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弥普普
景氏这处才交代完毕,心腹还未来得及走,却听得外边有人掀帘进来,抬头一看,乃是自家女儿。
石瑶璧面上带着笑,快步走得近了,道:“娘,我回去想了想,爹爹要叫那沈姐姐住竹贤楼,其实倒是很没有必要,她才来,样样都不熟悉,下头人也未必能伺候得好,不如先来同我住一阵子,有我照料,想来会便宜许多,那楼里则要慢慢收拾——从前毕竟做书房的,这般仓促要做闺房,哪里布置得了?”
景氏抚着女儿的手道:“你是长大了,十分懂得体贴,只是我再一想,今日看她同那个婶娘感情要好得很,仓促之间要分开,未必肯,对方又不愿意一同搬进来,倒不如给她另择一个住处,一齐住得进去,本是自家的宅院,我也拨人去打点照料,想来要比寄人篱下舒服许多。”
又叹道:“当日我实在吃够了这个亏,而今看着那沈念禾,便不想她重蹈覆辙。”
冯家待她再好,哪里又有自己家里自在?从前当真是一句错话都不敢说,行事时也要时时留心,唯恐露了怯,得照料时,又觉得愧对,拿了东西,总不能坦然受之,而是所获越多,心中越惴惴不安。
景氏从前吃的苦头,而今见得沈念禾,便不欲要她再吃一回,何况又遇得丈夫那般反应,为人为己,都不能让她再住进来。
***
景氏有景氏的打算,石启贤有石启贤的想法,郑氏自然也有自己的主意。
她还未回家,就有些后悔,当着沈念禾的面不好说,见侄儿在外两日不回,有心要给他捎信,却也晓得裴继安不是那等不爱着家的,若非忙极了,不会彻夜不归,因怕自己贸贸然去得衙门会做打扰,只好耐心等着。
这日郑氏候到半夜,也不敢回房睡,只在正堂点了灯,原还拿了绣样在手上,欲要给沈念禾做小衣,谁曾想坐着坐着,上下眼皮直打架,本想眯一眯,结果一眯直接就睡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人推醒,爬起来抬头一看,对面正站着许久不见踪影的侄儿。
裴继安站开两步,见她醒了,道:“大半夜的,婶娘留心着凉。”又剪了灯芯,添了油,将灯盏往郑氏面前推,催她回去睡。
郑氏先还有点困顿,看到侄儿回来,整个人立时就醒了,忙道:“我正要找你,半日见不到人,是特地来这里等的!”
语毕,急急把这两日景氏的事情说了,又叹道:“念禾虽然说了不会去,只我想着,那参政夫人未必就会放心,我旁的都不怕,只有一桩——沈官人那一处虽有书信为证,毕竟人又不在,要是她不肯认,觉得咱们家不够妥当,起了旁的心思……”
郑氏倒不觉得景氏的想法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以己度之,若非裴继安是自家侄儿,又看他从小长大,知道人品能干,单以外人思想来看,一个落魄氏族的独子,伶仃得很,内无亲眷,外无助力,还是吏员出身,甚至不能科举,如何堪付终身?
