。
刘文谦正在和云总管商议今春宫里进贡的茶叶和布匹呢,听见皇帝宣他,立刻整理好了衣帽去了勤政殿。
等他到的时候,诸位大臣们都走了。他照着规矩给皇帝行礼,皇帝让他坐在一边。
皇帝让人把奏折给他看,“五弟,你来说说吧。”
刘文谦一目十行看完了折子,又还给了内侍,然后起身,脱下帽子放在一边,跪下给皇帝行礼,“臣死罪。”
皇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罪。”
刘文谦道,“当日南安王要带臣一家子走,臣自己死在敌营无妨,岂能让妻儿一起丧命。臣把花园子挖的乱七八糟,当日放火之时,臣把妻儿藏在花园子的地窖里。许知府告诉臣,他可以不查花园子,但臣必须看住他的私生子。臣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
皇帝脸上毫无表情,“既然有此事,为何不早说?”
刘文谦道,“臣死罪,那个孩子当日只有四五岁,臣就把他放在了庄子上,给一户农家养着。外人并不知道那是许家的孩子,都以为是庄头捡回来的。”
皇帝放下朱笔,“诚王听旨。”
刘文谦立刻磕头道,“臣接旨。”
皇帝的声音很清亮,“诚王窝藏反贼之后,论罪当诛。今与土人和解,念你有功,不再追究。”
刘文谦心里松了口气,磕了两个头,“臣叩谢圣恩。”
皇帝道,“起来吧。”
刘文谦捧起帽子坐在了一边,“谢陛下恕罪,都怪臣弟不懂事。臣弟就想着,许家家谱上的子弟,都已经没有了。这个孩子原是个私生子,许知府留了元宝母子一命,臣弟一时糊涂,就留下了这个孩子。都是臣弟没有大局意识,只顾着自己的小家,请皇兄责罚。”
皇帝嗯了一声,“以后再有此事,定要先告诉朕。你先回去吧,明日朕让人去带那个孩子走。出去后莫要多说,窝藏反贼之后,虽然此次谈判中是个筹码,说出去也不好听。要是被人知道了,朕也不好偏着你。”
刘文谦再三谢恩,先回府了。
等回到家,刘文谦把此事告诉了魏氏。
魏氏吓了一跳,瞬间眼泪又出来了,“王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所有人都认为刘文谦放一把火救下了魏氏母子三个,却没想到这是他和许知府商议好的。他为了救妻儿,不仅放火烧自己,还承担了窝藏反贼之后的罪名。
当日刘文谦在花园子里乱挖,许知府就觉得他心里可能在打什么坏主意。说实话,许知府对于南安王到底能不能成事心里也没谱。若是成功,那最好不过。要是失败了,他所有的儿女怕是都性命难保。
许知府再三思量后,和刘文谦达成协议。刘文谦放火,提前在房里藏了几个木头人。等火一起,他被人救出来了,那几个木头人都烧没了。许知府亲自来刘家查看,检查花园子里时,略过个那个及其隐秘的地窖。
他也没有别的条件,以后若是南安王事败,刘文谦或者他的子女要帮许知府留下一条血脉。反正南安王只在乎刘文谦的性命,他的妻儿从来入不了南安王的眼。许知府利用南安王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暗度陈仓放走了魏氏母子,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刘文谦当时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等后来他到了京城,过了一年多才去找那个孩子,没想到真找到了。他随手丢在庄子上,当个普通孩子养着。
谁也没想到,现在许知府居然来问他要儿子。
好在许知府知道事情轻重,并未直接点破是谁藏了他的儿子。
魏氏责怪刘文谦,“王爷早该告诉我的,怎么能一个人做这么大的决定。”
刘文谦长出了口气,“说实话,当初找到这个孩子,我也有犹豫要不要留下他。留下他吧,是个祸端,若是被人翻出来,岂不是罪过。若是不留吧,好歹是条性命,他爹当初也放了你们母子一条活路。”
魏氏也担心不已,“辛亏陛下没有责罚。”
刘文谦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好敏锐的心思,许知府这样一说,他就猜到了我头上。看来以后做事情还是要光明磊落,不知道哪天就被陛下揪住了小辫子。”
魏氏悄悄问他,“陛下有没有生气?”
刘文谦低声道,“生气定然是有的,但我估摸着,他气的并不是我藏了这个孩子,而是没有告诉他。”
魏氏念了句阿弥陀佛,“幸亏这孩子还有些用,不然咱们的罪名就大了。老天爷真是有眼,因果报应不爽。姓许的造反,让他断子绝孙。他留了一丝善念,如今能白捡回这个儿子。”
刘文谦道,“此事还是莫要告诉孩子们。”
魏氏点头,“我晓得。”
皇帝第二天就把许知府的儿子弄走了,几位重臣们都大眼瞪小眼。
庄大人问,“陛下,此子果是许家孩子?”
