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 第120章

作者:顾青姿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崔邺和崔浩连夜出城,奔于河西道,将长安城的人马全打发到了郊外的庄上。

  自此崔家彻底反了。

  大年初一,武太后斩杀陈贵妃于熹合殿,罪名是巫蛊。

  她抱着皇子,助安平王登基,改国号为永宁。

  长安城里一派萧肃,毫无喜气。

  命妇那日被放出宫,宫门外哭声一片。武太后握紧金吾卫,先发制人,将陈家抄家,陈家人全部扣押。

  陈于敏听到消息,正是家里的妾室说给她听的,她如今也看开了,武承齐只要给她几分敬重、她只要不犯错这发妻的位置她能做到老。

  置于婆婆为难她,她并不太当回事。妾却不是个安分的人,领着女婢,来她房里挑衅。

  火红的丹蔻在她眼前直晃,晃到她满眼都是红,都似血。

  婢女撕心的哭喊声中,她只记得,倒下去时,只觉得自己像溺水一样的沉。

  她醒来时,婢女还轻声抽泣着,听说武承齐回来,将那妾劈手抓着掼出了门外,那妾从门口的台阶上混下去丢了半条命,简直惨不忍睹。

  她心里想,那妾也是个可怜人。

  她们陈家呢?

  她们陈家被斩草除根,连三岁的侄儿都不曾被放过,这是武承齐的姑母,和武家做的。

  她的夫婿,成了她的仇人。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她醒来久久的看着帐顶发愣,婢女见她不知何时就醒了,带着哭声和外面人说;“娘子行了。”

  不多会儿武承齐就进来了,他面色难掩忧色,但也不是平日里的温和,眉目间竟然也染了萧杀之气,她竟然觉得陌生。仿佛这人她从来不认识。

  或者说,她认识的武承齐不是这样的。

  武承齐见她毫无生气,凑近她耳边说:“过几日,带你去郊外泡温泉,那里清净。”

  她听的心里一酸,她怀的身孕没了,他竟然还知道带她去躲清净。

  她问:“我们陈家人死绝了,是吗?”

  武承齐不答,继续说:“听说温泉水热,庄上花草四季不败。景色极好。”

  她听的笑起来,笑着笑着,脸上都是泪。武承齐伸手替她擦了,又说:“院子里的人连门也看不住,我都处理了,你这些时日好好休息。”

  门外有人找他,他凑近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下,和婢女说:“细心照看好她。”

  他出了门,脸色就下来了,问随从:“醒了吗?”

  随从答:“醒了。”

  他脸上都是阴沉,等进了那妾的院子,站在床前盯着人问:“谁让你去打扰夫人的?”

  那妾怕极了,从来不知道枕边人是这样的人。瑟瑟发抖,头上的伤还在流血。

  满口告饶:“郎君,奴错了,饶了奴吧。”

  武承齐:“如何饶你,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如何饶你!”

  他眼里恨极了,压了情绪道:“你不是最得母亲宠爱吗?那就让母亲处理吧。”

  那妾连滚打爬爬在地上求他,他眼里都是痛色,却不是给她看的,转身出了门站在廊檐下望着天,一动不动。

  陈于敏问婢女:“你听说陈家的事了吗?”

  那婢女不敢答,一声不吭。

  她又问:“那妾怎么样了?”

  婢女答:“郎君怒极了,差点亲手了结了她。”

  说的像是很解气一样。

  陈于敏却听的心凉,那妾再不济也是他的枕边人,他竟然毫不手软,说杀也就杀了。

  武家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武承齐不显山露水,也不准人靠近陈于敏,秘密处理了那妾。

  武夫人大惊大半夜追到他书房里质问他:“你这是何意?他陈家区区一个招摇不知检点的女儿,硬塞给我儿子,你姑母也是昏头,谁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的委屈写在脸上,武承齐心里冷嘲,是他娶妻,为何要别人同意。

  他只淡淡说:“母亲消气吧,如今不同往日,那妾不安分,早晚会闹出大事。置于她,母亲不满意就当没她这个人,莫要平白怄气了,没必要。”

  武夫人被自己的小儿子堵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承齐的注意太大了,他话少但是不是懦弱。

  没几天陈于敏被他转到隔壁的院子,那院子有门可单独出府,他自己调了人守着院子,不准别人接触陈于敏。

  长安城里风声鹤唳,没人注意这一墙院落里的是非。陈家倒台后,安平王登基,可能是从摄政变成了帝王,他也有了长进,开始整顿百官,枢密院开始拟旨,对那些被迫不得不反的官员进行招安,对观望摇摆不定的官,顺意安抚。

  崔邺和崔浩已经到金城,崔鲲已领兵出发,带着崔程的嫡系人马,沿着陕州一带去接应崔程。两部对与陕州汇合。如今分崩离析的状态,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可以走的路。

  崔程的远见确实够用,还是想挥师南下,直取长安城。

  崔邺收到他的信,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古人迂腐,都怕身后名,但崔程胆魄俱佳,是个合格的赌徒,这样的人是适合做君的。

  他在西郊的粮草可供他攻打长安城。

  崔冕镇守河西道,崔邺和崔浩商量:“二伯密而不疏,照管粮草再合适不过。”

  他则准备南下去寻崔程汇合。

  崔浩当即反对,崔邺也不争辩只说:“婶娘们都在长安,你盯着一些。我脚程快,和父亲商议一二再归来。”

  他单枪匹马穿过草原边境,在陕州边境寻到崔程,京畿道兵马死伤四成,剩下的都是蒋道东从河西道带来的人马。

  崔程见他来,竟也不惊讶,问:“你祖母如何了?”