沈念禾父母已经不在,也没什么靠谱的亲人,郑氏连着两天见了景氏,知道此人从前承冯家恩情,而今有能力也有心护着这个小的,况且除却景氏,将来未必没有旁的人也会站得出来,多半也要挑毛病。
虽然沈念禾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已经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因为旁人的影响而变更,可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若能在众人的羡艳中嫁给裴继安,总好过被外人议论纷纷,说什么“下嫁”,“沦落至此”的好。
“这一阵子你若是得了闲暇,不如还是提前递个帖子去石家,趁着他府上便宜的时候,拜访石参政并他那夫人一回,当面好生保证,想来能得些用……”
景氏看不上裴继安,无非因为他出身并背景太差,不过郑氏对侄儿十分自信,觉得只要人站在面前,十个里头有十个都看得出他的好处,届时当面做一回保证,虽说不至于能消弭后患,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响鼓不用重锤,虽然只听得提了两句,裴继安立时就听懂了,他沉吟了片刻,摇头道:“石参政朝中事忙,未必有时间理会,况且我突然递帖子上门,也没有由头,说不得还要给旁人以为这是在趋炎附势。”
他说到此处,又安慰郑氏道:“说什么都是空话,总要做出些事情来才能站得稳,左右念禾及笄还有小半载,足够我站稳脚跟了,婶娘莫急,我自有分寸。”
郑氏听他这般轻描淡写,一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果然回房睡了。
裴继安收拾好正堂,自洗漱一番,等到一个人躺回床榻上的时候,再细思方才郑氏所述,又联想前两日石启贤同自己见面时的场景,很确定对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同沈念禾的关系,虽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不过两人官职相差太大,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的可能,也就懒得去多想,先把此事放在一边,暗暗盘算起旁的东西来。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白日间做的事情,又把明日要做的东西全数安排一回,等到一一妥当了,忍不住就看了一眼角落漏刻,算一回时辰,早已过了丑时。
因两日不曾回家,他实在想见沈念禾,见得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只好强压着心中情绪,闭了眼睛睡觉,一面睡,一面还总是时不时醒来,又去看那漏刻,算着对方平常早间起来的时辰。
第313章 蒸过头了
裴继安半睡半醒,才睡了个把时辰,就觉得两眼清明,再无心睡眠,见得已经过了寅时,想起上回沈念禾夸过自己做的小花糕比外边卖的好吃,忍不住就爬将起来去得厨房,收拾一回里头东西,捡出要的材料来做了几样糕点,趁着蒸笼上了锅,又看时辰还早,索性出门一趟。
裴府就在潘楼街上,不过坐落于小巷之中,一出巷子,外头就是大路,虽然才过寅时没多久,天也只有蒙蒙亮,却已经能见得人声马声不绝于耳,沿途举着灯笼火把的仆从络绎不绝——今日乃是大朝会,一应朝官都要进宫上朝。
裴继安官位微末,朝会与他并不相干,只去寻那等早点铺子给沈念禾买豆浆饮子、麻饼、炙焦等物。
天还没有大亮,为了做朝臣并仆从生意,潘楼街上的早点摊铺俱已开张,不少边上还围了许多人,裴继安择了一个摊子,才走得过去,正要同小贩说话,却听得边上一人奇道:“裴继安?”
他觉得那声音不甚熟悉,转头一看,颇感意外,应了一声,道:“詹官人。”
原来此人乃是当日石启贤安排去主理隔槽法事,唤作詹掩夫的。
詹掩夫形缓体胖,明明只是年过不惑,两颊的肉已经堆积了两层,还往下耷拉,下巴上也堆着三层肉,稍一动弹,脸上就出汗,因常年都带着和气的笑,那汗也常被耸起来的脸颊肉贮在脸上。
他乃是三甲进士出身,甲次排名虽末,不过不知使了什么方法,极得石启贤看重,许多事情都交代给他。
“一大早的,不趁着眼下不用早朝,多睡一阵子,却跑来此处挤早点做什么?”詹掩夫见得裴继安,笑问道,一面问,一面已是走上前来,到得那小贩面前。
“今日得闲,给家中人买点早食回去。”见得对方来同自己打招呼,裴继安便也笑着说些家长里短,又问道,“官人怎么还不进去?”
