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他信雀奴就像信郎君一样。
糜谷收割后,往日鲁伯都是吃这些,今年开始谢奚不准鲁伯一直吃粗粮,谢奚计划六成都分给了佣户。
她原本想,一共七户佣农,每户分五亩地,这些就归他们自己种自己收的私产。和鲁伯一商量,鲁伯坚决不允,说这是她早起晚睡熬了一年才保住的家业。怎可这样随意祸害。
何况谢家的佣户本就比隔壁的村子里的农户富裕,谢奚是按照工资制给佣户发放工钱和米粮。
最重要的是,坏了规矩这一片的田庄,怕是不能安生。
谢奚想改革这种东西,也不能随意来,也就不强求了。
糜谷收完,第一次收到了谢脁的消息。
谢脁在音讯全无了一年之后,终于姗姗来迟的正式的写了封信捎回来。
谢奚看着信封上狂放不羁的字,有点牙痒痒。这草不草书,行不行书的是什么鬼画符的字?
鲁伯自秦西客栈取了信回来就一直高兴的等着谢奚拆信。
谢奚拆了信,里面的字倒是规整。
只有几句话,也是写给鲁伯的。
鲁伯:我安好,河西道有些不太平,我去往西州寻人,耽搁了行程。
如若顺利,年终可归。
谢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完。
鲁伯却听的满脸激动,已经将近两年没见谢脁了,即便谢脁家业败光也是他的主上,也是救他性命的恩人。
谢奚犹犹豫豫问:“父亲也没提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昭已经对谢脁的印象不深了,只跟着高兴:“父亲要回来了吗?”
谢奚心里纠结,脸上带笑,违心的说:“对,说是年终会回来。”
谢昭兴奋的拍手,欢快的叫唤:“太好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在。”
谢奚真不忍心告诉他,你爹要是回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信你等着看吧。
没过几日,又收到了崔邺的信,他人还在凉州,迟迟没有回来。
崔邺在草原向东走了将近一千公里。最终到达一个叫呼日查湖的部落,将最后的货全部换尽。
在一路走的途中,他随时改变计划,几次遇险,便将队伍分了三批回来,第一批队伍在进入草原半个月的时候,换到了第一批马和羊,崔邺让蒋道东领着十人,将马送回贺赖部,他领着队伍和羊群继续前行。
蒋道东一口回绝,崔邺盯着他的眼睛说:“接下来的话,你听清楚。第一,你们的脚程快,往返十日不成问题。第二,这话你传给你们都督,今岁突厥南下的可能性不大,突厥各部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这是我的猜想。让他匀我一年半,我定能给河西道搞到充足的军粮。第三,进了草原一切听我的命令,这是你们去入军就知道的规矩。”
蒋道东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蒋道东最后和他保证:“郎君给我十日。这三千马我安然送到,即刻返程来追你们。”
崔邺嘱咐:“见机行事。这几日有些不太平。”
蒋道东一走,再没找到崔邺。
崔邺在八百里远之外,和突厥兵短暂打斗了一场,冲突很快,最后得以平息,但是阿骨勒受了伤,他立即决定让二十人带着阿骨勒和部分马群向南绕行返回。
他自己则带着二十人和换来的马群里带着的几十个马奴,继续向东。在大约一千两百里之外,遇见了几次突厥王帐下的铁骑,他不敢冒进,周旋迂回,拖了时日。
待他返回时,已经过了中秋。
他怕谢奚胡来,让人回去送信,就是这送信的人暴露了他的行踪,最后三百里被一支突厥散骑一直追杀。
他怕丢了马,让二十人带着马群分成两支,先后直奔贺赖部,他自己则领着几个马奴带着三百马百里奔逃,在草原里拼命的兜圈子,最后被突厥人堵在回贺赖部的路上,到最后他真的逃到筋疲力竭,已然认命。
最后,他让几个马奴挑了几匹马去逃命,他自己带着剩下的马,尽力奔走,突厥的散骑没有正规军有纪律,但是一样的杀戮血腥,三百马被杀的四散逃亡,他只记得最后自己左肩中了一箭,跌下马,已浑然不知天地。
蒋道东遇见时正是突厥人围杀他的时候,蒋道东被吓的几乎肝胆俱裂。
崔邺带着几百马奔逃,后面的突厥军紧追不舍,马的嘶吼声,虐杀的狂放的嬉笑声,蒋道东带着将近百人已在草原百里之内搜索了他半个月,始终不见人。
没想到遇上还是迟了一步,看到崔邺坠马后,他几乎抽死了身下的马,久经沙场的杀戮已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报复一样,挥枪斩杀不假思索,根本不考虑后果。
酣畅的屠杀将近两个时辰,将近三百突厥军被屠杀了个干净。他犹自觉得不解恨。
蒋道东一身血污,抱着奄奄一息的崔邺,咬着牙关,憋闷不已。崔邺若是有个闪失,他根本无颜再见都督。
他没想到崔邺会调他回来,自己走了那么远。
所有人回来的当口,只有他一个人不要命,和突厥人周旋。
崔邺醒来时,人已经在凉州的都督府了。
崔程听了蒋道东讲得清清楚楚,盯着床上的崔邺,他左肩中了一箭,穿透了肩胛骨,整个人一动不能动,坠马后右腿断了,右臂上有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其他的小伤不计其数。
蒋道东讲的毫无私人感情,一五一十说:“他将我遣回来后继续东进,在八百里之外,和突厥人有了冲突,他那个突厥人部下受了伤,他遣送了另一支人马归来,只剩了二十人,和几十个马奴。归来路上遇上袭杀,让其他人带着马群绕行,他带着三百马奔逃一路引开突厥人……”
崔程伸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昏暗的灯下,崔邺的脸在跳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切。崔程已经守了一日,大夫不敢轻易说脱险。时刻守在这里。
崔程定定的看了半晌,也只是说:“到时辰了吗?再灌一次药。”
整个都督府都是一片寂静。
崔邺是半夜醒来的,只觉得疼到生不如死。黑暗中感觉自己命大,活下来了。
守夜的人见他动弹,惊呼:“快禀都督,郎君醒了。”
不过片刻,崔程就进来了。崔邺见他一身戎装,还没卸甲,微弱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崔程盯着他的眼睛说:“子时刚过。”
崔邺慢慢的笑起来,心想他这趟草原算是活着回来了。
崔程问:“你笑什么?”