  崔邺:“家里都安好,放心吧。大哥也安好,只是人在淮南道,要费些周折。”

  崔程一身凌然之气,什么都没问,崔邺也不和他绕弯子,父子二人在军帐里密谈。蒋道东守在帐外。

  崔邺问:“父亲直取长安后呢?”

  崔程盯着他不说话。

  崔邺又问:“同如今的朝廷,有何分别?”

  崔程沉沉的看着他不说话,他以为他是来劝他的。

  崔邺继续说:“父亲有把握一举平定河南河北两道吗?若是没把握,最好现在不要举旗。”

  崔程问:“为何?”

  崔邺想他心里明明清楚,但是就是不说。这样的人并不容易打交道。

  “不够强,难堵悠悠之口。若是一举平定。大赦天下,让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说的极不认真,什么江山什么社稷提也不提。让崔程没来由有些失望。

  没想到他耐心也好,起身到了沙盘上给崔邺讲如今的局势,分兵攻打河北道和直取长安同时间进行。

  趁着各地如今乱象,拿下长安,河北道传来消息,发兵东都,灭河南道冯征,就容易得多了。

  崔邺和他商量了一日,攻下长安需要有人管理,长安城里在乱成一派,崔程手里缺人。

  崔邺不得不答应。

  卢氏是正月初一到达,崔晚高兴坏了,钻在卢氏怀里不肯出来,卢兆林和李氏见阿圆安好,虽然一身疲累,但也都安心了。

  谢奚本来也没心情过年,但人都来了,初一又和武媪炸了小酥肉和清蒸肉。

  卢氏奔波几千里人困马乏,休息了一日,精神倒是很好。

  谢奚吐槽,崔邺也是,怎么就不把人送进都督府,要让卢氏在这个小院里受罪。

  崔鲲南下之前去看谢奚,是正月初七,看见了卢氏果真大惊失色,他离家的时候还小,这都多少年了,早变了模样。

  见了卢氏,两眼都红了,非要拉着卢氏坐在上位,他跪在下首,认认真真的磕了头。

  谢奚原本很不能接受这种下跪的礼仪,如今看着才觉得温情。

  他们不能像现代人的亲密关系,亲密的表达爱意。

  卢氏也红了眼,她自江南道辗转而来,路途遥远,这几日才刚休息好。

  崔鲲痛声:“五弟胡闹!怎么能让母亲舅父独自而来!”

  卢氏叹气:“我担心的是你祖母,要不然我也不肯去江南道,可你祖母执意让我去。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崔鲲劝慰她:“母亲不用急,家里如今都好。只是父亲起兵的缘由是因为大哥生死不知……”

  卢氏听的大惊失色,问:“你说的当真?”

  崔鲲见她激动忙说:“消息是从五弟那里出来的,倒也不尽然。只是如今不好多说。”

  卢氏不明白非要争天下的必要,哭着说:“这如今一个好好的家四散五处,谁也见不着谁,图什么呢,好好的过日子就不行吗?”

  崔晚被她哭的吓着了,缩在怀里,崔鲲叹气俯身抱起崔晚哄说:“别怕,母亲只是想他们了。”

  崔晚也说:“我也想他们了,我想五哥了也想祖母和莹莹阿姐……”

  崔鲲笨拙的保证:“那你等二哥回去杀了坏人,就接你们回家。”

  谢奚听的牙疼,这位主可真任性。

  母子两等情绪稳定后,吴媪的午饭也好了。饭桌上有卢氏聊家常,气氛也轻松,李氏因和吴媪是亲家,不好太过拿大。阿筚勤快学了吴媪的真传,做菜非常麻利。

  吴媪性情爽快,见李氏拘谨,直说:“卢夫人不必拘谨,雀奴一人北上,我不放心就跟着她。”

  卢氏叹气:“活到咱们这个岁数,哪一个不是为儿女操心,我家柬之至今未婚配,阿敏又误了婚期……”

  她大概忘了崔邺和谢奚这回事了,崔鲲古怪的看着她,谢奚也没当回事。

  等饭后她进暖棚看菜,崔鲲跟着进来问:“母亲不喜欢你?”

  谢奚起先没听见,问:“什么?”

  崔鲲又问:“那五弟的意思呢?”

  谢奚问:“你五弟什么意思?”

  崔鲲则料定家里不认可她,她独自一人才北上来这里。崔邺拗不过家里人才把她打发来这里的,这样一想他竟生出几分气来,但又生出丝丝的庆幸之意。

  总之心里十分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