小贩的摊子边上就放了漏刻,眼见不剩多少时间,詹掩夫一个要上早朝的,却依旧不紧不慢,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时辰太早,我却没有继安这样的家里人,肚腹空空,只好来外头寻口吃的。”詹掩夫笑道。
京城里头人力贵得很,好厨子更是又难寻又价高,况且早朝时间极早,那等住得远的朝官大多天还黑着就要出门,或是来不及,或是不愿吃家中的,索性就出来外头寻个摊子吃一顿,物美价廉,品种又多,还是现做,方便得很。
裴继安便让得开来,道:“这家的麻饼做得不错,不知道詹官人从前尝过不曾……”
“正是为了这麻饼来的!”詹掩夫笑了笑,又道,“你我虽然差了几岁,将来打交道的时候却多得很,不必如此客气,你叫我掩夫便是。”
两人先后买了麻饼,裴继安本要让一让先后,那詹掩夫却是不肯,站到一边,要他先拿,等同小贩点了吃食,就择了一张对着街道的桌子坐了,又招呼裴继安道:“这家的豆腐脑做得实是一绝,你也试一试。”
一时又说些隔槽处的事情,先问了几句进度,也晓得还在筹建,人选都没有定下来,便道:“我平日里手头还有些旁的东西,不过隔槽处极是要紧,参政特地嘱咐过好几回,叫我等越快越好,我心中虽急,实在也是抽不出太多功夫,还要你多费些心思了,遇得缺的,实在办不下来,也不要藏着掖着,当即就来找我……”
詹掩夫说了几句,话未过半,他那伴当不知从何处冒得出来,低声催了一句,他忽然就站了起来,与裴继安一挥手,道:“时辰不早,我先去上朝了。”
果然匆匆忙忙走出去,也不走远,只往前几步,站在路边。
裴继安见他桌上一碗豆腐脑才吃了两口,那麻饼也只咬了一口,莫说给一个胖子垫肚子,遇得牙齿参差些的,就是塞牙缝估计也只堪堪够,再抬头一看,不远处有马匹行人走过,一行人走得近了,看前头仆从手头提的灯笼,又看举的旗招,果然上头写了一个“石”字。
原是石启贤。
往前不远处就遇得下马的地方,石启贤一下马,詹掩夫就融进了他的队列中,跟在后头。
裴继安安静地看了一眼,倒觉得这人很有点意思。
懂得攀附,却又不攀附得难看,也是一门功夫。他同此人接触两日,做事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做人圆滑,总比连面子都不顾来得好。
他见得时辰不早,取了自己买的吃食,这便打道回府了。
***
裴继安出门时本来算着只去一刻就能回来,谁晓得遇上了詹掩夫,便晚了许多,进得厨房一看,果然锅里的糕点都蒸过了,幸而路上又补了几样,总算收拾出来一桌子,摆在厅里,又回书房寻了纸笔出来,垫着桌子,趁着这点时间坐在边上算数,一面算,一面满心欢喜地等沈念禾过来。
他想着一会就能见沈念禾,心情大好,平日里觉得耗时又耗神的麻烦东西都放在此时做,果然有如神助,比往日要快上许多,一时浸得进去,早忘了身在何处,等到计到某处地方,填了几个数字,都不妥当,正要再做计较,只听得旁边有人道:“不如改做八十千六百一十五试试。”
裴继安一愣,依言填得进去,从头到尾再一算,虽不晓得是不是最合适的,然而的确比自己从前计的都好太多,等到抬头一看,果然见得沈念禾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捏了一个小花糕,已是被咬了半口,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显然在认真嚼,眼睛则是看着桌上摊开的纸,一眨也不眨,很是出神的样子。
总算见得人了,他心中甚是高兴,再顾不上算数,忙将手中笔扔开,又作势要去拿她手里的小花糕,道:“这个蒸得过了,你吃那麻饼……”
沈念禾急急把手上小花糕收到背后,还往后躲了两步,待得口中食物咽尽,复才笑道:“虽是蒸得过了,却也不妨碍味道好——外头做的东西,怎么好同三哥自己做的比?”
又抿嘴道:“前两日我同婶娘出门,吃得一家做的子料浇虾,拿细细的面条拌了,味道很稀奇,正同婶娘琢磨,三哥下回什么时候得空,我做与你吃。”
裴继安听得名字,问道:“是不是把河虾去壳去线,拿虾壳炒出油来再炒虾肉,又和了浓鱼汤拌的面?”