皇帝点头,把责任和功劳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许贼奸诈,对南安王阳奉阴违。一边扣押着诚王,一边放了诚王妃母子,条件是让诚王照看他这个私生子。诚王回京后寻访了一年多才找到这个孩子,朕让人留他一命,果然有用。”
庄大人忙道,“陛下圣明。”
其余人也赶紧来拍马屁,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众人心里都清楚,此事不适合说出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许知府造反,皇帝居然还留了他儿子一条性命,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造反。
人找到了,后面就是和谈的事情了,皇帝自己挑了能言善辩的御史中丞范达人去谈判。
范大人火速带着那个孩子去了云南,双方约定在两军阵前见面。
许知府和范大人是认识的,范大人想着自己是礼仪之邦,主动打招呼,“许大人别乱来无恙。”
许知府,哦不,许首领请他坐下,“范大人风采依旧,许某却落魄不堪,就差茹毛饮血了。”
范大人笑道,“如今许大人愿意和朝廷和谈,以后就好了。”
许首领看着范大人,“范大人,既然和谈,就要有诚意,我提的两个条件,陛下都答应吗。”
许首领还叫皇帝为陛下,范大人心里很高兴,“陛下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双边贸易之事,只要许大人以后能约束土人莫要胡来,也并不是不可以。至于令公子,我已经带来了,人就在后面大营里。”
许首领道,“我要先见一见孩子。”
范大人也很有魄力,让人把孩子带了过来,许首领一看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范大人立刻让人带走孩子,继续和谈。
两边先签了贸易文书,随后许首领先退了一个城池,朝廷把孩子给他,他又退了一个城池。
范大人做完这些事情就回京复命去了。
解决了云南土人的麻烦,众人心里轻松了一些,但愿这姓许的真能把土人管好了。
云南驻军和土人的拉锯战中,沛哥儿悄悄过了三岁生日。
三岁是个重要的坎儿,到了三岁以后,孩子的存活率会高很多。而且,到了三岁,小孩子会忽然懂事一些。
之前的一年多里,刘悦薇真是头疼死了。
两岁多的娃儿,什么都要自己做主,可他什么都不懂,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但刘悦薇又不想强迫他,只能忍着,看他瞎胡闹。
吃饭的时候,碗是盛饭的,茶盏是喝茶的,他偏偏要把饭倒进茶水里。睡觉的时候,你给他盖上了被子,他觉得你竟然没有经过他同意就私自给他盖被子,立刻踢掉了……
除了瞎捣蛋,他精力还十分旺盛,在院子里跑一个多时辰都不累,回来后还能把屋子里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
翻了之后要学着整理,又塞的到处都是东西。
好在正院里丫头婆子多,他霍霍的快,众人整理的也快。
这样霍霍了一年多,等过了三岁生,他忽然跟开窍了似的。说话更清晰了,不会再故意和人对着干了,也不会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刘悦薇还记得上辈子,大郎两岁多没了爹。本来还是很调皮的孩子,忽然间就懂事了。这一世,沛哥儿终于熬到了三岁,而此时,她的家还完完整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为了庆祝家里人平安顺遂,沛哥儿的三岁生日,刘悦薇决定在家里庆祝了一番。正好,母子两个同一天生日,她过二十岁 ,儿子三岁,一起庆贺。
刘悦薇给家里下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钱,让大伙儿多叫叫沛哥儿的名字,保孩子更健康。
当天,刘悦薇让人给沛哥儿换上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头上戴了帽子,看起来喜庆的很。她自己也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裙,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新的。
郑颂贤今日告了假在家里陪妻儿,见到刘悦薇打扮的娇美动人,郑颂贤喜爱的紧,摸了摸她头上的点翠步摇,“娘子以后多装扮装扮,花一样的年纪,不用太朴素。”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一个人过久了,刘悦薇很多时候穿着都偏素,头上的钗环也很简单,并不会满头珠翠。
今日因为过生日,她一身的红衣红裙,戒了奶之后,她的身段又轻盈了许多。因着沛哥儿晚上不怎么闹了,她睡得好吃得好,现在整个人气色十分好看。
刘悦薇笑着对他说,“三哥整日不在家,我装扮什么。”
郑颂贤笑,“娘子也可以装扮了给自己看呀,不一定要给我看。”
沛哥儿忽然插到两人中间,“娘好看,娘好看。”
刘悦薇摸了摸儿子的脸,这张脸和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希望大郎现在已经考上了进士,家庭和睦。
郑颂贤见她眼神缥缈,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沛哥儿,“沛哥儿三岁了,以后要懂事,不能再惹你娘生气了。”
刘悦薇回过神,也递给儿子一个荷包,里面有几个金子打的小狗,正好是他的属相,“沛哥儿最近乖了许多,娘真高兴,沛哥儿长大了,懂事了。”
被夸奖后的沛哥儿十分高兴,咧开小嘴笑了。
郑颂贤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玉镯子,套在刘悦薇手上,“娘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刘悦薇看了看桌子,颜色很好看,“多谢三哥,我很喜欢。”
沛哥儿缠着他爹,“爹,我也要镯子,我也要镯子。”
郑颂贤把儿子扛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戴什么镯子,咱们先吃饭,吃了饭爹陪你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沛哥儿立刻高兴起来,顿时把镯子的事儿丢到脑后。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早饭,吃过饭之后一起去了花园子里。
太阳出来了,二月的风虽然还有些凉,但也让人闻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刘悦薇坐在了秋千架上,“三哥,你来推我呀。”
郑颂贤轻轻推了一下,沛哥儿见状立刻也来推他娘,没几下的功夫,秋千就越飞越高,刘悦薇的裙摆随风飞舞,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郑颂贤看的有些眼晕。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薇儿都二十岁了。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在巷子里玩耍,路边一块破瓦片和一根枯树枝都能玩上半天。看到蚂蚁搬家也要蹲下来研究半天,数一数究竟有多少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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