崔邺:“活着回来了。”
听的崔程半是怒意,半是血性散尽。初闻柬之出事了,他惊的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刘彰即刻启程去贺赖部接人,蒋道东行事果决,当机立断直接将人送回来。
送回来时人还没醒。
蒋道东也只是匆匆报了声:“这趟成了。”
大夫多嘴问了句,他这是造了什么罪?
在场的人,谁都不敢多嘴一句。
刘彰回来报说,崔邺这趟陆陆续续送回来一万三千匹马……
崔程想,他惦记的祁连山下的马场,这次算是成了。
崔邺躺的还很疼到不能忍,皱着眉说:“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坐。”
崔程站在床前,崔邺自作多情想,他大概也是操心他。
毕竟他是个父亲,中年丧子是任何人都不能忍的痛。
服侍的人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背后垫着被子,他不拘小节的招呼崔程:“父亲坐,我有话和你说。”
崔程拒绝:“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崔邺疼的睡不着,看崔程的样子,大概也是不准备睡觉。
最后,崔程还是坐在他对面,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崔邺问:“未来十年,只要给我时间,河西道上,不至于缺马,但父亲想必也知道,输给突厥铁骑的不一定是马。少的是悍将、勇将。是人命堆砌起来的墙……”
崔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崔邺由衷的说:“我敬佩父亲这样的人。敬佩崔家戍边的儿郎。我这样的人,崔家有一个就够了。从前的崔邺,已经死了。”
崔程听的心里一颤。但是什么都没说。
一整晚都是崔邺断断续续的在说,崔程再一句话都没说。
也只在最后说:“等养好了,再想马场的事,祁连山的草场就在那里,不会跑。”
崔邺听的一喜:“谢父亲答允。”
崔邺一晚都沉着脸,不见喜怒。
崔邺最后多嘴了一句:“我退了舅舅家的亲事……”
崔程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骂道:“你简直混账!你舅舅哪里对不住你!你外祖当世大儒,门生千百,岂是你这等小儿可轻视的!我不在家,你怕是放肆的不知天高地厚!”
崔邺看着他暴跳如雷,心里突然安心,崔程终究不是无毒不丈夫的人物。
第48章 四十八 互相来信
大概私自退婚真的是很严重的事, 第二天就听见崔程派了人回去给卢家送信。
崔邺庆幸自己下手早,要不然未成年的高中生,他娶定了。
连着几日, 他都高烧难退, 正是炎症期, 大夫日夜守着, 他只觉得昏昏沉沉,浑身疼的生不如死, 半昏半醒间恍惚见崔程站在床前, 微弱的问:“尽人事就行,我若是熬不过去, 不必强求, 替我传个信给她,就说是我对不起她……”
他不知道, 他昏了几日崔程就守了几日,直到第四日大夫才说:“最凶险的几日郎君算是熬过去了。但也不能大意,接下来几日守着他按时喂药。小心养着。”
崔程攥着拳, 半晌都没有松开, 只觉得心力交瘁, 刘彰见他眼睛通红,面上却丝毫不肯软弱, 劝说:“都督回去休息吧,季玉在此守候。”
崔程轻声说:“他若醒了,立刻报我。”
崔鹏待他的状况稳定了,才被告知他回来了。
崔鹏整个人都是自责,见了他就告罪:“我就知道,你那晚不是平白无故和我喝酒。”
崔邺浑身疼的躺不住, 连说话都吃力,劝他:“我就是随口一说,快扶我起来,我快躺坏了。”
崔鹏小心翼翼将他扶起,他还在哼哼唧唧的抱怨:“要是有摇椅就好了,还能出去放个风。”
崔鹏苦口婆心:“你简直胡闹!草原是能胡乱进去的吗?”
崔邺见他一身长兄的架势,也不犟嘴,由着他教训了一个时辰。向来守礼知意的崔鹏最后都口不择言:“父亲也是,跟着你胡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正说着,崔程就站在门口,崔邺先看到,忙说:“是我瞒着父亲了。”
崔鹏大概觉得他们父子两的关系,真是难以调和了,叹气:“你们,总是这样。”
崔邺叫了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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