又笑道:“若是那个,里头小河虾难剥壳得很,虾嘴又尖又刺,鱼肉又要剔刺,实在麻烦,你只拿鱼同虾给我做个面就好。”
沈念禾不置可否,只抿嘴笑了笑,道:“还不晓得三哥什么时候回得来呢,也不着急,我慢慢学就是了。”
又道:“眼下也不同从前在宣县,家里同司酒监离得也不远,三哥若不是遇得什么麻烦事,但凡有空,还是回来吃住的好,外头到底比不得家中方便,况且衙门里连洗漱的地方都没有……”
她虽是晓得裴继安一向爱洁,又爱着家,若非实在脱不开身,当是不会接连几日彻夜未归的,却还是忍不住劝道。
裴继安从来只怕沈念禾不客客气气的,更怕她不管自己,此时听得她如此关心,打心底里生出几分窃喜来,因怕她生出什么误会,索性把隔槽处的事情说了,又道:“才同酿酒坊中人交接妥当,又正筹备隔槽坊,眼下人力、物力皆是没有,框架也不曾的搭起来,只我带着几个胥吏同不入流的小官在跑,难免有些腾不出空来,过得这一阵子,等略顺一些,我便能日日回来了。”
沈念禾往日看人新开铺面,不过二三十个伙计,一层铺子,就能把好几个筹办的大掌柜的忙到晕头转向,而此刻裴继安要开设隔槽坊,按着石启贤的打算,虽然只是试着小范围试行,这个隔槽坊里头也要管酒槽数百个,酒商数以万计,还有酒糟、柴禾等物要出入库,可最后只拨给吏员、杂役定额二十人,看库房都不够,顿时不在其中,都不由自主头疼起来,指了指一边桌子上头的书册,问道:“三哥方才算的酒槽数,难不成就是给那隔槽坊计的?”
裴继安点了点头,见得沈念禾似做沉吟之态,唯恐这一位担心自己太过辛苦,忙道:“其实衙门里头也有吏员能算,只是我在一边看不过眼,自家忍不住接过来做一做而已……”
此时已经过寅时,沈念禾怕他来不及去点卯,忙给盛了一碗豆浆饮子,笑道:“旁的先不管,三哥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又道:“下次再回来,就不要这样麻烦了,一大早的还起来做吃的,多那一点功夫,都不够睡的,倒不如叫人先说一声,我这一阵子也同婶娘学了一点手艺,好几样东西都排队等着要做给三哥吃!”
她口中说着,面上带笑,双眸同弯月一般,语气轻快,叫裴继安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下回我晓得了,只今日不知怎的,早上半点都睡不着,一门心思想给你做些吃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各自半垂下头,一个喝豆浆饮子,一个慢慢嚼小花糕,前头的才喝完一口,又忍不住转起头来,正好另一个一面嚼,一面也忍不住抬眼,眼神又交汇在了一起,只各自含笑,又想说话,又不想说话。
第314章 锦衣夜行
二个隔着一张椅子的距离,生生把一顿早饭吃得长长久久。
裴继安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虽然不挑,遇得难时什么都吃,从前跑商时便是发霉的干粮都啃过许多回,但是一张嘴向来灵敏得很,什么东西煮老了,哪样食物咸了淡了,或是不够火候,一尝便知。唯有今日,那豆浆饮子忘了下糖,明明该吃起来一股豆腥味,他却始终半点不知,硬生生喝完了三大碗,又接了沈念禾递来的麻饼,不知不觉就囫囵咽下两个,面上犹自笑着。
眼见已经过了寅时,郑氏起得来,收拾妥当,一进堂中,就见两人本在喁喁细语,看到自己进来,便欲盖弥彰地分了开去,那侄儿还一派正色地叫道:“婶娘怎么这样早?我同念禾给你留了饭食。”
一面说,一面居然正正经经地指了对面的位置,又指座位对应的桌上摆的吃食,煞有其事地道:“晓得婶娘喜欢董大麻子家麻饼,今次买了芝麻、花生、酱肉三个馅的,我已吃了两个酱肉馅,果然味道很好,特留了两个出来给婶娘。”
郑氏怕沈念禾害羞,到底没有追着说什么,顺势坐了过去,又很给面子地接话问道:“那酱肉是什么肉的?甜口还是咸口?”口中说着,还特地把那麻饼撕成两半,待要寻个酱肉馅的出来,分一半给沈念禾,谁成想半日没听得回话,抬头一看,却见侄儿手里捏着小半个饼,竟是怔了一下的样子。
她自家经过这时候,见得侄儿如此行状,虽只猜到四五分,却一时憋笑憋得险些手中麻饼都要掉下来,好险才没有笑出声,只觉得肚子都忍得发起疼来,忙咬了一口,若无其事地同沈念禾道:“原来是羊肉麻饼,果然滋味好,半点膻味都无,念禾也尝一口……”
果然把那麻饼递了过去。
裴继安面皮厚,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给郑氏倒起豆浆饮子来,复又给沈念禾也添了半碗,等试了试碗壁,觉得不怎么烫手了,才同她道:“莫要光吃蒸糕,也喝一点送一送。”
郑氏才喝了一口,就被那豆腥味噎住了嗓子,抬头见得侄儿碗中的豆浆饮子已然见了底,那笑再也憋不住,忙给沈念禾碗中添了糖,同她笑道:“你三哥口甜,吃什么都带着甜味,咱们这种口不甜的,只好自己加点饴糖才喝得进去。”
裴继安这才反应过来,再去喝一口豆浆饮子,果然哈喉得很,后味又带着豆腥,一时自己也忍不住笑,又看了一眼沈念禾,给她搛了一个芋头馅心的小煎堆。
沈念禾十分坦然,把那小煎堆吃了一口,先抿嘴也看着他笑,复才转头给郑氏也拿边上的筷子取了一个,放进她碗中,道:“婶娘也尝一口,虽不太甜,香气却很足。”
郑氏将那小煎堆吃了,笑眯眯道:“果然好吃,给你三哥也拿一个。”
沈念禾挑了挑眉,却也不拒绝,依言做了。
裴继安尝了尝,笑道:“我吃着倒是有点甜。”
一面说,一面又去看沈念禾。
郑氏见得侄儿在此处对着沈念禾看来看去的,话中意有所指,当着自己的面还敢这般胆大,忍不住暗骂:心上人给的东西,能不甜吗?只恨老娘早间没去弄个生苦瓜回来,叫念禾塞你嘴里,看甜不死你!
又对沈念禾道:“今后再要吃糕点,只叫你三哥做就是了,攒了钱自家做嫁妆才好,便是要出去吃,也要花他的俸禄,难道还花自家这一点辛苦钱?”
裴继安听得直笑。
他一个不入流品的小官,得的那点银钱也只够买卖吃食,光靠俸禄,存一年也未必够赁得起此时住的这个宅子,眼下听得郑氏这般说,只回道:“我挣得俸禄,自是要有内人来管,只那内人挣的银钱,却要拿来养外子,认真论起来,还是我这外子占了大便宜。”
一时饭毕,沈念禾看时间还有剩余,便又细问了隔槽坊当中的几样事情,琢磨了一会,方才道:“眼下是地方有了,只缺人同钱……”
石启贤要行隔槽法,折子已经递了上去,周弘殷虽然晓得其中许多后患,奈何此刻缺粮秣饷银缺得厉害,只在政事堂商议了两日,就批示下来,要先寻地方做试行。
场所是现成的,拨了东门外城的一处空地出来,那里实在偏僻,并无几个人,只有十来间漏雨的破房子。
至于人力同银钱,左久廉旁的不行,板脸是擅长的,只说本是试行,朝廷并未另行拨银,勉勉强强凑了三百贯出来,又点了几个平日里没甚存在感的末流小官,自才来应役衙前的役夫里抽了十来个,就算凑齐了。
裴继安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倒不怎么在意。
三百贯钱,二十号人,其中还有大半是只能帮着东西或是搬抬杂物的役夫,如此配置,无论想要做什么东西都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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